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正气一一垂丹青——读王义明著《踏着父兄的足迹》后致钱小惠
天地有正气一一垂丹青
——读王义明著《踏着父兄的足迹》后致钱小惠
马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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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小惠同志:
你好!
寄给我的王义明同志所著《踏着父兄的足迹》,早已收到。而我直到现在才给予回应,其迟已达到不能不做检讨的份儿上了。
不过,这种延误却是很不得已的事情。今岁我流年不利,春来后便查出了癌症,住院开刀费了不少时日,而刚刚出院后进入调理期间不久,老伴,一个有三十多年的糖尿病史的患者,又不能不开始了血液透析的疗程。从此,每周三次,我都要陪同上协和医院做这样的“功课”。这大概也是老天的安排,今后是无法摆脱的了。由于上述,我的社会交往、个人读写等等,都不能不受到影响。这你大概也能够理解的吧?甚至于王义明同志的大作,我也是在协和透析病房外走廊陪床等候座椅上花了近一周的功夫才陆陆续续地读完的。
我和王义明同志素无交往,从不了解。但是,我以为,他写的这是一本好书,值得大家一读的好书。夸张点说吧,他通过写一个作家,写出了一群工人,写出了一个工厂,写出了一个行业,写出了一个阶级。他很简练地报道和书写了你的经历,品格,创作,业绩,而这是中国作家中极少有的一种类型的记录或者说档案。只是书中有关传主的生活细节较少,因而稍微影响到人物个性的丰满,故而会无助于其感染力的充分发挥。也许这是因为作者囿于新闻工作者的职业习惯,或黯于作家式的深入生活和切身体验的创作风格所派生的?当然,这是在下的无端揣度,不一定会符合实际情况。如果说的不对,就算是我瞎放炮,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对于令尊,我缺乏深入研究,更无从接触。但是,我很赞成他的老友柯灵对他的评述,那应该是很准确的很公允的:
“阿英同志就是这样的猛士,但他从不把革命当作招牌,挂在脸上或口上。——真正的革命者,吸引人的地方不在于头顶的光轮.而在于灵魂深处穿透表里的亮光。……他的神情和外表就像一个淳朴的店员。他不是一团火,却像冬天的太阳,宜于人们在街头巷尾,随分取暖。”
在我眼里,他不仅是一个老学者,一个老作家;而且是一个老革命,一个老干部。他的形象,他的作风,应该说是前所未有的一代革命文化工作者的代表,或者是典型。而且,准确地说,具体地说,那也就体现了你们的家风。她,既体现在你大哥身上,也体现在你的身上,总之是体现在在你家的几个儿女身上。可惜的是,这种形象,这种做派,近来在我们周围已经越来越少见了。而今的腕儿,款儿,以至官儿,都想出人头地,都想鹤立鸡群,就连那图钉般的小矮矬个儿,也要想方设法弄副高跷,恨不得把自个儿顶上天去。还有谁愿意和群众打成一片,成为群众中的一员,以群众为师,为群众服务。还有谁愿意不事张扬,把埋头实干的公仆当做自己的楷模,并以此为荣?
对于你的钱毅大哥,那是因为有身边的老同志的带领,我才走到他的英雄形象跟前,而且因之而影响了我的一生。你读过我有关的回忆录,知道那前后由来,此处不再重复。如果说在下这一辈子还有点可以自豪的地方,那就是我的确在实心实意地努力费力地效仿和学习他。尽管学得远远不如他那样有文化业绩,有对革命的贡献。但是,心意和愿望毕竟是坚定不移、贯彻始终的。我曾经收集过他的史料,阅读过他的著作,然而,给了我灵魂以震撼的,却是在王义明同志所著这本书中,见到了他抄录西蒙诺夫的《等着我》那首诗的手迹之时。
我会回家的,请等着我
但你必须苦苦地等待。
等着,当凄凉的雨点,
打击着你的心坎。
等着,在酷热的盛夏,
或当寒风卷着雪堆。
等着,我所有的亲友,
都已经等得疲累。
等着,当从遥远的地方
不再有一点音讯传来。
等着,当别人不再等候
已经把我忘怀。
我会归来的,请等着我,
你别对那些人愁眉。
他们都深知道了适当的时间.
应该把我忘怀。
让我的母亲与儿子悲恸吧,
以为我已经死亡,永不回归,
让我最亲切的友伴相信,
一切的希望都已成灰。
让他们举杯为我追悼,
笼罩着无限沉默的悲哀。
等着吧,当他们的酒杯与你的相碰,
你可不必干杯。
我会回家的,请等着我,
只为了我要与死亡作对。
每个亲友都会想:“这多么奇怪的幸运”,
呼吸有点不自在。
我的出现不是为了他们,
那些人不曾等着我归来。
只是为了你在苦苦地等我。
才把我救出了祸灾。
我知道,你也知道,
为何我通过地狱时不受一点伤害。
正因为,不跟别人一样,
你知道该怎样等待。
他的笔触是那样地纤细,却又是那样的工整。简直就像是革命根据地手工油印出版的书籍。可那里面蕴藏着多坚定的决心,多强烈的情感;当我用放大镜要仔细辨认时,连眼睛都感到了炙热!当年我们都知道,那首诗,不仅表达了苏联红军战士的气质,也同样表达了中人民的子弟兵的情怀。据我所知,我和我的同志在战场上也都曾有过你大哥那样的精气神,欣赏和背诵过诗中的句子:“请等着我。。。。。。。”
我们是在战斗,是在革命啊!也由于这个细节,我今天也更深入地了解你大哥是怎样一个有血有肉、活灵活现的革命者。或者说,相互更加贴心了。。。。。。
我对阁下,真不得不承认,原来也知之甚少,除了有缘在魏巍老家客厅一次意外的相晤之外,的确是有眼不识泰山。当然,我也早知道你是魏巍老的合作者,共同创作过广为人知的好作品。你和魏巍老一样,也是我的老师。但是,王义明同志书中引用的你的作品中的一些段落,却使我有机会具体地、深入地认识了你的为人和志趣。那些感人的笔墨,便是你对于“铁面人”的描绘。
。。。。。。
三年困难时期,车间拿到了一些票证。因要的人多,争不过来,工会主席老王很发愁。高存才知道了,一拍胸脯说:“这事交我!”他把全体职工召来,往台上一站,大声地说:“今儿的会,只一件事,上边给了一批购买铝锅的票证。可是僧多粥少,不够分,怎么办?车间领导想了个招儿,建议党团员、干部发扬先人后己的精神,把票证让给困难群众,——大伙有意见么?”
他的视线像两股强大的电光射向全场,看没人吭气,便把胳膊一挥:“好,没人反对。下边,请大家注意,听我指挥——现在,请党员们退出会场!”
党员们纷纷站起,痛快地走了。
“全体团员也请退出会场!”
团员们乖乖地走了。
他又大着嗓门叫: “还有少数干部,也请退出!”
非党团干部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一些群众,有的看看这个场面,也主动地走了。
最后,只留下不多的群众。
他仅用几分钟,就把票证分到了困难职工手中。
。。。。。。
一次,一个工人不好好保养机床,还甩咧子:“你要看我干不了,给我调调工作。”他当即停止了那人的工作。
他绝不为私事求人,更不以权谋私。在厂里当领导二三十年,大女儿淑敏一直是临时工。他对人说“让我求人——甭想!”一次,动力车间打算将部分临时工转为正式工,其中也有高淑敏。他拒绝了,说让别人先解决。好心人劝他说:“有谁像你这样?”他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
上述这种人物和场面,不仅是当年的历史真实,而且也是作家你今天情思所在啊!眼下,谁还对此尊敬和欣赏?恐怕更多的是排斥和讥笑了!我们社会中的价值观的含糊、混乱以至颠倒,落到如此地步,真是叫人难以忍受!想来也实在悲哀。我的话儿,你明白的,这里就不多饶舌了。我只想引用你从“铁面人”高存才老爷子日记中引用的打油诗来证明我上述判断了。
文人墨客胡乱云,
编造历史骗人民。
真的有时说成假,
假的也可道成真。
上行下效一套套,
甜言蜜语把人绕。
千方百计拼命搂,
金钱美女啥都要。
你不会否认,这位老工人生前秘不示人的日记中的打油诗,也和你私下的感慨有所相通的吧?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只要你和他们是一个阶级的话!土地改革,你是经历过的。亲不亲,阶级分。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这是那阵子的老话儿了。这日记中的打油诗,是“休闲”之作吗?不象,否则,写日记的人,就不会交代后人决不要让外人看见了。你的引用并不“休闲”,而我的引用也不“休闲”!我说的这话,你看还有点影子么?
我就从这里琢磨到你还保留着革命传统的精气神的!
拉拉杂杂、罗罗索索了这么些话儿,证明了此书使我获益良多,也许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历史意义和现实作用了?所以,最后想说的只剩下一句话,那就是:作为一名普通的读者,请你代我谢谢作家王义明同志!谢谢他通过他的笔墨,让我更懂得文天祥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不浪费你的时间了。从协和回家之后,我很快就把这些读后感打印出来,立即寄给你,请你教正。
此致
军礼!
麦辛
2014/08/19
草于协和医院陪床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