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的民主何以堪称奇迹？

台湾的民主何以堪称奇迹？

宋鲁郑

今天被美国誉为亚洲民主灯塔的台湾又要开始进行选举（立委补选）了。真不知道这样的试验还要多久才是终局。总有声音批评中国人是健忘的，至少在民主这件事上，所言不虚。中华民国三十多年的失败试验转眼即忘。梁启超亡命日本时曾一度倾向孙中山的革命。不料去美国考察，竟然发现世代在自由民主的环境下生活的华人选举时仍然付诸暴力与暗杀（更遑论国人呢），不由猛回头再度走向改良。遗憾的是他的声音同样迅速成了历史的泡沫。89年之后，又一批国人有了在海外试行民主的机会，然而正如著名作家刘宾雁的所叹息的：“12年来海外流亡者优先获得了一个机会，展示出中国人一旦有了政治自由，卑鄙和贪婪将如何淋漓尽致地破坏哪自由”。虽然这句话说的是海外民运，但岂不同样是台湾的写照吗？俄罗斯自己总结历史有三大劫难：一是蒙古铁骑、二是希特勒德国入侵、三是叶利钦时代的民主。前人之教训，可否为后人之殷鉴?

台湾的民主何以堪称奇迹？

一提到台湾的民主，往往是一声叹息。这二十年间，台湾经济迅速下滑，从四小龙之首跌到四小龙之末，由于经济困难，生育率已降至全球最低。整个社会也充满了蓝绿和族群对立，大选中还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两颗子弹。选出来的执政团队要么象陈水扁般严重腐化，要么象马英九般无能，连一个经常来袭的台风都应对不了。更令华人社会无法接受的是，台独势力借民主之机坐大，严重威胁着中华民族的整体利益。

然而，2009年我应邀到台湾参加县市长观选，意外的听到学者“台湾民主奇迹说”：台湾从威权到民主的转变过程中，没有发生流血和冲突。如果这就能够称为奇迹的话，对民主的标准实在是太低了。要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六十年，虽有无数运动，但绝没有中华民国时期连绵不绝的内战、外战。而且后三十年经济转轨、社会转型----这是人类历史上公认的最为艰难的高风险阶段，竟然做到整体稳定，顺利崛起，人民生活水平普遍提高，岂不更是奇迹中的奇迹？要知道亚洲另一个大国日本在迈向现代化的明治维新时期的第一个十年就发生了数百起农民暴动。而台湾的转型并没有做到经济社会的发展和提升，并没有大幅度改善民众的生活，相反整体上是不升反降。

不过，如果环顾全球，我还是承认台湾民主确实是一个奇迹。这个“环球”就是指的几乎和台湾同步进行民主转型的东欧国家。2006年，英国《经济学人》所属的EIU发表的世界民主质量评估指数，认为东欧的民主品质普遍不如台湾。而此时台湾正处于陈水扁时代，也正是红衫军抗议陈水扁家族和亲信腐败席卷全台的一刻。即使在这一刻，台湾的民主品质竟然仍优于东欧，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不由感叹，中国人就是有能力，不管搞什么，再烂也能优于同类国家。

东欧国家中，阿尔巴尼亚和摩尔多瓦还相当落后，属于欧洲最穷的国家。由于这两个国家过去就很落后，可以不做参考。不过，确实要深思，何以过去也落后，现在也落后？民主为什么也同样不灵呢？至于其它东欧国家，在1989年前，都已进入中等工业化水平，农村人口低于30%。经过二十年的民主化，自己和自己比，经济水平还是有了提高。不象台湾，越搞经济越差。尽管如此，何以台湾的民主品质还是要高于东欧呢？

不妨先看一个数字。东欧国家对政府的信任度：保加利亚为16%，波兰为17%，拉脱维亚19%，罗马尼亚、匈牙利和捷克为21%。基本上和马英九在八八水灾时、陈水扁腐败案曝光时的支持率相当。可别忘了，这可都是马英九和陈水扁特殊时期的民意表现。以下是东欧国家的几个实例，我们可从中一窥东欧民主的品质。

2006年，捷克发生政府危机，长达一百天没有政府。前总理因为腐败下台，接班人又被议会弹劾，但却拒绝离职。

2005年波兰大选，卡钦斯基当选总统。随后他的孪生哥哥就当了总理。

匈牙利还是一个相对比较成功的转型个案，但2007年却爆发了“骗子总理”事件。起因是这位总理发表了一个内部讲话，不料却被网上披露出来。他在讲话中承认：“我们搞砸了，不是一星半点的糟糕，是糟透了！没有一个欧洲国家比我们干的更蠢了”。“我们采取了一切措施保证使这个秘密在大选之前不被泄漏出去。过去两年里，我们一直在撒谎”。结果引发东欧事变以来最大的警民冲突。匈牙利的物价水平和西欧国家不相上下，但一般的退休金每月才200欧元（约合2000人民币）。（引自张维为先生著《中国触动全球》一书）

至于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则因为大规模的有组织的黑社会犯罪和政府腐败而被欧盟进行经济制裁。

东欧人民的不满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民主化二十多年，真正受益者仍然是原来的政府官员。这些人先从官员变成企业老板，然后又以自己的经济实力组党，或者支持自己控制的政党。

客观的说，东欧国家的底子都不错，经济、教育都比中国发达，人口压力也小，最多的不过两千万人，文化、宗教也与西方同质。走向民主后，还有欧盟和美国的扶持与指点。尽管如此，民主化的品质还是落后于台湾。从这个角度讲，台湾的民主不是奇迹是什么？也难怪台湾著名的时政家南方朔有资格如此点评东欧：整个东欧的民主化，没有一个好国家，勉强还算OK的只有捷克。只是，这种水准也可被称为奇迹，这种奇迹还是不要的好。

附：2月19日晚，参加在巴黎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EHESS）举行的和台湾有关的小型研讨会。与一位来自台湾的仝仁有如下对话：

我去年12月初应邀去台湾观摩县市长选举。客观说，台湾的民主有进步，运作形式日益成熟。整个社会也都认可这种竞争性政党政治。（对方点头言说感谢）。不过没有进步的是台湾经济（他沉默。另一位来自台湾的仝仁说台湾经济停滞已经很久了）。如果再过二十年还是这样，台湾的民主前途何在？当年美国记者质问苏联新闻官员，何以苏联的制度无法提供给人民更多的物质条件？这位新闻官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现在同样的问题摆在台湾民主的前面。

另外，2月18日在华盛顿出席“世界人权高峰会”的台湾民主基金会执行长林文程与副执行长杨黄美幸，这样点评中国与美国，虽然极具意识形态，但承认经济上的衰退正导致美式民主吸引力下降：“中国崛起是全球民主倒退的一个主要原因，因为中国经济快速成长，政治却维持独裁，给了其它独裁国家很好的榜样。相反地，美国国力却在减弱，使美式民主的吸引力降低，是一个值得注意的警讯。” 其实现在西方也面临着中国文革时极左派所面临的问题：究竟是要社会主义的草，还是要社会主义的苗。但我相信，除了极端的原教旨主义外，人民都会选择苗，不管这个苗被贴上什么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