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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子的不错与偏颇

火烧 2010-08-28 00:00:00 中华文化 1032
文章探讨韩非子思想的优劣,分析其《五蠹》主张及时代背景,结合历史评价与政治主张,呈现其思想的独特性与争议性。

韩非的不错与偏颇  

   

小序  

对于韩非子,我们似乎容易觉得须站在“他是对的”与“他是不对的”这样两个极端之间做选择,而又不免觉得都难以做到,于是在思想上搁置起来。这种思维的“定势”或“惯性”,且不论来自哪里、如何形成,挣破此一绝对主义,确实是一种需要。

   

其挣破的方法,别无它途,只有直接阅读韩非子,自己来弄清楚。好比面对汤汤洪水,你有了自己一块站脚之地,哪怕它很小,你也会觉得踏实了些,然后才能再考虑其它。  

如果我们自己阅读韩非子,我们就能从那字里行间,进入“时间隧道”,一定程度上感受到韩非子的时代和他的国家,我们多少也就“亲近”到了这个历史人物,从他的心情,到他的理论,这样,也就能面对较为活生生的客观的情况做出自己的判断。这判断不管怎样,总是我们自己得出来的,至于写下来能有几多“学术价值、文学价值”之类的,就只能抱无所谓态度,甚至也可以“精神胜利”地说,这本来就只是一种“消遣”以至“扯淡”,因为我们所讨论的,只是古代人们讨论了无数次的“帝王之术”罢了。  

   

一  

《史记》说,“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呼,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秦始皇说这话的时间,大致可定在公元前235年左右。  

东汉哲学家王充,在《论衡》里写下了《非韩》篇,这个写作时间,假设在王充五十岁,则是公元77年,距离秦始皇说那句话,有三百年以上。王充在其文章中,对于韩非子把儒士列为“蠹”,表示不能同意。  

韩非子这篇《五蠹》,到底是个什么主张?怎么就把圣人之徒列为社会国家之一种“蠹”虫的?过份了吧?  

我们这就不得不拜读韩非子的《五蠹》。  

粗读下来,韩非子这篇文章,大致有三层意思。  

一层意思,主张:  

“圣人不期修古,论世之事,因为之备”。  

也就是执政要与时俱进,不能泥古不化。他认为:  

“上古竞于道德,中古竞于智谋,当今竞于气力”。  

他对远古时代政治情况的这一认识与概括,有多正确且不论,其作为重点与实质落笔的最后一句话:“当今争于气力”,是说出了一种事实。也就是说,他认为,在他所处的时代,华夏大小许多诸侯国已经兼并为秦楚韩魏赵燕齐七大国,这七大国仍在激烈的兼并之中,并且秦国有吞并东方六国之势。在这种情况下,要能生存以至发展,全凭实力,反过来说,凭“仁义、道德”是没有用的。  

他举了两个例子,说,周文王当初只有五百里之地,行仁义而怀西戎,并且就这样行仁义而得了天下。这是以仁义取得成功的例子。另一例是行仁义而亡国,说,汉江之东曾经有个徐偃王,也有地方五百里,他行仁义,来向他靠拢并且献出土地的国家有三十六个,这似乎也是成功的了,但是,荆文王感到这对荆国是个威胁,就举兵前来讨伐,一举灭了徐偃王。韩非子得出结论说:  

“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仁义用于古,而不用于今也。”  

文王是不是仅仅凭着行仁义取得天下的,这在论述中已经不重要,因为无论如何毕竟要有一定实力,周朝才能灭了商朝,不是有武王伐纣、牧野大战吗?但历史上总是说周文王是行仁义而得到生存和发展的,商纣王是不行仁义而弄得国败家亡的,韩非子是利用了这一现成的说法,这一般也是儒士们最提倡的说法,所以韩非子这样以周文王举例,是可以的,也是很有份量的。  

另一面,荆国即楚国,它是以并吞了江汉之间许多小国最后形成了楚地之广的。这所谓徐偃国,不管是真实有过,还是杜撰,总之可以举例代表着那许多曾经存在过的江汉小国,它们总之是因为实力很小而被楚国并吞了,不管它们哪怕很是行仁义的。所以,韩非子的这个论述,从逻辑上,从历史的事实上,是立得住脚的。  

对此,王充却有不同看法:  

 治国之道,所养有二:一曰养德,二曰养力。养德者,养名高之人,以示能敬贤;养力者,养气力之士,以明能用兵。此所谓文武张设,德力具足者也,事或可以德怀,或可以力摧。外以德自立,内以力自备。慕德者不战而服,犯德者畏兵而却。徐偃王修行仁义,陆地朝者三十六国,强楚闻之,举兵而灭之。此有德守,无力备者也。夫德不可独任以治国,力不可直任以御敌也。韩子之术不养德,偃王之操不任力。二者偏驳,各有不足。以偃王有无力之祸,知韩子必有无德之患。  

我们倒也不能说王充说得不对,但他只是认为韩非子有片面性,他说要把行仁义与讲实力结合起来,既有“德守”,又有“力备”,各有其用,相得益彰,这才算全面。  

王充之说,读来很好,但我们也不能说韩非子错了。王充是东汉初年人,面对西汉兴衰的得失,他是在试着总结和提出治理国家的完备的理论,因此面面俱到兼顾儒法。韩非子是战国末期的人,天下都在为了国家生存而空前地“争于气力”,而且韩非子的国家韩国更是已经到了危急存亡关头,尤其不能靠着“行仁义”而求生存,可是国内偏偏仍然有着这样很严重的情况,使他不能不大声疾呼而提出匡正的国策。  

我们打开《史记》的《六国年表》,以韩非子在秦国遇害之时往前推,四十年间,是韩非子最主要的生命时光,他作为贵族公子的韩国的情况是很糟糕的,不断遭受着秦国的蚕食吞并,韩非死后的第三年,韩国也就灭亡于秦国,在齐楚燕赵韩魏六国之中是第一个被秦国灭掉的。  

因此,我们该对韩非子“当今争于气力”之说,有充分的了解,而不能说他是错的,甚至都不能以所谓片面性去指责他。这也好比面前本来陈列诸多工具,我们临事只能选取最适用的,而不管其它的在其它方面多么有用,在这里是没有用的,乃至要把它丢得远远的以免碍事。当然,假仁假义难免要用一些,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礼”之类也还是要的,但若真的要以“行仁义”作为国策来救国家,是“以宽缓之政,治急世之民”,对韩非子来说,这简直就是要让他的国家坐以待毙以至立即灭亡的胡闹,该算是“皇帝的新衣”里面最可怕最可笑的一种,万万使不得的。  

王充却不这么认为,他说:  

“六国之亡,皆灭於秦兵。六国之兵非不锐,士众之力非不劲也,然而不胜,至於破亡者,强弱不敌,众寡不同,虽明法度,其何益哉?”  

这是说,强弱本来已经悬殊,你在国内再怎么走“明法度”的路线以强国,也没有用。  

王充就这样从强弱的角度重新提出了问题。如其说来,弱国反正不胜强国,弱国怎么要让自己强起来也没用,结果都一样。  

这情况之下,除了等死之外,别的还有什么好办法没有?王充认为,有,那就是采用“行仁义”那一套。他举童子面对无敌大力士孟贲的例子说:  

“使童子变孟贲之意,孟贲怒之,童子操刃与孟贲战,童子必不胜,力不如也。孟贲怒,而童子修礼尽敬,孟贲不忍犯也。”  

童子这样或许会让孟贲放过他,从而死里逃生,似乎算得一种“迷敌之术”。  

王充举魏文侯时代的一件事,来说明他以上说法有历史依据:  

“段干木阖门不出,魏文敬之,表式其闾,秦军闻之,卒不攻魏。使魏无干木,秦兵入境,境土危亡。”  

他对此分析说:  

“秦之与魏,孟贲之与童子也。魏有法度,秦必不畏,犹童子操刃,孟贲不避也。其尊士、式贤者之闾,非徒童子修礼尽敬也。夫力少则修德,兵强则奋威。秦以兵强,威无不胜,却军还众,不犯魏境者,贤干木之操,高魏文之礼也。”  

他的结论是:“敬贤,弱国之法度,力少之强助也。”  

从逻辑上说,王充之说是言之成理站得住脚的,他说的是“鸡蛋不跟石头碰”,以及侥幸能迷惑了敌人而苟活几天以至再图发展的可能,但从实际上说,与束手等死仍然并无多大不同。以当时岌岌可危的韩国的情况,效法近二百年前的魏文侯而在全国大行尊贤有礼,就能感动以至感化秦军,避免亡国的灭顶之灾么?  

如果说弱国明法度以图强,是作生的努力而不怕死得悲壮,那么,王充的主张,则是作死的准备而不怕死得可笑。  

王充认为弱国应当“行仁义”而不是“争气力”,放在韩非子的历史条件下,是无力而且滑稽的。但王充确实揭示出弱者的一种丑陋的思维方式或者说是“文化”。  

如果说道家阴柔是内怀刚强暗怀杀机,那么王充主张的这种阴柔,乃是真正的无能,只是任人宰割以至伸着脖子挨刀而己。  

   

二  

韩非子《五蠹》篇的第二层意思,是要摆正弄对赏与罚的对象。首先,要认识到当今明君应该:  

“峭其法而严其刑”。  

为什么呢?在于人性,在于国情。  

从人性来说,比如有个不学好的人,父母之怒,邻人之劝,师长之教,都不听,等到他触法,被当作坏人捉起来,他就晓得怕了,也许就能“变其节,易其行”了。这就说明:  

“民固骄于爱,听于威”。  

韩非子可以说是荀子的“研究生”,跟着荀子研究“帝王之术”,他的同学有李斯,就是后来执掌秦国相印而谋害了他的。他们的老师荀子认为,人之本性是:  

“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逸”。  

这样原本的人,经过后天人为的改造,也就是经过“伪”,才可能变得好一些。  

“无伪则性不能自美”。  

所以: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这个“天人之分”的理论,韩非子继承过来,从人性上说明其“峭法严刑”的必要。  

韩非说,会有这样一种现象:拿到普通布帛,一般人也不会丢手,但见到百镒黄金,大盗却可能不会伸手。个中原因,正是刑法的作用:  

“不必害则不释寻常,必害则手不掇百镒”。  

他由此得出结论说:  

“赏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罚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法莫如一而固,使民知之。”  

并且,要做到:  

“施赏不迁,行诛无赦。誉辅其赏,毁随其罚。则贤不肖俱尽力矣。”  

韩非子所说这一套,王充大约也不能不同意。王充所不满于韩非子的,是韩非子一味的只重视这种法治的作用。王充认为:  

“治国犹治身也。治一身,省恩德之行,多伤害之操,则交党疏绝,耻辱至身。推治身以况治国,治国之道当任德也。韩子任刑独以治世,是则治身之人任伤害也。”  

但王充对韩非子是理解的:  

“韩子岂不知任德之为善哉?以为世衰事变,民心靡薄,故作法术,专意於刑也。”  

但是,王充打比喻说:  

“夫世不乏於德,犹岁不绝於春也。谓世衰难以德治,可谓岁乱不可以春生乎?人君治一国,犹天地生万物。天地不为乱岁去春,人君不以衰世屏德。”  

他们的分歧如此而已,并非截然对立。  

不过,韩非子进一步要说明的问题,在于国情,提出从“当今争于气力”的总体要求出发,把刑赏劝罚的对象摆正弄对,矛头所指,涉及到了儒士。  

他指出当时有这样一些问题:  

“以其有功也爵之,而卑其士官也。”  

“以其耕作也赏之,而少其家业也。”  

“以其不收也外之,而高其轻世也。”  

“以其犯禁也罪之,而多其有勇也。”  

结论是:  

“毁誉赏罚之所加者相与悖缪也,故法禁坏而民愈乱。”  

怎样坏与乱?比如:  

 “不事力而衣食,则谓之能。不战功而尊则谓之贤。贤能之行成,而兵弱而地荒矣。人主悦贤能之行,而忘兵弱地荒之祸,则私行立而公利灭矣。”  

其中最主要的问题在于: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  

“离法者罪,而诸先生以文学取;犯禁者诛,而群侠以私剑养。故法之所非,而君之所取;吏之所诛,上之所养。”“虽有十黄帝不能治也。”  

“故行仁义者非所誉,誉之则害功;工文学者非所用,用之则乱法。”  

“国平养儒侠,难至用介士,所利非所用,所用非所利。”  

“有政如此,则国必乱,主必危矣。”  

对于韩非子这些话,王充很不同意,他认为儒术儒士于国有用而不是无用,说:  

“儒生,礼义也;耕战,饮食也。贵耕战而贱儒生,是弃礼义求饮食也。使礼义废,纲纪败,上下乱而阴阳缪,水旱失时,五谷不登,万民饥死,农不得耕,士不得战也。”  

“国之所以存者,礼义也。民无礼义,倾国危主。今儒者之操,重礼爱义,┅┅人民为善,爱其主上,此亦有益也。”  

其实,王充说的“礼义”,韩非子就不懂得么?韩非子只是强调在“当今争于气力”的情况下,如何摆正弄对赏罚劝惩的对象,在《五蠹》一开篇,早就表达过“事因于世而备适于时”的总原则,不能“美尧舜汤武之道于当今之世”。  

但王充所说的一套,之所以那么重要,是因为事关“纲纪”,事关要求人民“爱其主上”,也就是“君君臣臣”的总体秩序的存在,这对于“君主”及其团队来说,确实是须臾离开不得的。不管是帮忙也罢,帮闲也罢,“儒者之操”的主要作用在此。王充坚决反对将儒者列为“蠹”,就是站在这样一种“大局”上“高屋建瓴”看问题的,一片忠心也是可掬可叹。  

然而韩非子也并没有反对或企图离开王充所强调的这个总体秩序,他的呼吁恰恰是向着“明主”说的,要求在“当今争于气力”的情况下,“明主”能将国策大力度地从“行仁义”转为“明法度”,以挽救危亡、保国保种。所以,韩非子所提出的主张,也是为了那同一个“大局”,也是一片忠心可掬可叹,不能算错,而且很对。  

这样看来,儒与法,本来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并无根本的利害冲突,“人主”之虑之责,在于如何使用好这两轮与双翼。  

王充的主张讲的是一般性,韩非子的主张讲的是针对性,如果王充与韩非子同在韩国为臣,则政策取向仍当以韩非子为主,而以王充所说作为补充和完善。  

王充站在他的角度,给韩非子一个讥笑,说:  

“使韩子赐食君父之前,不拜而用,肯为之乎?夫拜谒,礼义之效,非益身之实也,然而韩子终不失者,不废礼义以苟益也。”  

他是说,一定的“礼义”无论如何仍是需要的。这就说明,王充对于他的主张与韩非子的主张之间的关系很明白,他只是要对韩非子作出他认为极有必要不可或缺的弥补而已,我们也不能说王充不对。  

   

三  

《五蠹》的第三层意思,重点在抨击“言谈纵横”。  

为了有力陈述“言谈纵横”的危害,韩非子剑指儒士标榜的“贤、智”这两大优势来说明那是无用而有害的。  

先说所标榜的“智”的不可靠与不实用:  

“所谓智者,微妙之言也。微妙之言,上智所难知也。┅┅民无从识之。┅┅慕上知之论,则其于治反矣。故微妙之言,非民务也。”  

再说所标榜的“贤”的不可靠与不实用:  

“所谓贤者,贞信之行也。┅┅贵不欺之士者,亦无不可欺之术也!┅┅人主处制人之势,┅┅虽有田常子罕之臣,不敢欺也。奚待于不欺之士?今贞信之士不盈于十,而境内之官以百数。必任贞信之士,则人不足官。┅┅故明主之道,一法而不求智,固术而不慕信。故法不败而群官无奸诈矣。”  

此番论述,浑化无痕贯彻老子“无为”思想,只有“一法、固术”,才可以真正有为而不至于乱。老子早就说过:  

“为无为,则无不治”。  

韩非子这里的离贤去智,正相当于老子的“绝圣弃智”,这种“一法固术”的明主,才真是老子所称赞的“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  

无论何年何代,儒士们见了韩非子这种言论,是不会高兴的。于是历来儒者的“批韩”也就在所难免。  

韩非子坚决认为,凡事一定要致实效而去空言。他用“归谬法”而引出正确结论,说:  

“今境内之民,皆言治,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而国愈贫,言耕者众,执耒者寡也。”  

“境内皆言兵,藏孙吴之书者家有之,而兵愈弱,言战者多,被甲者少也。”  

不过,韩非子由此又向前推进了一步,就更是要遭到后世儒者们的痛骂的了:  

“百人事智而一人用力,事智者众则法败,用力者寡则国贫。此世之所以乱也。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  

否则:  

“士民纵恣于内,言谈者为势于外,外内称恶,以待强敌,不亦殆乎。”  

看来,韩非子的主张,因为产生于当时战国的严峻环境,有一种很强的战时路线和政策的特点,这就是它的特殊性,但其中包括了法家学说的一般性,王充这样较能全面考虑的人,则不会否定这一般性的合理性,而其特殊性战时性,就难以合乎一般的太平时光而能为人理解了。什么“无书简之文”,这不是要灭绝文化么?什么“以吏为师”,如此整齐划一呆板服从,人们就不需要有性情,社会就不需要有别方面的知识么?真乃荒诞不经啊!  

儒者们一万次地指出,秦朝就是因为用了法家的这一套,才二世而亡的。  

确实,儒者们的此一说,不无道理。秦国没有及时调整战时路线政策向着不战时转化,而是“其道不易,其政不改”(贾谊《过秦论》),于是令人惊讶那样迅速而僵硬地倒了下去。  

然而,当人们(比如北宋末年的苏东坡、明末清初的王船山)这样痛骂韩非子时,他们实在就缺乏了历史的态度,而当某种严峻的战时又来到面前,国家社会仍然会向着韩非子的战时主张有所靠拢的,而人们也将会是有所理解和服从的。  

所以,即使是韩非子“偏颇”之处,也仍然有其“合理内核”,而不可简单地骂倒他。  

在以上这样摒弃了所谓“贤、智”,弄清了“士民”(即儒士)的面目与危害之后,韩非子就进入《五蠹》篇的最后一击,揭露“言谈者”,也就是以“言谈纵横”为事业的人们。  

当时的“纵横”,如韩非所说:  

“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而衡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合纵连横”策略。战国时代最有名的说客是苏秦、张仪。说客苏秦,最后能配带六国相印,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六国赋予他协调六国(齐楚燕赵韩魏)行动的权力,以共同对抗秦国。说客张仪,以与苏秦正好相反相克的策略“连横”取得秦王信任,做了秦相,他的任务就是分化瓦解六国联盟,让他们一一屈从于秦国,他最有名的事情是让楚王上当,把楚国害得不轻,他是楚国的爱国者屈原最痛恨的一个人。  

这“合纵连横”的事情,看来是当时战国七雄之间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外交战,其中充满欺诈与阴谋,也充满天真与上当。韩国自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在这样的外交攻守之中,大大小小的苏秦张仪,坐着战国时代的轻便马车,行进在“周道如矢”的平坦大道上,昂昂然穿梭往来于各国之间,而各国的执政权臣都必然要隆重接待,于是,纷纭的战国外交成了一种特殊的名利场,策略失误与里通外国,牺牲国家与谋取私利,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  

韩非子站出来,大声疾呼让国家坚决从这种无益有害的外交之中脱身出来,“纵”也罢,“横”也罢,都不要理它。他说:  

“人臣之言衡者,┅┅未见其利也,而亡地乱政矣。人臣之言纵者,┅┅未见其利,而亡地败军矣。┅┅事强则以外权士官于内,救小则以内重求利于外。国利未立,封土厚禄至矣。主上虽卑,人臣尊矣。国地虽削,私家富矣。事成则以权长重,事败则以富退处。”  

这种“人臣”,其实就成了内奸。  

韩非子指出,最重要的,是把国内的事情办好。他说:  

“治强易为谋,弱乱难为计。故用于秦者,十变而谋希失,用于燕者,一变而计希得。非用于秦者必智,用于燕者必愚也,盖治乱之资异也。”  

他举眼前“周灭于纵,卫亡于衡”的惨痛事例,说:  

“使周卫缓其纵衡之计,而严其境内之治,明其法禁,必其赏罚,尽其地力,以多其积,致其民死,以坚其城守,天下得其地则其利少,攻其国则其伤大,万乘之国,莫敢自顿于坚城之下而使强敌裁其弊也。此必不亡之术也。舍必不亡之术,而道必灭之事,治国者之过也。”  

韩非子的这一见解是对的。这似乎也就预答了三百年后王充的疑问:弱小的童子能对付无敌大力士孟贲吗?童子一定要示弱、装文明,方有可能幸免孟贲的打击吗?  

至此,“儒”,“侠”,“言谈”,是三大蠹,已经言明。  

还有二蠹,是“商工游食之民”与“患御”。  

“商工游食之民”,在重耕战的战国年代,不受国家欢迎,地位不高,但到韩非子的时候,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今世近习之请行,则官爵可买。官爵可买,则商工不卑也矣。┅┅致尊过耕战之士,耿介之士寡而高介之民多矣。”  

这样“乱国之俗”的情况,对于处在战国之中的国家,是不利的。因此,韩非子把“商工游食之民”列为一“蠹”。  

至于“患御”这样一“蠹”,是指什么?韩非子这样描其行为:  

“积于私门,尽货赂,而用重人之谒,退汗马之劳。”  

“患御”指“近习”,也就是君主或权臣身边的人,他们接受贿赂,为人谋取地位,而使有汗马功劳的人反而不能得到重用。这种角色,列为国家之“蠹”,也不算过份。  

至此,《五蠹》篇粗读并议论一通,此次“消遣”或“扯淡”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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