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死去的我

    我是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人，很早就步入了社会。我的生活原本算是美好的，直到生活中的一个插曲。认识《乌有之乡》起，我一直思索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我文化程度不高，写的东西也没什么水平，只是想写篇文字来追悼下自己，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去的自我。

    一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在一家会所喝酒。我一直喝到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我至今也不敢相信，我会做出那么无耻的行为去伤害一个女孩。我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事，但我心里一直很鄙视这种粗俗的行为。我是真的不记得了，那怕有一丝清醒，我都能显得很有品位。几个朋友只当这是酒桌上的玩笑，但是我心里感觉很不安。第二天，我和朋友还是去了那家会所。我本想找到那个女孩道歉，但是经理告诉我，那个女孩当时就辞职了，是哭着跑掉的。

    后来，我试图忘记这件事，但是它一直折磨着我。这件事让我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我没办法接受自己会变得如此丑陋。我也明白了为何自己会感觉不安。因为我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另一个人，变成了曾经让我无比憎恨的人。

    我成长在一个贫困而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正直、严肃的人。我记事起，父母就从没有打过我，因为我很听话，不给他们机会。生活已经使他们很操劳了，我不想让他们操心。我念完了初中后，由于家庭原因就没有继续上学，当了一年多餐厅服务员。在家庭环境的影响下，我单纯又容易冲动，总有诸多不满，算是个愤青了。那时，我觉得知识分子都是只会扯蛋的人，我觉得只要勤奋就可以赚钱。

    19岁时我去了广东，清楚记得是在邓小平逝世那年。我还记得那时候的饥饿感，很辛苦在一家酒店找到工作。最初，月薪只有600元，管吃管住就落了脚。宿舍有8个人，有保安部的、中餐部的，而我在客房部。我身边的同事都是粗人，作人都很圆滑，对我算厚道。

    那时候，快乐都很简单，尽管是很廉价的快乐。酒店内部出入口是有保安的，是不允许带东西出来的。中餐的会把剩下的酒菜用垃圾袋打包，因为酒店允许出来丢垃圾，夜里下班再捡回去加餐。宿舍看门的老大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找麻烦，偶尔还会来凑个热闹。他的右眼原本就是瞎的，听说是以前在厂里干活落下的工伤。很多人常用这个拿他打趣，不过他都没啥反应，不是抽烟就是喝酒。这个人有点神神道道，都是走个面儿，没看见谁和他走的近。要是酒店能接到政府部门的会议、或者酒宴，所有的人连干活都格外精神。因为晚上肯定都是好酒好菜。象那些办婚宴、会展的，都扣门的要死。别说好酒了，饮料都恨不得喝光再走，也没见过能剩下整盘菜的，很少遇到大方的主儿。谁不爱吃香的、喝辣的呢？我的嘴也慢慢变得满刁的。

    某个早晨，我被叫去楼层，经理要检查我和其他同事的楼层卡，还调了监控录像。因为一个日本客人不见了手机，客人认定是一个女孩偷的。那个女孩一直在哭，哭的令人心烦，加上无缘无故的怀疑，所有人的态度都不是很合作。后来事情虽然不了了之，但是所有人都被严厉的批评了一顿，情节恶劣的还罚了钱。我很想骂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出声。我明白是因为怕失去工作，我也不出声，我也是怕的。有个倒霉孩子，由于态度不好，被罚了300元，还调去做清洁。他想不通，就去偷偷找宿舍里见多识广的保安大哥，想商量找有关部门维权。我隐约感觉不大可能成功，但是心里还有一丝希望。保安大哥开导他：“我们的老板都和什么人吃饭？你觉得那些人会帮谁？”然后，那个倒霉孩子老老实实去擦地了，我也恍然大悟。

    我开始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不想一辈子这样生活。我想赚钱、想过好日子，我不想太窝囊。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只要休息就跑去书店，没钱买就站着看，几家书店轮换着，省得老去一家书店会遭白眼。我看的都是技术应用方面的书籍，虽然我发现知识分子都很会扯蛋，但我还是相信只要勤奋就可以赚钱。我开始留意报纸上的招聘信息，花400元买了一个做工精美的大本文凭。从小学到初中，我从没作过弊，我父母一直教育我要诚实。第一次面试的时候，我太紧张所以表现很糟糕，经过多次失败，我才能脸不红心不跳。不过，我也不再是诚实的人了。

    终于，我混进了一家电讯公司做测试员。当时很开心能离开酒店，虽然钱不算多，但我终于不是一个服务员了。我努力工作和学习，我希望和主管一样成为一个工程师。我自己作了一本笔记，和公司工作日志不同，我在测试中更详细做了记录，并归类分析。一次，代理那里出了故障，我和主管前去抢修。我独自解决了故障，也发现了主管原来也是个只会扯蛋的人。后来，主管拿走笔记重新制定了维护手册，而且涨了月薪、发了奖金，我得到了主管的表扬。

    那时候，我只能接受现实，我不想再去找工作。我突然怀疑父母对我的教育是不是有问题。后来，这让我和父母之间产生了矛盾。我开始想学会扯蛋了，因为我觉得勤奋的人不一定赚到钱。我开始巴结主管，学着象他那样作人，学着象他那样作事圆滑、漂亮。我开始喜欢买名牌包装自己，学习些酒桌上的礼仪，学会怎么迎合人，学会怎么排挤人。主管和老板也开始喜欢带我出去，老老实实干活不如当马仔来得实惠。后来，我终于得到了机会。我觉得自己就是知识分子了，勤奋的人能让我赚钱。

    想起以前的事，感觉象做梦一样，曾经的自己和现在是那么格格不入。我曾经很仇富，仇视那些滥用金钱和权利的人，但是这些人慢慢成为我努力的目标。我曾经做过服务员，但是现在我根本不会看这些人一眼。我曾经为了那个哭泣的女孩抱不平，但是我现在会带着国内外的客户饮酒作乐。我曾经谨守着父母的教导作一个正直的人，但是现在我可以为了利益去排挤、坑害别人。我曾经坚信感情是真挚的，但是我现在一直在玩弄感情。我曾经狂妄过想改变这个社会，但事实上是这个社会改变了我。我没办法理解自己，居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变化，不知不觉中，我就被扭曲了。是因为我成熟了么？我忽然开始思考以前没有想过的东西。这让我很矛盾，一些理所当然的事，突然变得无法理解了，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中国的人实在太多了，每个位置都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我要是选择作一个正直的人，我会有机会吗？当我遇到那些K服是女大学生时，我没有想过我的子女将来会在什么样的环境成长，我当时觉得有趣极了。100万只要一个大点塑料袋就可以装下了，我拎俩个塑料袋时还没人能拒绝我。你能吗？我和很多正派人一起喝过酒，千万别吹！当一个人得到利益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去思考是否道德，只会去捍卫它。圣人都是死了很久的人！

    这些年我见过很多、听过很多，但我只能闭上嘴。我甚至不敢去想，就象一只追逐骨头的狗，不会思考也许会得到快乐。我曾经是个正直的人，但是那样的人是不能适应这个社会的，我不想也不会改变什么，那样会毁了我的生活。我已经不是父母心中的好孩子了，我尊敬他们一直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尽管我们之间已经无法沟通，但我还是很爱他们。他们养育的那个好孩子早就死了，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我只能偶尔怀念下自己曾经那么单纯。我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爱国，我理解的全球化就是今后再没有中国人和外国人的分别了，这个世界只有强者和弱者、富有的人和贫穷的人。我希望自己是强者，是一个富有的人。这算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吗？我在这片土地上长大，我眷恋这片水土，我不希望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我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的血统，我不希望中华民族永远都是一个苦难的民族，我不希望自己有异样的感觉。也许今后我会努力尝试有意义的工作，尽管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去，因为这个世界有太多诱惑。

    有一种愤怒我无法宣泄！因为这是我对自己的愤怒！我无法去伤害自己！

    有一种悲哀我没有眼泪！因为我的神经逐渐地麻木！我已经快失去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