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袖幾許是情真:說說紅樓中的同性情懷
斷袖幾許是情真:說說紅樓中的同性情懷
作者

河漢
中國人因為素來沒有虔誠的宗教信仰,封建時代發展到後來又是絕對的男權社會,因此對於男同性戀者向來比較寬容。至於女同性戀者,後院深閨的,輕易倒也無從知曉,單只是情還罷了,倘或事涉淫亂,總還是不許的。
男人們就說不得“淫亂”二字了,不過是風流而已,難得的倒是痴情,因而倘或情真,便分桃斷袖,也傳作佳話一般。
只是多半也都不當真,不過是“玩”,男人們在哪裡不是“玩”?何況男人與男人玩,一不得結婚,二不得生子,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倒比留戀青樓又或者包養外室更讓人放心些。至於愛情,向來不是關注的重點。
脫開了禁忌,其實完全的異性戀者是與完全的同性戀者一樣稀少的。譬如好萊塢老牌影帝馬龍•白蘭度,一向是行走的荷爾蒙一般的人物,然而也曾因作家杜魯門•卡波蒂而迷惑過。蓋因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人物美好如秦鍾,便招惹得寶玉偶動龍陽之心原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又或者孤身貪情,便藕官、菂官及蕊官的耳鬢廝磨亦屬難免。“情”字的發放原只為動心二字,論男論女都是後來人為貼上的標籤,說不得本心本意的話。
如今倒是標籤化越發嚴重了,是文明進步的緣故麼?然而非此即彼的劃分,不自覺的成了另一種禁錮。你既看著秦鍾美好了,便不可能喜歡黛玉了。香憐玉愛都看上了,怎麼可能又喜歡香菱?
是文明的退步嗎?然而從各方面放縱人類的本性是否就是文明的進步也一樣讓人疑惑。
可是無論如何龍陽之心真是偶動不得了,先不說別人給你貼上標籤,便自己也駭自己一跳吧。然而至少在《紅樓夢》的時代裡還不是如此,但看紅樓中比比皆是的同性情懷便知道了。
只是即便如此說,《紅樓夢》中的同性情懷也仍顯太多了些,此等則是風氣使然了,蓋因滿清不許官員嫖妓的緣故,有清一代,男風日盛,歌席宴飲,多找相公佐興,世風如此,上行下效,遂成時尚。
賈府的家塾裡,除卻薛蟠大些,餘則都還是小孩子呢,然而聽其言語,倒是無所不知的,這番時尚已經到了連在賈府的家塾裡都普及開來的程度,更不要說在物慾橫流的社會裡了。
也因此,薛蟠追求柳湘蓮吃了虧,大家不過是當樂事講,好笑是好笑,並沒有人覺得薛蟠變態的。至於酒席間招幾個孌童,則越發不是事了。
正因嫖客們不是真正的龍陽癖,孌童們才越發的年少柔美,不過是聊充女子而已。只是狎弄久了,竟或生出些依戀來,自然也儘可信,然而卻並不足以完全改變性傾向。
紅樓夢裡、像寶玉、薛蟠、賈璉、秦鍾,以至於邢大舅一幫人,再至於賈芹、金榮等人,皆如此。
寶玉是但凡遇到個美好的人物皆留三分情的。薛蟠賈璉不過是藉此出火,賈芹金榮是效法紈絝,而在邢大舅一幫人眼裡,孌童不過就是個玩意兒,便譬如一個人養鳥,不過是為了追逐上流,橫豎人家養啥咱養啥,哪裡還管它是雄鳥還是雌鳥,但只啼聲婉轉便罷了。
其實都不過是玩,追個風潮,取個新鮮勁兒,真正讓他們動心的,也還是女子。譬如寶玉動心於黛玉;秦鍾動心於智慧兒;薛蟠、賈璉動心於……好吧,這二人動心處太多,就不一一列舉了。
雖然男人們自由放縱,倘或不是玩,認真要兩個同性白頭偕老的話,那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只是《紅樓夢》中也並沒有這樣的人物。
至於孌童們的性傾向是如何,倒一時難以辨別,日久移性自然也有可能,可是觀《紅樓夢》中的片段,他們也都是演就的套路,不過是為了生存,假戲也很難就做成真情了。
其實也論不得了,生存為大的階層裡,除卻活命,一切都是次要的,溫飽不足,誰還顧得上什麼性傾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孌童的階層應該是最底層的。
因為古時多重男輕女,富足人家的孩子自然不會做此營生,便是貧寒人家,男孩也是寶貴的,賣女兒罷了,但凡餓不死,誰肯讓兒子幹這個?雖然社會無特別的歧視,孌童妓女一般看待,低賤總還是低賤的。這也造成了雖然世風如此,孌童也還是較少的,因此身價也略高於妓女。
供不應求,一些戲劇演員尤其是旦角也兼職做了這個,便不肯做,也被人逼迫著做了。或者便是孌童,也總要有些才藝,會彈唱兩句也正常。因此凡唱戲的再略微清俊些便多半與此脫不開干係,以至於連柳湘蓮這樣的世家子弟竟也被薛蟠誤會。
戲子的身價自然更高些,能承歡各王公侯府的又基本都是名角了,只是這名聲,得來卻未必靠得是才藝了,譬如琪官,寶玉仰慕他,總不會因為他戲唱得好吧?忠順王爺離不開他,更不會為此。然而也不能因此便斷定琪官是同性戀吧,也多半是無奈。
紅樓裡真正的雙性戀倒像是馮淵,然而他非黑即白的改變也讓人瞠目。雙性戀不是可以同時愛男人或者女人嗎?但至少馮淵不是同時,說起來更像是一段傳奇了。
《紅樓夢》裡都是傳奇,可是你鑽到傳奇裡去也不過是贏得一雙淚眼而已,因為傳奇裡的人物向來是沒有好結果的。
又或者,你自身也是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