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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泉别墅

火烧 2009-06-23 00:00:00 文艺新生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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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泉别墅  

   

   这是市立第一人民医院内科病房的一个高级单人病室,在一楼。病房分内外两间,外间好像是一个豪华的客厅,杏黄色的茶几,茶几上是细瓷的茶具;红棕色的沙发闪光照人。里间是两张档次很高的病床,其中一张是病人的亲人陪睡用的。两张床之间靠前窗是一个做工精细的床头柜。
    暮春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射到室内的窗台上,又反射到墙壁上,把整个房间映得通亮通亮。窗外一丛盛开的美人蕉在晨风里摇曳,房间的墙壁上好像也染上了它的红色。
    万物在春天里萌生,小鸟在春天里歌唱,孩子们在春天里欢笑成长……一切的一切,都在沐浴这温煦的阳光,享受大自然的恩泽。
    但是对于那些生命行将结束的人来说,春天却是他们的地狱。
    侯部长就是这其中的一员。此刻他正躺在靠西墙的那张病床上眯着眼睛休息。手术之后的他,并没有看出肝癌的好转,相反,他觉得好像还加重了似的,因为比任何时候都感到疼痛难忍。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医院给他使用了可卡因。但是这种止痛是有时间性的,超过麻醉的有效时间仍然是剧烈的疼痛。现在是麻醉药仍然生效,他的神智也比较清醒的时候,因此也更加令他陷入死亡的恐怖中,精神极为痛苦。
    他怕死。他留恋春天,留恋人生。他今年才五十九岁,还没有到退休的年龄,死神来得太快太早。虽然在文革期间他曾经是整红卫兵造反派的干将,但是那时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科长。开放以来,他紧紧地跟着形势走,昨天还喊着生做毛主席的人,死做毛主席的鬼,今天就说毛主席的诗词都是抄了古人的,他成了改革开放的先锋,一提再提,一直提到市委组织部部长的位置。这个位置可不简单。多少人的官场浮尘都由他主宰着。
    由于权力的关系,可以说他的朋友比比皆是。在W市形成了他的官场网络,他是这个网络的主宰。整个市委大院,以及市直机关的主要人物都是他的亲信。他的地位可以说在这个中等城市是无与伦比的,连市长大人都不好得罪他。
    至于经济上,那是不言自明的。未发迹的时候,他家的生活水平还比不上工厂里的五级工,吃的也是粗茶淡饭。他平日非常简朴,抽两角钱一盒的青岛牌香烟,喝散装白干。但是发迹之后就不同了。抽大中华的香烟不用花钱,喝五粮液当然有人送,茶叶经常是三百多块钱一斤的。至于吃的,那就不用说了,鸡鱼肉蛋已经太原始了,现在是讲究营养的时代,市立医院的营养学专家根据他的身体情况给他配了专门的食谱。他多方面取经,寻求养生之道,希望长寿。就像当年的秦始皇一样,为延年益寿花费了不少心思。他相信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的努力会有所回报的。
    然而上天太不人道,太不公道,偏偏将他的努力变成了无用的东西。就在去年秋天,他查出了肝癌。这使他从天堂沉到了地狱。他仿佛看到了面目狰狞的死神在向他招手。死亡的恐怖威胁着他。这种恐惧的折磨让他产生了速死的想法,但是生的欲望又让他实在不愿意离开人间。这两者在互相斗争。这种斗争使他更加痛苦。
    按说,这一生他应当满足了,官场上,他一直扶摇直上,春风得意;情场上,他至少有八个情妇,享尽了艳福;物质生活上,他吃遍了世界上的山珍海味。他使用公民的纳税钱几乎游遍了中外的所有著名景区。有人说,侯部长这一生的享受超过了历史上最奢侈的皇帝。
    不光他,他的两个女儿虽然上学学习不怎么样,但都通过各种途径上了大学,后来大的安排在老干局,小女儿囡囡安排在档案局。就是那最不争气的儿子侯彪,也当上了公安局的治安科长。侯部长的老婆赵丽华,毫无从政的素质,却由一个普通工人提拔为某局的工会副主席。可以说,在W市,侯部长及其一家是最走运的了。
    这一切,从道理上讲,也应当令侯部长死也瞑目了吧?但是不。对于一个活得很不如意的人来说,死也许是一种幸运,但是对于像他这样享受着荣华富贵的人来说,死亡就是进了魔窟。
    然而自然辩证法是不饶人的,无论他怎样垂死挣扎,他还是避免不了走那条路。当他确信自己的生命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他想到了后事的安排。他用悲哀的目光望着他的妻子,几滴混浊稠厚的泪水滚出了眼眶。
    侯部长本来是那种方头大耳面孔白皙一脸官相福相的男子汉,此时他的头脸却已经变成了一个骷髅。他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眼睛灰暗,眼神无光。本来很洪亮的声音现在变得沙哑细小了。
    “丽华(他妻子的名字),我恐怕不行了,这几天感觉很不好。”他望着妻子的那张漫长脸儿说。那张脸虽然多了一些皱纹,添了一些黄斑,但仍然看出当年那俊美的痕迹。
    “你不要这样想,老侯。”赵丽华望着丈夫那张因肝癌的折磨而走了相的脸,难过地说。虽然十几年以来,丈夫在外面搞情妇的传闻多次传到她的耳朵里,但是因为他和丈夫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了,而且她也不是那种容易吃醋的人,所以她对丈夫的感情还是可以的。这些日子是她白天黑夜地陪着丈夫,为此她也消瘦了许多。
    “不是我胡思乱想,丽华。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啊。我也不想死,可是,阎王爷要我去,我有什么办法?”侯部长有气无力地说。但是,赵丽华从他那张鬼似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恐怖。他知道,丈夫虽然常常以唯物主义者自居,可在实际上他是相信鬼神的。那是家庭的影响。老侯的母亲就是一个比较有名的巫婆,经常装神扮鬼。老侯自幼就受到这样的影响,有时候感冒发高烧的时候他都很恐怖地吆喝见到已经成了鬼的熟人。所以他今天提到阎王一事,绝对不是戏谈。
    赵丽华忍不住掉下两颗眼泪。“老赵。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说吧,也许说了会痛快一点。”她俯在丈夫的脸上说。
    这时候小女儿侯囡囡和儿子侯彪一起来了。小女儿年纪才二十二岁,丰姿绰约,可能从遗传素质上看,更多地遗传了她的父亲,但是鹅蛋脸型却遗传了她的母亲。她的脸白白胖胖的,月牙儿似的眉毛,两只慧眼亮晶晶的,顾盼有神。鼻子周正得胜过任何美女。侯部长常常骄傲地对人说,他的基因很好,生了这么个漂亮女儿。但是一提到儿子,他的脸上就立刻笼上了一层灰色。这家伙从外貌上看就不是好东西。一张皮肤粗糙的黑红色的横肉脸,一只难看的蒜头鼻子,一张能吃能喝但是不好看的大嘴,很像电影里时常出现的土匪。
    侯部长夫妻俩都不喜欢他的这个儿子,但是鼻子臭不能割掉扔了,老侯还是运用权力把他安排到公安局治安科,而且又运用权力把他提拔为科长。但是他的儿子还是不满意,责备他的爸爸为什么不把他提拔为副局长。
    大女儿没有来,据说正在闹离婚。
    小女儿侯囡囡是个孝女,他一看见爸爸这般模样就掉眼泪。她不能忘记,是她的爸爸把她安排到档案局的,要不是他,她说不定也就是工厂的技术工呢。她多么不希望爸爸这么早离开人世,那样她下一步的生活道路靠谁扶持?
      “囡囡,彪彪,你们来了?”侯部长精神振作点了,侧一侧脑袋说。
    女儿答应了一声,上前安慰地抚摸了一会儿父亲那没有肉的手,没再说什么。儿子却嚷嚷道:“来了。你还有什么交代吗?有什么话早一点说说,俺好有个准备,千万别弄得俺措手不及。”
    母亲不满地瞅瞅儿子,但是没有敢责备他,只是说:“你爸爸正在治疗中呢,说不定还能好转。”
    女儿随着母亲说:“是呢,好多病人都是这样好了。”
    “好什么?那真成了奇迹了!这是什么病,是要命的病啊,你们还存着幻想!”侯彪粗声粗气地说,一面点上一支玉玺的香烟猛抽起来,病房里弥漫着白色的呛人的烟雾。
    侯部长虽然到了病危的时候,但是头脑还不是很糊涂。他知道,他的儿子对他的继续活着已经很不耐烦。于是他顺水推舟,把自己久久考虑而没有说出的话吐了出来。他用足了力气说:“丽华,彪彪,还有囡囡,我也知道我的生命是保不住了,彪彪说的也是实话。我今天必须交代一下我的后事了。一是我革命一生,死后想跟革命先烈们葬在一个地方,就是葬在革命烈士陵园。”
    “这还用说吗?他们那些干部死了,骨灰盒不都放在烈士陵园的骨灰堂里吗?你死了,我们把你拉到火葬场一把火烧了,然后装在骨灰盒里送到烈士陵园的骨灰堂里就是。”儿子痛快淋漓地回答。
    母亲又用责备的目光瞅了儿子一眼。女儿对哥哥的粗鲁也很不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侯部长说。
    “那你痛快地交代!”儿子不耐烦地催道。
    侯部长哀求似地望着儿子说:“现在烈士林园里,有钱的都买一块墓地,等自己死后葬在那里,然后在墓前立一块石碑。我原来没有想这件事,因为我的年纪还轻。现在我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才想起这件事来。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彪彪呀,你也知道,我和你妈妈在你的身上操心最大,我们也就你一个男孩子,这件事只能你去办了。”
    “拿钱来,我给你办!”儿子脱口而出。
    “那好办,我给你钱就是。”侯部长说,脸上好看多了。
    “我听说,一个坟坑一万五千块。”儿子说,好像很了解情况似的。
    “一个太小了吧,两个呢?”
    “两个三万——你要两个做什么?还要埋谁?”儿子奇怪地问道。
    赵丽华用惊恐的目光望着丈夫,怀疑他已经昏迷了,说的是胡话。不料丈夫反而很平静地说:“就要两个。我活着住的房子是五百多平方米,死后怎么也不甘心住得那么狭窄。你们把两块坟地连起来挖成一个就行了。这样叫我死后也心安理得一些。”
    “那好办,可就怕人家烈士陵园的园长不同意。听说那里的土地很紧张。要是真能办成这件事,你得叫市委书记说句话,搞一点特权。”别看侯彪是个粗人,出的这个点子可不简单。
    “那好,丽华,你给我要个电话吧,给钟书记,把我的要求说说。”侯部长对妻子说。
    赵丽华问了钟书记的号码,用丈夫的手机拨通了。他拿着手机叫丈夫打电话。侯部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料书记回答得很痛快:现在烈士陵园都已经变成经营性的管理了,只要有钱,买多少都行。
    得了这样的回答,侯部长放心了。他对儿子说:“我给你钱,你去办就是了。你妈妈办这些事不行,她只会在办公室里看电话。”
    儿子乐了,说:“那好。你给我多少钱?”
    “三万。”
    “那你死后不立碑了?人家都是豪华的大理石的,一个碑就值一万多。还要找人挖坑,雇吊车,不都得花钱吗?还有火化费,棺材费。火化有两种,一种是高档的,一千多,低档的也得八百多。棺材有大理石的石棺,得一万五千多,木头的,楠木,八寸的也得一万二千多。还有……”这位忤逆之子,将他道听途说的东西加以改造,信口胡诌起来。
    “这样合起来得花多少钱?”
    “少说也得十万。”儿子毫不迟疑地答道。
    “那么多吗?”赵丽华有点怀疑地说。
    “哼,十万够不够还不好说!”儿子没好气地说。
    侯部长叹了一口气说:“那就这样吧,丽华,你从银行取出十万给他,叫他办吧。”
    侯彪紧绷着的脸松弛下来了。
    但是一会儿又绷了起来。“爸爸,你这一生虽然短暂,可是你对俺姊妹仨的贡献的确不小。你是老革命,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后代的幸福。今天,在你弥留之际(他也跟别人学了一句洋话),你应当有所交代,把遗产问题立个遗嘱。”
    侯部长痛苦地皱起了眉头。赵丽华也很不悦。侯囡囡也不满。
    侯彪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审讯犯人用的黑格子记录纸,铺展在床头柜上,自己坐在跟爸爸相对的那张床的床沿上,又从上衣袋里拔出装有碳素墨水的英雄笔。他的侦查员的锐利目光全集中在他爸爸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他就像审讯犯人一样地讯问起来。他说:“爸爸,我先问你,你现在住的那座500平方的将军楼,你准备留给谁?”
   “啊,这房子给谁?这是我的呀,你怎么这样问呢?”母亲惊讶地望着儿子说。
    侯彪把母亲瞪了一眼说:“你这么大年纪了,也说不定什么时候离开我们。你们创业的目的最终是为了子女,在中国首先是为了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刚才俺爸爸交代的那些事,他为什么不交代给俺姐姐和妹妹,非交代给我不行呢?这不就说明问题了吗?我看,爸爸,你就说句话吧,‘这500平方米的将军楼由儿子侯彪继承’。至于我妈妈嘛,她年纪大了,一切还得靠我,我养她的老。我妹妹很快就出嫁走了,不会住在这里的。”
    侯部长痛苦地摇摇头。
   “你别摇头,你快说话呀。你要是不同意你也说,反正你那会儿嘱咐我的那些事情我是不办的。”侯彪威胁道。
    这句话可是有分量,侯部长现在最怕的是这件事没人办。这位共产党员不是真正的无神论者,他是相信有那边的。他的妻子虽然也是国家人员,但其实除了坐办公室以外,什么事也不能办,是个漂亮的愚昧人。叫女儿办,那在当地是不成体统的,因为他有儿子。想了一会儿,侯部长只好这样交代道:“我死后现在住的将军楼可以留给儿子侯彪使用,但是侯彪必须奉养他的母亲。”
    侯彪急忙晃动起他的英雄笔,在审讯犯人用的记录纸上写上这一句话。
    赵丽华的双手有些颤抖。她知道,她就算不同意儿子这样记录也无济于事,儿子是个六亲不认的忤逆之子,早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对父亲动过手。
    侯部长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轻轻地叹息着。
    “爸爸,你不要叹气。我知道你是那种很开明的人。你最无私了。为了儿女的幸福,你不怕牺牲自己的一切。我可以说,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侯彪又信口开似地对着他的父亲唱起颂歌来。
    但没等父亲和母亲有什么反应,他便立刻绷起脸来。他问道:“除了你的500多平方的将军楼以外,你对南郊公园附近的那120平方的楼房打算怎么处理?”
    这一问题让病危中的侯部长感到尴尬。他故作不解地问道:“怎么?什么120平方的房子?”
    赵丽华和侯囡囡也感到奇怪。
    侯彪笑了,露出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他现在不像对着他的父亲说话,而是俨然对着一个犯人说话。“你知道,你的儿子是进修过侦查学的,干的是维持社会治安的工作。你以为你干得很秘密,可是,你能瞒住我妈妈这样的人,却瞒不住你这个干公安的儿子。那个楼房,前些日子是一位妇女住的,现在空着了,因为那位妇女被拘留了。”
    侯部长那骷髅似的脸上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你……”他望着儿子那张无赖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爸爸,我不愿意揭你的底了。你作为一名共产党的干部,竟然干这样的事情。你欺负我妈妈少心眼儿,私下在外面跟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还把120平方的房子拱手送给她。你以为她对你真心了,可实际上怎样?自从你发现癌症以后,她就天天接待一些流氓……”
    “别说了,侯彪!”也许实在不能忍受了,赵玉华带着哭腔大声制止儿子道。侯囡囡也在一旁羞红了脸。
    “好,我不说了。可是我得让我爸爸说句话,那宅子他必须给我!”侯彪强硬地说,“不然我就找人查查这个楼房是怎么买的,是不是用他的工资买的。“爸爸,你说吧。”  

    侯部长终于表了留给儿子的态。  

 还有两处别墅,都是侯部长用来包养情妇的。这些情妇其实都叫侯彪逼走的逼走,拘留的拘留。侯彪又逼着父亲这样表态:南郊的那幢120平方米的楼房,可以暂叫母亲和囡囡居住,但所有权归侯彪;两处别墅都归侯彪所有。他通过整理后都写在白纸上。当这一切进行完毕之后,他从公文包里取出印色盒,打开,亲自拿着父亲的一只枯枝一样的手,让他在记录纸上按了手印。侯彪这样做,只是为了履行一个法律手续。
    “爸爸,妈妈,怎么,还需要找律师吗?你们要是不怕被追究,那就找律师。”侯彪又补充一句。
    默然。
    这时候,母亲在落泪,侯囡囡也在陪着落泪。垂死的侯部长侧了一下身子,鼓着劲儿骂儿子道:“你这个畜生呀!”接着肝部一阵剧痛,昏了过去。
    侯彪轻轻地咕哝了一句:“老子是畜生,儿子还能是好东西?”然后装模作样地安慰父亲说:“爸爸,你就放心地走吧,我一定会按照你的要求,把你的陵墓建好,把你的丧事办好的。”说罢就出去喊护士去了。
    虽然经过这一场惨重的打击,但是侯部长并没有马上死去。护士按照医生的要求给他打了针,这一夜算是平安地度过来了。
    第二天早晨,侯部长早早地醒来了。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妻子和睡在外间沙发上的女儿也早早地醒来了。他的儿子是个夜游神,直到太阳升高了才过来看他的父亲。他两眼带着血丝,眼角上还有米粒大小的眼屎。昨天下午他在天堂大酒店喝了个烂醉,后来到一个叫夜来香的暗娼那里跟她鬼混了一夜,脸上很疲惫。
    今天侯部长好像什么都想通了,所以精神较好。是呀,当父亲的不就是为了孩子吗?我已经是快死的人了,还管财产的归属干什么,只要不是落在外人手里,给儿子也是天经地义。妻子和囡囡两人住120平方的楼房也不太窄。只要儿子把我的陵墓修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他让儿子扶着他上了车。他要亲自考察一下烈士陵园里的情况,一定要找到满意的地方。
    侯彪表现出一个孝子的态度,驯从地按照父亲的要求,和母亲、妹妹一起将他扶上奥迪,发动了马达,径直开往烈士陵园。
    这座烈士陵园座落在市东郊秀峰山的阳坡。很远就可以望见那城楼似的大门上方“烈士陵园”四个镶着金边的正楷大字。
    大门全开。没有人看门。侯彪开着奥迪风驰电掣般冲了进去,在路西旁的一片豪华的墓场前面停住了。
    这里是新开辟的墓地,墓地的边缘有一个山门似的石门,两边各有一根光滑的大理石柱,横在石柱上方的那块石匾上雕刻着“九泉别墅”四个正楷大字,很有气势。他们进了石门,便看见一排排大理石的石碑。石碑上面写着死者的名字和事绩,还有亲属的落款,立碑的年月日等。墓碑后面显然埋葬着死者的骨灰。石碑前面是一丛丛美丽的白月季花,这衬托得墓地肃穆素雅。
    侯部长被儿女扶着,站在花丛前面好一会儿。想到死后自己还能到这个豪华的地方居住,他心里很舒服。
    但是,墓地的墓碑挨挨挤挤,好像再也没有空间接受今后的死者了。于是他们转到最后排。那一排的东头还闲着好几个墓位。而这里正好和右后面山坡上的烈士陵墓相毗邻。此时,湮没在乱草中的烈士的坟墓显得非常陈旧和矮小,整个看来,给人一种非常荒凉的感觉。这和九泉别墅相比,简直是一个地狱,一个天堂。
    “就在这里吧,这里距离烈士们近一些。”侯部长说,眼里好像有点泪花。
    “也行,也只有这里是闲空儿了。”儿子同意父亲的选择。
    赵丽华和侯囡囡也同意选择这里。
    他们对着烈士墓群沉吟一会儿,便沿着原路出了九泉别墅,在靠近大门的两间房子里见到了烈士陵园的园长。他们预定了他们选择的位置。
    第二天,儿子自己来办了购买手续。接着雇人修造父亲的陵墓。到第五天上就修好了。侯彪又用奥迪拉着父亲来看了看。侯部长就像那年看了刚刚建成的他的500平方的将军楼一样高兴。
    不久,他离开了人世。
    棺材和石碑都是一流的,按照侯部长生前的要求,葬礼举行得很隆重,连上一级的第一把手都来了。开追悼会的时候,市委书记致悼词,详细的列举了他生前对革命的贡献,并号召向他学习。赵丽华和儿女们皆身着缟素,痛哭流涕了一通,后接受了大家的安慰,总算把这一场事结束了。
    事后不久,赵丽华跟她的小女儿侯囡囡搬进了南郊的那个120平方米的楼房,而将500平方米的将军楼让给侯彪一家。侯彪占有了两处别墅,他因为赌博输了钱,不得不卖一处还债,另一处让给了他的一个叫“雪女”的情妇居住。
    侯部长在九泉别墅享受着那边的富贵生涯。他的儿子在处理了他父亲的丧事之后,将剩余的四万块钱全部占有,但是他还是赚了个孝子的好名声。
    人们对此也有好多议论。有的十分羡慕侯部长,说有福之人就是有福,活着什么福都享了,死后在九泉别墅也是好样的,一个人就占了两个人的地方。
    但也有不少人这么说:怎么能把这样的人葬在烈士陵园里呢?这世道也太奇怪了,为革命牺牲的那些人埋在荒草里没人管,腐败分子死后还要受到这样高的待遇!应当把他请出烈士陵园去。
    然而并没有谁把侯部长请出烈士陵园,每年的清明节,学生们抬着花圈来给烈士扫墓的时候,侯部长免不了也要占些光,因为他离烈士的坟墓最近。
     2007-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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