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运十飞机大型整体壁板

生产运十飞机大壁板　　

李文斌　　

　　最近，国务院作出重要决策，正式启动国家大飞机项目。作为一个航空工业的老技术人员，我百感交集。一方面很高兴，我们这样的世界性大国，终于有了与国家地位相称的航空制造项目；另一方面，也很酸楚，因为这个项目早在1970年就开始了，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上上下下，三十多年过去了，才又提上国家的日程。在我们国家，办成一件事，真难哪！　　

　　1970年，中央决定我国生产大型旅客飞机，以上海市为主承担，航空部实施业务归口，代号“七0八工程”，即1970年8月立项。飞机的代号是运10（当时，我国自行生产的运输机有运5、运7、运8等），飞机的大小与美国的波音707相当，可乘150人左右。这在当时算是世界上大而先进的飞机了。此时，文化大革命还未结束，四人帮的主要成员都是上海的，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等。所以社会上把这个工程叫“王洪文工程”。

　　由于毛主席、周总理、叶剑英、中央军委等都是大飞机项目的决策者。加上王洪文是党的副主席，四人帮成员把持上海，大权在握，所以这个项目就得到两种势力不约而同的支持，以“天字第一号”的重要地位在全国推进。一时间，调集了500多名技术人员，确定了全国300多家协作单位，成立了设计组（组长熊焰），确定了总设计师（马风山），选定并扩建了试制基地（上海5703厂），一场中国大飞机的“人民战争”打响了。

　　当时我在陕西飞机制造公司32车间（飞机大件车间）数控工段工作，任工长，29岁。我们公司是708工程的协作单位之一，任务是承担运10飞机大型整体壁板的数控加工。因为我们公司有刚从法国引进的当时国内最大的数控机床，该机床是为研发中国的大运输机而专门引进的。机床长24米，宽2.4米，两个龙门架，真空夹具，喷雾冷却，变频调速，液压拖动，数字控制，精度高，效率高，是加工壁板类零件的高级设备。在航空部自己研发的大飞机还没有使用的时候，运十飞机的协作却给它找到了用武之地。　　

　　接到任务后，我们感到无比激动和自豪，因为这是为我国的航空工业作出贡献的天赐良机。我们都被一种饱满的热情和摩拳擦掌的干劲所包围。决心圆满完成任务，干出大壁板，装上新飞机，实现中国航空工业的跨越式发展。　　

　　我们承担的是运10飞机01架25项50块壁板的加工任务，由我具体负责并直接参与。重担在肩，光荣艰巨。然而，横亘在我们面前的也是一道道难关。　　

　　首先，如此先进的数控机床我们从未见过，更甭说使用。我本人在大学学习的只是程控，有机械的、液压的、气动的、射流的等，数字程序控制没学过。我们一方面听出国接收机床的专家讲课，对照机床强化训练，一方面反复到西安向母校西北工业大学的老师请教。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初步掌握了相关知识。我还要“现炒现卖”去培训我们工段的程编、维修、操作人员。我编写了《NUM350系统程编说明书》供大家学习。大家热情高，能吃苦，进步很快。　　

　　第二是程序编制。　　

　　程编的基础是要有展开尺寸，这样才能给出零件上各点的坐标，实现编程。运10飞机的机身、机翼外形参考美国的波音707和英国的三叉戟飞机，是双曲率的马鞍形曲面。而我们只能先加工成平面零件，然后用喷丸成形的方法使之成为曲面。为此在平面与曲面之间各点就有一个对应问题。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数学问题。为解决这一问题，西北工业大学飞机系的马泽恩教授组织进行了专题攻关，解决了难题。　　

　　编程的另一个困难是计算工具。这些壁板的尺寸都很大，最长的11米，宽两米多，形状复杂，尺寸繁多，且要精确到毫米的千分之一。如此浩繁的数据我们却只能用极其落后的手摇计算机来完成，可想是多么艰巨的任务。大家不辞辛苦，夜以继日，甚至连做梦都在编程，终于在正式加工之前提供了合格的用于控制机床的穿孔带。　　

　　第三个难题是材料。运10飞机采用国际上先进的整体壁板结构，这种结构比铆接结构整体性好，强度高，重量轻，装配简单。但必须用经预拉伸的铝合金板材。为此，重庆二铝进行了技术攻关，按时把所需的板材提供给我们。这些板材长度都在10米以上，厚度10毫米到40毫米不等。是我国航空工业从未加工过的。　　

　　第四个难题是刀具。数控机床的最大转速是每分钟6000转，需要硬质合金螺旋立铣刀与之配套，否则加工无法进行。而当时我国的刀具制造技术还达不到要求的水平，于是，航空部的刀具工厂和上海的工具厂又展开了一场攻坚战，目的是保证我们能按时开工。　　

　　此外还有液压油的加注和过滤问题，程序带的穿孔设备问题，厂房的改造问题等等，都一一解决。　　

　　通过全国各地的全面协作，运10飞机整体壁板的数控加工终于如期开始。我带领工段的二十几个年轻人，加班加点，不分昼夜，废寝忘食，一气呵成，只用一个月就胜利完成25项，50块大型整体壁板的加工任务，经检查完全合格！我们填补了国家航空工业的空白，开创了飞机整体壁板加工的先河，我和我的同事受到国务院副总理王震同志的接见。　　

　　在与上海方面紧密合作的过程中，我了解到，为了让运10飞机早点上天，整个上海成了一个庞大的飞机生产厂。闵行的燃气轮机厂负责研发发动机的盘、轴、叶片，开始的废品率竟高达99％，但他们不灰心不气馁，硬是达到质量要求；上海汽车附件一厂负责发动机的总装试车，也干得很漂亮；位于吴淞口的海军航空兵基地，建起了飞机总装厂房，成了中国大飞机起飞的地方……经过全国上下的通力合作，1980年9月26日运10飞机飞上蓝天。其起飞重量110吨，最大商务载荷25吨，可乘189人，比波音707还要大些。此后，运10飞机进行了大量的飞行，多次飞进西藏，顺利往返世界屋脊。　　

　　运10飞机的研发成功受到国内外航空界的高度评价和充分肯定，美国等西方国家都十分惊讶，它显示了中国人民的才智、能力和气魄，在中国的航空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一页。　　

　　然而，从运10飞机上天以后，它就渐渐地从中国的大地上销声匿迹了。研发停止，经费停拨，人员解散，机构裁撤，试验机埋入荒草，总设计师郁闷早逝，当事人扼腕兴叹，全国人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大飞机被政治谋杀了，一下子就是二十多年！这就是中国。　　

　　今天，当温总理主持的国务院再次把沉睡多年的大飞机拖到国人面前的时候，我作为当年奋战的参与者衷心希望，这一次要一飞冲天！

　　2007 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