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关于“身心背离症”,及其他
保马按:日前,赵刚先生发表了《“不合时宜的”陈映真文学》,引起了两岸的强烈反响,甚至在网路上引发了论战。保马持续关注了这一事件(http://www.wyzxwk.com/Article/wenyi/2016/09/371157.html),今天我们推送赵刚先生对杨翠女士回应文章(杨女士原文链接https://www.douban.com/note/582071036/)。本文指出,在杨翠女士看似平和的文字背后,掩藏着文明的暴力:一方面标榜自身的自由和多元,一方面又把陈映真所代表的“左统”文学从台湾文学中隐去;一方面直斥赵刚“回中国去”,一方面又碍于政治不正确遮遮掩掩畏于承认。所谓的“多元”,不过是另一种排除异己的方式吧!感谢赵刚老师惠赐此文。
台湾的脸书文化真有趣,唉,其实是真无趣。本来是脸友的,瞅着瞅着、听着听着不对路了,于是就把对方给“unfriend”了。久而久之,脸书朋友圈里就一片衰世祥和;众人无义可以言及,于是分享些吃饭穿衣的“动态”以及寰宇八卦奇闻;浪漫时,晒晒恩爱,悲伤时,相互讨拍。于是,意见交火往往都是在X朋友圈与Y朋友圈之间进行的。这时候,双方都需要靠一种可爱的“信鸽”来回送信,隔鸽交火。
昨天夜里,一片黑暗中,我的手机“呱─呱─”了两声,半睡的我知道我的信鸽又传信来了。早上起来,起风了,站在风里,我看到信里躺着这一排字:“回复了,以一副不愿为自己说话负责的姿态”。可爱的信鸽,您义务传信还附赠评论哪!
在这封以“敬复赵刚”之名,对我的9月11日《感触随笔1》的几乎可说是万言书的回应里,凡是杨女士的自我解释表扬以及对我的揣度断语,我都不打算在此展开评论或回应,因为那些,在当下的对话脉络裡,都是题外话,虽然有些并不是不重要。
然而,对这些“题外话”,我还是愿意就其中的两点,简单地说说感受。首先,对于她身为“323行政院事件”之后,作为“运动青年的母亲”所遭受到的各种人身攻击,我应该试着感觉同理心。母爱是伟大的,不是吗?在大家如今都只还记得319时,她要大家记得323。这个因323而大名鼎鼎的“运动青年”,我不认识,但他的父亲与母亲我其实都算认识的;我还是他父亲的硕论口委之一呢!上世纪90年代的初春某日,他父亲还从台中开车载我到新竹参加他的答辩。他母亲,更是早年在东海的同事了;她所忆及的那部德国片的交流往事,至今我也不曾或忘。有一次,她说她的那个片子不见了还是坏了,问我能否捎一片给她,我答应了,而后也做到了。这些,都是琐碎而真实的朋友过往、人间往来。但如今也只能欷嘘以对了。
其次,对由某“名家”(既然“网红”这词是如此不入流)作序的她的新书《永不放弃:杨逵的抵抗、劳动与写作》的出版,我也要表示祝贺之意。但也要说,杨女士此番跳出来要我回中国,也不单是因为我用了“网红”和“装逼”这两词,并批评了“她的台湾”或“她的台湾文学”(这回我没加“们”了)。她的跳出,“或许还是有某种’利害共同体’的意思可能也说不定呢!”(刚注:我又读了一次,发现引号内我这句的语法很怪,疑心是不是最近日文翻译书读多了!不改,留此存证)。毕竟,我也不是今天才批评起这些“她的”,也不是今天才如此“犀利”或“粗俗”的,不信,可以去问问媒体达人张铁志先生听朋友说,他如今以曾被我批评为荣呢。世间宁有此乐?宁有此荣?
但还是回到问题主线上吧,那就是,杨女士到底有没有要我“回中国”。由于这毕竟是自年初“洪素珠事件”以来,连民进党当局也不敢承当的政治不正确,因此她可说是倾全力撇清。而撇清的方法之一就是说我断章取义,指责我只引一句话,没引全段。当初只是为了我自己的文章简练,那现在就全段都引呗。
人们各有立场,各有好恶,那就各走各路,井河不犯嘛。你觉得当代台湾鲁迅传统已死,你慨叹大师孤独继承,那就到中国去寻找知音,去成群结队。你认为美帝万恶,中帝良善,那也罢了,但你何苦为难台湾,把台湾全体都黑化?自负严谨的学者,文中一直出现“装逼”、“网红”等等字眼,实在让人难过。
全引了。有差吗?存在“误读”、“扭曲”,或“蒙太奇”的可能性吗?这整个文意文气,不就是“哪儿凉快,哪儿让你顺心,你就到哪儿去”吗?我不是不知道您用词遣字,不像洪素珠那样血刃直白,还算是比较客气的,但──我总不能“错把客气当福气”吧!“你们”这些年来冲着“外省人”喷出的这种人话,还算少吗?退一步说,就算此次之前你不曾如此说过,但你曾经哪怕一次纠正过说这种话的“你们”吗?再退一步说,假如“你们”不同意我,而且假如我是任何一个被“你们”所认定的身份无误的“台湾人”的话,“你们”会建议我──到他处“发展”吗?我偏要在台湾行吟泽畔,偏要,在台湾,当一只黑乌鸦。不行吗?日本人对“非国民”说这样的话,代表了日本殖民政权,然而“你们”又代表了谁呢?“你们”当然不用回答,因为“你们”就是不需要证明自身的“公民”;“你们”之外,所见尽皆“非公民”。
唉,我说个“你们”,杨女士就举红牌,说我犯了“全称的”学术规矩──你赵刚,只能用单数!但是,她自己倒是挺自由的,说我把“台湾全体都黑化”。看这个“全体”下得!别的不说,那陈映真不算台湾文学,算不算台湾的一部份?还没到陈先生赴大陆养病之前,“你们”“主流台湾文学界”不就早已把他的文学他的思想他的政治,给放逐或给遣返了吗?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老是昧着学术良心把陈映真从台湾文学排除出去的那股恶劲。凭啥呢?仅仅因为他是“中国人”他是“统派”他是“左统”?至于所谓“全体都黑化”,我只能说,日全蚀的确是不容易看到的,但人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就说,我看到日全蚀啦。
回到杨女士的万言书。尽管她极力撇清曾敦促我、规劝我、勉励我“回中国”这回事,但文章写得长的坏处就是,她到底还是一不小心就泄露了这个私意。这回,她这么说
你个人在精神上认同哪个国族,身体上要居住于何方,这两个是否有冲突矛盾?那是你自己要去处理的,不是我所关切的。
在此,杨女士确诊我得了一种姑可谓之“身心背离症”的病──因为据说我的身体老是在不该在的地方。是在这个确诊的前提设定下,她才会在前一篇文字里对我的“病”开下“请去中国”这方子。这帖方子,恰恰是我之前在《感触随笔1》里所正确引述的那句话:“你觉得当代台湾鲁迅传统已死,你慨叹大师孤独继承,那就到中国去寻找知音,去成群结队。”诊断与药方俱在,岂容遽尔否认,哪怕以万言急攻。
杨女士写了个万言书,只是为了建立这个不等式:“到中国去寻找知音(去成群结队)≠返回中国去”。这两者当然是有差别的,一个客气,一个不客气。这又有啥好切切申论的呢?这又不是诽谤案开庭。但是,我也不免如此想到,杨女士如此地迫切于申论,是不是也可以看作是一件好事或好现象呢?这是否间接地说明杨女士还是有某种“病识”呢?是有可能。但是,即便是这个“病识”果真存在,那也只及于她对于不同政治立场的人的潜在暴力的某种不安自觉。至于,她是否意识到,其实真正为“身心背离症”所苦的,可能是她自己或类似她的一海票反中亲美亲日,重新编纂历史,美化日本殖民,镇日做着脱亚入西的大梦的“公民们”,那就未必。
章太炎先生曾说过“民性有兵”。我们,是的,我们,都不要故意不见我们内在的暴力冲动,而是要首先看到它,然后找到合情合理的方式释放它。我“台湾老炮儿”赵某的“表层暴力”,如烟一般挥发于我的文字。“你们”的“深层暴力”,如石一般曲隐于你们的“文明”。洪素珠与公民,我偏爱洪素珠。洪素珠被“你们公民”弃卒,我偏怜洪素珠。
好啦,相较于《回应网红朱宥勋》,我对杨女士的回复态度是认真的,原因很多,当然也包括歷史原因,我与您,我与您先生,曾是旧识;至于认真的“证据”则是:这已是第三稿了;上一稿台风还没来台湾,今晨,台风已到福建了。而我最后只想再说一点:当您诊断出我有这个“身心背离症”时,您毕竟并没有如您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决绝无情──“那是你自己要去处理的,不是我所关切的”,而的的确确是曾建议我得要“到中国去”的。您的这个建议,善不善我不妄论,但不可谓不美,因为竟然让我无稽地、莞尔地联想起西方古典文学里常提起的阿尔卑斯山南面向阳山麓里的一个风光怡人的疗养院。从那裡,我又联想到宫崎骏的《风起》……
谢谢您的关切,杨女士。(台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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