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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靖邦:上海会战把把这个“中国主要的工业基地”“毁坏殆尽”吗?--驳资中筠、易中天

火烧 2017-05-03 00:00:00 历史视野 1026
温靖邦反驳资中筠与易中天关于上海会战毁坏工业基地的言论,指出解放上海时未破坏工厂与民宅,强调解放军为保全城市付出惨重代价,还原真实历史事件。

  上海会战

  温靖邦

  著名学者资老太婆在历史问题上似乎从来不认真查阅史料,更不花费札实的核对功夫,总是乐于信口开河大放厥词,不少时候几近改写历史甚至虚构历史了。长此以往,恐怕会赢得一个“著名虚构历史学者”的头衔。不久前她在京城一高校开讲座时说到自己反对一切战争,因为战争决无正义和非正义的区别,都是对文明和工农业基础的彻底破坏。且不说她这种观点是否荒谬,只看她用于佐证自己观点的论据就足以明白其动机何在。她毫不客气地批判解放战争对“中国现代工业体系的破坏是毁灭性的”,是形成“一穷二白”的“唯一原因”。还特别指出了解放军“进攻上海”,把这个“中国主要的工业基地”“毁坏殆尽”。另外还有一位在央视百家讲坛讲出了名的评书艺人易某说得更离谱,把解放战争所及之处描绘得寸草不生。

  首先,谁都知道整个民国时代连一辆自行车也造不出来,纺织工业的钞锭数量只占1953年的两万分之一,其他行业也基本是这种状况。请问资教授:这能是“现代工业”吗?说是“近代工业”都高抬了!说上海是中国近代工业的主要基地,这个没错。但是她指斥的解放军毁坏了上海的工业基础,这就是信口雌黄了。事实是上海的解放,没有一座工厂一户民宅遭到毁坏,为了保全大上海,解放军付出了极为惨重的牺牲。我在写《大逐鹿》之上海会战前,查阅了国共双方浩如烟海的原始史料,耗时半年多,才动笔进入文本写作,把一个真实的上海会战呈现给读者。

  解放军渡过长江以后,镇江、南京、杭州等江南几十座大小城市相继解放;华中战场也频传捷报,武汉、南昌分别被四野和二野的陈赓兵团(暂归四野指挥)占领。至此,上海便成了一座孤城,完全暴露于解放军数千门各型火炮的炮口之下。

  毛泽东对解放上海十分谨慎。他最担心的是一顿炮击之后,这座工商业城市将成为一片废墟;更担心上海的是数百万人民、特别是对中国革命作出过卓越贡献的上海工人阶级受到池鱼之殃。如果出现了那样的情况,则解放上海将失去大半价值。他最希望的是能够和平接管上海。这似又不可能,汤恩伯是蒋军将领中的死硬分子,劝其起义犹与虎谋皮;那么可不可以设法将市内守军引出城来歼灭,待市内敌人减少到一定程度以后,我军只须用步兵入城即可解决战斗;或者设法驱逐市内敌人,也就是逼其撤退呢?

  毛泽东为此,多次分别致电华东局书记、华东军区政委饶漱石和三野代司令员兼代政委、三野前委书记粟裕,指示他们研究这个问题,并将具体执行、设想上报军委批准。

  粟裕在常熟召开前委扩大会。除了前委成员之外,有饶漱石和担负解放上海解放任务的九兵团、十兵团军以上干部参加。

  主持会议的粟裕介绍和分析了全国各个战场的大好形势;然后根据渡江前军委批准的《宁沪杭战役实施纲要》精神,对上海战役进行了全面部署。粟裕向大家指出,毛主席对上海会战十分关切,他指示必须每天至少向他汇报三次作战展开情况,务必细微到部队的伤亡和上海市内的损失情况;饶政委也奉命坐镇前线,和我们一起战斗。

  粟裕说,我们前委考虑,上海会战有三种打法。第一种是围困打法。这不符合毛主席指示的精神,不能采用。上海有六百万市民,生活资料全部靠外地运入,特别是煤炭、粮食,需要量很大。如果长时间围困,人民生活将陷入绝境,工厂也会停工关门;而敌军有海上通道,我们困不死他们。第二种是避实就虚,选择敌人防御相对薄弱的区域进攻。上海地下党提供的情报、绘制的地图反映了苏州河以南正是敌人的防御弱点,而吴淞一线则是重点设防。从苏州河以南攻入,可减少我军伤亡;但市区成了主战场,会增加人民伤亡,会大面积毁坏城市。第三种是重点攻打吴淞,钳制敌人大量守军,暂不攻击市区。优点是可封锁敌人海上退路,截断敌人抢运上海物资的通道。这势必引起敌人恐慌,从而集结大部兵力与我军在吴淞一线决战,这就避免了在市区进行大规模战斗。然而却显而易见是一场恶仗,我军要付出较大代价。

  “我提议采取第三种打法!”其实粟裕在会议刚开始时宣布的基本部署,基本上就是第三种打法;他也能够预料中央和华东局都会同意。旋又把视线掉向饶漱石,“现在请饶政委指示!”

  饶漱石点点头,用那双著名的大眼睛(饶的绰号是饶大眼)光芒烁烁地巡视一遍全体与会人员。慢条斯理地说:

  “粟总的意见很好,符合毛主席关于解放上海要‘军政全胜’的指示!也就是既要消灭敌人,又要保全上海,让这座亚洲最大的城市完好地回到人民手中!保全了上海,新中国建立以后,它将在经济建设方面发挥巨大的作用!毛主席批准了这个作战方针以后,一切就由粟总指挥了;后勤补给、上海党政干部的配备,我们都做了充分安排,大家就只放心打仗好了!”

  本着“把敌人消灭于上海外围”的方针,三野参谋长张震代表前委宣布第九、第十兵团应逐步向浦东、浦西挺进,俟中央确认正式打响时间即实施钳形进展,两翼迂回夹攻吴淞口,截断敌人海上退路。

  5月5日,军委致电饶漱石、粟裕,传达了上海地下党吴克坚同志的几次报告。电文摘要如次:

  敌人正在撤走上海物资。我们判断这是确实的。在短期内似难撤走很多物资;但如时间拖长,则撤走物资可能较多。在此种情况下请你们考虑是否可以在5月10日以后先行占领吴淞、嘉兴,截断敌人吴淞、乍浦两处逃路。然后从容布置,待你们准备好了的时候再占领上海。

  5月6日,毛泽东亲自起草,再次致电粟裕、张震。电文摘要如次:

  请即行部署于辰删(5月15日——笔者)以前数日内先行占领吴淞、嘉兴两点,封锁吴淞口及乍浦海口,断绝敌人海上逃路,使上海物资不致大批从海上运走,并迫使(敌人同意——笔者)用和平方法解决上海问题成为可能。

  (页末注:以上两电均藏中央文献档案馆。)

  在这份电报中,毛泽东还说明:为占领吴淞,对昆山、太仓、宝山三城恐不能不去占领;但嘉定城、昆山城以东之陆家浜、安亭等处暂时不占。占领嘉兴以后,应继续占领嘉善、金山、平湖、金山卫、乍浦;但青浦、松江、奉贤暂时不占。

  毛泽东特意直接致电正向杭州(杭州已解放)以南挺进的七兵团,在占领奉化时妥善保护蒋介石的住宅、祠堂、庐墓等一应相关建筑。(这就与当年蒋介石唆使湖南何健掘毛泽东祖坟适成对比。——笔者)同时,在占领绍兴、宁波时要注意保护“宁波帮”大、中、小资本家的房屋和财产,“以拉住这些资本家,在上海和我们合作”。

  接到中央电令后,三野前委紧张地调整计划;好在中央的意图与此前粟裕上报的第三种打法基本吻合,所以调整不大。

  张震说:“粟总,夺取吴淞,需要控制公路,这样也便于炮兵展开。所以我认为必须先拿下嘉定!”

  粟裕点了点头。盯着地图,沉吟了一会儿,说:

  “以二十九军两个师,附两个炮团,攻取吴淞、宝山;以二十八军主力控制太仓、嘉定,攻占后交由三十三军守卫;然后二十八军改为掩护二十九军侧背安全,必要时助其作战。”

  “昆山、安亭一线,可否由二十六军控制?”张震指着地图请示道。

  粟裕点点头,说:“可以。以上各军统一由十兵团司令员叶飞指挥。九兵团的三十军攻占嘉兴、嘉善、平湖、乍浦、金山卫一线时,为防敌向南汇、川沙逃跑,以三十一军为第二梯队,相机予以堵截。二十军、二十七军仍在原地待命,准备会攻上海。”

  张震又问道:“攻占吴淞后,我军一部势必迫近江湾,这就有可能使上海外围的敌军顾锡九部向内收缩。这样,作战就进入了上海近郊;尤其是我军截断海上退路,敌人就有可能取道南汇、川沙从浦东入海撤退。我们怎么应对?”

  粟裕摆了一下手说:“这个不必预先安排部队防范!若临时出现这种情况,我三十军、三十一军可就近开往浦东,截断其浦东通道;二十七军可稍稍推进一点,提前进入青浦;二十八军可进入松江待命。”

  粟裕将以上思考,命张震整理规范,形成电文,于5月7日呈报军委。

  5月8日,军委复电,“同意7日巳时电部署,请即照此执行;在攻占吴淞、嘉兴等处的同时,派足够兵力占领川沙、南汇、奉贤,将敌一切退路封闭。”

  5月9日,由张震执笔起草三野《淞沪战役作战命令》。

  5月10日,粟裕签署并下达此项命令。

  从《淞沪战役作战命令》观之,上海战役将分两个阶段进行:

  第一阶段,从12日开始,夹攻、控制吴淞,断敌海上通路;

  第二阶段,待敌人被吸附到外围,被我军大量销减之后,向市区总攻,解放全上海。

  十兵团司令员叶飞、政委韦国清接到作战命令后,在常熟司令部里逐句进行研究。两人都感到为难了。以十兵团为主力的西线兵团战线过长,兵力也不很集中:西起浏河、太仓、昆山,东至宝山、吴淞的黄浦江口;北起长江,南至安亭、南翔、真如、大场、江湾。这个区域的外围守敌是顾锡九的一二三军大部,核心守敌为五十二军、五十四军、二十一军以及九十九师,共十三个师。除了顾锡九的一二三军是江苏地方保安团队扩编升格的外,其他守军战斗力都不差;特别是五十二军,是辽沈战役中从营口完整海运南来的,装备精良,未受损失。汤恩伯把它摆放到吴淞、宝山一线,就是想依靠它的战斗力来保障出海通道的安全。

  叶飞忧心忡忡地指着地图上常熟、吴淞两个地方,对韦国清说:

  “一百二十多公里呀!粟总命令我兵团两天到达,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正常的急行军一天也只能走七十公里,何况还要渡浏河,一路经过的嘉定、月浦、杨行、刘行都有敌军,须攻击前进!”

  “是不是战略上有什么特别的需要,野司首长也不得不如此?”韦国清瞅着比自己年轻的司令员,提醒道。“要不,去苏州直接找粟总谈谈?”

  叶飞请韦国清在家掌握全局,他带上参谋长陈庆先,驰车直奔苏州。

  到了野司粟裕办公室,叶飞和陈庆先向粟裕敬了礼,顺着粟裕的手势坐到了对面。

  粟裕似乎猜到了他们的来意,盯着案上小地图,头也不抬,冷冷地说:

  “对野司的安排有什么意见吗?说吧。”

  “我们对野司的总体部署没有意见,”叶飞说。“但对我们西兵团的作战方案不大理解!”

  “不理解?说吧。”

  “西线兵团两天时间到达吴淞,困难很大;距离一百二十公里,沿途守敌兵力不小!”

  “唔。是这样:根据中央转达的情况,上海部分守敌在我大军收缩包围圈后可能起义!如果地下党谈得成的话,从常熟到吴淞口沿途不会有太强的守军;就是说,打算起义的国民党将领会把部队的大部收缩进城等待起义。所以,无论从沿途的实际情况还是压迫部分蒋军起义的战略需要来说,你们都必须采用猛插之势,两天之内打到吴淞。再说,打先锋的二十九军在解放战争开展以来还没有碰到过大仗、硬仗,胡炳云(军长)就因为这个到我这里请缨,要求担任主攻。这个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的部下积极性比你高呀!我和张震综合各方面情况,认为你部必须完成野司的命令,没任何价钱可讲!”

  饶漱石在里间屋办公,正与陈毅通电话,研究接管上海的事宜。陈毅虽然仍挂着三野司令员等职,前一向主要在总前委和二野协助刘、邓工作。这次回来是要训练接管上海的一千多干部,他自己也准备出任上海市长。饶漱石放下电话,听到了外间屋的谈话,便走了出来。

  叶飞忙站起来向他敬礼,“饶政委!”

  饶漱石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小声说:

  “叶飞同志,抓紧执行命令去吧!粟总也有很多难题要去解决,他已经三天没睡过觉了!”

  “是!政委……”叶飞向饶漱石和粟裕分别敬了礼,走了。

  叶飞返回常熟,向韦国清传达了粟总和饶政委的指示。两人进行了简短的研究,形成了统一意见。然后,由叶飞向部队下命令:

  二十九军、二十八军、二十六军会攻吴淞。其中,二十九军(欠两个团)附野司特别纵队(军级)炮兵八团,三个工兵连,及三十一军之“九二”步兵炮五门,主攻吴淞、宝山并歼灭守军,尽快封锁黄浦江,断敌逃往海上之路。三十三军在战役开始后,从常熟开赴嘉定,作预备队。

  叶飞强调,二十九军应于12日上午8时前,进抵岳王市西泾营一带集结,并以一部于12日18时以前攻占浏河镇。大部队12日18时30分取道浏河镇,快速东进,13日拂晓前对月浦完成包围;13日下午切实占领月浦和狮子林炮台。另以一部兵力于13日20时前攻下潘家桥车站,然后从该地向吴淞镇攻击前进,尽快完成对吴淞镇的包围。同时派一部主力于14日拂晓前夺取吴淞以南之张华浜车站及海军医院。然后向殷行警戒,准备迎击来自市区的援敌。待攻下吴淞后,立即攻打宝山。

  二十八军、二十六军须及时进至二十九军右翼,掩护其作战,同时相机配合其作战。

  叶飞明白,上海外围战役,在西线兵团中,二十九军担负的任务最艰巨。该军的作战位置在上海外围的最北端,而其东南边沿线就是长江,那靠近长江的浏河、狮子林、月浦历来就是最难攻打之地。

  5月10日夜,大雨如注。二十九军从常熟取道支塘镇、东塘墅向浏河开进;当晚,二十八军也从吴江县城出发;临时划拨给叶飞兵团的八兵团之二十六军、九兵团三十三军也先后到了集结地。

  驻南浔的九兵团司令部5月10日夜接到野司作战命令。

  司令员宋时轮、政委郭化若连夜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进行战斗动员和作战部署。

  “九兵团的任务是以一部攻占平湖、金山卫、奉贤、南汇、川沙沿线,断敌向东向南的逃路,割歼嘉善的敌人,控制青浦镇、松江镇(均不含)以西的地区,尔后待命由东、南、西三面协同十兵团会攻上海。战役前期十分关键的是三十军、三十一军的浦东作战……”宋时轮说着,转身指着墙上悬挂的巨大地图。“大家看,浦东位于上海以东,与市区仅一江之隔;西临黄浦江、东濒大海,北连长江口,是上海的水上大门,是上海守敌逃往海上的必经之地。这个浦东的地形南宽北窄,典型的江南水网地带。其东面临海,纵横交错的大小河流受海潮影响,水位时涨时落。显然,此地利于防守,不利于进攻。公路受制于敌机与敌海军舰炮、吴淞的岸防炮,这对我军的行动速度和重武器展开增加了不少困难。所以,三十军须首先攻占川沙、白龙港,封住敌人的海上逃路。”

  郭化若把视线移向三十军军长谢振华,说:“你们军作为我兵团向上海以东实行迂回作战的第一梯队,沿嘉兴、金山卫以北、黄浦江右岸向奉贤、南汇、川沙攻击前进,攻歼这些地区敌军,切实控制该线阵地,切断敌军的海上逃路。切记,这至关重要!先头部队必须于5月16日24时以前拿下川沙、白龙港地区!有什么困难吗?”

  “没困难!”谢振华说。“请政委、司令员放心!”

  宋时轮对三十一军军长周志坚说:“你军于15日接替二十军的平湖、金山卫一线防务,封闭敌人南逃之路;另外,你军主力还得担任三十军的二梯队,尾随三十军前进,以便随时策应作战。”

  郭化若说:“如果战役进展顺利,很快就可以拿下浦东的要害高桥,旋师向浦东以东的三叉港推进。这样就与直插吴淞、宝山的西线十兵团形成隔江相对的两只铁钳,直接威胁汤恩伯出海的咽喉!”

  外围作战初期,西线兵团(十兵团)进展顺利。

  5月11日,二十六军首先打响,向昆山方向发起攻击。具体行动为:

  七十六师于12日乘四百多只木船,沿苏州河东进,截断昆山东南的昆沪公路和铁路,占领昆沪铁路上的青羊港、陆家浜车站,歼灭顾锡九一二三军一个团,击毁两辆铁道装甲车;

  七十八师从昆山以西向守敌作正面攻击,13日凌晨1时即夺下了昆山城。然后向安亭、黄渡、南线推进,以策应兵团主力作战。

  二十八军于5月12日14时从背面发动进攻。

  其八十三师攻打太仓。当夜二十时,二四八团一营率先从东北进城;

  八十四师于同日夜间进攻嘉定,守敌不战而逃。二五O团、二五一团连夜发展战果,攻占罗店。

  二十八军在不到一天时间里连克两城。

  天亮后,滂沱大雨,该军继续向杨行、刘行攻击前进。

  二十九军投入宝山战区作战的八十七师、八十六师也正向战场纵深月浦、浏河一线挺进。

  5月11日上午10时,担任主攻的八十七师从牌楼市出发。次日拂晓,该师前卫部队二六一团一营进入浏河镇。不料这浏河镇竟然没有一个敌人。其实镇外埋伏了敌人一个加强营,原拟伏击解放军少数部队。但他们发现开抵此处的解放军人数虽不多,但看得出是大部队的尖兵,便不敢动弹了,悄悄躲了起来。一直躲到解放军撤退时,他们才起身,准备悄悄溜走。不料刚刚一动,就被解放军发现。顷刻间,成千上万解放军围上去,二十分钟就将其全歼。

  5月12日夜,担任助攻的八十六师一部攻占潘家市;13日早晨,攻占新镇,全师进抵罗店至月浦的公路以南之马金桥、马铜沿、新镇砖桥一线,与罗店、央行、刘行守敌对峙,掩护八十七师侧翼。随后,又遣二五六团、二五七团向东穿插,截断月宝公路,防止宝山敌人增援月浦。

  12日下午,八十七师师部命各团分两路向月浦、狮子林方向跑步疾进。

  午夜前,各团全部到达指定位置:二六一团进至月浦镇东北侧,并派出一个营警戒月宝公路;二六O团进至月浦镇北面的主攻位置;助攻的二五三团进入月浦西南侧待命;二五九团进抵月浦至狮子林之间大村的前沿阵地。如此,八十七师便三面包围了月浦镇。

  月浦不仅是淞沪守军在月宝公路上的一个重要据点,而且是进入吴淞、宝山的大门——不,必经之路。这个地方偏偏又易守难攻;其北面是狮子林炮台,南面是杨行据点,三处互为犄角之势,随时可互相策应。所以,欲夺取吴淞、宝山,必先拿下这里。

  粟裕在苏州接到了华东局负责上海策反工作的负责人沙文汉的信,报告上海起义由于叛徒出卖而致流产。如果起义成功,则叶飞兵团各军前进途中将一路畅通;似此,粟裕预感到叶飞兵团将遭遇更加顽强的抵抗。

  粟裕的预感很快就成了现实,沿途的守军全部换成了汤恩伯的铁杆王牌部队。

  解放军二十九军胡炳云军长把八十七师的二六O团选为主攻团是有原因的。八十七师尽管组建较晚,但装备不差,精神状态很好,大部分是解放区翻身农民的子弟。八十七师干部从上到下都是既有优良的政治素质,又富有指挥经验。以师长张强生为例,老红军出身,新四军时期当过团长、师长,擅长带新部队,着意培养指战员猛打猛冲的作风。他在给担任主攻任务的二六O团交代任务的时候,对副团长梅永熙、政委肖卡说:

  “你们一定要在月浦镇开一个大口子,而且要像一个铁楔子似的嵌在月浦,以保证后续部队顺利通过,抵达吴淞口!怎么样,有把握办到吗?”

  梅永熙不待肖卡开腔,抢先说:“放心吧师长,我们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拿下月浦并且牢牢守住它!”

  张强生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皱了皱眉头,嘲讽道:

  “拉倒吧!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你怎么拿得下月浦?即使侥幸拿下了你又怎么守得住?”

  肖卡说:“放心吧师长!战前我们一定精心布置,争取以极小的代价把月浦拿下来!”

  张强生这才满意地拍了一掌肖卡的肩,对梅永熙说:

  “这就对了!要完成任务,必须先考虑好如何减少伤亡,否则就是空话!”

  梅永熙和肖卡率部抵达月浦北端的时候,遭遇了敌人在阵地前哨担任流动任务的一个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歼灭,还俘虏了一名排长。

  两人抓紧时间在路旁一间民房内突审俘虏。

  从俘虏的供词里,他俩感到问题严重。当面之敌换成了汤恩伯的铁杆部队,而且数量是原先所知道的一倍多;原先判断在吴淞打的硬仗,看来将提前在月浦打了。

  梅永熙催促加速架设电台。得赶快向师里报告敌情变化,请示是否先构筑简易工事,以备与强敌交火?

  张强生师长回电称,趁黑夜掩护,赶紧抢挖工事、交通壕,越靠近敌阵越好。

  二六O团两千多指战员全部投入了抢挖工事。拂晓时分,多条交通壕伸展到距敌阵一百米处。

  凭借晨光,大家隐隐约约看见敌阵前是一大片坟场,顺着月浦镇外的敌人战壕,布满坟包。奇怪的是,这片坟场却一棵树也没有。难道是敌人为了清理射界把树子都砍光了?肖卡有点疑心那些坟包是假的,说不定是伪装的地堡。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疑心并不多余。

  梅永熙命令各部就位,等待进攻命令。一营担任主攻,攻打月浦镇北部。攻破敌阵后即向镇内发展;二营从左侧进攻,分守敌之势。待一营得手时,二营应趁势冲进镇去;三营与团部特务连作预备队。攻下月浦后,全团立即向宝山前进。

  胡炳云军长为了保证二六O团夺取月浦不致胶着,专为通知八十五师师长兼政委朱云谦,将该师二五三团调往月浦助攻。叫副军长段焕竞亲自到月浦前沿去协调指挥。

  在奔往月浦的途中,二五三团的先头部队十一营,途中与小股敌人遭遇。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了这股敌人;还抓了几个俘虏。营长沙杰审问俘虏,命其详细交代月浦的工事分布情况。

  俘虏说,围绕月浦镇有一道环形战壕。

  可是,事后才知道上了这个俘虏的当。

  部队靠近月浦镇三公里时,发现了许多砍倒树子后留下的树桩。沙杰判断这是敌人为扫清射界。

  夜晚零时,部队进入月浦镇前两百公尺许,见镇外敌人战壕前,一大片坟场。沙杰观察了半晌,见那些坟包上也有青草,但好像不是原生的,颇像是整片连土的草皮覆盖上去的;而且坟包分布带有一定的规律性,总是一大一小挨着。最后,他断定不是什么坟场,而是经过伪装的地堡阵地,而且都是子母堡。

  他命令部队展开待命。团部就设在“坟场”前。

  参谋长王剑秋坐在大石头上,把地图摊在膝盖上,和几位团领导核对了一番部队集结位置和进攻路线。然后就向下分配任务:

  “一营主攻,从月浦镇西侧楔入。进入镇内后,注意与二六O团取得联系;三营在一营右侧翼跟进,以分敌之势;二营作预备队。”

  随后,一营和三营就分头出发了。悄悄向镇子靠近。

  连长丁峰、副连长刘玉德率领三营八连靠近“坟地”。在距“坟地”约五十米的地方抓到敌人的两个潜伏哨。

  丁峰压低声音问,“为什么在坟场前放哨?”

  俘虏望着他手里的驳壳枪口,回答道:“不是坟场,都是钢骨水泥地堡!”

  接下来,战士们又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屋脊形铁丝网和可疑的绊脚坑、壕沟。要解除这些致命的障碍物,须小心从事,既费时又费手足。这一夜,他们推进不足三十米。

  一营三连却采取了避让“坟包”的方式,绕行、穿插十分成功,最早到达月浦镇前沿,而且距离街区很近了。不料却遇上了敌五十二军的一个团长。那团长大模大样地问道:

  “喂,哪一部分的?”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三连长反应快,疾步上前抓住那家伙前胸衣襟,另一只手给他一个大耳光,说:

  “哪一部分?看清楚了,中国人民解放军!”

  不料此地也有“坟包”。那些蜗居在“坟包”里的敌人听到了动静,惊惶地狂呼共军来了。随即,坟场里枪声、手榴弹声、地雷声响成了一片,瞬间就构成了一两百米宽的火阵。

  所有到达月浦的解放军部队旋即展开攻击队形。

  二十九军副军长段焕竞,八十七师师长张强生、政委王义勋、参谋长叶克寿,在前线指挥所一边发布命令,一边密切观察战事的发展。

  段副军长说,子母堡很多,若不巧妙穿插,会有很大伤亡。要告诉部队,掩护的火力一定要密集、猛烈,尽可能压制住所有子母堡的火力。现在,最担心的是敌人进行海空支援!这里是敌人舰炮的有效射程区域呀。

  天亮后,二十九军的二六O团、二六一团、二五三团分别从月浦的北面、西面、东北面,向镇子攻击前进。敌人的机枪子弹从覆盖了杂草的坟包里射出,密集程度犹如骤雨。解放军各部深陷密密麻麻的地堡群,无法向前推进;向后退出亦感困难。在付出了重大损失后,各部队终于退回原地。

  接着,段焕竞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敌人长江上的舰炮、天上的飞机向解放军狂轰滥炸,摧毁了刚挖成的壕堑和一切掩体;炮击和飞机的轰炸半径达到三千公尺左右,致令解放军阵地无前沿和纵深的区别,全部遭到了火力覆盖。蒋军这种多方位的火力与解放军单一的平面火力相比,形成了明显的优势。没多长时间,二五三团就伤亡近三百人,二六O团在这里担任主攻的一营伤亡达到三分之一;临时从特纵紧急调来的三门野炮刚刚开始射击,就被敌机炸坏了两门。

  段焕竞接通胡炳云军长的电话,向他汇报战况和伤亡情况。

  胡炳云十分焦急。稍作思考,说:

  “我们要冲到敌人阵地里去!只有与敌人搅和到一起,才能发挥我军短兵相接刺刀见红的优势;他们海空火力的优势也就毫无作用了!”

  胡炳云在下达总攻命令前,向叶飞汇报道:“军委的意图是把敌人主力吸引到郊区来!我二十九军攻打月浦,既吸引了敌人,又消灭了敌人有生力量。所以尽管付出了代价,对保全上海来说是值得的!我们既然已经把开路的斧子挥向了月浦,就一定要劈开它!司令员请放心,哪怕是打到最后一个人,我们也要拿下月浦,攻取吴淞口!”

  13日午夜,二六O团终于插进月浦北面敌人的前沿阵地。

  团指挥所推进到一座被突击连占领的碉堡。就在这个距敌人中心阵地仅七十米的地方指挥作战。部队迈进这一步,是付出惨重代价换来的,全团两千多人非死即伤,只剩下了一百二十多人了。

  八十七师师长张强生、副师长林乃生、参谋长叶克寿分别到前沿各部,部署第二次总攻(第一次总攻算是失败了)。同时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消除了干部战士的急躁情绪、蛮干念头,反复告诫大家保护好自己,沉着应战。

  胡炳云军长绕过八十七师师部,直接叫通了二六O团的电话。用关怀的口吻说:

  “啊,你是梅永熙同志……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副团长!你团只剩下一百二十多人了,还能担任主攻吗?”

  “没问题,军长,我们可以打主攻!”

  “好!有什么困难?”

  “敌人炮火很凶,友邻部队恐怕上不来;我们一百二十人可以保证打开月浦镇大门;但是再往纵深发展,我们就没有预备队了!”

  “我已经调二五九团两个营一千六百人随你团跟进!你们只要打开月浦大门就算完成任务而且是头功一件!由后续部队彻底占领月浦,你们撤下来休整。”

  18时,新一轮总攻开始了。

  多年后胡炳云回忆这次总攻的情景:“尽管敌人用几百挺机枪疯狂地扫射,指战员们仍英勇地穿梭在密集的弹雨中,时而匍匐前进,时而疾速滚动前进。二六O团的一百二十名钢铁战士,在政委肖卡、副团长梅永熙、参谋长李仲英率领下,激战三个小时,突破了敌人的层层防堵,打开了通向月浦镇内的道路。二五九团的两个营紧紧跟进;二五三团也得以顺利从西侧攻入镇内。”

  守敌全部退到镇内东南角的25.32高地(当时部队以其高度临时予以命名——笔者),以继续顽抗。

  5月15日凌晨,解放军继续增兵,层层包围了月浦的东南角。

  长江江面上的十多艘敌舰,向月浦解放军阵地加大炮击力度;蒋军飞机出动二百余架次,将月浦炸成了一片废墟。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市内蒋军步兵大规模调往月浦,从周边支援25·32高地。

  胡炳云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部队的惨重伤亡,令他十分难过。实在克制不住了,向叶飞打电话,怒喝道:

  “这是打的什么仗?我从来没打过这样的窝囊仗!你们领导上不让带大炮,说是影响进兵速度;又说敌军要起义,没什么硬仗打,用不着大炮!哼,如果有足够的炮火,我们昨天就把月浦锤平了,还用得着牺牲这么多同志吗?你们上面不搞清楚敌情就下命令,这个责任谁负?我要向毛主席反映!”

  这话大大震动了叶飞。他没辩解什么,只问了一句,二十九军还能往前吗?如果改道,绕过月浦,也不行,狮子林那边一时半会儿是攻不进去的。也许要改变一下战术吧?

  见叶飞决定不了什么,胡炳云又直接打电话给粟裕,照原话抱怨了一通,然后说:

  “粟总,敌人工事出乎意料的坚固,不能再打这种以轻武器为主的运动战了;要打攻坚战才行,用重火器开路!不然,我们二十九军会在这个月浦给消耗光的!”

  粟裕也没计较他的态度,说:“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们已经注意到了,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困难!我们已经在作调整了。你们暂时停止进攻,巩固既得阵地,待命吧!”

  粟裕审定的一份《淞沪作战战术指导》发往前沿各兵团、各军。这份文件指出,“目前的作战不同于野战,亦不同于一般攻坚战,已成为我济南战役后更加严酷的攻坚战,我军面对的是比济南更强固的永久性工事集群。所以,应慎重周密组织。”

  主动承担责任之后,粟裕又向部属们说明,“此前战斗我军付出的代价虽重,而敌人的伤亡却数倍于我,一定程度上达到了把市区敌人引出城消灭的目的。从全局而论,我军并未失利,大家要全面地看待问题,不必一味悲观。”

  由于九兵团、十兵团在外围大量消耗敌人有生力量,并部分地夺占了敌人主阵地,就迫使汤恩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从市内调集大量兵力投入到吴淞口两侧,以保护海上通道。这就造成了我军攻取上海市区的有利条件。

  沪西、苏州河以南的二十七军、二十军、二十三军、三十一军、三十军共二十万人马,进展神速,占领了莘家庄、七宝镇一线和浦东地区,已然兵薄上海主城区。

  粟裕决定将总攻时间提前到5月23日。

  兄弟部队的胜利捷报,极大地鼓舞了月浦一线的二十九军指战员。

  总攻的前一天,胡炳云命令把军炮兵团从后方调上来,野司的榴弹炮部队也拨了一个团给他。他把炮兵阵地布置在月浦两面,将几千发重磅炮弹码成了一座小山。把所有的炮口都对准了那个月浦镇内东南角的25.32高地。

  失掉月浦镇以后,这个25.32高地就成为汤恩伯控制这一带、屏蔽吴淞口和宝山的最后一个据点,所以不惜血本地向这个高地周围派遣重兵——覆灭一批,又派一批;同时,这个高地也是西线解放军向吴淞、宝山进行战略总攻的主要障碍。

  5月23日凌晨,担任主攻25 ·32高地任务的二五三团已将战壕挖到距敌人工事四十米处。

  23日18时,解放军炮群开炮。不断闪现的炮击火光将25·32高地完全罩住了;由于炮击不间断,所以火光给人的感觉是一直在燃烧,感觉不到此起彼伏之间应有的停息。硝烟覆盖的面积更大,月浦镇及其周围半径一公里全给这乌黑色的“云团”给埋葬了。堡垒内的蒋军官兵炸得血肉横飞,有的埋进土里,有的炸成了半截,有的炸成了若干肉块。

  一小时后,炮击停止。二五三团从战壕里冲出去,疾速登上了25·32高地,对残存的敌军进行清剿。不到一个小时就全歼了残敌,俘虏了一个营。二五三团只牺牲了六位同志。有了火炮就是不一样啊!

  胡炳云及时打电话告诫二五三团,月浦对敌人是至关重要的“要命之地”,百分之百会拼凑力量来夺回去;你们须抓紧时间整修工事,巩固高地,坚决死守,决不能再让敌人进入月浦一步。

  果不出胡炳云所料,24日早晨,吴淞、宝山方向两个团的蒋军在十多辆美国坦克的导引下向月浦压过来。一场惨烈的攻守战在所难免了。这伙蒋军分成两拨,以坦克为活动掩体,轮番向25.32高地冲击。

  25.32高地不大,过多的部队展开不了,二五三团只摆放了第二营在上面防守。二营沉着应战,寸步不让,尽管牺牲越来越大。他们明白,如果敌人夺回了高地,月浦地区尽管在我军手里,也会受其瞰制;如果高地仍在我手里,主力部队围剿这股敌人就容易多了。他们坚守到入夜,敌人在高地下面遗尸累累;但解放军二营也伤亡过半。

  当夜,二十九军主力赶过来,先将这股围攻高地的三千蒋军吃掉,随即旋师总攻。其八十五师兵分两路,一路攻取江湾机场,另一路会同八十六师主力和八十七师一部直逼宝山。一夜激战,二十九军阵斩敌军两万多,俘敌九千多,牢牢扼住了敌人的海上逃路,保障兄弟部队全歼上海守军于江湾地区。

  东线兵团(九兵团)负责浦东地区。宋时轮司令员传达野司粟裕司令员的命令,由三十一军军长周志坚统一指挥三十军、三十一军沿海岸、江岸夺取高桥,进至三岔港,截断敌人在这个方向的海上逃路。

  周志坚当即与其副军长姚运良一起,将三十军副军长饶守坤以及两军的师长们请到三十一军军部开战前会。

  周志坚说,我东线部队攻下金家桥镇以后,伤亡很大;我们三十一军连日作战,损失也不小。我们即将要通过的路段,敌人扼守很严,一边是江上封锁,一边是几百辆坦克挡道。如果我们两个军照原计划沿海岸、黄浦江岸实施钳形攻击,代价会很大,而且不可能在野司限定的时间内占领高桥并进至三岔港,达到及时封锁吴淞口的目的。我琢磨了一下,我们能不能采取间道奔袭的办法直接攻取高桥?请同志们研究。

  大家都同意这个“李愬雪夜入蔡州”似的策略,进行间道奔袭,中央突破。

  就在他们研究“李愬雪夜入蔡州”之际,汤恩伯和淞沪警备司令陈大庆已将宁沪杭警司转移到吴淞口外的军舰上,以便随时溜掉;苏州河以南敌人也陆续渡河北上,向吴淞收缩。

  粟裕断定敌人主力将撤出上海。于是下令全线所有部队提前总攻。

  5月23日,浦东战场,位于周志坚右翼的谢振华三十军之重炮团,赶到黄家湾以西地区,用一百多门远程重炮对高桥以东海面敌舰进行猛烈轰击。陆续击沉七艘;其余二十艘敌舰见共军大炮命中率如此之高,纷纷逃遁。三十军遂控制了东翼海面。

  5月24日,刘飞军长向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报告,其二十军主力已占领浦东城区,“刻下部队正集结于高昌庙渡口,准备西渡浦江,攻占南市。”

  24日夜晚,三十军之八十八师攻至高桥镇的东西敌人前沿阵地。

  25日18时30分,三十一军从正南方向发起对高桥的进攻。刹时,万炮竞发,爆炸的烈焰连成一片,硝烟遮天盖地。旋即,成千名腰挂反坦克手榴弹(可炸地堡),手持冲锋枪的突击队员冲进烟尘。他们炸毁地堡的轰隆巨响此起彼伏。有的战士不管未能被炮击和反坦克手榴弹摧毁的地堡如何从侧翼或背后猛烈射击,勇猛地从地堡群的缝隙间向前冲。对那些一时来不及摧毁的地堡留下少量兵力监守,突击部队继续攻击前进。

  与此同时,三十军正在高桥外由东向西配合他们的行动。战斗进行到午夜时分,三十军攻占了承园敌军十二军军部。

  浦东守敌乱成一团,争相向三岔港、德士古码头、吴淞口外逃窜。沿途被解放军榴弹炮炸死不少。

  九兵团负责策应西线作战的二十六军,对困守刘行以南至以东一线的敌人展开了剥竹笋、削萝卜式的逐层攻击、歼灭。至5月23日夜,加大了对刘行、大场、真如敌人的威逼,逐步向市区逼近。25日14时,占领真如国际无线电台;次日凌晨2时,攻占真如,歼敌五千多。接下来直插大场,占领大场机场,并向江湾发展。

  当天上午,该军七十六师包围了敌二十一军残部。这些已被长官抛弃,被解放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蒋军官兵在包围圈里狼奔豕突瞎撞,鬼哭狼嚎,绝望极了。

  敌军高参周屏中少将冒险穿越战阵,前往解放军二二六团三营阵地上,交涉投降事宜。

  二二七团二营行进到西新桥镇的西郊时,发现驻有蒋军部队的各个村镇街头树干上都挂起了白毛巾、白布、白被单,表示投降;有些蒋军官兵找不到白色的东西,就把军帽翻转来戴,让白里子露在外面,以示投降。

  解放军二二七团二营之第五连(仅一百多人),俘虏了要求投降的蒋军二十一军一四六师数千官兵。

  上海外围战临近结束了。解放军二十军、二十三军、二十七军按计划要参加上海市内作战,分别进入了攻击位置。

  上海战役打响前,蒋介石多次悲壮地对部下声称要和官兵共艰苦、要和上海共存亡。

  5月4日,杭州解放,他预感到上海日子不多了,就离开了复兴岛,乘江静号军舰在海上漂着观战。

  12日江静号却驶往舟山,显然他连观战也不敢了。

  17日下午1时,他又从定海机场起飞,到澎湖列岛暂住。

  5元月24日21时,虹桥路上,向上海进军的部队如同海潮,汹涌东进。

  二十七军军长聂凤智、政治部主任仲曦东带着前沿指挥所进驻西郊虹桥路217号院;军政委刘浩天、参谋长李元留驻军部负责全军统筹工作。

  21时,吴淞方向传来全线总攻的隆隆炮声;二十七军之七十九师进击方向也传来激烈的枪声。聂凤智接通了该师师长萧静海的电话,了解战事进展情况。

  萧静海说:“报告军长,冲进去了!”

  聂凤智没有预料到这么快就进入市区了,有点疑惑地问道:

  “冲进去……进到什么地方了?”

  “市区呀!我师先头团正沿着南京路、林森路(解放后改为延安路——笔者)向市中心追击呢!军长,上海的工人阶级真伟大,马路上的电灯一路上都亮着,给我们照路呢!”萧静海旋又激动地说:“我的指挥所马上就要迁到市区去了!”

  另外两个师也陆续打来电话报告进展情况。

  聂凤智很兴奋,市区作战十分顺利,二十七军已控制了南起徐家汇,北到苏州河以南地区。下一步该是市区巷战,清剿残敌了。

  然而,难题却接踵而至。

  5月25日早晨,二十七军的三个师陆续进入苏州河南岸各桥头阵地。

  为了把这座城市完好无损地夺取过来,部队在半月前就接到粟裕签署的命令,进入市区后一律禁止使用火炮,包括迫击炮也不准用。而苏州河一带的作战条件对二十七军非常不利,敌人凭借北岸的高大楼房和围墙厚实的工厂、仓库等钢骨水泥建筑,以严密的火力网,封锁河面和河道南岸马路;每个桥头都有坚固的碉堡;随时都有多辆坦克巡逻。所以聂凤智二十七军冲过马路、夺取桥头,几次都未能成功,还付出了不小代价;特别是进攻外白渡桥的部队,遭到对岸二十六层百老汇大厦及其附近楼房上敌人机枪的密集、交叉扫射,伤亡很大。这些牺牲的无产阶级英雄中,有最先突破长江天堑的被毛主席授予“渡江第一船”光荣称号的全部战士,有首破济南、荣获华东军区授予“济南第一团”光荣称号的班长、排长、连长,也有爬雪山过草地已担任了副师长的老红军。他们为了保全上海,这些英勇的指战员,在即将建国的前夕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笔者读史至此,心情十分复杂,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惨重的伤亡,是限制使用重武器的结果。二十七军广大干部战士十分愤慨,纷纷指摘这是“混账命令”。

  这让军部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沉重压力。聂凤智军长的内心也十分矛盾;一方面他也产生了与下边同志们一样的情绪,另一方面他又不能不坚决执行上级命令,同时明白那命令决不是“混账命令”。

  他带着这样的复杂心情到第一线了解情况。

  他到西藏中路二三五团指挥所,详细询问战斗情况;又反复考察了地形。感到问题十分严重。苏州河南岸的马路毫无遮拦,完全亮在敌人的火力控制下。桥头附近的高压线全部被打断,桥面、栏杆、电线杆、马路路面、沿街房屋无不弹痕累累;解放军牺牲者的遗体横七竖八摆了约一千平方米地方,其间也有负了重伤尚活着的,死伤总共有两千多。前去抢运遗体和伤员的干部和战士受到敌人的扫射,倒了一批又一批。

  前线指战员面对牺牲的战友,十分愤慨,急红了眼睛,纷纷强烈要求解除禁令;有的还要求急电毛主席,请求干预野司的“混账命令”;有的部队干脆把榴弹炮营从郊区调来,瞄准了百老汇大厦,准备将这幢罪恶的建筑一炮锤平。

  聂凤智也认为,如果不用炮火摧毁对岸敌人的火力点,要夺取桥头是极为困难的。

  然而,一旦炮击,对岸密集的工厂、仓库、住房、无数市民都将化为灰烬。

  知道聂军长到了前沿,各师都派了干部代表、战士代表找来了。各种质问纷纷扑向他,意思都是要求解除禁用火炮的命令。

  “我们是在打仗,不是在演戏,哪有不准使用火炮的道理?”

  “部队付出了无谓的牺牲,不能再错下去了!”

  “当前必须摧毁苏州河北岸的楼房,牺牲这个局部,才能歼灭全上海敌人,保全整个上海!”

  “是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生命重要,还是资产阶级的楼房重要?希望领导上想清楚这个问题!”

  这些毫不客气、带着愤慨的质问、指摘,使聂凤智片刻间感到自己变得渺小了。但他明白,他必须先说服自己,然后才能说服大家。各种质问此起彼伏,继续向他压过来。他紧张地动着脑子,快速地捋着思绪,以致同志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他也渐渐听不见了。

  后来,大家的争论聚焦到一句话:是爱我们的无产阶级战士,还是爱资产阶级的楼房?

  好家伙,这可是一下就将了军的卧槽马呀。聂凤智暗暗佩服战士们的水平,大是大非的问题啊!不过,他已经捋清了思路,也知道今天必须说服同志们。他心平气和地说道:

  “同志们问得好呀!毫无疑问,我们无产阶级战士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不过,对岸那些资产阶级的楼房,很快就不属于资产阶级了,都将属于无产阶级所有。所以我们必须千方百计、尽最大努力去保全它们!大家要知道,这不是野司的决定,是毛主席的指示啊!当然,我们决不能蛮干,要千方百计减少牺牲,所以必须改变战术。我主张各部队白天继续在苏州河佯攻,粟总已调来几十辆坦克做活动掩体;天黑以后,主力部队拉出市区,分批在西郊渡过河去,沿苏州河北岸从西向东突袭市区。同时我们要尽快与地下党取得联系,发动政治攻势,分化瓦解敌人,争取他们放下武器。我们的胜利当然是没有疑问的!我们有兄弟部队配合,有上海工人阶级的支援;敌人的作战体系也已经被我们打乱,外围残存的敌军正在被兄弟部队围剿,吴淞口的完全扼制只在唾嗟之间。刘昌义被汤恩伯扔在上海指挥残部充当炮灰,我看他已完全丧失了斗志!”

  聂凤智提到的刘昌义的心态,是完全符合事实的。因为他已得到野司通知,刘昌义要来找他接洽投诚。

  当天19时,刘昌义在上海地下党陪同下,秘密来到二十七军前沿指挥所。

  二十七军参加谈判的有军长聂凤智、政治部主任仲曦东、联络科长金灼之、上海地下党代表田云樵,对方是蒋军淞沪警备副司令刘昌义以及与刘昌义联系的原东北军故旧王仲民。

  讨价还价谈了四个小时,刘昌义表示愿意投诚,放弃了要求给予起义待遇的要求。

  但他又说明,蒋军残部十余万人建制混乱,有些部队他支配不动。

  聂凤智说不要紧,不听指挥的部队可由解放军解决。

  上海解放了。至此,渡江战役全部结束。(温靖邦长篇小说《大逐鹿》第三部)

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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