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性质就是中国的性质

实际上对于什么是资本主义我们有最好的标本，那就是民国时期的大上海，那个号称远东第一大城市的魔都。美国梦也可以在这里诠释，我们看过太多的影视题材的介绍，一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如何成长为一个黑帮头目，达到所谓的人生巅峰。在这样的城市，金融确实位居王位，就连日本统治时期银行也没被彻底征服，还在上演着精彩纷呈的斗争。在蒋家王朝风雨飘摇的时刻，想要力挽狂澜的蒋经国实行打虎而不得，才让人明白这里势力庞杂到何种地步。只有经过了社会主义改造，这里才成为人民的天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上海的性质就是中国的性质。

大上海灯红酒绿、莺歌燕舞，而在这歌舞升平的背后，是鸦片泛滥、赌场肆虐、火并无数。但前台上表演的都是小人物，而在暗室指挥的却是四大家族、日本人、美国人、英国人……在他们魔术棒的挥舞下，多少的罪恶在这个都市上演。但最终人们记住的只是杜月笙、黄金荣这类大哥的传说，公平、正义早被人们抛诸脑后。还有一类人被人记住，那就是蝴蝶一类的影星，张爱玲之类的民国名媛。她们是惹人爱怜的鸡尾酒，让这座城市充满魅惑迷离的色彩，而小人物永远被人遗忘。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诞生了鲁迅，也只有一位鲁迅，独自吟唱着他的《呐喊》、《彷徨》。这就是资本的民主自由，可以让你宣泄不满，但解决不了问题，因而单纯有鲁迅是远远不够的。共产党领袖陈独秀也要靠钱才能赎出，这就是个金钱万能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工人运动是没有前途的，也无怪乎在上海中共中央几乎全军覆没。

对于资本主义，沃勒斯坦提出了中心外围理论，也即中心靠外围供养。用我的话来说，这种经济就是吸血鬼经济，大上海靠吸全中国的血来繁荣。上海是发展了，但代价是全中国承担的。这是一种链条发展，即使你是实业报国，也成为这链条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而居于中心位置的就是大银行。而加速体系运转的就是黄、赌、毒。从此，中国就只有一个中心了，那时的北平无法与上海相提并论。从此，破产的农民，拥有才华的年轻人，拥抱理想的奋斗者前赴后继奔涌到这座城市。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人的成功是以千万人的陨落为代价的。帝国主义就用几个支点，撬起了中国这个庞然大物。

这样的文化是培育汉奸的沃土。风流才子与民国名媛的结合令人艳羡，他们的爱情很美，他们的心中只有家，没有国。汪精卫、周佛海、李士群之类的大汉奸虽然阴险狡诈，但都对自己的另一半关爱有加，他们信奉的是历史虚无主义，这也是《色戒》的主题。曾经的中国是乡土中国，中国社会靠土地维系。而当中国的农村渐渐残破以后，中国人就逐渐没了根，而所谓的中华文化由于没了土壤，也变得模糊起来了。没有人愿意为了王朝而卖命，为生命立命由于没有终极价值作支撑也成了妄言，中国从宋代以来的民族精神沉沦成为了无法扭转的大趋势。汉奸们只看到了大上海的灯火通明，在“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氛围中迷醉，因而把大上海作为他们的精神寄托。在这些人看来，保住了上海也就保住了中国，上海就是他们的信仰。但他们没能明白，上海就是中国的祸根，不刮骨疗伤，就不能药到病除。

这也是中国的悲剧，一个国家的安危变成了一座城的记忆。从宋朝开始，杭州、北京、上海沦陷后，整个中国的灵魂就没有了，便兵败如山倒，便不战而降。所以比中国人还了解中国的日本人提出了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口号，这也几乎是凇沪会战的持续时间。而接踵而来的就是中国人最惨痛的记忆——南京大屠杀。剩下的就是历史惯性的继续，汪精卫接过了秦桧、李鸿章的枪，成为最新汉奸扛把子。中国的历史让人心酸，也是上面这三个男人，在中国最大城市破城之前曾经是中国最铁血的男人，这是历史多么大的反讽。中国放弃了农村，以城市为中心，让中国的一批精英成为了商业的奴隶，也凸显了古老中国与现世中国的激烈矛盾。这也是土地和金钱的决战。

共产党的意义在于重新找到了中国的根。并依靠深耕中国基层赶走了日本人，打败了国民党反动派。陈云在上海赢得了金融战争的胜利，也拔出了旧社会最后一个据点。上海也从最腐朽的城市一跃而为最革命的城市。上海的变迁也诉说着中国的变化。上海不再是金融之都，而成为文化之都，催生出中国最激烈的文化革命。但它无法完成时代赋予它的历史使命，当三线建设、上山下乡运动分散了它太多的力量后，它无力完成最后一击。中国那时候的问题不是集权，而是分权，只是靠着毛泽东的巨大威望还能顺利运转。当他溘然长逝之后，体系就崩塌了。随后中国开始了漫长的重建中央集权之路，上海也从革命首都重新转型，甚至在1989年的当口保持了格外的沉默。当集权完成之后，就是塑造未来之时，但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却也时不我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