赋得永久的悔标注 赋得永久的悔
赋得永久的悔
赋得永久的悔
美文精选一:
赋得永久的悔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许对这句话的真正认识在季羨林先生的这篇《赋得永久的悔》中,而我对他的感慨并不单单在于其对母亲的思念,其中还夹带着还有无尽的悔恨,对母亲,对家乡,对身后撇下的几十年的母亲节然一身的生活,一个人,一个孤冷的生活,家徒四壁中的苦苦等待。
我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不止一次的思索过,如果在漫漫人生道路上非要选取一种或者说是非要把自我的感情留在某一个地方,那么我选取在路上,再回望中渐渐消失的路。其中缘由大抵大家都明白。在这条路上咱们走过,那里记录了咱们以前的故事,写着咱们唱着的歌,画著咱们流过泪后的表情。想着想着,泪水便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这不需要遮掩,也没什么丢人,一个七尺男儿同样也满含着情思,谁不曾一面回望着故乡以免产生难以抑制的哀怨与不舍。
走在路上,影子饭仿佛游离了自我的身子,跟着狭长的思念回到了久违的家乡。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的样貌,那时也不算小,只是在母亲的翅膀下总显得格外的幼稚与长不大。母亲对我的照顾不能说是无微不至但在我印象中她总是尽量满足我的要求,当然作为家长她也对我极尽苛责。在当初不明白只是有时候带着要咬牙切齿的痛与恨,此刻想来只是带着小小的可笑,笑自我当时的无知,笑自我当时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此刻作罢,带着只有无尽的遗憾与对那些日子里的愧疚与自责。
家乡是小路,那是还跑不进大的车子。去城里上学总要走上那么一大段路程,而那是最愉悦的便是跟着母亲的后面,只是跟着,偶尔做几个鬼脸冲著骑着自开车的飘过的行人。那时我还小,母亲也还年轻,自我在后面跟着有说不出的满足于道不出的发自心底的欣然与喜悦。咱们边走边笑,边笑边说,边说边坐着各样的动作。母亲从不拘谨,尤其在大场合,记得家中大小杂务她总能插得上手,在这方面父亲有时都不得不佩服,不得不伸出大拇指朝向母亲,这自然逗得母亲也笑得拢不上嘴。而我的童年的完美生活大多经历的就是笑与说不出的温馨。
咱们同行,有时我跟在她后面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貌或者说是像她一样摆几个她自我都不知道怎样出来的动作。我自得其乐,而不幸被逮着便就又是一阵一阵思想上的政治教育,其批斗之严词调之文雅那可真得好好说说,每次总叫我无地自容,弄得我是“鼻青脸肿”的找不找东西南北。母亲有时严肃,但大部分时候还多的是幽默与风趣,她总在有月亮的晚上给咱们讲鬼故事而将到最后却怎样也少不了一阵一阵狂亮的笑声。那笑声,实在不敢恭维,实在是很放肆,实在是有时让人一阵一阵的脊背发凉,但她那笑声在万千鬼神那里好像也起了作用,都化作了一缕烟不知飘到了哪里去了,其中乐趣此刻想来,也抵不住的笑了起来。
走着走着,不觉察间已经走到又一个的路口,而此刻只是我一个人站着,站在那里又忽然想起了你,真的好长时刻没跟你打电话了,似乎又是我做错了,在这个看似不长却又很长的日子里。
美文精选二:
赋得永久的悔
那一晚我的确是装睡了,装得很死,睡意全无。(形容心情不好的句子)
爷爷躺倒在上房已经一个多月了,直到那个晚上,直到诡异的气氛吞噬了无尽的黑暗,直到隐隐的啜泣穿透窒息的空气,我的眼里早已涌满了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一时刻我已经无法控制这泛滥了的眼泪,顺着眼角,顺着脖颈,我只能默默地呜咽;又生怕被人瞧见,头蒙在被子里悄无声息地淋透了整块枕巾,直到我的整个世界像窗外的黑暗一样,生吞了所有的期望和光芒。
那年爷爷还未过他七十岁的大寿,对生活的挚爱毫不逊于二十岁小伙子对未来的憧憬。他常常念叨著快要收割的庄稼,那是他作为一家之主责无旁贷的重任,也是他生命引以为自豪的光荣业绩。生活渐渐有了起色,这种变化让他觉得有点无所适从,他不再正因担心挨饿而牵肠挂肚、愁眉不展了。那时爷爷脸上经岁月装饰的万壑千沟乍看去都别具风采,一张苍老的脸上长满了微笑的嘴;一嘴花白的胡子被他捋得井然有序,就像他亲手耕耘的庄稼一样,只但是偶尔会被我拨弄得杂乱无章,破坏掉了那种整饬的美。爷爷也乐意我玩弄他颇为性感的胡须。在同村老汉当中,爷爷的胡子要算的上是翘楚了。
爷爷生于民国十四年,经历过大时代的巨变。他本是个平凡且平庸的庄稼汉,但是时代的风寒留给过他太多的疮疤。他和他的兄弟曾和途径村子的红军干过仗,国民党抓壮丁那会儿他侥幸逃过一劫,文革期间他眼睁睁看着自我的大哥被批斗致死而无能为力,他的二哥征调去修洮河从此一去杳无音信,而他为了将年幼的父亲养育成人,数次辗转于秦陇之间,疲于奔命……每每我玩着他的胡须,缠着让他讲这些传奇般的过往时,时年刚满七岁的我是无论如何也体味不到那其间的辛酸与苦涩的味道的。
然而性命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我不坚信,死亡的残酷无情竟留给我久难愈合的伤口。病痛的折磨远比一切灾难更其不幸,远过于任何的荼毒。此刻想来,那时的天空阴冷的令人不寒而栗,尽管已经是炎炎夏日。耄耋之人,我至亲至爱的老人家,老去的那刻原本就应是满足的——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夫复何求!等他安卧在辛勤劳作了生命的厚重土地上时,他的嘴角就应是微微上翘的,他阖起的双眼或许满贮了愉悦的波光。但是,当爷爷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同时也流下了他生命最后一滴清泪;不是救赎的泪,也非忏悔的泪;那是不忍,是对生活由衷地眷念与不舍,也是在癌症的折磨下撕心裂肺的疼痛。那滴拼尽最后一口气力淌下的泪,是他生命苦难历程的归纳,也是他晚年生活最完美的诠释,同时也是最后熬但是疾病侵蚀的无奈叹息。他本以为还能够再活个十年八年,想看着姐姐和我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他一辈子是个本本分分的农民,虽然家徒四壁,但他问心无愧;他养了个有出息也很孝顺的儿子,家境一天天好了起来,华发苍颜的他满足地好像天天都做着美梦。最要紧的是,他还想多陪陪患难与共生命的老伴……
但是一切就这样仓促的结束了,在无边的暗夜里,一位平凡的老人再也没有醒来过。他咽下了生平最后一口气,留下了最后一滴泪;在死气沉沉的黑暗中,死亡如此近距离地逼视着我。那个时候我还不晓得死究竟意味着什么,死到底有多么可怕;我只知道,我是再也不能看到爷爷慈祥的笑脸,再也不能去拔他长长的胡须。在上房喑呜的哭声传入我的耳朵之前,我还天真的想,几天前我给爷爷买的雪糕保准就是那剂起死回生的良药。正是那年的端午,弥留之际的爷爷突然想吃雪糕,于是我和姐姐匆匆跑去六七公里外的戏场去给爷爷买,那天阳光也似发疯般恶毒地瞪着咱们,戏场的锣鼓不怀好意地敲打着我本已狂躁的心——直到今日,每每听到那种疯狂的喧嚣,不禁油然升腾一股憎恶之感。当我和姐姐捧著雪糕回到家,雪糕已经融化成一股粘稠的白汁,但是爷爷还是吃得很香,露出一丝久违的浅笑。当时我想,如果苍天有眼,必须会嘉许我的行为,就凭着我的这份赤忱,爷爷必须会慢慢好起来的;爷爷脸上的那丝笑意,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念。然而我寄予厚望的上苍无情的扯碎了我所有的期望,奇迹的出现只但是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文章阅读网:sanwen)
此后每当父母提到那个夜晚,我的心都会不禁一阵剧烈的颤抖。那晚所有的亲人都围拢在爷爷的身边,除了我。我和爷爷一样,躺在炕上;不一样的是,爷爷在上房,已然逝去,而我在厢房,泪如雨下;同样素面朝天,早已阴阳两隔。“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是我却让爷爷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日渐光怪陆离的世界,从此我的心里骤然多了一副重担。在爷爷弥留之际的最后几分钟,他本想看看我,母亲来叫我见爷爷最后一面,但每次我都无动于衷,假装沉沉地睡去,我实在不敢应对那个场景——在我脑子里重复了千万遍的灵魂瞬间毁灭的场景。对于别人的生死我能够泰然处之,然而那个夜晚,我遭逢了生平第一次不可言状的恐惧,一个我挚爱的人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并且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不知不觉间清晨的第一缕曙光落在了我的眼前,当我不得不忐忑不安的步入那间顿觉阴冷的房间时,当我不得不应对痛彻心扉的死亡时,死亡从未那般惊悚与可怕,眼前的景象竟陌生的像步入另一个世界一样:肥大臃肿的寿衣,死灰般惨淡的面容,从此不再说话,从此不能微笑,燃烧的香烛诡异地雕满一屋子奇形怪状的图案,拂过爷爷冰凉的躯体,燃过的冥纸散发著刺鼻的呛味……我呆若木鸡似的立在爷爷的灵柩之前,直到今日,我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当时自我因悔恨而扭曲的表情,我竟会如此残忍,正因自我的懦弱让他含恨而终。
一旦当我懂得了珍惜的时候,本该珍惜的东西早已悄悄从这个世界溜走了。此刻我时常想,如果爷爷临终的那一刻能看到他心疼的孙儿陪在他身边,估计是会稍微减轻些他的痛苦的。那个令我煎熬的夜晚已经过去了有十五年,十五年间,我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思念,正因我的疏忽,正因我自以为是的罪恶……
美文精选三:
赋得永久的悔(开业贺词)
题目是韩小蕙小姐出的,因此名之曰“赋得”。但文章是我心甘情愿作的,因此不是八股。
我为什么心甘情愿作这样一篇文章呢?一言以蔽之,题目出得好,不但实获我心,而且先获我心:我早就想写这样一篇东西了。
我已经到瞭望九之年。在过去的七八十年中,从乡下到城里;从国内到国外;从小学、中学、大学到洋研究院;从“志于学”到超过“从心所欲不逾矩”,曲曲折折,坎坎坷坷。既走过阳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既经过“山重水复疑无路”,又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喜悦与忧伤并驾,失望与期望齐飞,我的经历可谓多矣。要讲后悔之事,那是俯拾皆是。要选其中最深切、最真实、最难忘的悔,也就是永久的悔,那也是唾手可得,正因它片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心。
我这永久的悔就是:不该离开故乡,离开母亲。
我出生在鲁西北一个极端贫困的村庄里。咱们家是贫中之贫,真能够说是贫无立锥之地。十年浩劫中,我自我跳出来反对北大那一位倒行逆施但又炙手可热的“老佛爷”,被她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她手下的小喽罗们曾两次窜到我的故乡,处心积虑地把我“打”成地主,他们那种狗仗人势穷凶极恶的教师爷架子,并没有能吓倒我的乡亲。我小时候的一位伙伴指着他们的鼻子,大声说:“如果让整个官庄来诉苦的话,季羨林家是第一家!”
这一句话并没有夸大,他说的是实情。我祖父母早亡,留下了我父亲等三个兄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最小的一叔送了人。我父亲和九叔饿得没有办法,只好到别人家的枣林里去捡落到地上的干枣充饥。这当然不是长久之计。最后兄弟俩被逼背井离乡,盲流到济南去谋生。此时他俩也但是十几二十岁。在举目无亲的大城市里,必然是经过千辛万苦,九叔在济南落住了脚。于是我父亲就回到了故乡,说是农民,但又无田可耕。又必然是经过千辛万苦,九叔从济南有时寄点钱回家,父亲赖以生活。不知怎样一来,竟然寻(读若xin)上了媳妇,她就是我的母亲。母亲的娘家姓赵,门当户对,她家穷得同咱们家差不多,否则也决不会结亲。她家里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钱、有闲上学。因此我母亲一个字也不识,活了一辈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她家是在另一个庄上,离咱们庄五里路。这个五里路就是我母亲毕生所走的最长的距离。
北京大学那一位“老佛爷”要“打”成“地主”的人,也就是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就有这样一位母亲。
之后我听说,咱们家确实也“阔”过一阵。大概在清末民初,九叔在东三省用口袋里剩下的最后五角钱,买了十分之一的湖北水灾奖券,中了奖。兄弟俩商量,要“富贵而归故乡”,回家扬一下眉,吐一下气。于是把钱运回家,九叔仍然留在城里,乡里的事由父亲一手张罗,他用荒唐离奇的价钱,买了砖瓦,盖了房子。又用荒唐离奇的价钱,置了一块带一口水井的田地。一时兴会淋漓,真正扬眉吐气了。可惜好景不长,我父亲又用荒唐离奇的方式,仿佛宋江一样,豁达大度,招待四方兄弟姐妹。一瞬间,盖成的瓦房又拆了卖砖、卖瓦。有水井的田地也改变了主人。全家又回归到原来的状况。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状况下降生到人间来的。
母亲当然亲身经历了这个巨大的变化。可惜,当我同母亲住在一齐的时候,我只有几岁,告诉我,我也不懂。因此,咱们家这一次陡然上升,又陡然下降,只像是昙花一现,我到此刻也不完全明白。这谜恐怕要成为永恒的谜了。
不管怎样,咱们家又恢复到从前那种穷困的状况。之后听人说,咱们家那时只有半亩多地。这半亩多地是怎样来的,我也不清楚。一家三口人就靠这半亩多地生活。城里的九叔当然还会给点接济,然而像中湖北水灾奖那样的事儿,一辈子有一次也不算少了。九叔没有多少钱接济他的哥哥了。(平常心)
家里日子是怎样过的,我年龄太小,说不清楚。反正吃得极坏,这个我是懂得的。按照当时的标准,吃“白的”(指麦子面)最高,其次是吃小米面或棒子面饼子,最次是吃红高粱饼子,颜色是红的,像猪肝一样。“白的”与咱们家无缘。“黄的”(小米面或棒子面饼子颜色都是黄的)与咱们缘分也不大。终日为伍者只有“红的”。这“红的”又苦又涩,真是难以下咽。但不吃又害饿,我真有点谈“红”色变了。
但是,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办法。我祖父的堂兄是一个举人,他的夫人我喊她奶奶。他们这一支是有钱有地的。虽然举人死了,但家境依然很好。我这一位大奶奶仍然健在。她的亲孙子早亡,因此把全部的钟爱都倾注到我身上来。她是整个官庄能够吃“白的”的仅有的几个人中之一。她不但自我吃,而且每一天都给我留出半个或者四分之一个白面馍馍来。我每一天早晨一睁眼,立即跳下炕来向村里跑,咱们家住在村外。我跑到大奶奶跟前,清脆甜美地喊上一声:“奶奶!”她立即笑得合不上嘴,把手缩回到肥大的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馍馍,递给我,这是我一天最愉悦的时刻。
此外,我也偶尔能够吃一点“白的”,这是我自我用劳动换来的。一到夏天麦收季节,咱们家根本没有什么麦子可收。对门住的宁家大婶子和大姑——她们家也穷得够呛——就带我到本村或外村富人的地里去“拾麦子”。所谓“拾麦子”就是别家的长工割过麦子,总还会剩下那么一点点麦穗,这些都是不值得一捡的,咱们这些穷人就来“拾”。正因剩下的决不会多,咱们拾上半天,也但是拾半篮子,然而对咱们来说,这已经是如获至宝了。必须是大婶和大姑对我个性照顾,以一个四五岁、五六岁的孩子,拾上一个夏天,也能拾上十斤八
斤麦粒。这些都是母亲亲手搓出来的。为了对我加以奖励,麦季过后,母亲便把麦子磨成面,蒸成馍馍,或贴成白面饼子,让我解馋。我于是就大快朵颐了。记得有一年,我拾麦子的成绩也许是有点“超常”。到了中秋节——农民嘴里叫“八月十五”——母亲不知从哪里弄了点月饼,给我掰了一块,我就蹲在一块石头旁边,大吃起来。在当时,对我来说,月饼可真是神奇的东西,龙肝凤髓也难以比得上的,我难得吃一次。我当时并没有注意,母亲是否也在吃。此刻回想起来,她根本一口也没有吃。不但是月饼,连其他“白的”,母亲从来都没有尝过,都留给我吃了。她大概是毕生就与红色的高粱饼子为伍。到了歉年,连这个也吃不上,那就只有吃野菜了。
至于肉类,吃的回忆似乎是一片空白。我老娘家隔壁是一家卖煮牛肉的作坊。给农民劳苦耕耘了一辈子的老黄牛,到了老年,耕不动了,几个农民便以极其低的价钱买来,用极其野蛮的办法杀死,把肉煮烂,然后卖掉。老牛肉难煮,实在没有办法,农民就在肉锅里小便一通,这样肉就好烂了。农民心肠好,有了这种状况,就昭告四邻:“这天的肉你们别买!”老娘家穷,虽然极其疼爱我这个外孙,也只能用土罐子,花几个制钱,装一罐子牛肉汤,聊胜于无。记得有一次,罐子里多了一块牛肚子,这就成了我的专利。我舍不得一气吃掉,就用生了锈的小铁刀,一块一块地割著吃,慢慢地吃。这一块牛肚真能够同月饼媲美了。
“白的”、月饼和牛肚难得,“黄的”怎样呢?“黄的”也同样难得。但是,尽管我只有几岁,我却也想出了办法。到了春、夏、秋三个季节,庄外的草和庄稼都长起来了。我就到庄外去割草,或者到人家高粱地里去劈高粱叶。劈高粱叶,田主不但不禁止,而且还欢迎;正因叶子一劈,通风状况就能改善,高粱长得就能更好,粮食打得就能更多。草和高粱叶都是喂牛用的。咱们家穷,从来没有养过牛。我二大爷家是有地的,经常养著两头大牛。我这草和高粱叶就是给它们准备的。每当我这个不到三块豆腐高的孩子背着一大捆草或高粱叶走进二大爷的大门,我心里有所恃而不恐,把草放在牛圈里,赖著不走,总能蹭上一顿“黄的”吃,不会被二大娘“卷”(咱们那里的土话,意思是“骂”)出来。到了过年的时候,自我心里觉得,在过去的一年里,自我喂牛立了功,又有了勇气到二大爷家里赖著吃黄面糕。黄面糕是用黄米面加上枣蒸成的。颜色虽黄,却位列“白的”之上,正因一年只在过年时吃一次,物以稀为贵,于是黄面糕就贵了起来。
我上方讲的全是吃的东西。为什么一讲到母亲就讲起吃的东西来了呢?原因并不复杂。第一,我作为一个孩子容易关心吃的东西。第二,所有我在上方提到的好吃的东西,几乎都与母亲无缘。除了“黄的”以外,其余她都不沾边儿。我在她身边只呆到六岁,以后两次奔丧回家,呆的时刻也很短。此刻我回忆起来,连母亲的面影都是迷离模糊的,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个性有一点,让我难解而又易解:我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母亲的笑容来,她好像是一辈子都没有笑过。家境贫困,儿子远离,她受尽了苦难,笑容从何而来呢?有一次我回家听对面的宁大婶子告诉我说:“你娘经常说:‘早知道送出去回不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走的!’”简短的一句话里面含着多少辛酸、多少悲伤啊!母亲不知有多少日日夜夜,眼望远方,盼望自我的儿子回来啊!然而这个儿子却始终没有归去,一向到母亲离开这个世界。

对于这个状况,我最初懵懵懂懂,明白得并不深刻。到上了高中的时候,自我大了几岁,逐渐明白了。但是自我寄人篱下,经济不能独立,空有雄心壮志,怎奈无法实现,我暗暗地下定了决心,立下了誓愿:一旦大学毕业,自我找到工作,立即迎养母亲,然而没有等到我大学毕业,母亲就离开我走了,永远永远地走了。古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话正应到我身上。我不忍想像母亲临终思念爱子的状况;一想到,我就会心肝俱裂,眼泪盈眶。当我从北平赶回济南,又从济南赶回清平奔丧的时候,看到了母亲的棺材,看到那简陋的屋子,我真想一头撞死在棺材上,随母亲于地下。我后悔,我真后悔,我千不该万不该离开了母亲。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愉悦,什么尊荣,都比不上呆在母亲身边,即使她一个字也不识,即使整天吃“红的”。
这就是我的“永久的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