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海啸,中国经济能否安然无恙?
金融海啸,中国经济能否安然无恙?
金融海啸来了,紧跟在后面的,是潮水般涌来的分析文章,这其中不乏独立思考的真知灼见,但也有许多人云亦云的老调重弹,老套的说辞,老套的思路,就连开出的方子,也是一成不变的“三板斧”:降息、减税、扩大公共投资。
“老套路”不是不可以,“三板斧”不是不能抡,可问题是:昨天还在推波助澜的主流经济理论,今天转过脸来,就有模有样地去指导如何应对金融危机,“嘴是两张皮,咋说咋有理”,难免让公众感到迷惘。鉴于此,我们试着在主流经济理论之外,换用新的视角,去探寻此次金融海啸及其对中国经济的影响。
一、金融海啸的发生机制
探寻事物真谛,就是要透过纷繁芜杂的现象,去寻找事物的简单本质。此次金融危机的发生原因,十个经济学家能给出十一种说法,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只要看到美国国内股市暴跌、资产缩水、通货紧缩等诸多事实,不难做出判断:此次金融危机,不是货币危机,不是信用危机,不是汇率危机,不是债务危机,而是明明白白呈现为资本危机,因此,对危机简单而深刻的揭示,必须紧紧围绕一个基本概念:资本价值。
资本价值,和人们熟悉的商品价值不同,乃是一种倒易价值,它值多少钱,取决于它赚多少钱。因为资本所有者关心的,是资本增殖,在他看来,只要能够带来利润,就有价值,利润率越高,价值就越高,因而反过来,从这种颠倒的、倒立的视角出发,从预期利润倒推出来的所谓价值,就是资本价值,其数值等于未来N年的预期利润之和(N为社会平均回本年数)。
举个例子就清楚了。假定社会平均利润率为8%,则回本年数为9年,现在有一家小企业,净资产100万,前景很好,每年期末利润转增资本,一家大公司想买下这家企业,出多少价钱合适呢?答案是:要看这家小企业未来9年的预期净利润之和,或折算出来的每年预期净利润率,利润率8%,值100万;利润率10%,值136万;利润率20%,值416万;利润率30%,值960万……换句话说,预期净利润率越高,成交基准就会成倍往上翻,这也是拜“神奇”的复利所赐。
买卖企业是这样,买卖其他资本,如土地、股票、债券、金融衍生产品等,也是这样。所谓“虚拟经济”,指的就是这个以预期利润为核心倒易出来的价值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预期利润成为唯一的交易依据,就连预期利润瓜分权利,也是可以买卖的,例如美国的次贷债券。
经济繁荣时,预期利润上升,资本价值快速膨胀,资本交易价格一路飙升,资本的卖出方固然能够卖个好价钱,买入方也会因为自身利润预期将增长更多,从而使自身资本价值“更上一层楼”。但问题是,预期利润不可能无限增长,这种螺旋式上升过程,终有一天会碰到天花板,然后掉头向下,变成螺旋式下降。上例中,即使小企业预期利润率只是从30%降到20%,企业价值便从960万降为416万,买下该企业的大公司账面缩水544万!缩水之大,数倍于净资产,缩水之快,一日千里。无论资本买入方如何谨慎,买入价格如何压低,转手多少次,转嫁多少家,这种蹦极式的价值缩水,都有可能使资本所有者损失殆尽。因此,专门从事资本买卖的投资银行,就成为此次金融危机最大的倒霉蛋,
显然,资本市场狂热时,价格高于价值;资本市场低迷时,价格低于价值。这两种情况都会进一步加剧泡沫的产生和破灭。
价值规律,不管人们承认不承认、喜欢不喜欢,总是以其铁的必然性在背后起作用。价格回归价值,如果在向下回归过程中,价值本身也在下降,这种回归就是可怕的自由落体式,眨眼间千万亿纸上财富消逝得无影无踪。而资本价值,恰恰是会上下波动的,即随着预期利润波动而更大幅度地波动。
二、金融海啸的传播机制
现在,我们知道,资本价值的依据是预期利润。预期利润是现实利润的合理延伸,既来自于现实,又反作用于现实。如果现实利润的增长或实现,开始普遍呈现出黯淡前景,就会广泛导致预期利润下降,资本价值缩水,账面资产贬值。如果这种迹象是突然显现的,没有太多喘息、适应和调整的时间,资本价值缩水速度将会极快,所有者权益固然损失惨重,债权人权益也会失去保障,就有可能引发资本危机,进而牵扯出偿付危机、信用危机、银行危机等。
资本危机发生后,在社会经济循环中“滚雪球”,越滚越大,而后慢慢消融。
第一个循环,虚拟经济内部循环,预期利润和资本价值之间的互动,即:
预期利润下降→资本价值缩水→账面资产贬值→预期进一步悲观→预期利润进一步下降……直到悲无可悲,预期不再悲观为止。
第二个循环,虚拟经济—实体经济之间的循环,预期利润和现实利润之间的互动,即:
预期利润下降→账面资产贬值→消费紧缩→价格竞争更加激烈(通货紧缩)→现实利润下降→预期利润进一步下降……直至降无可降,利润不再下降为止。
第三个循环,实体经济内部循环,利润主导下生产和消费之间的互动,即:
预期利润下降→成本节约→裁员降薪→消费紧缩→供大于求→生产萎缩→工资收入进一步减少→消费进一步紧缩……直至缩无可缩,消费不再紧缩为止。
虽然以上对三大经济循环的描绘很简陋,但从中也可以看出,资本危机正是透过这种恶性循环,向纵深蔓延,向全球扩散。那么,此次危机究竟是如何漂洋过海,从美国影响到中国的呢?
危机的传播同样需要介质和渠道,包括人、财、物等,美中之间的经济交往通道,就成为此次危机的传播渠道。
信息渠道,在危机中传递的既是信息,更是预期和信心。预期具有传染性,虽然预期决定于现实发展趋势,但毕竟带有一定的主观因素,国外的悲观情绪也可以感染国内,“于我心有戚戚焉”。
投资渠道,危机中双向流量都会骤减,包括对外投资和对华投资。仅就外商对华直接投资而言,由于全球投资总量大幅减少,即便中国成为投资“避风港”,也只会使对华投资所占比例小幅上升,绝对值还是下降的。
贸易渠道,透过进出口商品数量、价格上的“双降”传递危机的“寒气”。出口商品中添加涂抹的精神文化因素如品牌、形象等“水分”会被挤出去一部分,回归成本竞争来维持出口份额。
此外,还有一些影响相对较小的渠道,如旅游渠道等,不再赘述。
三、中国经济能否安然无恙?
经由上述渠道传播而来的危机冲击波,会对中国经济造成何种影响呢?
危机的影响会因对策而变化,对策本身也会产生影响,所以,系统性思维,是把影响和对策这一对作用和反作用放到一块儿来整体考虑。
先来看虚拟经济,亦即以预期利润为依据的资本交易。由于国内和国际资本市场分隔,加之此前国内股市早已暴跌,“虱多不痒”,故而此次危机对国内股市冲击有限,反而将惠于国内经济刺激政策而逐步上扬;但国内房市情况则不同,房价高企,用于自住远高于商品价值,用于投资远高于资本价值,随着危机到来,一方面,房产的资本价值保持稳定甚至略有上升,具有抗跌保值功能(因为租价呈刚性而社会平均利润率下降);但另一方面,房产的价格下行回归压力更大,两方面作用交织,房市成为金融海啸之下中国经济难以把握的隐忧。
再来看实体经济。危机传入国内经济体系之后,也是透过经济循环机制发挥负作用的,即把整个经济拽入一个消费紧缩、生产萎缩、投资减少、消费进一步紧缩的恶性循环。应对的措施,就是要从一个或几个环节入手,扭转循环方向,引导经济从螺旋式下降转向为螺旋式上升。现有措施能否起到这个作用呢?
治病讲究个对症下药,病因、病理等缺一不可。经济对策关乎千万人福祉,不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此次危机是资本危机,是资本价格、资本价值回归正常水平的客观规律使然,所以,应对的关键,是要稳定资本价值,具体来说,一要稳定甚至提升预期利润,二要为预期利润实现创造条件。将主流经济理论的“三板斧”与之对照,不难看出:降息提升了预期利润,减税提升了预期利润,扩大公共投资则为预期利润的实现创造了机会和条件。这就是说,主流经济理论懵懵懂懂开出的药方,的确也是对症的,也能治病,甚至可以治好病,正如现在的某些大夫,不管什么地方发炎,无论什么细菌感染,统统都是开广谱抗生素,多数情况下确实也能见效,再加上病人自身的免疫力和自愈力,不往深里探究,照样药到病除,只是这种半知半解的诊疗方式,委实让人心里不踏实。
事实上,任何有助于广泛地提升预期利润,特别是预期利润率的政策措施,都是对症的,只是适用的前提不同,针对的情况不同,对未来的长远影响不同。具体到当前,就会发现,传统的政策手段,只会让已经失衡的中国经济更加失衡,即:资本过度分配,劳动分配不足,利润与工资之比严重倾斜,以及由此产生的一系列失调,如投资与消费失调,出口与国内消费失调,政府与居民收入失调。所以,当前的政策困难,不在于如何化解危机,而在于如何既化解危机,又避免分配结构更加扭曲,或者说既要预期利润增长,又要居民收入更快增长。为了在矛盾中寻求解决之道,我们还得严密考察影响预期利润的基本因素。
(1)企业预期利润=预期收入-成本-费用(含利息)-税金
危机中,企业削减成本费用,包括裁员降薪,但这样只会让经济愈加萧条,为了打破这个怪圈,就要鼓励企业“多做加法、少做减法”,帮助企业增加预期收入,特别是持续稳定的未来收益。至于降息和减税,很明显,作用效果直接但作用空间有限。政策的重心,只能是想方设法增加企业预期收入。如何增加呢?
(2)企业预期收入=国内销售收入+出口销售收入+补贴收入+投资收益
危机中,扩大出口非常困难;政府向企业提供补贴,除了防止企业大量倒闭之外,多数将转化为利润,不利于化解分配失衡问题;至于投资收益,股息利息所得有限,只能寄希望于资本市场的全面上涨,但在危机中,唯有政府托市才有如此可能。除此以外,政策的重心,只能是想方设法提高企业的预期销售收入,也即提高国民的预期消费支出。如何提高呢?
(3)预期消费支出=居民消费+政府消费+民间投资+政府投资
危机中,预期利润下降,民间投资萎靡,增加政府消费又于情不合,所以,政府投资往往受到青睐,成为弥补民间投资不足的有效途径,然而扩大政府投资确实能够维持消费支出的总规模,却也容易使经济结构、产业结构等发生扭曲,影响经济的健康协调发展,当然,如果投资是用于提升社会再生产公共条件(如基础科研)和降低社会交易公共成本(如交通通讯),则又另当别论。除此以外,政策的重心,只能是想方设法扩大居民消费,如何扩大呢?
(4)居民消费=工资收入+经营性收入+财产性收入+转移性收入-储蓄
要让居民扩大消费,无非两个办法,或增加收入,或减少储蓄。
以上各项收入中,工资收入是劳动力商品等价交换所得,不可能有较快增长;经营性收入在危机中将有所下降;财产性收入主要是投资收益,同样只能寄希望于资本市场全面上涨,因而连同转移性收入一起,都严重依赖于政府的政策措施。也就是说,危机中的居民收入增长,只可能来源于政府。
那么,如果政府通过资本市场或财政转移提高了居民收入,能不能带动消费同步增长呢?不能,除非“百姓消费、政府买单”,譬如发放消费券,当老百姓被迫为未来储蓄的时候,收入增加很难转化为消费,所以中国经济的长远发展,取决于“生老病死”的保障,即医疗、教育、失业、养老等社会保障的完善。
至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面对资本危机,宏观经济政策调控的真正对象,并不是主流经济理论认为的利率、税率等,而是预期利润;根据国内经济受影响的程度,政府可以分别采取降息、减税、干预资本市场、扩大公共投资、向部分企业提供帮扶等政策措施。此外,短期强力措施是持续发放小额消费券(一次性反而作用有限),长期根本措施是增加居民转移性收入和完善社会保障体制。
真正考验中国经济的,并不是此次金融危机,而是在危机之后,即如何逐步实现经济增长方式转型,从出口驱动转向内需驱动,从投资拉动转向消费拉动。而要实现增长方式转型,首先就得实现分配方式转型,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
清华大学深圳研究生院 戴天宇 林功实 张广
爱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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