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诗首先在写了劳动”

　　聂绀弩先生的诗，我是久闻大名，零星地读到过一些。收到《聂绀弩旧体诗全编》，我很高兴，它收录了包括《散宜生诗》在内的所有聂式旧体诗。在这秋老虎的尾巴上，静读此书(初读，我不大看注解)，是消暑的好文字。

　　何处有苗无有草，每回锄草总伤苗。培苗常恨草相混，来锄杂草已三遭。停锄不觉手挥汗，物理难通心自焦。——锄草

　　(上小学、中学的时候，星期天、暑假，是要参加劳动的，其中就有锄草。多么熟悉的感受啊，现在的人们，越来越难去实际体会了。)

　　终日执柯以伐柯，红松黑桧黄波罗。高材见汝胆齐落，矮树逢人肩互摩。草木深山谁赏美，栋梁中土岂嫌多？投柯四顾漫山雪，今夜家中烤火么？——伐木

　　剥啄惊回午梦魂，开门猛讶尔萧军。老朋友喜今朝见，大跃进来何处存？八月乡村五月矿，十年风雨百年人。千言万语从何说，先到街头饮一巡。——萧军枉过

　　碌碌窝囊老溥仪，两回傀儡冒轩羲。帝廷宣统早休矣，民国称臣胡适之。君父文章堪大笑，主宾酬酢得无悲。相逢政协厅堂里，想象称孤道寡时。——遇溥仪

　　(诗句常有杂文气，此为聂体特色乎?聂式用典，确为独一。)

　　狂热浩歌中中寒，复于天上见深渊。以心糊口情何恻，将齿咬唇意岂安！我到成尘定微笑，君方入梦有初欢。——野草·墓碣文

　　(首联，鲁迅先生原文：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

　　作者是杂文大家，谈自己、谈自己诗的文字，每每令人回味。

　　作者自云：“我的诗如果真有什么特色，我以为首先在写了劳动，同时代写劳动的诗人当不会少，但我多未见，且不管它。诗人也有写劳动的，就知道的若干篇章说，他们是在劳动旁边看劳动，在较高的地位同情他们的辛苦。我却是自己劳动，和别人一齐劳动，也看别人劳动，但都不是同情，而是歌颂，勉强歌颂，以阿Q精神歌颂。不但歌颂别人，而且歌颂自己。这只是指《北荒草》。千帆对人说过‘三草’只《北荒草》有特色。也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