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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三十年

火烧 2011-04-10 00:00:00 文艺新生 1025
文章通过个人经历回顾三十年教育变迁,对比过去农村小学生活的自由与现在教育的沉重,反映时代变化对教育的影响。

 ——————摘自自传体小说《望月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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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泽东逝死后二年,他念完了小学,记忆中是那么自由欢快。农村在集体生产分配的组织之下,儿时除了假日里帮父母做点家务,拾点柴火,弄点猪草。每日和村里的伙伴们,举着红旗上学下学,嘻戏玩耍。那时读书根本花不了多少钱,虽然他家三四个孩子上学,父母根本没什么担心。父母农忙时,出工挣工分,农闲时,父亲带着徒弟外出做手艺,母亲领着他们一大堆儿女,在家中或自留地里干这干那,平静而亲和,愉快而充实。那时的孩子没有现在的沉重书包,没有永无休止的毫无意义的各式小考大考,更没有老师强卖给学生的,能撑死猪的课外作业与测试卷。晚上,常常一家人围着父亲听故事,《三国》,《西游记》,《水浒》,《聊斋》。。。已是很详熟了。记忆中最多的是歌声,上学唱,下学唱,课间还要唱。学校的操场上到处都是童年欢快的影子。

      此后,在不断变革的教育混乱中,他读完了四年的初,高中。虽然七七年已恢复高考,但是从80年后开始,应届毕业生,再也没有多大的希望走进大学的殿堂。零星的几个有幸考上大学的,也是复读了几年的老生。课本与考试标准,一学年三改革。原本支教下乡的优秀教师,已陆续回城完毕。几年前,学校里还有几位清华,北大,等大牌学校毕业来校的老师,教出了一大批优秀学生上大学。那时他们学校好像是全地区拨尖,省内有名。他进入这乡镇完中后,学校已是聚然的衰变了。

       当时那些已在乡间十几二十年,久未闻过书墨香的右派们解放回来了,担任了主课老师,许多简单的字,他们可以一节课内读三四种音,作五六种解释。记得有一位高中的语文老师,鲁迅笔下的“华老栓”的“栓”,一会儿念“全”,一会儿念“闩”,历史老师“莫高窟”念“莫高屈”等等,弄得他很多字拼命查字典核对确认。更不用说文言文的释义了,教得他们脑袋一锅粥。好在他文史功底好些,干跪不听老师们胡侃了,自已埋头读罢。

      这些杨眉吐气的先生们,傲慢而自以为是,穿着乡镇裁缝裁制的,皱巴巴的粗纤维西服。那个“莫高屈”历史老师更是显摆,干跪抄袭我们儿时系红领巾的方式,打了一条红色的领结。上课时,一边唾沫粉飞,一边不停地整一整那散开来不太听话的领结。四十五分钟的课,有三十分钟,讲他们从乡间地头带来的黄段子,绘声绘色。也就是那个历史老师,讲隋炀帝时,用了一,二节课,主讲和补讲了隋炀帝创造了世界最大的床,可以睡八十个女人。还证据确确地求证隋炀帝有心理疾病,需要大群的女人,用抖颤的肉体安抚才能睡着,-要不,他就在成片成排的女人肉体上打滚。如此亲历回忆般地陶醉,眉飞色舞。或者一遍一遍重复着他们荣耀与苦难的过往细节,弄得课堂,像小学时贫下中农的诉苦会一样。或者发泄他们长年压抑的对共产党的仇恨与愤慨。现在污骂毛泽东的很多,但他最初听到的就是这一批老师们。或者讥讽挖苦他们自以为无知和下等的工农兵。那个“华老全”的语文老师,无数次地学着看守过他的民兵,唱“雪花来个吹,北风来个飘”,轻蔑解释:那种人“吹”和“飘”都不会理解词性,使用词义。有一个政治老师,讲物质运动时,用教室门口的槐树作比,说:看起来这树是静止的,其实是运动的,因为地球是运动的。据说这个比喻与树的叶子一样,年年不变地生发,不知讲了多少年了,丝毫不曾变过。

        除了这一批的翻身“精英”外,学校里其他的老师,大多是前几年,从小学或初中,考入县师范的毕业生,二三年的教龄,年纪也与他们高中的大同学相仿。可怜的几个大专师范生教师,整天仪容精修不凡,正是青春旺盛期,四游猎伴。他们那时的语录是:是龙就上天,是蛇就下地,书是自已读的,老师只是一个引导。加之那时大专生可分事业单位,有能耐没能耐的,都花费全力全时去争雄,最低愿望也起码是要进城。这也难怪,那时分在乡下的大学生,找个有工作的老婆也难。他们不想与父辈们一样,找个“没粮”的种地户口,乡下女。少有几个兢兢业业,五六十年代从业的好老师,也已是力不从心了。

      自上高中后,他没见过那个老师还像初中时期的老师一样,认真地修改过他们的作业。几乎所有的老师只是象征性地,抽查几本讲一讲。犹如三四流的工厂抽验产品,也算是一种质量监控吧。要不就是让同学们交换查看,课堂之上成了相互揶讽揪错的调笑场了。学校的门口,到是开了一溜的小商品店和小吃店。好些老师带着老婆家人,校内上课,校外经商。老师说:北京的大学教授也在卖烧饼。

      乡村的教育,由是而开始了她的恶梦!此后,一年不如一年,到如今,不要说大学生,乡下高中毕业的学子也是凤毛麟角了。

       初中时,他是乡初级中学全年级的尖子。当时很多学校已开始了初中三年的学制。他们的乡初级学校,据说是没有这个师资与能力,只能依旧保持二年制。他和他的百十几个同学,以二年学制的学习应试,总算有四十多人,硬是考入了县片区完中的高中部。进入高中后,那种差距就明显出来了,首先是英语,他们那一批二年制的学生从未涉及过,二十六个字母也大多不全识。厚厚的高中英语代用课本,拿到手中是那么的沉重无奈,与那三年制,已开设了二年英语的学生一起,他们上课犹如做梦。有一天,他们二年制的忍不住了,不知是谁首先敲桌子,然后大家一起敲了起来,以示搞议。不得已,老师答应他们从头学起,二个星期内,补完他们没有学过的前期课本。但那效果可想而知了。考试时,他们面对选择题答对框,只有丢硬币决断了。数学本来是他的强项,但由于未学初三才有的解析几何及其他,便和全部理科类一落到底。特别是物理力学,没有解折几何的基础知识,像隔了一组墙一样,硬是一知半解。同样,老师无奈下,又用一个星期,给他们补讲了有关的课程,弄得似懂非懂。只有文科类,他们那一批从同一个学校来的学生,齐聚前列。这要感谢初中时,他们山乡中学的那批好老师。高二时,学校针对这种情况,也随着潮流分设了文理科,他自然而然地进了文科班。那时,高考的标准年年不同。英语,数学在文科考试中,取录分数的所占比例也年年不同。从参考或百分之三十开始,轮到他们考试时已是百分之百计算了。二年时光,就这样在反反复复的教育调整中过了,如别人抓在手中的风鸢,牵牵扯扯中他们就毕业了。    

     而他,是以全校应届毕业生,高考第一名的成绩走出校园的。学校一洗原来的荣光,他那一届高考,第一次全军覆灭。印像中,好像只有一位同学降分后录取,那也是他们班上的老“范生”,好像是七五,七六的高中生,复读了六,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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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革的浪潮已是风起云涌。82年他高中毕业时,农村早已是分田到户了。原先队里的农具家什,耕牛种子已吵吵闹闹地分完。原本的农业机械,大小拖拉机已支解锈成了一堆。村水电站除了拿不动的,全不知不觉没了,排灌站的水管,电房的铜铁件全都被人卖了钱。就连村里的仓库,几个夜晚,就被偷窃得地板楼梁不见了。生产队的大晒地,原本是村庄的最大公共场地,等于今日城里的广场,也被割裂成了乌龟斑状,成了各家的势力范围。

     他家分到的是几个破萝筐,四分之一的犁(四家合用),五分之一的耙(五家合用),还有一条腿的牛(四家合用),老牛已很老了,庞大的身躯蹒跚务工于几家的田地,没休没止,而拥有它的几家人,相互间又委虚照料,不到一年就一脚跪在了水田里,再也无力起身,然后是扒皮食肉,彻头彻尾地奉献了。几十年了,他犹难忘却的是,老牛背上的那一大块积年的伤疤,和常常泪流的硕大眼脸。

     他家人多,三代同堂,分了六亩多地,零碎地分布村庄各处远近,耕种时需要南征北战。父亲年事已高,加之身体已一年一年衰弱,兄弟姐妹大多还在读书,劳力少。自那一条脚的耕牛没了后,父亲除教养几个孩子读书外(那时学费已年年翻番),竟无力再买回农家必有的一条牛。全靠父母儿女前呼后拥地人力拉犁耕作,家乡土语叫“打木牛”。生活与劳作,似乎一夜间又回到了五千年前的原始蛮荒。当时,这样的“打木牛”的人家不只他们一家,农耕时节,到处都是,大人小孩齐上阵,一样地前拉后扯。按那时的说法,叫:调动一切积极性!稻收时,原来的集体的水轮或电力大型脱谷机,早已在划分土地时同时支解了。人们又抬出了古老的,直径足二米的大木桶(家乡特有的用于稻谷脱粒用的一种工具,操作时,人手紧握成匝的稻禾敲向木桶边壁,谷粒便落入桶中,是繁重的原始体力活),嗨呀呀地,嘣嘣响地敲打起来。还有的更为原始,干脆用一木架,支起一块大青石,在铺着垫子的地上,嗨呀呵地手工敲打脱粒。田间地头着实热闹非凡。过后几年才有人仿制一种小型的脚踏式的脱谷机。镇上一名铁匠改行,靠制作这种简单的机械,成了当时最荣耀的万元户。

      高考后,暑假农忙一过,他的同学很多都开始了返校复读,以求来年的机会。60年代的高中毕业生,除了推荐上大学的,很多是事业企业招工脱农的。那时的厂矿企业多,很多是三线厂,江西又是三线厂最多的地方。三线厂在那时是最好的单位,虽然现在已大多潦倒,男的流浪,女的甚至站街。他们毕业时,事业企业单位,已是全面实行儿女顶班的世袭制,停止了面向社会的招工,工农严格分化,更不用说事业单位了。商品粮犹如美国白人,农民成了自已土地上的黑人。他记得还是在初中时,班上的几位同学就顶替上班了,回校来给他们发喜糖:“老子总算不要考了,同学们努力吧,将来考个中专大专,也能吃商品粮有工作,我们只是先走了一步”。还有一位,数理化考试经常全归零的同学,杨眉吐气地对老师说:“我平时成绩不好,对不起老师了,现在不用献丑挨骂被人瞧不起了。明天我也是老师了,只不过跟我父亲一样教个小学”。高考,乡村的学子唯一能跳龙门,出农门的,就是这一条路了。穿皮鞋还是穿草鞋,在此一举!很多人家倾力供养,一年不行,二年,二年不上,三年四年接着读。一旦考上,如登天梯,喜酒罗鼓,结彩挂旗,官民同庆,亲朋添贺。现代科举,同样如歌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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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分田到户后,农村加深了生产资料及组织的所谓改革,恢复了国民党时期的村乡制。一些本是地主成分的乡民,也要回了原有的,在49年后土改,被划分他人的房产和部分田地(称为老业主),但大部分还是经乡民按原来集体所有,讨论后重新分配了。各生产队的山场,虽然几十年后的今天,已是杂草灌木丛生,没了一颗树。但那时还有大片的,满山遍野的油茶林,松林,杉林和原始竹木。除了以乡,村名义与林业部门联营合营外,其余全部分到了私人,并发放了有关的林业证。再后来,林木伐光秃了,乡,村领导作主,不知以什么价格全又卖给了林场,林业证也就有名无实了。

     那一两年,乡民们开始了放开膊子的劳作,田间的耕作自然是一如既往,只是大人小孩齐上阵,没了大集体时的机器声 。忙完了田间地头,便不自主地转移到山上,碗口粗以上的林木,基本上寿终伐尽。大的做圆木,小的做棍子,枝杈当柴火。每日里,车轮滚滚,人口齐集,大人小孩,只要是能动手的便不闲着,再小的孩子也能替大人们看护一下拖板车。每家的门前房后,堆满了从自家山场砍伐回来的松杉竹木。乡民们自家的砍完了,就偷伐林场的。有一个下乡干部,在其中一个乡镇府门口的公路边,点数人力板车,从早上五点到九点,竟首尾相接地过去了八九千辆,真可谓浩浩荡荡。那个干部无不感慨地对人说:“那种规模,比淮海战役还惊心动魄。”

      后来,林业部门也放开了,原始的,五六十年代植树育林的,整山整坡地砍伐。满山都是砍伐队。公路,山道,田间,旷地,村庄,木材到处堆满了。砍伐后的山场,各林场因有的要重新育林,放火烧山,各个山头烈焰四起,空气中整天整夜地弥漫着大火冲起的草木灰屑和呛人的烟味。甚至有的林场,由于配额指标不够,借着火势焚烧采育林,以便不失时机地砍伐,而且还能报损肥已。许多江浙一带的老板涌进了山里,从县城到各乡村,一下子热闹非凡。当地有的人,也从砍伐,拉皮条当掮客,转而专营林木经商。

     因为没有现在银行的方便汇兑,所有的老板提着大量的现金,辗转散发于山山沟沟。从简易的公路,一车一车的林木,被运往县城的火车站及四面八方。多少年了,人们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钞票,一叠叠,一匝匝,散着诱人的墨香味。因为面值最大的是十元一张,很多老板用大旅行袋,或麻袋来装钱,有的老板甚至还雇了保剽。

        山乡的交叉路口,乡镇的小街,及至县城的中心与城效,特别是小火车站一带,旅店饭馆节鳞比次,一家连一家。大多数是简陋的木板搭建的房子。烟薰火燎,弥散着辣辣的油烟味。男男女女在门前拉请叫喊,呼应着来来往往的客人。砍伐队,运输队,拉车的,装卸队,卖的,买的,拉皮条当掮客的,三五成群,喝三呦四,仿佛一夜间,人们把自家的厨房搬到了街上,也仿佛一认夜间,人们再也不为那一口饭而计较了。

      他们村不一样,由于二十几户人家,原本是旧时商人汇集而居的小街村,大都脱离了原本的宗族大家庭,失去了宗族向来拥有的,49年后又称着集体所有制的山场。少有几家,因宗族内还有亲近的族人,也分到了一些山林,但大多数是稀疏败坏的,很远而无力采伐的。除了分到几块原先集体拥有的零星的油茶林外,他们村也就无缘沐浴这场新的春风。今天,那成片的油茶林早已不见了,由于划分后,各户无力管理与维护,要么被偷伐,要么被藤蔓荆棘杀死了。集体时,生产队每年冬天农闲时,组结劳动力整修养护茶林,各户每年能分个百十来斤的,香酥扑鼻的茶油,基本上富而有余。现在已是稀罕之物了,已涨到三十多元每斤。乡民们只好购买进口的棕榈油,种一点油菜来补充,这是后话。

       他们村的人们,只能偷伐或捡拾附近林场的林木,偷偷地零星地卖给一些私人。好在县镇和许多村民这几年不知是富了还是跟风,放开了建房,需求量惊人。因为他们偷伐或捡拾来的林木,要比林场或集体砍伐的便宜很多,很是畅销。那时钢筋水泥的房子还是很少的,几乎全是传统的砖木建筑。他们一个村,半夜里十几二十辆胶轮板车,车头挂着马灯,没有车的就肩扛人拉,一路浩浩荡荡,送卖到几十里地外的村镇里。他们自嘲这是《车轮滚滚》(当时电影名)。清晨回来,大家也喜气洋洋,花花的钞票揣在兜里,手里提着顺便从镇子上换回来的一大长条猪肉,很是自得与满足。

      那时,还没有大规模的出外打工,乡民们唯一的,最好最直接的经济收入,也就是偷伐林木的一条生路了。一家人的全年开销,全指望山上越来越少的几根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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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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