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的书有哪些 默音談作品：村上春樹和東野圭吾以外的日本文學世界

默音談作品：村上春樹和東野圭吾以外的日本文學世界  

9月28日，在上海同濟書店，我們舉行了兩場別開生面的“加油！書店”工作坊分享，所謂工作坊，就是由10-15人組成的小型分享和交流探討，我們邀請出版和書店行業的翹楚擔任講師，為大家分享經驗，一起探索書店的行業引力。

工作坊的上午場是由鹿鳴書店主理人顧振濤帶來的書店主題分享，下午場則是由上海文藝社編輯、作家、翻譯家默音帶來的出版主題分享。

其中，在下午場，默音老師針對日本文學世界進行分享，內容涉及她熟知的日本作家，以及她對日本文學地點理解，不時還穿插了日本書業的小知識科普（在文中我們用tip的形式進行了標記）。本期推送，我們將下午場的工作坊實錄的上半場進行整理，與大家共享，如果你想了解村上春樹和東野圭吾——這些大家都耳熟能詳的日本作家以外的日本文學世界，那這場分享的內容不容錯過。

村上春樹和東野圭吾

以外的日本文學世界（上）

本文整理自“加油！書店”閉幕式默音場工作坊實錄

主持人：今天下午的工作坊內容，主題是“日本文學，日本的小說家們和他們的作品”。我們請到默音老師給我們分享，默音老師最近有一本非常暢銷和精彩的小說，叫《甲馬》，這是默音老師作為作家身份的代表作品。默音老師還是一位翻譯家，她翻譯了很多日本的作家的作品，典型的代表如三浦紫苑。默音老師同時還是一位編輯，上海文藝出版社的資深編輯。我自己也當編輯，有時候會想，編輯和譯者可能算是相愛又相殺的一對couple，但是默音老師卻把這兩種力量全部都融匯到她自己的身上來了。那麼，她對文學、對自己所從事的工作、對我們每天都要閱讀、每天都要見到的文字，對這些文字背後的作家們的想法一定有很多獨到的地方，所以，今天下午很榮幸能邀請默音老師來到這裡分享她的想法。

工作坊現場

默音：謝謝大家來到今天的工作坊，我原來預設的是今天來的比較多的會是我們的同行編輯，但是看上去感覺學生比較多。我今天主要是作為讀者的身份分享，因為我自己翻譯日本文學，也做日本文學的編輯，因為工作的關係，也看了很多日本的小說。我們國內日本文學的引進雖然沒有那麼臺灣迅速和廣泛，但也算是非常多的，特別是近幾年，作為編輯，我們就感覺這個報價越來越高了，有點買不起了。

大家可能知道最紅的，當仁不讓是村上春樹和東野圭吾。我覺得日本的整個文學界跟中國其實還蠻不一樣的，作家是一種非常職業化的存在，這個我後面會跟大家講一下，就是他們怎樣成為一個作家，另外一個就是他們的作家真的非常多樣，這也跟他們的稿費福利比較好有關。在中國，就像我是寫小說的，我也不指望靠寫小說生活，還是得有一份工作，這一點在日本跟我們是不太一樣的。

在開講之前，簡單地自我介紹下，這是我寫過的幾本書，目前出了四本。

默音在工作坊現場所展示的PPT

這是我翻譯的一部分書，這個可以展開來講一下。

默音在工作坊現場所展示的PPT

最左邊是《多田便利屋》，這是比較老的版本，待會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新的版本。《多田便利屋》是我翻譯的第一本書，那個時候還在念研究生，其實第一次看這本書的時候，我內心沒有覺得它特別好，因為當時覺得它的語言非常簡單，用一種特別簡單的語言來寫了一個不是那麼複雜的故事，以至於我當時心裡有點驚訝：咦？這就是直木獎？那個時候就算不怎麼看日本的書的人，也會知道有直木獎和芥川獎。後來當我每年看直木獎的作品，而三浦的這本書影視化，一直長盛不衰，到現在在中國依舊在暢銷，你就會發現這本書有它的魅力，寫的是人與人之間既非朋友、也非戀人，也不是家人的一種似近還遠的關係。另外一個也可以說，是這個時代造就了雙男主角對大家的吸引力。

三浦紫苑成為作家的歷程相對特殊。在日本，一般來說，成為作家有一個固定的模式，百分之九十九的作家都是這個模式出來的——就是你先參加一個文學獎，獲獎就算出道了，拿獎的作品可以出書，接下來就會有各種出版社來找你，然後會有新的作品出來。三浦紫苑的父親是一位學者，也是作家，她畢業以後很想進出版社。中國出版社的門檻說高也高，說不高也不高，起碼會要求有一定的學歷、一定的閱讀能力，也有可能像我這樣是做翻譯的。

Tip1.在日本，出版社編輯薪資很高

在日本，出版社競爭是非常激烈的，因為他是一個高薪的行業，很多名牌大學畢業的人的首選，如果不進商社，都會想去出版社。三浦紫苑應該就是在應徵出版社編輯工作的最終面試上落敗了，她也寫過怨恨的文章（笑）。那個時候，日本有一位大叔叫作村上達朗，他是日本少有的現在還在活動的經紀人，他的公司設立了一個“水煮蛋文學獎”，萬城目學就是那個獎項出道的。當時村上達朗還在出版社工作，是資深的編輯，他鼓勵三浦紫苑繼續寫作。三浦畢業後做過一些工作，譬如在書店打工，同時她也把小說書稿給村上達朗去代理，由他向出版社推介。三浦紫苑就這樣出道了，比較特別，不是參加一個出版社公開的文學獎，而是通過文學經紀人。

默音正在分享

下一本書是《家守綺譚》，作者是梨木香步，梨木香步也是一個很特別的作家，她最早在日本是以兒童文學著稱的，那她最出名的一本書，叫做《後院》。但《後院》至今沒有翻譯，包括她另外一本非常著名的《からくりからくさ》（人偶唐草）也沒有翻譯，我覺得這些書翻譯上有一定的難度。事實上，這本《家守綺譚》也是我翻譯的書當中第三困難的書吧。困難的三本都在這裡，最難是的右下角的《京都人生》。

《家守綺譚》用了一種非常古舊的文體，講述明治時代的一個書生，住在一個大院裡，幫一個死去的朋友看房子。書中有24個章節，每個章節都是一種植物的名字，每個章節裡都會出現一種精怪，有花妖，有河童，山精水怪等等，非常像聊齋，但是沒有那麼強的情節性。它是一個近似散文的小故事集。在翻譯的時候，我用了一種所謂的“偽‘五四’”文體，去靠近原文的氣質。

作者梨木香步本人是學英語的，她當年去英國留學，師從英國一位現在已經被人遺忘的兒童文學作家，她跟著這位兒童文學作家學成之後回國，當時並沒有一開始就寫小說，而是給著名心理學家河合隼雄當助手，當河合先生去國外講學，她就給他做翻譯，在這個過程中，她寫下了第一本兒童文學，就是前面提到的《後院》。因為她有這個心理學的背景，所以她的兒童文學更接近一種自我治療。河合先生看了她的書，我理解的是他其實是作為一種心理學材料來看的，然後覺得太好了，就給了出版社。梨木香步本人說，她是被迫出道的——她並沒有想要成為作家，但就這樣出道了。

伊阪幸太郎的《摩登時代》可能大家都知道，他比較紅，我就不詳細介紹了，今天主要講一些大家不知道的作家。右邊《雪的練習生》是多和田葉子的，多和田葉子也非常特別，她是日本不多的雙語作家，用日語和德語寫作，現在基本上住在德國，但她其實是俄語系畢業的，並不是學德語。這本書也非常特別，叫《雪的練習生》，可能已經絕版了，書非常好，推薦大家如果有機會可以看一下。

《雪的練習生》寫了北極熊三代的故事。最後一隻熊是歷史上實際存在的，叫克努特，是柏林動物園的一隻熊。這三代熊，第一代熊是以擬人的口吻來寫的，通過熊的眼光來寫蘇聯解體、東歐劇變整個過程，多和田葉子寫了整個歐洲的一些歷史鉅變。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不日本的小說，因為她長期生活在歐洲，所以整個思維方式和其他日本作家不一樣。這本書對我來說是第二難翻譯的，因為它有一個章節是沒有主語的，翻譯的時候我就非常猶豫要怎麼處理這個問題。

右下角的是《京都人生》，其實它的原名叫京都の平熱，意思是京都的正常體溫。鷲田清一是非常著名的京都學派的代表，是一個哲學家。他寫京都的書不是一本旅遊書，而是通過坐206路公交車上一路看到的街巷，以一種哲學的口吻來分析京都，是非常有意思的。但是他本人太掉書袋了，裡面用了大量的法語詞，翻譯比較困難，我覺得是目前為止最艱難、而且翻完之後就再也不想翻譯這樣的書（笑）。

默音在工作坊現場所展示的PPT

現在講第一個我喜歡的日本女作家，松浦理英子，我今天介紹的大多數作家都是比較小眾的，這個小眾是指在中國的引進情況，他們在日本都是大佬。松浦理英子，她和前面提到的吉田修一一樣，都是文學界新人獎出道的。

Tip2.芥川獎與直木獎的區別

順便講一下關於芥川獎和直木獎的差別。國內會說，芥川獎是純文學的，直木是通俗文學的，其實不完全是這樣分的。芥川獎是指當一個作家開始嶄露頭角，它承認你作為一個作家有自己的獨特之處，那麼這個算是芥川獎的評選範疇，而直木獎是給在文學或是商業價值上都已經很成熟的作家，這就是為什麼直木獎會看起來比較商業一點，因為評給商業上比較成熟的作家。

像文學界新人獎當年出道的這位松浦理英子，她在日本算是一個作品比較少的作家，她有七本書出版。大家如果看日本作家比較多的話就會發現，他們出書的頻率是非常高的，基本上一年一本是個正常的速度，有的一年還可能出幾本，吉田修一曾經說他最忙的時候出過四本。松浦理英子在國內只出過《本色女人》，所以很多人以為她可能是位女同作家，她本人的性向我也不大清楚。她寫了大量的同性戀小說，但我覺得她的著眼點不在於同志，這就是為什麼她很特別——她一直想描寫的並不是一種普通的男女愛情，這也是為什麼她的那些書的主題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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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的是她之後寫的這本書，叫《犬身》。兩年前，吉田修一作為上海國際文學周的嘉賓受邀來到上海，那個時候我跟著世紀文景的前同事們一起，陪他參加了一些活動，中間我問他最近有沒有在看什麼好看的小說。他問我，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小說，我說我喜歡多和田葉子的《雪的練習生》。他說，你喜歡多和田葉子，那你一定會喜歡松浦理英子，於是就給我推薦了這本書。

書中講的是一位女性，談過戀愛，也有一份雜誌編輯工作，她特別喜歡狗，希望自己來世成為狗。每當她看到狗，總是會幻想自己成為狗的心情。在這個過程中，她認識了一位陶藝家，也是女性，那個陶藝家家裡養了一條狗，她感到陶藝家和狗之間有一種旁人無法插進去的默契，特別羨慕那條狗。在這個過程中，她還認識了一個酒吧老闆，酒吧老闆非常奇妙，跟人家講話的時候會戴著狼的面具，他所有的調酒都跟狼的名字有關，比如狼之吻、狼之舌，而且一眼就看出女主人公內心的嚮往，對她說，如果你真的很想，也不是不能做到。

然後女主人公就接受了他的提議，決心要成為那個人的狗，在這個過程中，陶藝家原來養的狗死了，而主人公開始和身邊的朋友與老闆告別，別人都以為她要去國外了。等她再次醒過來，她已經變成了一條小狗，就是像這個封面上的黑白花的小狗，具有人類的智力，但無法說話，她困在這個狗的身體裡。如果只是講一人一狗的話，故事會很平凡。

事實是，當女主人公進入到這個藝術家的生活才發現，原來這個藝術家生活在一個十分狹窄和偏執的世界裡，她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女兒，在當地小有名氣的一家賓館就是她哥哥經營的，她長期以來遭受她哥哥的性侵害，從小到大都這樣，所以她才一直孤身地生活，這也是為什麼她遠離家人，養了一條狗，住在山上。女主人公想要改變她的飼主的這種狀況，但她作為一條狗，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最後的最後是這條狗死了，但這個人沒有死，她作為新的一條狗，回到原來的那個主人身邊。是一個非常悲傷的故事，讀者不僅能感同身受，還會感覺到，作家的想象力沒有邊界。像這樣的寫作在中國為什麼會很少出現？可能有的時候，作者會給自己設一些限制，一開始就不會有想法去寫這些特別奇怪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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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高村薰，高村薰其實已經出了很多本書，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可能因為營銷的關係，國內知道她的人還是很少。我看她的第一本書是《狙擊裡維埃拉》，出版於1989年，她靠這本書拿到了日本推理大獎的入圍，雖然只是入圍，但是後來出了書，她也憑藉此書出道。她最大的特點是她超愛改寫。

Tip3.日本的單行本與文庫本的區別

日本的習慣是先出單行本，也就是我們說的精裝本，賣到一定的程度，如果判斷這個作家還有暢銷的潛質，他們就會出小的文庫本。高村薰的是文庫本跟單行本可能是兩本書，比如說她的單行本是五百頁，變成文庫本一般也就是六七百頁，但她的書很可能變成一千頁，分上下兩冊。她超愛改寫，而且不是刪，是大量地增加內容，以至於在日本，她的粉絲會收集不同版本，因為其實另一個版本可能是另一本書了。

日本不像我們國內有那麼紅的網文體系，但我覺得她早期有點像晉江作家，她寫了大量的疑似gay小說，包括《狙擊裡維埃拉》，她的書經常都是雙男主角，然後其中一個特別知性的，一般都是間諜、刑警這一類的，另外一個可能是黑道，但是她也不會明確地寫他們有愛情關係。她還寫過一個合田雄一郎系列，很多都跟警察有關，在她的筆下警察是很慘的公務員，是在夾縫中生活的，她看了一些日本警察的自傳，所以她對日本警察的理解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工作坊現場

她後期就轉入了非常嚴肅的社會派創作，比如《晴子情歌》《曳日馬》和《新李爾王》三部曲，你看她這個篇名《新李爾王》，就知道是一個莎劇風格的，她寫了三代人在整個日本社會中的變遷，也是非常厚重的。近期她還接受委託寫了一本《空海》，一本非虛構。這是一個閱讀量超驚人而且很厲害的作家。她才出道的作品，我讀到時驚為天人，覺得一個外企工作的大嬸，怎麼能寫出這麼冷硬的間諜小說，完全不像坐在家裡憑空想出來的。後來就有人問她，你是不是為此查了大量的資料，她很牛地回答，沒有，我只是去了愛爾蘭。她說站在那個碼頭上，我就感覺到我那個小說的氣息。

這是她的經歷，你可以看到她拿了非常多的獎項，她的《馬克斯之山》拿了直木獎，她最新的《土之記》也拿了很多獎，不過這個我還沒有看，好像是描寫從城市去鄉村，重新過農村生活的人。

默音在工作坊現場所展示的PPT

我想講一下《神之火》，《神之火》蠻特別的，是1991年的小說。男主人公在核電站工作，然後他一心要毀掉這個核電站，這是一部反核的小說。高村薰一直是非常堅定地反核的，尤其是在福島事件之後，當然這本書要比福島事件要早很多。這本書1992年拿了山本週五郎獎的候補，國內對山本週五郎獎提的不是特別多，但其實我覺得這個獎項的含金量要比直木獎大，因為直木獎是一年兩次，獲獎的人實在太多了。山本週五郎獎是一個偏重於娛樂小說的獎，山本週五郎本人曾經獲直木獎，但是沒有去領獎，他把獎給推掉了，後來別人用他的名字辦了這個獎，好像有一點和直木獎對壘的意思。

《神之火》裡，你就可以看出一個作家的功力，因為其實我們作為一個外部的人員，要去寫一個核電站還是非常困難的，而她就寫了非常多的細節。主人公是核電站的一位高階工作人員，一位科學家，他曾經在國外學習，後來成為商業間諜，他接下這個核電站的工作完全是因為他的信仰。當然這也是一個雙男主角的故事，裡面還有一個差不多是黑道的人，最後跟他一起來聯手毀掉了核電站，像動作大片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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