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与孤儿心态

《水浒传》与孤儿心态　　

       《水浒传》可看成是一部主要描写孤儿的百科全书。　　

       高俅固然是破落户子弟，景况与孤儿相去不远。武大郎与武松性格天差地别，但身世飘零，兄弟两人的性格显然是两种孤儿性格的极端。《水浒传》第一回写高俅，第二回就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鲁智深的性格疾恶如仇，不是孤儿的性格又是甚么？鲁智深与林冲是结义兄弟。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其父也是提辖，但其性格懦弱忍让，显然像是幼年丧父的孤儿。　　

      《水浒传》中最为罪大恶极的人是高俅，而结局最好、终能修成正果的好汉是鲁智深。这类极端的性格，显然是从孤儿的身世才能「培养」出来。　　

       梁山泊作为「八方共域、异姓一家」的「聚义」基地，明明白白就是要作孤儿的天堂。　　

       梁山泊的前后两位大领袖：晃盖与宋江，都不是孤儿。孤儿们要建立「孤儿乐园」，当然不能只纯粹依靠孤儿，还需要有同情孤儿、愿与孤儿们打成一片的人。晃盖与宋江就都是这样的人。　　

       孤儿的性格除了疾恶如仇与懦弱忍让这两大典型的极端类型以外，还往往都会对世间的公义与仁义有着如饥似渴的追求与企盼，乃至于至死不悔。看看中国历史上，孔子孟子都是出身孤儿、自幼孤苦。　　

       即使是上古三代圣人，舜自幼受父母迫害，景况有如孤儿；禹因其父鲧以「息壤」治水失败被殛杀，他痛定思痛后改以疏导的方式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其孤苦情怀也非常人能够体会。　　

      《水浒传》第三回就让鲁智深出了家。一方面，孤儿往往会有特深的宗教情怀；另一方面，佛教的伟大之处，正在于其教义与建制，俱为有心向善的孤儿们所喜见乐闻。　　

        一个孤儿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为了甚么？从进取的角度而言，当然是为了找寻孤儿的乐园；从消极的角度而言，则可有四个目标，曰：避祸、远害、明理、尽性。　　

        关于「避祸、远害」与「明理、尽性」，这几天来我有很深的体悟，发现这是中华文化史上的两大精神主流。　　

        诸葛亮说「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正是「避祸、远害」的孤儿心态。对了，诸葛亮也是个孤儿。孔子孟子都是三岁丧父的孤儿，诸葛亮则三岁丧母、八岁丧父，既「独」且「孤」。　　

        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说的并非向世俗要求权力，而是「明理、尽性」的问题。　　

        至于说孤儿的宗教情怀特深，这确是事实。耶稣固然只知其父亲就是上帝，穆罕默德则出生前就丧父、6岁丧母，既「孤」且「独」。　　

       即使是耶稣出生前的《旧约》中，也充满了「孤儿心态」，如《阿摩司书》：　　

    何谓「孤儿的乐园」？例如现在的维基百科，就可看成是文化孤儿的「聚义厅」。甚至计算机互联网的运作方式，本身也就是个人计算机的「聚义厅」。　　

唐太宗实施了「科举制」以后，曾经非常得意地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为甚么？因为「科举制」使得天下的孤儿们再也聚义不起来。蒲松龄失意于科举，而后有《聊斋志异》；孙髯翁决绝科举，而后有昆明大观楼的著名长联。　　

无论消极也好，积极也好，要达到目标，离不开三大原则，曰：心要平和、身要勤勉、足要坚稳。古今中外的各种文化、各种宗教都不乏类似的教诲。这不就是孤儿们的「避祸、远害」与「明理、尽性」之道吗？　　

孤儿心态特深的人，往往能奉行「生活就是修行」的原则。但孤儿心中往往会有怨恨，这无疑会影响个人的修养修为。西人说「柔和的人有福」是有道理的，心里面柔和一点，做出来的言行就会很不一样。　　

个人的修养修为，在关键时刻对人对事的影响往往很大。平时如何是一回事，在关键时刻、困难时刻能不能表现出深厚的个人的修养修为则是另一回事。长期经历苦难、心里怨恨大的人到了关键时刻，尤其难以把持得住。这真是当孤儿的最大不幸！孔子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途远。」甚么是孤儿的「任」与「途」？曰：避祸、远害，明理、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