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残云│海滨散曲十章

　　1

　　吐一口憎恨的唾沫

　　我远离了你蓝色的海

　　像一只野马

　　向被歌赞的火的大地

　　今儿又回来啊

　　从冷冷的城，闷闷的城

　　回到你身边

　　我失眠的眼睛

　　第一回看见你

　　便有梦后的懊恼感

　　你还有丑恶，我知道

　　有新的欺骗与阴谋

　　和无从倾诉的深积的恨

　　也容许远远而来的人

　　有一声叹息

　　这便是含泪而笑的婢女

　　一点无可奈何的自由

　　2

　　我爱海么

　　为什么逃亡的伙友

　　说海有摸不着的深愁

　　我恨海么

　　为什么被羁押的伙友

　　说海有黄金色的自由

　　海有给暴徒淫辱的

　　少女的无言之怨

　　有无声的愤怒啊

　　那么让大家都沉默吧

　　狂瓢的夜风雨来时

　　海要咆哮的

　　3

　　每夜我颓然

　　踯躅于海滨

　　楼头便有豪贵者的眼

　　投一线轻蔑

　　这势利的病态的都市

　　我诚然要叫人

　　有小偷的感觉

　　而潜取我们国家的财宝的人

　　夜夜逍遥于海国

　　人们会歌功颂德

　　我啊，一个精神劳动者

　　竟变作流氓么

　　我憎恨地望着

　　喑哑的海岸的灯

　　4

　　小帆船的主人

　　告诉我海底生活

　　阳光是使人眷恋的

　　自由是使人眷恋的

　　他说他每一次呼吸

　　胸怀啊

　　都有说不出的畅快

　　然而生命是飘浮的

　　谁不能想像

　　哪一天有危险

　　哪一天有卑污的海盗

　　胆小者于是害怕

　　七月的无情的风暴

　　而他呢

　　他只关心着暗礁

　　偷偷地把船儿撞翻

　　5

　　朝着海的湖水色的窗

　　每晚都飘出

　　放荡的少妇的笑浪

　　和色情的乐韵

　　到深夜二时半

　　一切都静默了

　　海在低低地叫喊

　　有一天

　　这微弱的低叫

　　我想会变成狂吼的

　　太平洋的浪花翻起的时候

　　沉睡的灵魂啊

　　要如落叶一样地卷去

　　6

　　有一夜

　　在海边拾煤屑的孩子

　　要变成绿窗底主人

　　那时候

　　海不再抑郁

　　人不再哭泣

　　那时候

　　这毁坏人们的自尊的小岛

　　会是一个快乐的

　　蔷薇处处的花园

　　7

　　我生长在海岸边的

　　我底情感

　　海一样沉默，海一样深

　　你怯弱而丢胆的好人

　　别来探摸吧

　　海会告诉你

　　沉默者底崇高

　　我冷么

　　在贩卖气节的丑角们的脸前

　　在盗取人性的小扒手的脸前

　　我知道我应该有

　　冷的眼和冷的脸

　　而有一天

　　我会有火一般的言语

　　敲碎你心灵底窗

　　如今海在沉默

　　8

　　你说我是健康的歌者

　　声音如海上的浪涛

　　唱出中国人民的苦难

　　唱出古国之春

　　然而你听不懂

　　你要坐在玫瑰色的小厅

　　听那支听不腻的《玫瑰玛丽》

　　你底生活和心情

　　有自己底歌呀

　　我知道我只配让你笑

　　一个不近人情的疯子

　　因为我底歌

　　是唱给这污臭的海边

　　那些没有爱

　　没有温饱的孩子群

　　9

　　九月的晨风

　　拉远了缀饰夏夜的小帆

　　岛国将又披上秋衣

　　为你年青的征人

　　道一声珍重

　　远去了如轻云

　　有说不出的快乐在深心

　　你说此去呵

　　有比星星更亮的理想

　　没有缠不清的夜梦

　　而北国是寒冷的

　　你把南方的盛开的紫甲

　　带到战斗的山谷里

　　栽植吧

　　你告诉守护山谷底战士

　　“这是南方的儿女们

　　一点情感和一点温□”

　　10

　　我走了

　　驮着圣教徒的虔诚的心

　　航过这白浪的远海

　　投向劳动者

　　新辟的圣地

　　我不再蛰伏如小虫

　　嗟息人生的困倦

　　或空望着窗外

　　阳光的歌赞

　　我要做光明的创造者

　　提着火把

　　向黑夜燃烧

　　而你丑陋的梅毒的岛

　　你岛上的不要脸的狗

　　你强奸了人的纯良的凶手

　　通通都毁灭

　　都悲鸣而死吧

　　光明要来，火要来

　　春天要来，风要来

　　我要来，要来啊

　　把火热的轻快的歌

　　带回这静寂的海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