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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晖南非疫情日记(一)在举国抗疫的前夕|(二)

火烧 2020-04-04 00:00:00 国际纵横 1044
南非实施21天全国戒严应对疫情,借鉴中国经验,引发中产支持与工人抗议,突出经济影响与抗疫挑战。

  保马编者按

  4月4日上午10点,全中国对抗疫斗争中的牺牲烈士和逝世同胞表达了最深切的哀悼,这是悲切的哀歌,更是汲取内外教训,重整队伍,迈向未来的号角。

  目前国外疫情愈演愈烈,一场全球灾难已在眼前。3月27日凌晨,南非正式实施为期21天的全国戒严,由于南非总统拉马福萨是今年非盟轮值主席,他的决定因此具有泛非的意义,也向世界昭示了非洲大陆抗疫的决心。

  保马今日推送蒋晖老师南非疫情日记两篇,为我们带来非洲抗疫的实况报道。须知南南合作是社会主义中国的立国之本,第三世界的兄弟姐妹才和我们真是一条心,全世界工农大众的抗疫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那些只在意股市盈亏、只懂得掠夺霸凌的帝国主义分子是人类公敌。

  南非日记(一):在举国抗疫的前夕

  3月27日凌晨,南非正式实施为期21天的全国戒严,以期战胜正在四处肆虐的新冠病毒。

  从新闻中可以看到,总统拉马福萨一身戎装,严肃地向站在他前面的军队发出命令,称这是南非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危机时刻,士兵们要不辱使命,坚决打赢这场看不见敌人的战争。

  那一晚的新闻节目多次谈及了中国和韩国抗疫经验,显然,这一次南非没有将西方的抗疫作为经验。

  生活在南非的三十多万华人以及南非的中产阶级和精英都是支持这个决定的,毕竟,这个结果是总统和工商界、其他政党和宗教团体进行了充分协商才取得的。

  毫无疑问,21天的戒严将重创南非本已颓势的经济,对南非民众的生活造成深刻的影响。但因为存在巨大的艾滋病患者群(七百七十万),高失业率,民众营养不良,短缺的医疗资源和大量贫民窟密集居住的人群,如果不采取断然的措施,病情很难得到控制。采取中国的模式似乎是别无选择的。问题是,如果中产阶级可以承受这21天经济停滞的代价,那么那些贫苦人群如何承受?政府在这方面做的好坏将决定事情的成败。

  南非底层贫民窟

  其实,底层的反对声音源源不断,只是在主流媒体得不到反映。举例来说,南非最大的“全国金属行业工人工会”在25日发表声明,批评政府并未充分考虑工人的利益。他们说,总统本来已经和工会联盟的各位主席和秘书长们约定了会面,但最终将这些会面延迟到了21天戒严之后,却将时间都给了商人们。

  声明指出:“没错,南非政府,银行和富人们会受到这个国际流行病的伤害,但工人和工人阶级受到的伤害最大。众所周知,南非脆弱的经济已经进入了停滞期。失业率升高,贫困加剧,南非各个生产部门都备受煎熬。然而,生产活动之得以继续,那是由工人阶级作出的牺牲换来的。工人是削减开支、解雇和缩短工时的受害者,是岌岌可危的经济形势的牺牲者。”

  声明最后提出了八点主张,呼吁政府将之纳入到自己的戒严政策中。这八点主张是:

  1.私立医院国有化并向全体人民开放;

  2.新冠病毒的检测和治疗全部免费;

  3.抗疫期间银行利率降为零以刺激经济;

  4.基本收入补助金涵盖所有穷人;

  5.向因生产停滞而受到影响的工人补发工资;

  6.在抗疫期间暂停交付购房贷款和房租;

  7.政府必须向乡镇和非正式居住区里的自我隔离者提供食品;

  8.必须责成所有企业遵守世界卫生组织规定的厂房卫生标准,必须向公共服务领域的工人如垃圾工,收银员和餐饮服务员提供口罩,洗手液和手套。对做不到的,政府必须制定严厉的惩罚标准。

  要知道,南非从事矿业的工人多达五十多万,每个矿业工人供养的直系和非直系的亲属平均为9人,而矿业又是南非经济支柱性产业,因此,如何保护矿工的健康和稳定的收入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

  目前看,南非政府可以多大程度上采纳“全国金属行业工人工会”的要求,尚不得知。比如在26日,一位中国学者戴上了口罩去woolworth购物,这是家南非最著名的连锁零售食品店。店里的收银员都没有戴口罩,一个收银员对这位中国学者说,虽然你戴着口罩,我还是能认出你。我们这里不允许戴口罩工作,语气里充满悲凉。当然,随着戒严的开始,我们有理由相信,政府会为抗疫期间的工作人员提供必要的保护措施。

  另一个西开普的民间组织采取更激进的反政府立场,甚至将自己组织的名字都被命名为“全国停摆”(The Total Shutdown)。这个组织通过“What’sup”发布了自己的政治主张。他们批判非国大党治国无能,说:

  “当2020年只有554人感染新冠病毒且无死亡病例时,总统宣布戒严,可2019年在开普平地地区出现的械斗导致了3000人死亡,政府也没宣布该地区进入戒严状态。今日,因为看到流行病导致了富人的死亡,政府便宣布了戒严,可2019年,全国发生了5000起偷摸拐骗案件,四分之一女人遭到强奸,政府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在批评政府失职之后,这个组织呼吁工人阶级积极展开自救活动。他们说,政府是依靠不了的,工人的组织必须建立在街道层面,以街道委员会来弥补公共卫生系统的缺陷。指望政府提供保护服是别想了,让我们依靠我们的爱和激情,在艰苦的条件下继续我们的工作。我们不愿意沉默。

  南非的政治结构包括国家机器、公民社会和民间团体三部分,上面论及的三个例子就是这三方力量的代表。观察和理解南非抗疫的历史进程必须包含这三个视角。未来,国家的行动将毫无疑问地占据报纸和电视的主要版面,工会的声音也有自己的机关刊物发布,唯有最底层的抗疫经验需要通过特殊的渠道获得。

  从27日起,所有南非人都被限定在家里活动了,对南非问题的观察者和研究者来说,这意味着如何获得多样而稳定的信息渠道,是至关重要的事情。笔者将努力开通三方面渠道(国家、社会和民间)来为国内读者提供一幅立体的南非抗疫图景。

  这第一篇,笔者考虑写写焦虑发生前夜的故事。27日戒严,26日是全体公民还能享受行动自由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做什么呢?都做什么准备呢?这或许是国内读者有兴趣了解的。

  26日这天,说也奇怪,阳光出奇地好,太阳尽情照出了环抱在山峦树影中的约翰内斯堡城的美丽,仿佛要把最后的自由铭刻在蔚蓝而阔大的天宇。国内的读者也许认为笔者使用“自由”一词,有点小题大做,和武汉相比,南非只是戒严21天,还要抱怨失去自由吗?中国读者哪里知道,军队开始在街道巡逻,人民被限制在家中对南非黑人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旧日种族隔离制度的痛苦记忆的复活。

  种族隔离制度本质上就是通过空间施行种族隔离,黑人只能和黑人住一起,白人、有色人种各有自的居住区,不同族群的交往完全禁止。黑人来到城里打工,必须出示通行许可证,如果没有的话,会立刻遭到拘捕。

  现在,满街的巡逻的警察和军人,对人的空间限制和隔离,总让人感到噩梦的浮现以及自由的失去。正因为如此,国家对“戒严”这个英文词选择极为考究,没有使用种族隔离时期常用的“shutdown”,而是选择了更为温和的“lockdown”,专家特意解释说,居民还是允许出门购买食物、药品等生活必须品,因此,没有完全失去自由,所以只算“关闭”。随后,司法部长拉莫拉在各种场合重新解释宪法第36条,即“限制法案”,以解释什么样的公民权利受到损害,但这种损害在危机状态是合法的。

  失去自由还有第二层含义,即国家宪法允许的任何结社、游行和示威的活动,都将在戒严期间被禁止,这意味着,即使工人阶级的利益在戒严过程中受到伤害,人们也无法再采取既往的斗争方式维权。戒严等于南非政府把各种反对声音都压制住,从而使危机完全进入国家管控的轨道,这使得对政府失望的底层民众会有种历史的倒退感。

  非常有意思的是,南非有些华人学者崇尚西方的民主,对国内的封城曾多有微词,然而,当南非政府宣布封锁时,却听不见这些人一丝的质疑声音。南非政府无论从行政能力还是拥有的资源上说,都无法和中国相比,再加上巨大的贫富差别,这些情况无不使人担心,一个正确的封锁决定可能远远达不到中国的结果。最使人担心的是,经济被搞停滞了,生命也没有保护好。

  26日这天大家都在干什么呢?华人不用说,前几天就把物资储备齐备了,未雨绸缪,心里有了底,也就没人急着去哄抢商品。24日我去家里附近的一家中国食品店,结果人满为患,自己被从排队的队伍中挤了出来。26日再去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在那里购物了。相反,倒是后来看见几个白人进来,买堆得高高的泰国香米。

  但26日中国人也没有闲着。南非大使馆组织大家参加张伯礼院士介绍华人防疫要点的视频会议,群主忙着以接龙方式搜集大家要问的问题。华人对戒严的各种准备绝对是最充分的。除了储备物资,关心科学,华人也对社区防疫做了许多积极的贡献。我认识的一些华人为所在社区捐赠了口罩和洗手液等,还有的试图帮助即将失业的停车场看车人,给他们物资,帮他们渡过这段没有收入的日子。

  我认识一个年轻的演员,刚从德班的表演学校毕业,来到约堡寻找进入演艺界的机会。他告诉我,他在两周前就离开约堡返回德班了。我问他对戒严的感受,他说,他看着军车在街上行驶,觉得南非要疯狂了。我问什么使他觉得疯狂,他说,我看这群进入都市的士兵一个个嬉皮笑脸,没有一点严肃劲。

  他的话反映了南非民众对于南非警察和军人早就失去好感的心态。这不仅仅由南非军队的腐败造成的,更主要的是,军队和警察过去做了许多镇压群众抗议的事情,给社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作为中国人,我对南非军人的印象只是这天他们出现在电视中的那一刻。戒严马上开始了,军队开始动员,却没见口号和誓言,更无严整的军容。相反,这群军人好像是出现在酒吧聚会上,而不是出征时刻。他们在队伍里扭着,跳着,唱着,嘻嘻哈哈,真的没有严肃认真的态度。我心里暗想,他们真的知道自己使命的艰苦性和严肃性吗?

  最令人感动的事情是,当我开车去为一所工人教育学院送口罩时,发现那里的人们在紧张地忙碌着。这所学校成立于种族隔离时期,之后的二十多年一直从事工人教育工作。

  在戒严的最后几天,他们印发了大量关于防疫要点的宣传品,向工人讲解新冠病毒的特征和防疫措施。针对工人无钱购买洗手液的现实,这个学院的老师和学员用土方配置了大量的洗手液。我好奇地问怎么配的,他们告诉我,是用漂白剂加十倍的水调制而成。我给他们送了几百只口罩,因为他们说,居家的工人虽然不需要口罩,但分布在社会卫生站的护士和医务人员非常缺乏防护设备,口罩对他们的帮助会非常大。

  当26日我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要在上午把口罩、洗手液和宣传册装上车,送到各个卫生站。因为疫情,我们见面时连手都没有握。但我心里对这个学院的老师和学员充满尊敬。我想,他们在做许多政府没有做的事情。他们也许不同意戒严的决定,但他们在利用最后一点行动自由的时间,为社区多做一点事情,帮国家渡过难关。

  像许多华人一样,我内心也非常担心疫情恶化时约堡出现动乱。但此时此刻,当我看着他们走入办公楼,心里突然安静下来。这是一桩现代主义式的建筑,高高大大,方方正正,没有个性,不过是市中心林立着的只有使用价值、而无审美价值的建筑物之一种。

  但就在楼的一角,竖着一块牌子,写着“运动之家”(house of movement)。这是一个块普通的牌子,朴实无华,没有特殊的光辉。这是这所学校的校训。从种族隔离时刻起,这所学校就以社会运动为灵魂,只有运动才能争取自由。

  运动之家大楼

  今天,当一切运动都将戛然停止之时,当再过几个小时,这座巨大的城市的街道将空无一人之时,当南非建国的精魂不是管控而是运动,而这个精魂要突然空空荡荡地飘荡时,那“运动之家”的字样会依然高高矗立在那里,在清冷的暗夜,照着这所学校为工人工作的所有人的心灵。在似乎绝对静止的戒严中寻找运动的灵魂,将是这座城市和国家生存下去的希望,这个运动现在的名字叫底层的自救和全国的团结。

  南非日记(二):“一制两国”的抗疫道路

  几乎毫无悬念的,只要新冠疫情蔓延到非洲大陆,非洲大陆的抗疫便只能走在一条“一制两国”的路上。

  何谓“一制两国”?即任何一个非洲国家都有一个统一的政治体制,然而内部却包含贫富悬殊的两个社会,这就好像把一个第一世界和一个第三世界的国家装在了一个制度里。

  当面对疫情时,非洲的每个国家实际上都是内部的两个国家在各自抗疫,这是因为它们享有的政治、文化和经济资源都是如此不同,故而它们所受的困难和挑战也各不相同的缘故。

  只有在国家主权的概念里,我们才会看见作为整体性存在的国家幻象,而非洲政府目前所能做的,当然是尽其所能加固这个幻象,将抗疫作为一个超越贫富和种族差异的全民性行动,这就是阿甘本所说的,在国家进入了紧急状态时,各种分处于裂状态的现实或者各种形式的赤裸生命,都被纳入一种绝对权力的控制中。这是非洲诸多国家采取的抗疫模式,其目的是避免由公共卫生危机导致的政治危机。

  说实话,比起美国口水仗抗疫模式,非洲国家采取了更为雷厉风行的和负责任的政策。今日,肯尼亚、卢旺达、马里、莫桑比克、尼日利亚、津巴布韦以及南非政府,都在疫情蔓延之初果断采取全国范围或重点地区的戒严和封锁。

  当南非政府在3月27日凌晨施行全国封锁时,它无疑为世界昭示了非洲大陆抗疫的决心和努力,这不仅因为南非总统拉马福萨是今年非盟轮值主席,他的决定因此具有泛非的意义,还因为南非存在着巨大的贫富分化,这将使得南非的抗疫成为非洲“一制两国”抗疫的象征。

  南非前总统姆贝基在1998年说过一句名言,我们南非是一个国家两个人民。一个人民是白人,富有,另一个人民是黑人,贫穷。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句话还没有过时,唯一需要改动的是里面潜在的种族主义话语。

  南非贫民窟,资料图

  今天的“两个人民”,几乎变成了建立在两个阶级上的两个国家。一些白人沦为乞丐,不少黑人升入中产阶级,有些还成为富翁。南非今日的矛盾无法简单归结为种族矛盾,因为除了种族的矛盾外,阶级矛盾和性别矛盾也日益突出。所有矛盾最根本的表现形式,已经是底层民众和贪污腐化以及低效率的无为国家机器的矛盾。

  这是没有国界的两个国家的对抗,这就是为什么在戒严时,当士兵进入亚历山大这类著名的约堡贫民窟时,在民众看来有种被外国军队入侵的感觉,因为这个地区和政府的关系是如此疏远,正如南非国家广播电台驻这个地区采访的记者说,民众只有在选举期间才能见到到访的官员。之后,这里便是一个被遗忘的国家,它被各种各样习俗法和黑社会势力所统辖。

  事实上,当南非宣布抗疫戒严时,我们看到了两个国家在应战。一个是从容的国家,这个国家的居民已经采购好了充足的食物、洗手液、卫生纸和其他必备的生活用品。他们的孩子也许会因为突然要做个装饰品,却找不到一瓶胶水而又无法购买而气馁,但他们的后花园已经足够大到让他们自由奔跑和嬉戏。

  另一个也是一个从容的国家,因为那里的人们除了从容便无其它事可做。首先,他们很多人没有钱,而且也没有冰箱,这倒省了他们要去抢购和储存下一周食品的精力;其次,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个疾病乃属于另一个国家人的疾病,而与他们无关。

  警察关闭移民经营的小店。(Photo: Mkhuseli Sizani, GroundUp)

  事实也是如此,最初南非的病例——相信其他非洲国家也一样,都是从欧洲输入性病例,是付得起去欧洲滑雪消费的人才有资格得的病。于是,那些在这些人家打工的佣人们都在悄悄私语,这是白人带来要杀黑人的病。因为特朗普伟大的宣传,所以这些人家的佣人也鹦鹉学舌,说这是黄种人发明的来杀黑人的疾病。

  作为一个中立的叙事者,我可以保证,在南非媒体上看不见“中国病毒”的任何提法。但如果你能听到佣人们的谈话,你就知道现实背后还有一个未知的舆情风暴的漩涡。有谁能向这些有信仰的或无信仰的,大多教育程度不高的妇女解释科学尚未得出结论的东西呢?

  无论如何,可以自我安慰的一件事情是,这些散发着各种谣言的妇女毕竟还知道这种疾病的可怕,更多的那个国家的人连这点都不知道。他们相信黑人是集体免疫的。他们也许家里没有电视而看不了新闻,也许看了却认为是另一个国家的谎言,也许根本听不懂英文,于是,这么多的“也许”让这个国家对于这个病毒的知识和另一个国家的完全不同。

  依靠着无知和无奈,那个国家的人无畏地在街上遛达着,好像没有听见国家的号令。但也是因为他们的住处实在小得可怜。住在约堡北郊贫民窟diepsloop二区的一个花工,他和一个从马拉维来南非打工的伙伴住在一起。整个屋子除了一张双人床,便是在墙角放的一个小煤油炉。除此之外,整个破壁残垣的屋子里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如果严格遵守21天戒严令,那就意味着两个陌生男子,在一张床上一天24小时一动不动地躺21天。

  这就是为什么戒严了,大兵来了,人们被赶进屋里,而等大兵走了,又蜂拥涌上街头的原因。人们没办法啊:小孩子们要跑出来踢球;街上的一个水龙头是用来解决五百人饮水需求;一家七八口睡在一间屋子,早上怎么也得轮换着换衣服,尊严一下;在贫民区里,一个住户和另一个住户屋距不足一臂,而屋子里,每人享有的空间也不足一臂,于是,只能往街上跑了,哪怕是为了呼吸口新鲜空气。

  戒严第一天,警察就使用橡皮子弹驱散人群了,因为在超市排队的人太多太长,而且人与人之间也没有保持国家规定的1点5米的空间。另一部分被警察扣住了,因为他们购物或上班需要搭乘小巴。私人运营小巴一般载15人,按照戒严的规定,一辆车只允许坐一半的人。因此,警察给每辆车留了七个人,其余的人被勒令步行回家。

  民众在超市门口排队购物。(Alet Pretorius/Gallo Images)

  不久,小巴司机就罢工了,因为载七个人根本赚不回运行成本。小巴司机抱怨汽油太贵,抱怨他们坐在车顶聊天,被警察勒令彼此保持距离,而他们看见警察都是一堆一堆从一辆车上下来的,也没有按照国家规定保持距离。

  戒严的第四天,老人们纷纷上街,来到指定地点领取退休金和残疾人生活保障金,这些生活经费每月发一次,是他们唯一的生活来源。从电视上看,政府的组织工作还是不错,为了保持距离,每位排队领钱的老人都坐在事先排好的椅子上。从电视镜头中人们可以看到,前面人结束了,后面的老人集体起立,颤巍巍地移到他们前面一排的椅子上。就这样像蜗牛似地移动着,许多老人从早上6点移动到下午1点,还没领到。

  老人排队领退休金。(Marco Longari, AFP)

  这些都是戒严这五天来电视上不断播放的镜头。这些镜头讲述着那个国家的故事,不知疲倦地,甚至是喋喋不休的,因为只有那个国家有无数故事可讲。

  相较而言,这个富裕的国家突然间好像消失了一般。除了在第一天有人遛狗被勒令回去的新闻之外,就是一位民众在路边拍摄了一对夫妇不顾禁令在外跑步的影像,这是为数不多的在国家电视上可以看到的关于这个国家的消息。

  这意味着,假如一个在贫民窟或人挤为患、危险重重的内城的居民打开了电视机,他突然间看到的都是自己的生活,而另一个过去占据镜头中心的世界忽然间隐形了,连同美丽的高尔夫球场,五光十色的时尚,牛排和美酒的广告等等,都让出了镜头的中心,和那个世界一起消失了。

  也许他的知识不足以让他意识到,这种变化意味着,国家已经开启了紧急状态下的“监视机制”,所有的摄像头都对准了他的国家,使得这个国家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阳光之下;也许他的教育不足以让他对这种变化感到恐惧,因为他毕竟不懂得“被看”意味着什么;也许他正在侧耳倾听,他知道,未来任何一个病例,如果有的话,将来自他的世界。

  这是经典的一个制度两个国家里“看”与“被看”在战时状态的反转,它将第三世界所处的国家置于镜头的中心,因为那个隐形的权力明白,所谓的举国抗疫,乃实质是这个国家的抗疫。

  现在我们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政府要动用军队,如果只是第一世界的防疫,军队的动用是多余的,警察足矣;我们明白了,为什么军队大多被分配到黑人居住的城乡;为什么国家开始匆忙地向喝不上水的地方临时投放41000个水箱;为什么紧急为约堡15000流浪汉寻找临时住所,迄今,只有2000人有地方暂时住下来,剩下的13000人实际上还在街上流浪。

  可以想象,未来病情一旦爆发,濒临崩溃的农村的医疗系统将不断曝光在镜头面前。我们知道还有许多没有被镜头捕捉到的景象,比如,以戒严之名,一些地方政府趁机拆毁许多穷人的非法建筑物从而造成的冲突等。这些已知和将知的图像,乃是这次南非抗疫跳动的脉搏。

  从这次抗疫中我们能期待什么?我们看到政府正在博弈:南非深重的社会和体制问题要么借助这次疫情压垮政府,以最无情的方式逼迫政府采取更大的决心实施改革,要么政府再次在这次疫情的打击下顽强地存在下去,届时,当疫情过去,“看”与“被看”的游戏重新反转,一切恢复原样,一个制度两个国家的现实再次顽强地继续下去。何种结果,看这奋力一搏的效果。

  从来没有看见南非政府、各个党派和公民社会团体达到如此团结的程度。他们都坚定地支持戒严,坚定地站在政府的身边。这种异乎寻常的团结在西方发达国家是看不见的,这说明,这个国家已经充分意识到灾难可以导致的危机的程度。因为危机大,所以团结紧。这个国家是团结的,现在他们伸出臂膀,想把那个国家也拉到身旁。

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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