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天下乐乐>>-青春理想和信念迷失的哀歌
天下乐乐
简介:一场百年未遇的大地震,夺去了一个正在休学的农村大学生的生命。人们扒开他倒下的那片废墟,从血迹斑斑的遗骸旁,发现了一本被血迹浸润透了的日记。这部亡灵的日记,将告诉我们一个怎样鲜为人知的故事?现在,让我们走近一个亡灵的笔记,揭开一个死去了的灵魂,在人间中曾经笼罩着的层层面纱!
(一) 秋叶静美
我是乐乐.现在如果我继续给你回信,朋友,请不要想我虚妄,也不要认为此不值一文.要知道,尽管我见识了当时天崩地裂的场景,再看不见那地面上清晰的世界.但是,自己的记忆,却一直存留于心的烙痕里,将永不会泯灭.
话说我那时的处境,是本来将回到校园,与自己以前的同学,老师,以及一些新来的同类,作或冷或热的晤面.只是人活在这个世上,倒霉的事儿偏找不如意的人,几天前的一场地震,真是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行装,就在自己的家乡得到了提前隐没的命运.
那天,在乡村的日子,天还是象过去一样,灿蓝得耀眼,地上的人们,还是从田间到地头,一派忙碌的气息.又是一年的开始,要到播种的时节了,我当时与父辈们一样,下了田,在地里忙活.太阳慢慢爬高,人们古铜色的皮肤上,浸满了劳作后溢出的汗水。等到了中午的时候,我开始回家吃饭。当我懒洋洋的,在父母亲的催促下,扒完最后几口饭菜,正准备再次出去,干一会儿活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心里竟突然堵得厉害。我望了望天,刚才还阳光灿烂的日头,不知缩到哪里去了,整个大地,阴沉得厉害。而且在我的周围,一股不详的氛围,在开始蔓延:周围的东西,不论是动物或者还是植物,我都感觉它们抖颤得厉害,尤其是自己家里的那只小花猫,竟爬到房屋顶上,在那里叫个不停---“到底怎么回事?这将要发生什么?”隐隐约约的,竟是有种召唤的力量,弥漫在我的整个思绪里。“我不下田了,爸。”丢下这样一句,我就猫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我当时想,心里这么烦乱,就呆在家看看书罢.于是,等他们都下到田去的时候,我就一个人,随手的在房里翻动起自己的书页来。
就在我看书迷迷糊糊的时候,竟觉得脚底下突然动了一下;开始不是很猛烈,有些轻微,但正在我还缓不过神来的时候,接二连三剧烈的震动,就四散弥漫开了。当时是感觉一惊,想有种从房子里冲出去的感觉,但不知怎么回事儿,我的脚步却在这一刻,完全僵了下来,我并没有在此刻移动半步.就在这样愣神的时候,大片的瓦,房粱,已经从我头顶砸了下来,我的意识马上蒙糊成了一片------
我死了。当脑浆崩流下来的时候,我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我曾经很熟悉的世界,就完全睡了过去。可是,相思啊,你千万不要害怕,以为这是一个死去的人,在留给你如许呓语.在当时,我心里虽然平静,但实际上,是隐着多大的暗潮在汹涌澎湃啊.说真的,死,就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去得如此匆匆;只是,我还是有许多牵挂,在这样的人间里.我在想,在没有了我的日子,父母亲,还有梅子她,以后将会怎样过呢?自己的父母亲,一辈子都在辛劳的路上,从来没有得到过很好的休歇;而我的妹妹梅子,尽管看起来正在长大,但在以后,面对着只有两个老人,而又没有兄弟姐妹的境况,她又将在生活中怎么办?难道她稚嫩的肩膀,就注定得承受这未来中的巨大苦难的侵袭?
我就这样的走了,自己的家人,还有远方的朋友,他们是一直悲痛,却又无可奈何的。在这样的天灾人祸中,一切仿佛都如命中注定一般,象我曾经出生于此,象我命运里不堪的来路一样:一切都那样简单,一切都如此纯粹,在这漫天飘着太多风絮的时光里,人的离去,就如这风声一样,来往得如此凄清。我去了,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也没有留下任何为这个世界所能记忆下的东西,我只唯一保留了,自己作为这个人间的人儿,所能最后守侯住的一颗真心。
我的书正静静的躺在墙角的地方,象往常一样驯顺。我的风尘扑面的桌椅,我与妹妹梅子一起戏耍过玩乐过无数次的地方,现在却似我一样,在惨烈的屠杀下没有了丝毫生灵的元气。我所睡的床呢,一边已经完全断裂,另一个角也塌陷得厉害。我所有曾经熟悉的一切,都仿佛已经面目全非,离人间远去;它们与我一样,在经过这次悲惨的境遇之后,将再也不能象往常一样,舒张起它们曾经盎然的臂膀。
而也许现在,正因为我以一个死者的身份,再也不用顾虑人间的蜚短流长的偶然,我就能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掏心窝子与你-我的相思,作心灵里最真实的交流.当然,在这样的过程中,相思,假如你不愿意,假如你觉得我这一切浮词就象那浮世绘一样,简单得不值一提,那我决不会勉强你,相思,你同样可轻轻松松走开,开始自己日常的幸福,还有自认为美丽的快乐前程。
只是,在这样的过去之后,我在另一个世间,还是希望能弥补,在那样长时期的岁月里,未来得及对所有关心过我的人,所需表达的歉意。我对自己的家人,还有朋友,现在呢,最深切的灵魂呼唤里,就是想道一声深切的感激之情.在自己生命活着的时候,有那么多的人,他们培育了我,纵容了我,让我能在这个冷酷得许多的人心世界里,还能感受到丝丝温暖,清凉.他们从来没有放弃---把我当成一个好人的坯子,在尽心培养,他们对我是付出了太多的期望,尽管自己并没有修成什么正果。
只是,如果这个世间还有爱情,而且我也相信过爱情,请你们,我的最好的朋友,千万不要忘记,我这一颗呆傻的灵魂,曾经作出过的完整付出.在自己感情的岁月里,尽管谈不上轰轰烈烈的进行,甚至谈不上众人所称为的幸运,或者幸福的恩宠,我还是那样纯粹的经过了,得到了自己那一刻的心灵慰藉.而我的相思,你更不能忘记的是,在那样的一天,在我生辰忌日的那天,当漫山遍野杜鹃花开的时刻,你要记住给我的坟上,插上那么的一束,那鲜红灿烂的飞扬!在你的手上,从你的手心里,我将能感受到淡淡的余温,那是你的心,在与我的魂魄正经历着感应。
我的阴魂不散,我的命途里的痛楚时刻惊醒着在那一块人间的地方。我还没有完全忘怀人间,我还惦记着在人间里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幕幕。我是无言的,我是想引颈高歌,我是想自己,在这面对崩溃过了的土地上,再次给人间一个新的迹象,给自己生命存活的一个新的理由!
这就是我的浮词烂句。假如一些人,认为我讲的话,纯粹是无理,或者自恋自爱,无理取闹,那我也没有什么抱怨,他们尽管可走自己的路,我也丝毫不需任何一个人的怜悯同情.请相信,当我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在另一个世间里,构思自己心灵感触的时候,我决不会笔走偏锋,不会把人间故意给描绘得乌烟瘴气,而后在那里偷偷傻乐.我只是描写自己,描绘纯真,我不想把一些简单粗暴的东西,带进我的这些文字里。
我很高兴自己,能有这样一次机会:我将再也不会有所顾忌,我只简单的有一桌一椅,一只秃笔,就可以开始自己心灵的流泻了。他们的生活,我自己的家乡,还有遥远的城市边缘,与自己同样生活过的一群人,我都可以毫无顾虑的,用自己的心灵,来舒展他们的愁絮。我的相思兄弟,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时,就已经与我的心灵连到一起;以后,即便我蜗居于阴冷潮湿之地,我同样要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拿来同他分享。这样的,我们相互之间,就不至于使彼此灵魂太过于寂寞,也获得那些无依年代中心灵纯粹的丝丝补充。
而尽管我已经离去,你千万不要以为,我的心灵就已开始冷却,在以后的时光里,我将会以事实证明:即便人间的生灵,他们在做的一些貌似匆忙而神圣的工作,也不来得比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更有意义,更来得真实,更令人感到心境坦然。我在地下的生活,即使千创百孔,也决不比人间显得更加腐烂,更令恐惧笼罩心灵。我在这里,自始至终的,都完成了一个完整的自己。无论我曾经来到世间之时,还是我离开世间之后,我还都一直没有放弃,用纯正眼神来看着这个世界。
活着之时,在校园里我经过了太长的时光。时常的,当那时眼睛一开或者一闭,我心灵里蹦出来的,就是这些心如止水的安宁生涯。我太熟悉那里的生活,还有所有经过着的这些人群。他们的自然,他们的达观,还有他们无时无刻展现出来的有别于社会人的优雅,都令人心旌动荡。现在,在这地下的一段时间,请相信我:我会抽出时间,把那时的思绪作一番新的整理,完整的展现给地上的诸人。同时,因为我也看过别人的生活,还来过自己的日子,于是我就不可避免的,同样要对一些别的事情进行涉及。因此,假如我以后的书写,有些零乱,而且在不同场合上有些变动,也表现得毛毛噪噪,那就请大家报以理解的心情。
而我所生长的那片土地,有玉米,稻花香的地方,发生了太多微琐,卑小的事情;在我存在的时刻,我决不想作半点的评判.那里如千年前一样,有自己的宗法,有自己的准则,我无能权力去干涉它,说长说短.但现在,因为作为一个脱离了现场的存在,地下的法律亦给了我描绘过去的权利.因此,我来说出自己积郁已久的话,暂时耽搁大家宝贵的时间.
(二)小时候
在出去这片土地之前,我一直与自己的好朋友—相思在此居住.这个小村庄,四周是高高的山顶,青翠占满了小小的空间;一陂陂田亩,在山峦间蜿蜒,直弯向我们居住的地方。村庄不是很繁华,时常所见的,就是稀稀落落的那几个人,一年四季在这里来来去去。
记得那时,我们都还小,才刚到上学的年龄.而上学,对于我们两个人,当时是没有什么清晰的脉络的,它纯粹就象自己的生活一样,有时令人入迷,有时又使人受不了那种连篇累牍的沉闷.刚去上学没几天,我和相思两个,就双双的逃了学,到学校的后山上去玩.这玩的过程,当然得有内容,还得要寻开心.我们一溜出学校,就急急忙忙的飞跑着,把书包往一个茅草蓬一丢,就跑来癫去开了.
这后山上是一片茶山,茶花正慢慢开放,象女人的红唇一样鲜艳;“茶舌子”也正逢其时,许多已不是青涩的样子,变成了将要脱皮样子的白色.我们当然是小孩子气,把那在矮处的茶花,给随手摘下来,蹂躏得不成样子;还有那茶舌子,附着在一片片茶叶子的隐蔽处,引起着我们搜寻的欲望。茶舌子是很清甜的味道,含在嘴里,慢慢咀嚼,总给人以回味无穷的感触。当然,我们找茶舌子,这样漫山漫野的跑,也决不仅是因为肚子饿了,我们更多的是沉醉在这寻找的乐趣里.有时,如果运气好的话,两个人很快就能找到一大包;运气我不好的话,我就试着去抢相思的东西,而相思也同样这样的方式来对待我.有时候,我们两个人闹起心来,也偶尔气臌鼓的,一路上都心里发誓着不再搭理彼此.但这种事情,对于两个小孩子来说,又能持续多久呢?时常是几分钟,或者更长的是好几个小时,当我们还弄不明白到底是一种什么原因时,两个人竟在某一刻又热乎上了。
这是我的童年,也是与相思共同的童年.我时常惊诧于,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在生活的这些年里,竟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着?我们也犯过错,也得到过各种各样的惩罚,即使由于大人们突然交恶,我们还是如往常一样,一如既往的不把那些琐碎放在心上。而当别人惊异于我们的好,想知道是什么原因把我两的生活给紧密联系起来的时候,我们竟也不能完全说出。怎么说呢,我们那时哪有那么多的想法,我们这样的在一起,也许完全就是由于咱们兴致相似,生活相近,我们之间有太多的共同语言。而与别人呢,我不能想象,即使一个稍微与我不很熟悉的人,当我敷衍几句之后,就不知怎样的与他进行更进一步的交流。而相思呢,与他们是完全不同的,我们之间,完全可以畅所欲言,自鸣得意的发表自己幼稚的看法.那时我就想:生活真正是好,有这么一个小伙伴随时的交往,还有什么可使生活更加没有意义呢?
日子缓缓流过。当时我们还傻傻的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是持续一辈子的;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丝毫不用担心,那些大人们世界里暗藏的东西。有时,当他们为地界矛盾而闹得不可开交,当他们为一些鸡毛蒜皮小事大嚷大叫,我们就觉得真是弄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不能换一种缓和的方式,来处理这些问题吗?难道只有你死我活的进行斗争,才能得到一部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者不至于失去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当年龄慢慢长大,生活中出现了更多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它们时常是作为一个矛盾体存在的,我自己越深入去了解它们,心灵里就会越变得懵懵懂懂,对什么都捉摸不透。于是无形中,生命中小小的烦恼就出现了。但我自始至终,却并没有把它们,都看得很重要;每当我遇到这些不能解答的事物,我就想起了相思:相思呢,相思现在到哪里去了呢?你快把我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啊.
每次当我有些迷茫,对他发问的时候,他就象一个小大人的模样,尽力用还显稚气的语言,来给我作答。尤其在回答的过程中,他还查漏补缺,好象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的东西.当然了,他时常也有不懂的地方,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整得憋得厉害,整个脸上都面红耳赤的样子了.到了这个时候,我竟然不怀恻隐之心,说:你也有不知道的地方吧,呵呵,看你的小样.于是他更急了,我们就又争论一番,这样才彼此之间渐渐平息这个问题.
其实,那时的我们,斗大的字才识几个,又能知道些什么呢?我们两个人的讨论,在大人眼里,实在是幼稚而又老套的。我们的模样,几乎是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在嚼着舌头。但尽管如此,我们两个人,还是津津有味,饶有兴致的谈着自己的天说着自己的地。
随着时间的推长,我们两个在唧唧喳喳的讨论中,都逐渐发现,自己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我们必须加强学习,来提高我们的见识。而怎样才能提高自己的见识呢?这又让我们两个迷糊了好一阵子。最后呢,可能是由于自然而然的原因,因为看到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很拽,知道那么多东西,一出口就成章成诵的;于是,在榜样的模范作用下,我们开始暗暗的较起劲来。但一想到他们那样的厉害,每天都有这么多的东西象竹筒倒水一样的溢出来,又感觉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自己才知道多少点东西啊。但不管怎样,自从我们两个讨论到认为是神圣的这个问题时,心里已经肃然了起来。要知道,我们尽管没有更多的在表面上表现出来,但心里面已经暗地里发誓:再也不逃课到山上去玩儿了:“我要看很多很多的书,我必须给自己充电,我要作一个有知识的人。”就这样,在没有大人们的督促下,在我们两个小样的心灵里,竟埋下了这样相同的想法。
于是,我们两个小伙伴,就这样的攒起了自己最初的劲头.相思呢,从小就爱看小人书,也很崇拜那些写这些东西的人儿。有一次,他跟我说:自己在将来,一定要当位名作家,你觉得行不?他神情紧张的看着我。我看着他这认真的样子,马上就笑了:“行,当然行了。不过,你首先要把字给写好。看你,字歪歪斜斜的样子,到时怎样给读者签名售书啊?”
这样一来,可把他惹恼了:“你别整这个嗑,得了吧,你就是不相信我。咱们等着瞧,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看到我的真功夫的。”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竟对着我大声嚷嚷起来。
呵呵,好样的,果然有志气.其实,我哪里是扁他呢?他的那些心思,我当然能看破一些,我也希望他在以后有所成功。只是如今想当大作家,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要付出多少辛劳,还有汗水,还不知道整到哪时才能出名呢.而且,现在我们两个都还小,最主要的事情,当然就只是努力读书了。于是我对他说:“你真想一举成名,那我可告诉你,你现在就给我发狠吧;要不然,跟在牛屁股后面的日子都还长着,更不用提到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了。.
于是我就激励他努力学习,先把手边的小人书摆在一边。我还说,在学业上,一定要跟他进行一场拉力赛,看咱们两个到最后到底谁输谁赢。他听到我这样一说,当然是很不服气的样子,用眼瞥着我,直接了当的就告诉我:”有什么了不起啊,比就比,咱谁还会怕谁啊。”
没想到他果然一个不赖的角色,在初一镇上中学的时候,他还跟在我身后打游击,没想到到了初二的时候,他的成绩,竟突飞猛进起来。在所有的科目中,除了一个英语外,其余的都相续赶超着我。我看到这种样子,心里竟有了种乐呵呵的感触,当时就对他说:“恩,小伙子,你有种,等不久,咱们县城再见!”
他听到我这样一说,脸上阴了一刹那。我知道他这时心里在想着什么。而我这话的意思,是希望他读更多的书,好更提高他的修养,为他未来的作家梦想作储备.而他家里条件尽管不怎么样,但也算过得去,应该去作一番新的尝试。而我这样想:一来是我们两个有个伴,二来呢,就是当时他父亲极力要他上的所谓中专,其实就算去读,也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当时所有的学校已经开始不包分配制度)。我想同样是花钱,还不如去读高中更有盼头。于是,在权衡之后,他最终还是与我一样,都选择了到县城读高中.
这是一个大环境的影响:从我们那一年起,所有的学校,都不再包分配了.这个情况,对许多想通过鲤鱼跳龙门的穷苦人人打击不可谓不小.这就是说,我们以后一切都要走向市场了.而市场的特性就是自由竞争;竞争的过程必定就是弱肉强食.当某些人,没有靠山,没被别人罩住之时,即使他能力再强,知识再丰富,缺少了权力和资本的恩泽,他很可能在生活中徒唤奈何.而去读高中,再而后大学的这条路,也许会给我们更多选择的机会—这就是当时我们的想法!
(三)青春的样子
青春是什么样子,又将飘扬着怎样的旗帜?你如果走过青春的校园,请你告诉我,哪一片落叶,才算是你自己的心扉表达?太多的梦幻,太多的心灵,在这块地方,都曾翩翩起舞,他们都留下了自己青春的足迹。
呵呵,当我和相思一起,走进这县城里的高等学府,我们的心,是多么的跳跃不停啊.对于刚从山疙瘩里走出的我们而言,那里仿佛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对着我们逐渐成熟却还显稚嫩的心灵,投了一块块激动波澜的石子.那里有高高的围墙,里面是漂亮安静而又喧哗的校园,一群群年少的人,来来往往,在嬉戏,在读书。用我们土得掉渣的眼光来看,这里美丽少女花花绿绿的衣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向我们迎面而来。而我们两个,就用略显羞怯的目光,对着她们进行打量。
来到这里,我们是怀了太多的梦想,也想图追求更多的实在.我们小小的心坎,哪怕是放一粒微小的尘埃,也能在一刹那间被心的浪花所击逐.在这块纯净洁白的处女地,象雪莲花一般在高山上独自傲放的憧憬,有理由使我们把理想的旗帜给高高举起.而心的高蹈,在汹涌澎湃的尘世里,同样带随给我们一种新的气息,我们将发现自己,发现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活,原来竟是如此丰富多采.我们在自然之光的催育之下,可以大笑连连,也可以不管不顾.当我们的行为,偶尔牵动为人师表者的神经之时,我们在某一刻,仍可以以一颗完整的童心,去求得某种新的谅解,还有和解.
而爱情的花苞,在这样的岁月里已经自然打开。我们在不经意里,就准备了清冽的纯情,还有善良,妄图在这一个物质决定一切的世界里,去攫取一份心的喜悦,和淡淡的忧伤.他们,或者她们,很肯定的,都已经在心里描摹了爱的蓝图,梦中的情人,也不断的被移植到现实生活中.他们有时呆傻的表情,还有决绝的神态,给我们自己,这整整一代人,都留下了真实的印象,还有美好的回忆.没有更多的人,在那时候对人紧闭过灵魂的窗口;没有更多的借口,在那时成为自欺欺人的借口.我们只是行走在人生的旅途上,却偏要以为,自己现在的经过就是生命的全部.
他们或者她们,各自从这个县里不同的地方走来.他们带着父母亲的期待,和自己也想拼搏的勇气,在校园的窝窝里扎下了自己的营寨."自信人生三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那时的我们,也算是激情澎湃,而且自认为将来能有一番成就的一代.没有人能阻挡我们的雄心壮志,没有人能真正引领我们的脚步,除非我们自己认为.当父母亲在家铺设一砖一瓦,为我们的未来作着各种盘算,想把我们引入世俗思维的窠臼之中时,我们只是听过了笑一笑,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而确实令人好奇的是,当我们这样的一代,在对别人作着偷偷的打量,想从别人心里挖出到一些什么新的元素的时候;我们同样发现,别人也几乎一样,对我们充满了各种各样奇思异想的揣测。当一片叶子经过有些飘零的秋天,在这生命青涩着思考的季节,几乎所有的同龄人,都露出深藏着的一丝丝叹息,他们的感情因子在季节里发酵着。不可否认,我们正经历着青春的年龄,正经历着生活所带给我们逐渐活跃起来的新奇和快意。在长久的踌躇漫步中,在从城郊的那一条马路上经过到达我们学校的那一条路口,我们学校的大旗,猎猎飘扬,在那一块土地上空的澎湃里。这里的一切,象所有学子们的笑靥一样,来得真实,来得安谧。
而相思和我,就生活在这样朝气蓬勃的人群中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开始思考生命的本真,还有理想探索的出路问题.我们希望,在这样的生活里,自己的所学,所知,都能更上一层楼,在将来也能好好的服务于社会。我们得到了更多的学习机会,也开始了更长的生命规划过程。我们想要在这一片蓝天下,使自己变得高尚和纯洁,不至于就糊里糊涂的过完一生。尽管对未来,我们还是有些朦胧,但在我们的心目中,一个新的开始,已经冉冉上升在我们的思维里。
流淌的时间,保持着既有的姿态,不停的进行着新的轮回!在这个世界上,你不能害怕,你必须勇往直前。在那样的年代里,我几乎听到自己的心,在对自己大声呼喊:努力吧,年轻人,全世界都在呐喊.当你跨过了今天,辉煌将在明天显现.趁着还有时间,你可以干更多的事情。你的生活,在一开始就已确定:你是大慈大悲的佛陀,你要去为人间作一些事情!当别人失落或者痛楚,你有义务去走向人群,去知道苦难发生的缘由。你要与时光赛跑,你应该把自己的一切,献给这个需要改造的世界。
那时,不管你是否觉得可笑,反正在那一刻,就觉得自己真正是伟大者中的一员。在那样的年纪里,心里可以没有私心杂念,全部的想法就是教化人间,给人间播种希望的种子。虽然我们什么都不是,还在教师的训导下上着繁杂的课程,但不可理喻的是,自己的心理已经飞到了祖国的四面八方;总隐隐觉得,自己就是为改变世间的不平而来到人间。
我和相思一开始,就勤奋异常.作为一个从农村而来的学子,我们沾染了更多的土气,也承载了更多与城里孩子不同的卑微企求.在生命的路上上,我们一开始,就定下了宏伟的目标,和学习计划,不管它能不能实现.我们一心想着,要让那些城里长大的孩子们知道:我们也并不是一个脓包,我们只是缺乏锻炼,缺乏常识.当我们一旦适应了城市的生活基调,我们同样不会比你们逊色多少.
在对自己的看法上,我们知道自己既有不可克服的弱点,也有令别人一辈子追寻不到的坚韧不拔.出生于乡野中,我们自身各方面在刚开始对城市的整体了解上几乎为零,但正因为如此,我们一开始就远离了市侩污浊的生活气息,因此更容易在信仰上树立起自己的坐标。我们有自己不变的信条和人格追求,我们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生豪情.在以后的人生长河中,不管风云怎么变换,我们还将作坚定的自己!
而这种认识的培养,尽管在以后的生活中,不一定给自己带来什么光辉的前程;相反,可能还使日常生活变得异常艰难。但不管怎样,它毕竟给自己的时光,烙上了一层神性的光彩。它的出现,使自己在以后漫长的时日里,得以在一种心灵的涤荡中度过;而世俗权利的无限制干涉,也不能使自己的腰身一直弯曲到底。
(四) 精神旅途
在校园里.永恒的主题无外乎两个最为时髦:一个是读书,一个是爱情.爱情的脚步来得很是缓慢,它无须人滋养,一直是静悄悄的开放.而读书,由于父母亲的期待,老师们的督促,就变成了这里一开始就持续不断的旋律.在这里,不管外边关于素质教育的风声来得多大,我们的老师,我们的学习,一直都持续着原来的老套方式,在题海书山中去啃骨头,没有丝毫改变的迹象.
就我们大家都有的想法而言,一张大学的入场券,对自己的人生,是多么的重要.有了它,也许我们的生活,将走上一条鲜活和明媚之路,很少再受风飘雨淋之苦.在这条大道上,已经有一批一批我们的学哥学姐,曾经意气风发,曾经黯然失色的,对我们的生活,对我们的明天,作着指引.这就是我们的当时,这就是我们当时的全部人生。当一个个青春的影子,在自己身边不停的就这样的来去,他们的生涯,已经烙在了一代人自己美好的记忆里。
将有一天,当我们回首往事,再次坐在曾经幽思百结的坐位上,看着天空的云彩,看它们漂过去的瞬间,仿佛自己的心,也曾与它们一起飞过,一起这样自由自在,把人间世事,或者淡忘,或者永不再记起.我们的心灵,或者就在山溪旁流连,或者就在平原处徜徉,我们沐浴在大自然的阳光下,向人类的最美好心灵祁福,祈求他们相信:我们曾经来过,曾经经历过.当夜晚的篝火无比明亮,照彻着我们明净的脸庞,在茫茫人海间,我们使他们相信,那是我们自信的光影,在生活的浪花上熠熠生辉.
命运的坎坷,生活的落魄,仿佛在我们这儿再寻不到丝毫影子,我们只是心想的一群,却并不一定就得去争取事成.我们就一直想象自己,在大洋的波浪中,驾着一叶轻帆,轻快自如的来回.我们并没有想到前方,那更远的地方,有深海里的凶险,大气层的突变,我们并没有想得如此之多.我们只是心安理得的,用一颗纯心,来咀嚼这世间的是是非非.
那时的我们,当漫步校园,秋的思绪只是偶尔乍现,我们爱停留在春的遐想联翩中.在来回逡巡的美景中,放眼四望,只见一株株樟树,高大挺拔,我们把它想象成自己的脊梁,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弯曲;一树树常春藤,我们把它们感受成自己愁思郁结的心肠,爱情的相思豆在这一刻开始种下.我们更会在某一瞬间里,想象在自己的风高云淡的心灵里,会有一位心仪的爱人,来刻下永恒的誓言.当漫山遍野杜鹃花开放的时候,我们用自己火红的激情,轻轻采撷这一片片鲜红,淋漓这少年梦的芬芳.
这就是我当时心思里的一切。而在我深陷进去的时候,哦,请不要动.请不要打扰我这沉睡已久的美梦.在生命里,当一个新的绮丽到来之前,你会发现,我一直是多么的专注,多么的心醉,我想用毕生的热情,去给自己的生命作永恒的注脚,而我仅仅只愿作其中一个小小的脚本.她们的鲜活影象,在纷繁的喧扰中,象香分子一样,在我的身边飘来荡去。呵,在尘世中,在一颗颗世俗的心灵挣扎呻吟之时,我们傲然着一颗颗心灵的纯粹,保留着单纯中的美好.
在心灵的起舞中,各种各样的读书范本,正慢慢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我们涉猎的范围很广,不仅止于教科书,从不同门类,不同版本的书籍,我们不加选择的,就大块朵颐.在自己的眼中,书香的气息,是青春时期花朵中不可或缺的一朵,我们赖它度过时光的光辉绚目,也度过时光的痛彻心扉.它们就象一只只利剑的光芒,既告诉了我们人类历史中各种各样的美好,也书写出古往今来的血淋淋暴力.
在那样的年代里,我们诧异于自己当时的心境,为什么时而毛躁不安,时而又清凉如水.在他们或者她们的经过中,在某种忧伤堆积起来的氛围中,自己为什么一如既往的渴望,却又迟迟没有作声,在心灵默契的人儿面前?我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未来的美好,等待着一个翩跹的脚步,在某一刻就来到自己的心尖。只是时光匆匆,光阴易逝,天妒红颜,当生命已经在那片华美的林子里走过了,我听到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一轻声叹息。,
一切仿佛是遥不可及,当我们的心灵保持着希望,保持着对美好事物的祁冀之时,一切都来得如此缓慢。我们的心灵是怯懦的,我们的爱意是深藏的,我们几乎没有能力,把自己最美好的情愫,给表达清楚。当他们或者她们经过我们身边,我们朦胧而又闪烁的眼睛,仅仅是告诉了自己想做什么,却没有把它付诸实现的勇气。
阴晴不定的时光,就这样悄悄的流逝走了。当我们还在楼口的一角张望,当一个心的背影来临,自己悸动的梦幻,曾经就这样如流水般漂泊着远去。可是啊,那美丽的过程,那美好时候带给人心灵的涤荡,究竟还是如此勾人心魂;于是,就停止不了怀念的路,停止不了思念的风声,在天地之间无穷无尽的蔓延开。
曾看过白娘子与许仙的剧目,感叹于他们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而在自己青涩的年代里,又何尝不是保留着这样一种情结,有种想把世界给揽入怀中的梦幻?呵,那千年等一回的牵挂,不仅是在那遥远的虚构里,就算是在这物质高度发达的现代人间,在普通人的生活里,同样是如此令人心醉而又心碎的迷梦!
那样的时光,有些迷茫,也有些青春的快乐。要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在知识海洋里遨游过,获得了丰富的精神储备;更重要的是,自己在爱河的长路上,也曾迈过坚实的一步。那样的年代,那样青春飘扬的岁月,当我与相思,共同经过那落叶飘飞的林荫道上,自己的心,自己的梦,仿佛也同那些不知名的落叶一样,在飘飞盘旋着。爱路漫漫,无止无境,可不曾知道的是,在遥远的未来,对感情之路的求索,将会不会是人生中一个新的起点的开始?
这些都在遥远的未来。在当时自己的心灵里,飘扬得最猎猎的旗帜,依然是远方,那承载了儿时理想和梦幻的远方。自己一心想着的是:就是要从当前的这个小角落里走出去,去迎接远方风雨的洗礼。不管前程怎样,不管未来多么坎坷,那遥远的远方,仿佛就是自己未来的唯一希望;它能带给自己的,也将是精神上的极大满足和物质上的安乐康宁,它将是我生命意向的终点驿站---
(五) 含苞待放
在另一种形式下,就是没有尽头的应试教育,它横亘在学子面前;我们开始了漫漫的长征.也许,我们并不喜欢所有的教科书,但现实的逼迫,父母亲的期待,未来的基础,都使我们在筋疲力尽之后,仍得搏浪斩棘.
这是无比严酷的时刻.当每一个课堂来临,心里都会如临大敌,把脑子充分调动起来,使智慧能全部溢出.而老师的条分缕析,在刚开始的时候,由于是还没有完全适应,就听得是云里雾里,仿佛是一个小学生,听到哪一位百家讲坛的大师,发表的滔滔不绝的大演讲,最后还是给搞得不知所云.当不能理解老师的教诲的时候,我们的心在那一刻就如全部凝固,一直停留在那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针线落地的声音.有时,由于前一天熬夜太多,瞌睡虫来了,“钓鱼”的神态,就七上八下的弥漫了头颅。在那时,老师的眼神,有时是严厉的,有时又饱含着关切的光,他们是花园里的园丁,浇灌着这样一簇簇正在慢慢散发着花香的花朵。我们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获得熏陶,拥有了对读书过程的乐趣,也学习做人的真谛.
夹竹桃就静悄悄的开在窗外,教室外面的世界,引诱着青春的心灵。在上课的时候,不经意间思春的心灵会突然旋转出去。当心灵里的火花擦亮,定到一个突然回想起来的快乐时光的时候,我们会轻轻的抿住,那呼之欲出的笑靥的深藏.而就在这教室里,一个男生或者女生的一次回头,也决不是一次偶然的动作,他们其实只是想在心灵里念证彼此间某一刻真实的冲动。当眼神一刹那间交错,他们之间,一种浮想联翩的纯粹状态,会展现在很小的瞬间里,觉得自己遗失了的某一种美好,正在这沉沉的寂静中被重新给拣拾.而当窗外的突然的笑声,那天真烂漫的童音回荡,仿佛是突然发生的凝聚力,大家脖子齐刷刷的扭向一个纯粹的角落。
在这里,这么宁静的校园,是缘分的天空汇聚起来的热血洪流,是美好人间里年轻人发出的真正心声,是最美丽时刻生命里最值得珍视的记忆暗河.当我们在生命里,不再把童年的记忆唤起,不再以为童年是人生命的全部,而是在梦想的王国里不停追逐向前,开始在心灵里飘扬起青春的旗帜之时,在那时,我就想对全世界说出:我们长大了,我们将走出自己曾经的那一片沼泽,进入一片美好的绿野,听那蓝天下悠扬的歌声.
虽然安静的坐落在山城的这个小小的角落,但谁都不曾完全预料得到,自己的心早已经飞出在一片廖远的空间里.在心灵的大鹏里,大草原,大沙漠,那海洋的中心地带,仿佛都留下了自己徜徉的足迹.在生生不息的人类世界里,有一种与宇宙同在的声音,那就是自由之音,一种纯粹建立在心灵里的永恒自由,将带领着我们这新的一代,谱写出新的美好篇章.不管在以后,或者是哪个将来时刻的停顿,生活的翅膀,从来没有象今天一样,张开得如此绚目,还自信怡然.
不爱再听信各种各样的,在人间里流传的生活箴言,我们自己仿佛生来就是预言的创造者。我们开始与人大声争辩,也开始想象未来的美好前景.我们想象着自己早就能自力更生,掌控自己的命运,再也不须别人的教导或者教诲.当我们受到侮辱或者不公正的对待,我们会努力争取自己作为人的权利,以显示自己不再是一个弱势者的存在,我们个别法想着的是,在通过自己不断的努力之后,能对这个社会作出担待,而不至于使自己成为行尸走肉的一族。
而巨大的课堂,已经是不断延续着巨大压力的战场,同样也成为我们前进不断的动力来源,我们几乎默认了自己是在里面进行着紧张的生命博奕.我们的生活,要依据课堂的逻辑结果,来作出一定的评判。不断的读书过程,实质上就是寻找挺步向前的美好未来.当一群人,都不怀任何怀疑的,在这样一种模式下学习着,奋斗着,你就不能在最后反过来说他们这样作是完全没有价值,他们荒废了自己的青春。大多数时候,这些人,都已经足够努力,也没有碌碌无为在他们自己最好的年代里。而当读书无用论泛滥,另外一些时代的人,他们没有理由,把咒骂或者猜疑给投向此处,只是因为社会环境的原因,才造成了我们将来所要面临的严峻问题—失业!现在,当我们这些人,不再象我们的上上辈们一样,在老师的戒尺和板子下战战兢兢,我们已经获得了独立或者半独立的权利.我们的思想已经获得了大大的解放,开始有自己独立的思想空间.
既然有了自己的看法,就不免要在生活中产生怀疑精神。有时,当看到自己周围的人,还有周围的事,与书本上的描写差距太大的时候,我们就要想:为什么这些类的生活,这些类我们天天经历着的情景,与书本上的白描会产生如此大的反差?为什么许多人在人世间,时常需要隐瞒起自己真实的心思,才能与他人交流融洽?为什么太多的人,因为现实的压力,要背叛了自己一直的初衷,把生活给搞得向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方向?为什么啊,历史这位老人,它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的细微,经过时间之漏的过滤之后,还是与过往表现出了惊人的相似?我感到困惑极了,面对纷纷扰扰的鸡零狗碎,我感到自己竟眩昏得厉害起来。这个世界太过于令人眼花缭乱,我即使花费更多的努力,也不得不消耗在徒劳的挣扎上了---
可是,日子还是在地球上持续穿行。当这样着过去,在大家都还相安无事的时候,我们就习惯着,一如既往的过起老样的日子。而书本在混沌过后,也渐渐在虚浮了的生活之中,开始把一种现实中的真实剥去,显出理想着希冀的本相。我们这些人,就这样的在生活中走走停停,求索着,既显出了思想上的一些疲态,又还是对未来的生活,抱着一种拭目以待的期盼。
不管怎样,那时的我们还是相信未来。我们并不认为,这个时代的丑恶,是不可救药的,我们需要的,只是拿出救治的良方。我们一次次的给自己打气,说:再努力一把,未来并不遥远。尽管生活无情,所见到的也不尽然象自己所想的一样。但是正是社会有了某些不良的存在,我们才可以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把这一切不公正给改良过来。尽管有太多的困惑存在于我们生活中,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慢慢走向成熟。不是尼采说过这样一句话:上帝死了。上帝死了,那么我们人间的双手,就应该努力的担当起来,要有战天斗地的豪情。我们并不没有去深究,这社会中既存的秩序,一直依照它的必然经过,在人生活着的地方,不紧不慢的来去,它丝毫不会顾及弱势者的权益。
那时的自己是叛逆的。当我在不再顺从于父亲—一心想着在土地里刨出黄金的那一刻时起,我就想着了,在自己的人生的道路上,应该要有另一番景象,应该有不同的风景存在于自己生命的不同时期。我要有自己新的开始,我也要在人间进行新的创造。我的疑惑,我心灵的疲累,都是暂时的,它随时可以在理想的巨大希冀下被冲刷抵消掉。自己现在所有的生活,即使囫囵吞枣的经过这个时代,也不能把梦想的脚步给轻易落下。
这就是那时自己的生命过程。那种不可思议的心灵冲撞,在一种原始冲动的希冀下,就这样在初始的不平和状态下走向了回归。在以后,当自己面临日复一日繁重的学习压力的时候,我总是告诫自己:继续学习吧,学习的乐趣无穷,学习将给你指引一条生活的新路。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回到了学习的身边,仿佛把世界的一切又给彻底忘记掉。而相思,在同样的彻悟在心灵涤荡过几次之后,竟与我不谋而合,他也开始了新一轮的读书学习狂潮。
在美丽的校园,我,相思,就这样把自己的点点汗水抛下,把自己的心思,时而打开,时而又淡出在台前幕后。我们这时的自己,就仿佛是一个百样变身的洋娃娃,想吸引眼球,想成就在人间的好名声,想成就自己无往不前的好心情或者忧郁神态.,于是就继续加油,想在未来对自己,对社会,都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六) 我心有恒
相思,不知你现在哪儿.你决不会想到,上面只是一个亡人对过去的回忆.那些简单而又灿烂的回忆,使我几乎失忆了一生,到现在还不能释怀得了。呵,可悲的回忆,我几乎耗尽了一生,去对那平生的过去作无穷的探索.它们都已远去,乐乐,现在唯有你的清新形象,仍照耀在我这颗风干了的心灵深处.
是的,在这个略显凉意的人间里,你也经过了太多的痛楚,经历了无以名状的迷茫心情。你活在这个世上,心里所想的和所思的,都仿佛与整个世界,发生着不能妥协的抵触。你渴望自由,渴望在人间里找到生活的温暖;你在自己生命的寻觅过程中,一次次的只是抓住了飘拂远去的风,你感觉到心里憔悴---但是,即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难以触摸,变得使你在忧伤中开始沉沦,你还是顽强的生活了下去,顽强的想在这个世间去理解些什么。你曾经这样对我说:在所有生命的道路上,每个人经历的,都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咱们所经验的,同样不比别人来得悲,来得切,我们只是在时代的面前,小心的滑过了自己的一个小小痕迹。而你就是在这样的措辞中,怀着明知没有未来却一如既往的向没有归路的地方行进。你印证了自己所说的一句话:既然生命是一场受难,那就让它溢满我的全身!
你就是这样执拗,在失望的希望里向前追寻。你并不象我如此的自欺欺人,说是看穿了一切,在地下却还保留着人间的记忆。你自始至终,都只是把痛苦的失望,给藏掖在了心底。尽管你也叹叹气,望望头上的天花板,或者偶尔也无所事事,说想来一次无聊的发泄;但你的心灵,一直是如此纯明,即使身处厄境,脸上也闪着熠熠生辉的光。你也会在突然间高歌一曲,仿佛要把失去了的希望,给重新唤回。
我现在呢,当然与以前不同。因为深味着地底下的生活,骨架子一直不能闲适下来;你要知道啊,在这样黑漆漆的地方,空间又如此之小,哪有一点安稳的感受。不过,当我一想起你,我的乐乐,你影子在我记忆里闪耀出的光辉,我明显的就感受到了自己翻身时候一刹那的温暖。
在这个奢靡不堪的世界里,温暖这一个词,几乎在整个人间里被滥用着;但它在现实世界里的出现几率,又能为几何呢?太多的残酷画面,太多的无助生活,它们只是向你的心灵,黑压压的漫过来,它们丝毫不怀有怜惜的想法。相思,尽管你还生活在人间,尽管你还深味其中,但我能够感受,你得到的生活温馨,并不比我这一个地底下的亡魂来得更多。我现在,虽然为一个亡人的地位,但到了黑黢黢的自己的空间里,还可以笑,可以闹,可以想着各种不同自己的心事;而你在地上的时候,却不能不顾及很多;你在某一特定时候,必须如标本一样,标准如一的在这个世间作着自己的展览。
而你活在地上,就得这样一直忍受,煎熬着受难下去。你在自己的时光里,你所要的生活,你所要的东西,很抱歉的,大多数时候,就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痴想,就这样慢慢过完一天又一天。但即便如此,它并不能代表了你,心灵里想如此空洞和乏味。你只是为环境所迫,你只是为时运所迫,你只是在现实的世间里才表现得如此颓废。假如情境允许,你同样善于营造温馨,制造自己生活中的乐趣。你即使在心里最苦的时候,也会苦涩的笑一笑,坚定的抬起头,看一看头上的蓝天;你在挣扎得满面风尘的时候,也会想一下家乡的父母,是他们给了你卑微的生命,使你有了继续奋斗下去的勇气;你也会去到大街上,一路的观赏,这个世间的喧哗或者冷清---
这样你在生活中苦难的印记,就会暂时平抑深陷。你就会在某一刻,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你就不会如我一样,悲观绝望下去,而在某一天厌弃了整个世界!
当然,对你而言,你从未罗嗦过谁,在生活中的对与错.即使我这样一个深入忧伤进骨子里的人,无论在何个时候,你的眼神,也是表现出一种信任的深情,在支持着我曾经的生命。你在世间,仿佛如神灵般环绕的魂魄,是我得到激情和力量的源泉.对我而言,你是一个唯一的存在.在精神的世界里,如果没有了你支撑起来的涅磐之光,我早就会在过往的时光隧道里彻底垮掉.现在,命运让我们隔离成异世,我们已经不能够象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但是,神交过了的朋友,我们同样的心境,同样的叛逆,以及与生俱来的高贵灵魂,构成了彼此一直不停并肩战斗的旗帜.在过去,现在或者将来,从你的赞赏声里,我觉着了作为自然生物活着或者死去的高贵;从你与生俱来的悲悯情怀里,我知道了这个世界还会有人间的希望残留.当咱们隔绝在两个世界里,当我们又在新的起航中,我虽长眠,仍牢记咱们曾经的誓言:不把一颗灵魂的种子给虚耗掉!
在这一刻,在你冥钱的飘飞里,在你凄厉的哭声里,我得到了命运凄凉中的沉醉。你,一颗真实的灵魂,注定是为了抚慰伤痛才来到这里;你注定是怀着大爱大悲之心,才把知心的朋友来给倾情祭奠。熊熊的火苗燃烧,爆竹声声,你脸庞溢满了不肯轻弹的泪液,你把一腔热血的心肠,给带到了这样荒僻的碑林前---
相思,当人类之间还在彼此争夺,还在为资源的稀缺性而彼此作出各种各样不肯妥协的姿态时,你是落伍了。在以市场配置资源的竞争为生存进取的原动力时,你只是站在时代之外.你不能苟同的是,面对这些鱼龙混杂的来去,你得作出自己明确的价值取向。你不希望这样一个时代的漫漫路途,是一个不断的决裂和重生之路,你只是用一种渐行渐远的眼光注目着这个时代.当某些人,在淫荡的浪笑声中完成自我;当某些人,在志得意满中颐指气使;当你自己,饱含神情的看着这片脚下的土地,还有在这块土地上劳作着却受苦受难的兄弟们的时候,你是沉默了。你想表现得更加坚强,你想所有的人,都有一个灿烂的前程,只是当你转身在这个风尘满面的世间时,你开始发觉,自己对他们是多么的无助---
这是一个新的世界。在没有了来路也没有了故乡的世界村,在互联网不断发展的今天,也许有些人觉得自己,已经把住了生命的脉搏,我们正在向美好的未来前进。可是,当我们去作更多的思索,更认真的想过以后,才发现自己,是不是更加虚幻了?我们这些人,在经过整整自己的一代生活之后,在辛勤的汗水之后,发现自己还是一无所有。当我们在不断成长的年代,一切资源还是公共财产,自己有使用,获取的权利。但令人惊疑的是,当我们已经成长起来,我们已经需要这个社会珍视起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完全成了新的无产阶级。什么都不属于我们,什么都已被瓜分干净,除了山脉,河流等极少数不可为私人占有的东西,其余的都已成了少数人的囊中之物。
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生活着的现状。当我,乐乐这样一个称谓者,还在人间里苟活的时候,我就觉出了生活中的这种异样。但是,即便我的大脑再如何清醒,我也只是一个落魄潦倒者,在日常过活里不名一文。我的所有想法,在人间的世道里,只能拿来喂狗,并不能使自己或者别人的生活,获得丝毫改善。现在,我已死去,也许,在死去的这么长久里,我可以在冥界里,整理我的思绪,把一些对人间的心思,完整的吐露。
这个冥界的地方,一年四季刮着阴惨惨的冷风,奈何桥上,站满了为死而哀号的鬼魂。它们还在想着舒适的人间,它们并没有在心灵上,接受牛头马面的勾魂索。当更多的面孔,曾经熟悉的,还有远远看不清的,它们象风云聚会一般,来到我森然的骨架面前,我只是露出了在人间时一贯保持的肃然。
这些算得了什么呢?突然里来临的鬼魂恐吓,下刀山,浸油锅的煎熬,只是一瞬间给肉体的撕痛;可是,当我在人间里的时候,自己承受的,是了无止境的精神痛楚,在那样的痛楚里,我几乎不能使自己象一个正常人一样,去过自己心仪的生活,我完全在巨大的惶然中,一天天的熬过,只到死亡把我的生命摧毁---
给人间的世界重塑一份真实,重新还原生命一片坚实的平地,这就是我在冥界的所思所想.他们,那些在人间里只知道作威作福的人群,已经不可思议的腐朽了.我们曾经失去了太多,他们得到了太多,当这种失去和得到,一直维持在我曾经活着时的水平的话,我就要不停止呐喊!那样的日子,生命中太多真实中的假象,一直回荡在人间的天空下.而当火山爆发,人群里发出高亢的叫喊之声,在地底下的我,就能够猜想,是不是人间的苦难将要终结,是不是反抗的火种已经被给播下?
当我闭上了眼睛,长眠在生养自己的土地上,我曾经发誓,不再去想那些人间的是是与非非。但是,当我偶尔一翻身,偶尔想在人间感受一下清新的气息,却闻到了太多的暴戾之气,在人间蔓延开。啊,我的天,我的嗅觉在人间竟如此灵敏,那远方城市里激烈上演的闹剧,正通过风婆电母的神经,传播到荒廓寥远;我就在这遥远的山茶花开放的地方,感受到了人间里不安宁的氛围.美丽的花啊,陪伴着即将枯干了的骨架;当我风干了的骨架,爱灵魂之光的牵引之下,一旦碰上人间虚造的真实,我就默默的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不能牺牲自己,这一个肮脏的骨架,去接受一种新的征途的洗礼!
我看到了太多人间的苦难。在人间的这种苦难里,仅凭单个个人,他们想摆脱苦难的几率是如此之小。在我们这个国度里,曾经也有为人们服务,曾经也有穷人的乐园。但是,当时代继续前行,当生命的脆弱,已经被人视而不见的时候,诚信危机,道德危机如火山爆发。 无论是三鹿事件,还是多宝鱼问题,在这样的年代里,我想它们在整个社会潜伏的巨大危机面前,都只仅仅是冰山一角.更多的不道德,更多的丧尽天良,都在随着利益的移转,在人间闹哄哄的演着各种各样的悲喜剧。
相思,当人间还继续在欲望的折磨下不能平息,当人间的独角戏还在一桩接着一桩上演.那它将比曾经来的雪灾,甚至于比埋葬我的地震更加可怕.在那场地震中,无数生命被突然剥夺,它剥夺的是人间一部分人生命存活下去的权利;而假如人间的另一种瘟疫蔓延,人间还是获不得公平正义的声音,我想它所造成的震动,必将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到时我们谁都将失去掌控局面的能力.
而假如这些,我的话语将激起一小撮人的愤怒,那我也不再会沉默;我只是自己,保留何时闭嘴的权力.要知道,一个亡人的灵魂,它是不受人间的潜规则支配的.假如他们,硬要强加于我各种罪名,把我厝骨扬灰,那我也只有轻蔑的笑笑,而后如轻烟般消逝.
有什么大不了呢?人间避免不了一死,死人堆里,蔑视人间的潜法则。当人间的法则消亡殆尽,那地狱里的声音,就有权为人间立法。
这就是我在地狱里发出的真实声音。在这种酣畅淋漓里,我才还原了一个本真的自我。在亡魂的自由国里,我将恪守活着时就立下的誓言:我决不屈服,决不!无论人间凶恶的敌人,他们对我怎样诽谤;无论他们自私的灵魂,是多么的冷酷,我都将用冷冷的笑声,还有针锋相对的诅咒,来回敬予他们!
现在,当人间的真理还在受无耻和罪恶的双重要挟,当人间穷苦者的苦难永不得终结,我就不会放弃自己的誓言。命运的舟楫,已经给人间发出了讯号,当我用饱含热泪的文字,写下一生的誓言的时候,请你相信:我必定要象切格瓦拉一样,战斗,永不停息!
(七) 箐箐校园
那时候,流连在校园,在某种意义上,是心旷神怡的。你想想,在你那样的年纪,还不至于为生活所累,你所有的日子,就是学着怎样读书,怎样想着自己刚刚成长起来的思绪。那时候飘荡过去的生涯,虽然同样艰苦,也有偶尔为生活费发愁的时候,但大多数时,你还是不必为柴米油盐所累。
在那些快乐中的日子,你与我的青春,几乎就是整个的联结在一起的.当时,我住在学校的西栋,而你,相思,在东栋的一个角落里.虽然在空间上有点距离,但这些,决没有妨碍我们在一起。当我们两个人,从教室的拥挤里走出,总是两个人相伴.在几乎所有清新的晚上,当那白月光淡淡的照耀着我们朦胧的身影,我们走在学校那绿荫的一片长廊上,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的远大抱负;也谈某天对哪个女生,使了个狡黠的眼神,有了爱的渴望.
而你,相思,在所有场合,总是忧郁中略带沉静的模样,仿佛诗人从远方苍茫中来临的遥远心思,在尘世中作着扩散.而我呢,也许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缘故吧,从来不知内敛自己的想法,在生活中采取强硬的态度,想指点人生的风云,结果呢,常招来质疑的目光.有时,当我在生活中,发觉心里堵上了什么事儿,对你诉说的时候;你总是笑笑,而后就用略带关切的声音说道:“什么又惹你生气了?不要紧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看看天边的的彩虹,就是在了雨后,才显出了如此美丽.”于是,在你心音的抚慰之下,我心里的不平之气,也就慢慢消停下去.
而人生,人生到底将展现个怎样的样子?在那样的年代里,自己是懵懵懂懂的,也无从知晓未来的路途。只是隐隐的想着:要好好的努力,好好的追求,无论在生活的哪一方面,自己,都不能使自己的生命失望.尤其有一点,在生活中,不能有任何不纯的念头或者想法,来糟蹋人间的美好事物。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是要用一颗真心,才去打动他人的心灵.在那样的年代里,我就这样践行着自己生命的理想,还有信念。在那满怀着理想的光辉岁月里,更有一个时常伴着我的好朋友,用知心的话,温暖着我的心坎;我的时光,与他一起在来路上向着前方飞翔.
这些,在我活着的那段时光,它们几乎构成了我记忆的全部源泉;有了它们,我才感觉到自己,是作为一个真实的人儿,苟活过那里的一段漫长.在现在,在我长长的黑夜荧光里,当我再次把这些回想,记忆里的泪水,还是在岁月的咀嚼中缓缓来临.
那样的日子,是从来不缺书香的滋润的。静静的把书页翻开,在一本书中,一个全新的世界轮廓,正向你展开它神秘的面纱.假如你倾心,也曾真心实意的热爱过知识,那书页上的文字,是飞动而有灵性的;它就象那张开着翅膀的神秘的小精灵,环绕着你,呵护着你。而知识,或者说这书本的还原,仿佛就是你生活中的故事,少了它们的存在,生活就决不能完整起来.呵,在那个年月里,你看过多少本说,听过多少种不同的故事?你从一开始,是不是就接受了这样一种想法:知识是人类的精神食粮,我们并不是虚伪或者虚张声势的把它接受?
假如你从一开始,对知识,对生活,对自己在未来的所思所想,都就有一种肯定的答案,那我想,你从此以后的路上,将会背上更少的思想包袱,也不总是怨天尤人.你丢掉了无用的浮华,那些为名所累的心绪,也就开始离开到你生活之外。假如这个世界,大家一直就以一颗纯洁的灵魂,过着自己心灵世界的安宁静谧,那不为人知的勾心斗角,在人间就会稀少得多.
这些只是想象。在我们生存的这个群体世界里,某些人的欲望太大了,也太遥远了,他们相信自然法则,他们信赖生存竞争;他们在人间的最终梦想,就是要踩在别人头上生活。于是,这个世界就发生了无尽的喧闹,也开始了残酷的争斗。而我们,怀着淳彻的想法,当然不适合他们的生存逻辑.于是我,还有相思,就只能象从来没有发生过或者从来没经历过生活一样,只是避开他们,走自己脚下的路.虽然我也知道,我和相思之间,路途也不尽相同.即使现在校园,我们之间也有太多的不同;在长久的将来的变迁中,我们生活的场景,生活的地方开始发生改变,我们还得面对生命更多的不可确定性.我们的心灵,我们的心灵将何去何从?将一直保持表里如一的纯粹,还是要在未来作太多的改变?.
在高中青涩的校园,在家乡青青的田埂上,我们在时光的间隙里,怀着各种疑问,作着每一次匆匆的来回.我们的生活也一样,仿佛生命的来去,就象身处巨大的烟雾混沌中,在烟雾中,要摸索一条来回自由的路途,穿破重重阻力,达到一个光辉耀亮的佳处,这就是人生的全部梦想.
而我和相思,正处青春年少,还怀着许多梦的激情.当别人的剧情拉下帷幕,我们自编自演的独幕剧,也在心中不停上演.而在未来的时光里,我们一直单纯却饱受生活打击的心灵里,各个不同组合的独幕剧,将以另一种形式,上演在各次孤独的人生体验里.
(八) 时代号角
我现在睡在地下。睡在地下了,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避开人世间的聒聒噪噪。只是有一点令人不安:我的额头开始胀痛得厉害.当那一次大地震向我砸来,我当时的知觉麻木了,血流满面还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到了现在,当我一个人,单独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方呆着,整天的无所事事的时候,我感到了疼痛的力量.一种生于非人间却明显的为人间的灼痛感,开始袭满我虚空的骨架子上。
话说时间可以抹平伤痛,但为什么,在我已经长眠于地下,再不经人事的时候,疼痛怎么来得如此凶猛?在一天天时间浮华的经过里,为什么心里的酸涩和那预含着的泪晶,仍时常把灵魂的那一份安宁给彻底打倒?不能预想的是,在人间和非人间的大地上,到底怎样一种选择,才不再为时光所诟病?我忍受着,煎熬着,但到了最后,为什么还是想向着过往了的时光大喊:为什么你不曾给我一点点经过阳光的权利?当他们都在欢笑,都在享受生活之时,为什么我一直的,要受到你的冷落,还不得呻吟一声?
我曾经活过,也来过你这个人间.在那大片的田畴之下,我洒过太多如雨的汗水;在那弯曲的小溪旁,我同样留下了湿淋淋的足迹.我在家乡的蓝天下,与行云一起追逐过风的方向。在生活中,我不肯浪费半点光阴。当那么多的人,无所事事,把时光奉献给了打牌,闲聊,睡觉的时候,一心想进取的我,总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桌前,潜心的思索,想把整个世界给装入怀中.与此同时,我也不象相思那样,爱扮演一个沉默寡言的角色。在那个县城的高中学校,我在努力学习,自信向上的时候,总不忘与同学打成一片.我相信那样一句话:只要你自信能,你就能!在我周围,逐渐积聚一批与我谈天说地的人来,他们与我一样,都对未来抱着无限憧憬,以为自己会成为社会中一个有用的人才来!他们和我一样,想通过学习,给自己带来幸福,给别人带来幸运!那时的我们相信,对于社会而言,自己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而且将有回报的.在生活中,当别人用肮脏的言语或者龌龊的表情去捉弄别人,我们就觉得这样几乎不可理喻,会想方设法去上前制止.
那时我想,我们行进在这样的社会里,整体的未来将走向一个大同的范畴.大家的目标或者志向,尽管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同,但我们还是从各个小的细节里将向一个大的潮流里汇集.我们就象歌声中里高唱的一样:我们是共产主义理想的接班人.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在人间实现!我们在广阔的生命视野里,要把自己的生命豪情,奉献给伟大的社会主义事业.
我不是相思.永远都不是.他的想法与我在这时,有了微小的差异,他心灵闭锁得比我深彻.他并没有因为在这个世道上今天发生了什么而又明天发生了什么有惊喜若狂或者百感交集的触发,他永远那样冷峻而又不肯多发一言的在我们的大讨论中.他对于生活,总是冷眼旁观,仔细打量着人间变幻,世事风云.他说:生活中有了美就有了丑,所以我们先不要乐观太早;人都是双面的,当你一方面肯定了他的时候,必定要考虑何时他也有被否定的时候;尊重是相互的,但普世的尊重在这个世界你几乎发现不了.他总是这样回应我当时的盲目乐观。同时,他对于我在许多场合的激动,也用关切的声音说道:冲动对解决问题是于事无补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暂时忍让过去,总有一天你能得到一个妥善解决的法子.他还这样告戒我:恩,兄弟,把一些注意力放在观察生活上吧,书本有时对解决现实乏力;只有生活的还原,才能真正提高我们的素养和才识.
我当时并不怎么听他的规劝.身处如此的校园,一天天的在接触新东西,觉得自己当然有独立判断的能力。而且,在我周围,还有那么多人,与我的想法,还有意见持苟同的态度,于是我就反过来对相思说:是的,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你看看,那么多的同学,他们也相信,这世界会有一个真善美的存在,我们可以去努力奋斗那美好的未来!
相思并不怎么与我争辩。他对我,一直就用兄弟一般的情怀看待。现在呢,他觉得我说的也许有些道理,而且大家都这样的青春的年代,是很容易受到感染的,于是他就反过来安慰我:恩,行,你是好样的,一定要加油,祝咱们都有个灿烂的前程,也祝我们社会主义更加繁荣昌盛!
听到他这样一说,我在刚才还有些迷茫的心绪,又转变得高昂起来。我看看周围,有人正在那里讨论一个政治论述题:“不管白猫黑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就一头跨入了与别人的激烈辩论中---在那样的时候,我爱讨论入世,军备,还有足球,在这样的讨论中,每次我都感觉心里升腾起一股热浪,激起那妄想年代的激情和才华.而我仿佛也喜欢上了这种阔大的表达方式,以为真正会有风云的时代,让我们这一代的人生,来给它们作出指点.
与此同时.我从没放弃与相思的情谊.他厚厚的书卷气,深深的见识,以及直面生活的能力,无论在我身旁,还是在同学之间,都显得那样豁达自如,如云卷云舒的坦荡在天地之间.
(九) 歌声静悄悄
那时的我,看起来是一个刚强的家伙,面对学校外面的小混混们,从来就没有表现出过胆怯的神情。当自己周围的人,受了欺负,我绝对是第一个,走上前去为他打抱不平。在更多的场合,我简直是女生面前的明星,当我穿上白色的球鞋,抱着个篮球,在绿草茵茵的草地上奔跑的时候,那简直是学校里的一大新闻,引来好多暗藏的目光注目。
但是,人都是双面体的。尽管我外表如此剽悍,但内心和骨子里,却又象一个单纯的诗人一样,柔韧的情思在暗夜里飞扬.在独处的时候,你怎么也想不到,在静静的角落里,我会一个人,听着朴树的歌儿,在那儿独自沉醉.他的歌声,带着淡淡的忧伤,歌吟着往事,歌吟着青春。你从他那里,仿佛能得到青春年代所有的感伤,那满怀着痛苦,却还不能不沉下去的惨淡记忆。
在我心累的时候,在我到某一瞬间,抓住了自己的憔悴,不知该怎样释放出来的时候,我就拿出录音机,找到他的歌曲,轻轻的暗下他的旋律。当悠扬的歌声响起,当耳塞贴在我的耳朵上,我的心灵,也随着这熟悉的旋律,开始慢慢舒缓。
呵,那是美丽的时刻。当我在以后的时光里,展开那清晰的回忆的时候,它就如一缕花香,清新的飘到我的意识里。我迷醉在里面,我想着自己的全部来去,我抓撷着那一片花瓣,心灵里不愿醒来---
现在,当我躺在深黑的墓地里,在暗夜的光辉下,飘浮的看着这个世界,感到了空虚中的可怕。这是怎样茫茫无边的混沌啊,仿佛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响声,到处是死寂的一片.而这时,当那熟悉的旋律,那些花儿的飞扬,在一个新的时空中流转过来,我开始颤栗---这些,我曾经隐含暗藏过的梦想,那心灵的悸动,如此熟悉,在心脏的部位,嗵嗵直跳的过程,竟依然醒目的,感动着自己这一具枯骨.那是我在校园里的唯一隐秘.而自己的这种隐秘,在当时,除了最好的朋友相思,谁也不知道它的来由.他们只是偶尔才想,这样一个热情奔放的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忧郁症患者,真是有些不可理喻。而且他们还断言,我将来在感情的道路上,一定会赚得钵满罐满.我的这种感伤,纯粹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慰心情强说愁.
我当时只有苦笑。自己是怎样的,也许只有相思才最算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忧伤,尽管这忧伤,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它对于自己而言,是见诸于自己的心灵的,它只有在经过时光之手的充分洗礼之后,才能在暗处爆发出来。于是,在某一刻,我就小心的守住着自己,与别人暂时疏远---
只是,当他们,别的一些人,见到我这样发呆的时候,就很自然的以为:“是不是爱上某人了?前几天我还看见你这小子在与某位美眉搭讪呢,是不是想她了云云。”或者也会有人说,"某某又暗恋你了是不是,这样的好事你怎么还不主动出击,我真是服了你了。”
“哎,我说你平时洋洋洒洒的,怎么一临这种好事儿,就变成了呆猫.别人求都求不到呢.”
他们就这样的对我进行揣测。"当时,不管他们怎样个说法,我都只是见面笑笑,很快就把这种偶然的忧伤引发的后遗症,给抛到脑后去了.而不好意思的是,经过一些人的闹腾之后,假戏也有变真的可能。自己平常就爱与人罗嗦这个罗嗦那个的,也爱跟女孩子打成一片.尽管交往多,但我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但大事也有不好的一天,当我一个人发呆的情景,被某些人别有用心的宣扬之后,我好象就百罪莫赎了。她们一致的认为我喜欢上了某某,或者是某某喜欢上了我,只是迫于大家的视线,才每天仅仅是露出发呆的样子。
这样下来,就真正捅了马蜂窝。我倒没啥,只是苦了姑娘人家。你想想,我当时的心里是报着怎样想法:我当时与相思打赌,说自己一定要考上某某名牌高校,当时也定下了宏伟的计划。你说,这样一幅名利念头十足的心,能会舍命去求鸡肋吗,当然不会!而且,老师的警告还言犹在耳:勿早恋,勿随性而为。这样我当然不敢乱动了.
“哎,只是他们这样一折腾,我以后在女孩子面前,就不好做人了。”我心里想道就在这件事以后,男生倒没什么,只是有些女生,好象对我抱了戒心,连以前爱与我一起讨论问题的女孩子,也有几个变得慢慢有点疏远起我来。当然,这也是部分现象,世间事情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想到原来很少与我交往的一些人,此时见我平常虽然这样大声大腔的,竟也有柔情的一面,就放开了心扉,与我开始交流起心情来。
可不管怎么,那一件事情,还是不能完全抹杀得下去.自己毕竟是一个男人,也有青春期的性冲动。要说完全没有想法,那完全是扯淡。但是,当一到了真正的生活,有一些念头冒出,自己就会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想法,好使自己走上所谓的正轨上去.我就那样的走过了与别人偶然间的相遇。
只是,在今天,在墓碑下潮湿的深黑里,当黑夜来临,一个人静悄悄躺着,还是喜欢听朴树,那从辽阔的夏夜里,传来的熟悉的旋律: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呵,在我头顶来回盘旋着的,那爱生如死的歌谣,在梦幻的拾取过后,不曾想发现自己还是深深眷恋。那理想的梦幻远去了,生命已经开始遥远;我们熟悉的人,还有那些美丽的事物,如此短暂,象一颗流星的坠落,在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夜空凄凉的划过.
而死去了的记忆还是没有停止生长.或者他,或者我,我们的记忆象人类生存的年代一样,长远而深刻.他的歌声,在那香飘十里的桂花树下,在那清爽的校园,婉转的飞扬,直到飘进我沉睡的忘乡,与我做伴,一起祈祷,希望世间所有感伤过的灵魂,能有一个美好的归宿。
(十) 永远有多远
还记得那天,我在校园里,瞧着落叶缤纷,在头顶不停盘旋着,不久回归于大地的怀抱,心里就涌动起丝丝心绪。呵,那是无数鲜活过的生命啊,它们行色匆匆,来到这个世界上,仅仅为给大地装扮一份绿意。而在突然之间,在风的吹拂下,它们又在人世间飘落,留下无限眷恋,给那参天的大树,这难道就是一种冥冥中的宿命?
在生活中,宿命是什么?当我心里想着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向相思求助。“恩,请你告诉我,我们自知为人,生命里的宿命究竟怎样决定着我们的行为神思?”
“呵,这是一个问题。宿命在我们的日常中,并不表现得怎样强烈。但当我们在生命中回味,突然发现了自我,突然感触到了灵魂中深藏的那一份触动,你也许就会发现,自己是一直生活在宿命的巨大阴影下。在宿命观的支配下,你象一个鬼魅般的黑影人一样,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支离破碎的一颗心,在这世间作着孤独的游荡。”相思说。
“恩,原来你这样认为,我姑且认为你的想法正确。只是当生命中的魅影,一切都将随着生命的远去,而消弭无踪的时候,你还能坚持,这样一份宿命的孤独吗?而永远有多远?在宿命的持续里,你能告诉我,在它的面前,有一个具体的衡量尺度吗?”我一遍遍的重复,想从相思那儿,得到一个稍微满意的答案.
"永远?也许是我们心灵生长的深度.当你的心灵,在一片大的水草丰茂之地徜徉时,你会看到希望的花开,也会有美丽的鸟儿鸣叫。这样,你就会沉入涅磐的境界里;当再次春暖花开,大地上人声静悄悄,那时,你就可以寻觅到属于灵魂的东西.”相思缓缓的说.
"而在生命中,每个人的心灵追求,并不仅仅止于相同。我们的某些人,一直的,是不能忘记自己的来路,都想把粉色的情怀,给持久烙上痕迹;而另外某些人,却又是另一番姿态,他们只是忙于不停的赶路,在赶路的时候使自己都变得模糊。而在这样的过程中,时光的利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该作一些怜悯的善事,它早已把寒光闪闪挥舞直下.”
他又补充说."当我们去追求,当我们去失去,当我们在没有来由的路上,把一切看得淡若尘埃的时候;那空灵的梦境,也许才会给宿命,烙上一层玫瑰色,告诉我们该归宿的方向.只是,在这样的梦境里,我们不必去再次寻觅,不必把心灵重新给蒙上厚厚的幕布,我们自可沉醉自己,是在那天堂般的入口,扶摇直上,把仙境的芬芳在吸吐.而在一切的际遇里,那比永远更远的地方,我们自可幸福,或者辛酸的,在里面过活,不必为人间的无知所知.我们在日常中,只要保持了那种爱恨情仇的追求状态,即使追逐了很久,追求得也过于辛苦,但还是在所不惜的往宿命的高度上飞去。生命的力度并不如钢铁坚硬,也不比蒲苇更加柔韧;当你的心口在隐隐作痛,当你对一切茫然不所知,宿命或许就突如其来.
前路漫漫,当我们环顾四野,该去的地方还没有去过,该来的人还没有再见;你的心,不可避免的,可能就要诚惶诚恐,在这样的人间.这样的世界里,当我们在日益惊诧于地球村,那越来越小的距离的时候,我们同样能发现,人类彼此之间,正逐渐被一种不知为何物的残酷所疏远.我们来得越近,越感觉不到生活里,那自己心里面涌动起的那种美好情怀.我们仿佛就象在水上生活惯了的人们,任由海水侵袭自己的双脚,却再也感觉不到它的清凉惬意.更多的人来了,又走了,在彼此之间。我们这么些人,更确切的说,都只仅仅是生命漂浮不定之间来去匆匆的过客,大家只是在在产生了关系的时候,才表现得热情;离开了具体场合,一切都烟消云散。而无论哪一种生命的情况,普通人的影子,都只是在随波逐流,没有表现出自己应有的真实一面.而时光,就这样在我们敷衍它的时候,不打一声招呼的,悄悄溜走了.我们还茫然不所知,甚至错过了生命里伤悲的机会.
而这条深不见底的宿命之路,即使你不愿意,也得咬紧牙关的走下去.那么多的来人,那么多的孤独,他们都一路蹒跚,望望来路,望望故乡,坚定的在往前行走.他们知道的,这是一条没有归宿的小道,前面布满荆棘刺蓬;只是,既然已经在往这个方向前行,谁就都不能准备泄气,因为谁都没有再进行选择的权利。
我们将到底要走向多远?当红彤彤的太阳,刚刚从天边升起的时候,我们这样的发问;当如嫣的桃红,在古老的歧墙里,露出自己的半边春色的时候,我们这样的发问;等到有一天,当夕阳的余光,已经全部的返照到自己的身上,矍铄的样子,已经开始显出沧然,我不知道的,我们还是否会这样的发问?也许就在有一天,当我们真的老了,心死了,走不动了,我们才会放弃心中的那份执著。至死方休,我不知道的,你和我,是否都已经开始准备好,在这样漫漫的歧路上。”
这是你的一针见血,相思.我时常困惑的是,你的心灵如此小巧,为何能装下如此深沉的东西.你在我面前,完全没有了在他人面前的羞涩和腼腆,你只是滔滔不绝,象是发现了一整个世界,把整个心灵给倾吐。在这里,你把从来掩藏着的你的悲喜,和洞彻,一股脑的倾泻下来.我佩服你的卓识,你一向于世无争,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标榜的意思,你只是在了我面前,才酣畅淋漓的说出自己心中的深奥。你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上天把好坯子从天上给放逐出来,想让它在人间里得到更好的磨练。
呵,相思,我知道你是怎样一个角色,你只是厌弃人间的扰攘争斗,从来不参合进别人的吵嚷之中.你只是存在着另一个梦想:好好读书,回报父母,寻找一份神圣的恋情.这就是你那时的全部心思.
你在人前,一直沉默寡言.就算在那时的高中校园,你无论走到哪儿,都是湮没在人群中的一员.你的心思,只有在别人都已离开,才肯把它对我娓娓道出.你的心灵,就象一张洁白无暇的纸张一样,还刚刚打开,没有粘染上半点污渍.你在花开花落的人间,把一腔关于宿命的言语,象穿流不息的溪流,给润渍进我的心肠,我一生都忘怀不了。
(十一) 绝顶风光
一个亡人的笔记,总是来得突然,也有些零零碎碎.大家,假如不以为意,觉得我的叙事方法,还不显得如此可憎,有合情理的一面存在,我就把自己生前的琐事再行延伸,给复述下去.
转眼又到了春天。春天是个烂漫的季节。在春天里,鸟语虫鱼,这大自然的生灵,好象都如突然睡醒一般,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一下子都给冒了出来。更可喜的是,沐浴着春天暖融融的阳光,整个人身上,也攒了一股朝气,有了青春向上的活力。在这时候,可是春游的好日子,一年一度的踏青,已经开始在我们年轻的头脑里酝酿.班主任是个热性子,他在大家热情的高涨下,与大家谋划了一番,整班人马,就从学校的门槛前出发了.
说是郊游,去的地方却不近不远.我们先是上了车,大约经过半小时的颠簸路程,就到了一处山峰的脚下。在这里,不再有水泥路,一路上的羊肠蜿蜒。车子是上不去了,我们就下了车,开始用足力往上攀去.
县城的最高山,就屹立在我们攀爬向上的地方。不知哪个年代开始,这里就有香火相传,一直到今天,它还是善男信女膜拜的朝圣之地.我们要到的顶峰,名呼绝峰顶,峰顶上有个庵堂,叫丫髻庵.从最近的山道上上去,曲折回环,一路上都是羊肠小道.从山脚向上望去,整个山形七回八转,怪石嶙峋。走在路上,只见到漫山青翠,花木温馨的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山中多柑橘树,山风阵阵吹来,花香在四散弥漫开。路边的野花野草,也都攒足了劲头,把青翠尽情展现。其中一种貌似雏菊的单瓣黄色小花分外有趣,花瓣油亮,在阳光下亮得耀目。 山路边上,有棵棵的刺梨树,都开了满树的白花,给人洁白圣洁的尊崇之情。那清脆软藤的金银花,攀爬在各个小角落里,花香沁鼻。草丛中还点缀了许多艳红的蛇泡果,看上去鲜艳透红,分外诱人。这种果子据说是草莓的亲戚,在我们家乡是没有人敢吃。据说有一个小小的传说,说这是花蛇用嘴里毒液浸泡过的猎物,谁吃谁就得倒霉,因此大家就只是看着眼馋心动。
当时,我与相思两个人,刚开始还有说有笑,摆着潇洒自如的步子。但在一个多小时以后,就明显有些吃不消了,走路的步伐,也开始慢了起来.要知道,从山下到山上,听别人说,要走两个半小时左右的,现在才经过了一半,自己就累成了这样,而且往上望去,还都是越来越陡的斜坡,你说自己哪能有不泄气的道理。还有,我们为了这次郊游,还准备了一些食物,小型的锅罐之类,这样一来负担就更加加重.
可是,这难道就是我要放弃的理由?我看着走在我前面的相思,望着他头上同样豆大的汗珠,还在攀爬不止的时候,我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惭愧。是啊,他在人面前,一直是柔弱软软的样子,但在生活中,他难道真正是如此吗?他只不过是不想与别人争,他没有心情去搭理这样的事情。他只要活好自己,这就是他的生命哲学。而我呢,我在生活中,每次在别人那里,看起来刚强的模样,能经得起岁月的冲刷,时光的流逝吗?我扪心自问,不禁有些怀疑起自己来。
相思转过身来。当看到我站着,眼睛发呆的样子,就用气喘吁吁的声音,大声的说道:“乐乐,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不走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了?”他一脸的笑容灿烂。
“恩,没什么,你等着,我马上赶上来。”我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那就好,加油。咱们已经走过一半了,才剩下不到一半路程,不要在乎太多,我们一定能够攀爬到峰顶。”他鼓励着我。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跟了上去。在过往的各个山腰罅缝,有清泉流溢的地方,我们都迫不及待的,也顾不得干不干净,就大快朵颐.在路上,我突然间冒出一句,在相思跟前说:“如果在某一天,在垂死的时刻,还能刻骨铭心的想起某个地方,某个人,我想,他是有福的;如果有一个痛苦,有一个心灵的重新发现,在某一时刻,在你不经意间的来临,你说,它是祸水,还是福音?”
相思在这时,竟出奇的克制起来。他那溢进丝丝汗水的眼睛,只是对我张望;他转过头颅,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土地,象是沉醉进另一个世界。
“怎么说呢?你的想法,我也曾经有,但那都是遥远的记忆。记忆是美好的,但你同样得分担记忆中的悲伤。我们的生活,它都曾给自己痛苦的回音,也曾给痛楚回音中的快乐。当我们,不再过于执著,不再在生命中掺杂太多欲望,我想,你我就是一个自由的人,就不必为心灵这样所累。我想,在以后的某年某天,咱们还能记起的,必将是自己脚下最初走过的这片土地.当你和我,在某一天,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将不再能够回来的时候,我们的心灵里,将不断给它以怀念的,也还是这块初始的角落.”
我默默无言。是啊,脚下蜿蜒的风光,给了自己最初绮丽的想象.那片片的松林,在风声中与自己的脚步在相唱和.漫山遍野的石头,给了这山以雄奇的姿态,和伟岸的身躯.我现在就徜徉在自己家乡的脚下.在自己家乡的山水中,在那一草一木中,我能感受到丝丝温情的涟漪,象金子般的闪着光,稀少的洒落在自己青春的岁月里.
正在浮思联翩的时候,天空渐渐热了起来。太阳撕下了自己的遮羞布,开始对人间进行火辣辣的炙烤.我的脚步蹒跚跌撞,离峰顶却越来越近.“加油啊,人生的目标仿佛就在眼前.上了这座山,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我在心里,再次给自己鼓足劲头.
就在那一瞬,我仿佛觉得自己的灵魂开始停留.当我从一路浮尘中,最终望见到山顶上的那块金字招牌,丫髻庵这几个横幅大字,婉转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开始感觉昏眩下去;在迷糊中,我仿佛见到了天上的星星,大白天的在大脑中盘旋,我觉得自己就是一颗金星,整个眼前就星光灿烂------我就在那一刻开始停留,一切活着或者死去的意象,都纷纷扰扰的,钻到我意识的迷糊里,我觉得自己就凝固在了某个地方,凝固在了某个时间点.当风声飞起,鸟儿在人间被惊动,我觉得整个世间,都在轻飘飘的来去。我折翼了的心灵,也仿佛在沉重的把这一刻呼唤:让我轻轻的来,不惊动这片土地的生灵们.
呵,就在这迷糊中,我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山的顶峰.这高不可攀的峰顶,它一直是我挣扎徘徊,心灵想达到的顶点.但是,当我在今天,已经来到这个所谓的峰顶,看着无数的闲游者,无数的烧香观拜者,在这里倨傲而立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了解自己,理解了某种经过生活之后的虚妄。
人世间的苦难,如此喧嚷,我们每个个人,又能拿什么去庇佑别人?当我们一路艰辛,从生活中走过,发现自己改造世界的力量越来越小,你还能象往常一样,再次淳澈自己的心志?
我开始释然,释然于自己的心灵,释然于生活中的如许平淡.我们在一天天的经过里,想得到什么,又能作过什么?当绝顶显现出它的神秘面纱之时,你除了看到了它那久经人事的印记,还能再望见什么?而神佛的幽灵,在人间化的天堂里,你还能期盼到什么?
(十二) 曾经天真
为什么我尽说些丧气的话?这与我平时的行径真的不符.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感觉老天爷也不怎么亏待我:自己还算年轻,有一个人模狗样的外表,甚至于还有一颗探索知识殿堂的雄心。我不应该这样,从现在开始,就表现出垂头丧气,象一条丧家之犬的情形.
只是,哎,相思,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人最怕的,就是信念的迷失。现在,不知出于什么道理,我明显的有种预感:我们将没有未来了。是的,我甚至可以坚定的这样说出:我们实质上已经在开始丧失一切!
是的,我们现在在努力学习,期望给自己,也给社会能有些好的改造作用。但在真实的生活中,当教育产业化的洪流,铺天盖地的在这个时代里肆虐,我们这些人,正将在逐渐的被裹挟而去。我们的学习,我们的知识,在一个很少需要才华的地方,将很难得到施展的机会。我和相思,都是一样,既没有牢靠的关系网,也没有改天换地的豪情,到最终,只恐怕落到一个很凄苦的田地。
在这样的时代里,当我在丫髻庵所在的险峰上,看着下面沟壑纵横的田地,心里就涌动起一丝丝莫名的花絮。是的,我爬上了这个顶峰,我以为在这个顶峰上,将有一朵彼岸之花的通向。所以,我宁愿忍受一切,不顾一切,在辛勤攀爬。只是等我真正到了这里,从这里之上,去俯瞰人间,发现自己,还是一个幼稚得不行了的角儿,人间根本就没有你来往的座次。你徒耗心神,以为掌握了真理,没想到却受到真理的沉重打击。
现在,我名为乐乐,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单纯的快乐起来.甚至于,连快乐到底是什么,我也开始抱着深深的疑问。是的,我当时站到了绝顶的高处,可以望见自己来时的小路.小路上金黄的油菜花,一陂陂坡塘,在你视野下形成了美好的画卷.这个画卷如此美丽,如此单纯,以至无论谁见了都可能一见倾心.
可是,这种陶醉变得多么短暂。当自己,突然好象从人间的梦境里醒来,心里的迷糊,就开始不断的胀大起来.难不成,险峰上的美好,一直就是我心灵里的自我虚造?在人间里,我是不是一直只是依幻觉而活,并没有在生活中得到过真实的升华?在今天,当我的脚步在酸麻疼痛过后,不再把攀爬之累回想,是不是一切又能回到从前的无知狂妄?
我不知道。在生活中,我想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幻觉美好,而真正的美好,它从来就不会在人间存在。就象我对当下熟悉的事物,我能看得近的,以为它不过尔尔;再远一些的,我不能看得真切,就以为它里面隐藏着华妙绝伦的影子,我一直可怜见的这样的欺骗着自己?
事实上,我的生活,从中生发出的遥远理想,它是那样模糊,从来没有一个真切的轮廓,在我面前显现.我只是爱在自己的臆想中,依据自己心的理解,去对前途,对自己和世界的未来,作美好的推测.这种推测,仅仅是自行而为,它里面并没有含着多少理性的成分。即使假如这些,它们在将来的某一天,就算有实现的可能,也决不会象自己所想的一样,是一个浪漫天真的过程;更真实的表现出的,它必将是一个回回复复的心路历程。在这样的历程中,你不免在心路里感到昏眩,你不免要时常与痛楚为伴。
如此痛惜!我所追求的美好,难道从不存留于人间,它并不将给我带来快乐,和心灵的安谧?不可预料的,我一直到现在,还没弄清自己今天,到底有没有信念,或者是不是需哪一种信仰来支撑自己的人生!无数的人来了,又去了,无数的生命,都思索过这样一个问题。在人间里,在自己的漫漫长路上,将有谁,将有哪一颗心灵,来与自己同心携手,把灵魂拯救?
在物欲横流的世间,到底要为了什么,才能够找到更好的苟活理由?自己是若尘埃,在人间里只是飘来荡去;但在这尘埃的来去之间,自己到底应该反省些什么,才不至于迷失生命的方向?我们应该追求哪一种人生的情怀,才给自己心灵舒畅的快意?
纸醉金迷的世间,早已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真正理由。当我们一锅稀粥的,没有付出信念,没有付出理想,却想要在这个人生的荒漠上,建立起一座座爱的碑林,这只是滑稽可笑。而当某些人的理想,在时代的打击下,终于萎缩下去,变异成一堆堆行尸走肉,我只能在暗地里时候独自嘘唏。
可怜见的人们。我不能不警醒的是,当生存的矛盾,挤压着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正在变得越来越不能彼此理解。尽管我们在一起工作,也有时闲聊,但生存状态的没有改观,常常使心里郁积不平。为什么呢,我如此付出,却最终将一无所获?为什么呢,在这个标榜人世一切平等的地方,机遇却永远不能真正公平?你的辛劳,你的忍耐,在长久过后,还将是打了水漂,你觉得自己还能平静如初?
一个时代的弊病逐渐展开,人们在命运里不停挣扎的痕迹,逐渐形成于思维的脉络。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但是,即便如此,我又能作得了什么呢?我穷光一世,虚浮一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穷书呆子的琐思琐想;没有人会来关注,除了自己之外,那另一部分群体的生活状态。当我们,就都这样,笑着,哭着,还抱残守缺的监守自己,我们就永远不能把生活着的彼此理解看透。
现在,我站在风声萧萧的丫髻庵上。他们,那些尼姑们的生活,现在就晃荡在我眼前。对于她们,尽管自己身处凡尘,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新奇值得我去作感受。她们只是上山,下山,把生存的物质资料搬来,就在这里作青灯孤盏的守侯。这个庙宇,本来就是几块青砖红瓦的骨架,只是亭亭玉立在山的顶峰之上,才显出了它的别具一格。在漫长岁月的洗礼下,它的墙壁已经有了些衰颓的迹象,那几个突兀的山门大字,也略显昏暗下去。如果让我选择,我决不会认为,他会比人间里普通家庭的窝儿舒适.从这里往下看,风景是美丽的,但当你是周而复始的弥望,突然也会被悲哀的肃杀给完全吞没.
在丫髻庵临处的峰顶上,一座高大的铁塔,与它一样醒目,矗立在云端之下。放眼望去,那根根钢筋骨架,在重重的山峦之上,尽显它原始的粗犷.我知道,这是电视台的信号塔,人间的信号依赖它得以传输.曾几何时,它默默无闻的,给人间资迅的输送插上了飞翔的翅膀。只是,当我饶有兴致的,与相思一起,跋涉到那里的时候,却发现了另一种在远方不能所知的情形。
它的骨架在日晒雨淋中,早已锈迹斑斑。它周围曾经人为围起来的护栏,早已是残缺不堪。它好象是多年已没有人来搭理,谁都把它在这里的出现看得淡然。它好象已完全被人间遗忘!
这就是我们当前存在着的现实。你奉献过,你牺牲过,你一直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你把自己的大好青春给了壮丽的事业,你还在人间默默的忍受非人的煎熬—这就是你全部的存在概况。
谁会记起你,谁又会真诚的对你说声感谢?你转眼间就锈迹斑斑,也许会很快就要报废,你还沉迷在过去的虚誉里不肯自拔?
在我们的人生经历里面,太多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例子,一直在警醒着我们这些仍在活着的人群。我们并不想活得沉重,我们只是想在有生之年作出一点点事来,结果就成了别人欲望利用的工具,再也不能从迷茫的心境中坦然走出。
假如这矗立着的电视塔,发生了短路,我们或许只是稍许缺憾的感觉自己的生活。而假如我们的生活,也这样的在奉献的激情消逝后发生短路;那我久久不能释怀的,就是谁该承担起这种后果的无限责任?
我们一直苟活自如的度日,宁愿把太多的遗憾存留于人间,也不愿去作某些争取的权利。甚至于有时候,我们宁愿避而不见,或者完全装傻,也不愿把自己在人间的辛酸,给轻轻的抖落,更不用说要好好行使擦拭的权利!
本来在这样的世间,每一个人,无论是他的爱情,或者是友情,都是值得别人去作完全尊重.他或她,在自己生命里的每一个重大决定,都是付出了自己的思考.假如你根本不理解别人,却爱用各种自以为聪明的伎俩,去,对待他人;那就可以明确的说你,是还根本没懂得生活,你生活的标准实在是明显浅浮.而当你就在这样的价值观里长大,在以后的生涯里,你就是一定是一切以利益为自己生活衡量标准,你永远将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儿!
我以前爱大声喧嚷,说要好好读书,学习新知识,要拯救这个人世的无知愚昧。这就是我冠冕堂皇的求学理由,我也曾经依照这个标准努力笃行。但现在,我发现了人世的虚妄,我所有的豪言壮语,抵不过别人几颗糖衣炮弹的袭击。在现实生活中,我所做的,就是想通过自己的一言一行,去给别人作出示范,指引人间的路途。但是,当我在人间突然转身,当我从救世主的迷梦中醒来,我可怜的发现:人间的规则早已经被别人给编排好,我即使才华卓异,也不能有半点给不合理以改变的机会。
我自己,那时就一直沉醉于这种夸夸其谈中,甚至于想把世界掌控在自己手中,好按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国模样,来重造一个新的世界。只是,我太天真了,以为梦幻的理想国,通过人间的努力就可达到,根本不用顾及到时代重重笼罩起来的巨大阴影。我想象着,在理想国里,会有最美丽的风景,最善良的人群;在这里,少了尔谀我诈的争斗,少了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们只是象一群快乐的精灵,自由自在的过着纯净的生活。
这当然是黄梁一梦。假面舞会消失了,一个个狰狞的人间面孔,来往于你我周围。他们都是某个利益的化身,身子上挂满了自己集团的标签。啊,醒来了的残梦,你还是暂且睡去,让我不再在痛苦中徜徉,忍受这无边悲凉的折磨!
(十三) 纯属无奈
长眠在地下,我几乎厌倦了对校园生活的描述.要知道,人生中有太多的伤痛,而最深的痛楚,莫不是对生命轮回过后的绝望。我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完全心死,完全看穿,这个本来就虚无的可怕的世界?
自从丫髻庵回来后,我感觉自己的心起了变化。在人前,我再也不愿标榜自己,是多么的伟大,怀抱着什么救世情怀.我发觉自己,不管以何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在生活上,在所谓的理想上,都只是一个可怜的人儿。我并不比别人有更多的才能,也不比他人有更精深的心思。我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勾勒的一直是一副苍白的画卷。我在自己的画卷里,还怀着私心,想踩着别人往上爬.我的所作所为,尽管有人间的道德来把它拔高,但到了最后,我还是逃脱不了人性劣根性的归结。我一心想着的,就是在自己活得比别人辉煌的前提下,来完成自己的悲悯情怀.他们或者别人的生活,只是包涵在我的范畴之内.
在以前,当我和别人讨论时事,讨论人生,讨论日常生活中发生的许多琐细现象,总是以一副舍我其谁的姿态,以为自己好象真正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儿,掌握着人间命运的秘密武器。我还徒劳的想着,用自己心目中的这一套,去教化世人,这样人间就会变得更加美好。
可惜,这都只是我心目中的臆想.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沉迷于此种自作多情,却不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周围。要知道,生活,命运,前途,这一系列相连接的东西,无不与这个时代相同步调。当我们所面对的人群,是除了钱之外就身无长物的时候,你还能对别人抱什么希望?而你自己,在日复一日的经过中,逐渐的感觉了自己的憔悴,你对命运的预测开始糟糕透顶,为了几块面包,你感觉自己不得不与他们一起下滑,你同样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到了现在,你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在人群中,你只是唯唯诺诺,变成了最没有主见的一份子.你开始拾人牙慧,把别人的糟粕同样的挂起在自己的嘴角边上.这就是你,将来的一个可怜模样。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将这样的,苟活在人群里,再也不能把自己的真实心思,在别人面前显露出来。
哎,怎么说呢,现在我已经毫无心情,向某个如处女般纯圣的心情之地进行耕耘.我知道自己终要长大,终要开始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只是,即使在新的地方,新的情境下,我还能够,对自己的生活,或者社会中发生的事件,再作清晰的叙述吗?我不是一个命运的宠儿,我只是世间一个起眼得不能再起眼的可怜虫,我所有的悲鸣,象那大雁在秋末的时候一样,并不有什么高亢的因子含在里面。
(十四) 相思的秘密
正在我的心情一团糟的时候,没想到,我最好的朋友相思,竟在这样的时候,心思有了微微的触动。在某一天,他象作贼一样,瞧了瞧我,脸憋得通红,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就问他:“相思,看你神神秘秘的,心里有什么事了吧?”
听我打破了沉寂,他好象很害怕,又象是特别甜蜜的样子:“恩,是的,有个小事情,想求你,看行不行?”
“我们兄弟之间还说这种话?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无事找抽了。”我大大咧咧的回应他。
这时候,只见相思搓着手,站在那里,好象想了又想,到最后,终于还是忍受不住,对我语无伦次的,张起嘴来。
他说:自己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很神奇的,仿佛就象沉浸在柏拉图虚造的爱情意境中。
他开始给我描绘初恋的种种美妙:在梦境里的时候,仿佛就只是伊人的幻影,一刹那间的来,一会儿的去;在生活中,即使没有相见,每天感受到的,也只是伊人在心灵里的来去。在爱意朦胧的感染下,他仿佛感觉到有一种新的生活,在他的生命里燃起,他想要在生活中去创造,在幸福中去满足。他一个劲的说:要是爱情和事业能够双丰收,那对于我们自己,将是一种多么的幸运啊.人生茫茫,未来不可思量,现在既然有了伊人的出现,自己何不去尝试一番呢?
呵,他就是这样一个大痴人,痴得可笑,也痴得真实。他很少表露自己的心事,也很少卷入生活的素描中。他一向恬淡自守,我还以为,他就将这样的不怀任何欲望,把这高中的生涯就这样的度完。只是我这次是想错了。随着青春期的发育,识见的增长,对异性的渴求和倾慕,不知不觉的,在他的身上也留下了痕迹.
他对感情的态度,来得很认真,要不是决不喜欢,要不就是拼尽全力去争取。现在,他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他喜欢那个女生,简直到了发狂的地步,甚至于在半夜,还可以看到他突然从睡梦中惊醒,那失魂落魄的情形。
他就这样的深陷了进去。由于晚上睡眠不足,时常到了白天,他的眼角都布有血丝的印记。我看到这种情形,感到很是心痛,却又无能为力。终于有一天,他对我说;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功课也耽误了;整天的想着她,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凝神看着他,说:恩,相思.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能说怎么办呢?努力争取,或许有用,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也许她值得你去追求;但有一个我要提醒你:感情是两相情愿的事情,你这样单相思也不是办法,可不可以让我先去帮你试探一下,看她的心里是怎样想的?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呢,其实是早就有另一番感触的.我知道那个女生,决不会喜欢相思这种类型.相思心思过于柔弱,从来就是一幅多愁善感的样子;而那个女人,却决然不同,她整天谈论的,都是生活上的一些强事,她有着自己生活中既定的目标,他曾与我,整天的探讨着,政治经济命题等一些当今时髦精深的问题.
可是,对于相思,我将怎样表达才算好呢?尽管我与相思,是亲密无间,骨子里心心相印。只是,我如果把自己的想法明挑出来,肯定是要伤他的自尊心的。他这个人,我象明了自己一样知道,一直是心思细腻,感触敏锐,容易受伤的主儿,我可千万要慎重的.
哎,这个世界,有些事情,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相思会喜欢上这样一种类型的女人?如果是换了我,就绝对不会打这样的主意.也许是交往太频繁了的缘故吧,我感觉自己,简直把这个女人的心思看透了:她就是平时爱装装清高罢了,真正到了生活中,她比谁都俗得透顶。
琢磨来琢磨去,我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跟相思说一下自己心中的想法。要知道,这个本来就不会有结果的,现在去挽救相思,也许还来得及。于是我用婉转的口气,象是闲聊的样子,跟相思说:那个女孩可有一种倾向,她比较喜欢大力的男生,越强壮的越喜欢哦.你看我们这从农村来的,就象芦柴棒子一样,恐怕不招她喜欢啊。
我的好心相劝,并没有产生实际效果。其实我早应该知道,相思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可不象我们这些耍嘴皮子的,今天说过的话,到了明天就马上忘了。他既然已经沉醉进去了,就决不肯在还没有得到结果的时候,就听信我的什么定性分析;他即使错了,也要象那在晚上时候的飞蛾一样,扑到了火星子被烧着了才肯甘心。
他如此倔强的,不肯作出改变,使我这样一个本来以为要作好事的大活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啊,他既然是我最好的朋友,那我又何必去强迫他,作违背自己心性的事情呢。他想去争取,他想去尝试,他既然有爱的心志,我作为兄弟的,能给的,就是厚重的祝福了。
相思就这样沉醉在日思暮想中。在教室里,有时,看到他并不是在认真看书,而是在纸上涂涂划划;有时呢,他望着窗外边的景物,一定就是好一会儿;或者,当某一个人影,匆匆的走进来,他眼睛一亮,以为是自己想寻的人,等发现扑空之后眼神又茫然了下去---看到这些,我作为兄弟的,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但又无如之何。
终于有一天,他拿了厚厚的一叠稿纸,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递到了我面前:“兄弟,来帮个忙,行不行?”
“你这个是什么啊,让我看看好不好?”我故意逗起他来。
“阿,你千万别---。”他马上用手一揽,好象我如果看了他写的东西,是要了他的命根子似的。
我呵呵的笑了笑。“我说相思,你这次大张旗鼓的,是准备了很久吧.”
“恩,他象是很忐忑的对我说: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是个窝囊废,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只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必须表达出去.我太喜欢她了。现在,如果你不肯帮我这个忙,那我就自己豁出去了---”他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真有你的,没想到你还这样痴情。不就是给你递情书吗,你把兄弟想到哪里去了。这点芝麻糊大的小事,我还不能把你去给马上办了.只是,这结果,我可打不了包票。呵呵,兄弟。”
“这些都不用你管,你只帮我传递就行了。”他看到我答应了,象一个小孩子般笑得灿烂。
“恩,只是---”我预言又止.“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我最后抛出这句话。
我知道她在哪里。
在往那个破筒子教学楼走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自己正经历着什么?这样的事情,真正是值得我们现在去操心吗?爱情,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今天的刻骨铭心,到了分开的时候,难道不是黄梁一梦?在这个世界上,周而复始上演着的,并不是喜剧居多,我们舍命的追求,在别人看来,难道真正是特别重要?
你想得到的,不属于你;你不想要的,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也不见得蹦出好多.要说相思,我从来是以仰视的态度来景仰他,但在这件事上,我一直坚持以为,他是虚耗了一场.他喜欢的这个女人,呵,尽管他自己说出了一大堆想象出来的美好;但在我的火眼金睛里,我发现得到她生活中的真实;或者可以说,我是太了解她了,一个自私,无知,只知道嚼书本段子的女人—与以前的我一般模样。
我平常跟她很有些来往,这都是我以前的生活习惯得来的结果。我爱开玩笑,也很爽朗的对待每一个有些相同志趣的人。在那些高谈阔论的日子里,我很快与她相识,很快的变得很是熟识。
因为常常在一起,也就知道了她心里的那几把刷子。她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在男人堆里也爱逞强,做什么事情,都有种不甘下风的想法。因此,在与我讨论的这个圈子里的人,尽管敬重于她,但如果有谁说是与她发生了什么感情纠葛,那就会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她一天到晚都努力读书,不仅在书本上,还在生活上进行投资。她的心思并不单纯,她总有种“男人婆”的倾向.即便如此,我当时倒也并不在乎,因为并没有与她有什么近距离的冲突或者厉害关系的可能。
只是现在,可要苦了相思了,他怎么就没看透别人呢?都这样大了,应该有心的分辨能力啊;何况在平常想问题做事情上,他一直是如此稳重,怎么今天就变成了这个模样?我一路想着,心理疑惑还没得到解答,不曾就走到了她常到的教室门口.那个教室挺安静,很少有人往这里面跑。时常才一两个的,在里面自习.我从门缝向里面瞧去:她果然就在第三排座位上.
(十五) 杀手锏
她正在看书,仿佛人凝固一般,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当我进去,她竟丝毫没有察觉,仍把眼皮给抬在书页上.我悄悄的走到她跟前,微一瞅去,看到她正在看一本《新概念英语》。
如果是平时,在这个时候,我肯定不会打扰她。但今天有特别任务,我就不顾及那么多了:"呵呵,好啊,都周末了,还在用功啊,怎么不出去玩一下子罗。”我笑意盎然的对她说道。
她象猛然间惊醒过来,略一转头,看到是我,就把手上的书稍一挪开,甜甜的声音回道:"哪啊,是没有人陪我玩拉.要是有人有闲工夫陪我,我才懒得在这时候搭理这个破东西呢.”
"哦,这样子啊,那有什么的,你看我们校园里,多少帅哥美男的,整天眼睛瞅着你的那个样,可把我都酸得不行的,呵呵。我劝你,看上了那个,就把他拉来,作你的护花使者,你看这样的,每周末不就好过了。”我玩笑起她来。
“我好心跟你说心里话,你还寒碜我。咳,你真该打。”她拿着书扬了扬,装作起一副对我凶巴巴的脸色来。
“恩,那我错了还不行,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这回,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她看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用平时打趣的声音诌开:“你是假名士真风流,狗嘴哪时吐出过象牙。不过这次吗,呵呵,本姑娘看你认罪态度还行,就暂时放你一码。”
我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了好久。看着天色不早,我想着话题,应该顺势转到相思上了。于是我突然变脸,在笑得还很欢的时候,脸色深沉起来:“恩,今天真有个好事儿,美女,不知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好事啊,你给我说说,是关于谁的?”她顺口回道。
“恩,我在这里说,你说还能关于谁啊,当然是关乎你,还有另外一个人了。不过,我说了之后,你可不能在外面肆意宣扬啊;要不然,我可就不够朋友,会给你害惨的。”我神神秘秘的说。
她刚才还斜视的眼睛,一下子就转到了我身上。“什么大事情啊,你尽管说,我完全为你保密。”
“那你可记住了,不管什么事,你都得信守承诺的。来,咱们拉勾,谁说出去是小狗。”我伸出一个小指头,对着她。
“拉勾就拉勾,我还怕你不成。”她手很快伸过来,与我拉了一下。“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恩,是这样回事。我不是说过吗,你可是人见人爱啊。今天,我可是付着使命而来。怎么说呢,有一个很好很好的男生,很喜欢你,她为了你,饭是吃不香,睡是难安稳,你说该咋办?”我还是先试探着,想发见一下她的口气。
“这样啊,他是谁呢,这个我可要好好考虑。难不成是你,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两脚就把你给揣出去,呵呵。”她的眼神带点迷蒙,言语间开始变轻。
“我呸,自己怎么这副德性了;我是给兄弟来说项的,怎么好象变成了自己的推荐会?我真是该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嘴巴子终于肃然了起来:“当然不是我了。能配上你这位才女兼美女的,我想,在我们这个地方,我看只有一个人。”
“真的???呵呵呵,那是谁呢,这我可真想知道。你快告诉我,这是哪一路神仙下凡的好胎?我怎么就感觉不到。”她有点得意了。
“女人果然都一样,平常时候装装纯情来着;等到真正有了感情飞来,还是蛮期待的。恩,这小样,我今天可领教了。”我心里暗暗想道。
“恩,这样子的,那我可就坦白告诉你了。暗恋你的这个人呢,他有着诗情画意的情思,有着明辨人间是非的能力;他在骨子里,是一个才华卓异的人。你说,这样的人,你到哪里去挑呢?”我极富煽情的说。
“哀,我听你说了一大通,怎么还不知道他是谁啊。你真会绕弯子。有什么话快说,他到底是谁啊?我可要去食堂吃饭去了,我饿死了,呜呜。”她几乎是急不可迫的说道。
我准备使杀手锏了."恩,那好,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把秘密撕一个小口子罗.唔,我这里有一封信,是他送给你的,你千万要好好看看哦.我带着无比神秘的表情说道.
"啊,还真有这种事情,都什么年代了,还拿这个出来,不过------”她象是有点不很满意,但又不是表现出很拒绝的心思。
我已经不管这些,把相思用信封封了个严实,没暑名字的信给拿了出来,顺势扔给她的手上,就跑了出去.
我没有回头看,我怕这样一个过程,我也不想去猜度一个身处青春期女子的心灵.我在今天,不管所作的是否有意义,都感觉自己已经为相思尽了力。把他的东西给推出去,送到她的手中,这就是我肩负的职责.事情以后的经过,到底是怎样个样子,我是没有能力去作预料,也决没有权力去做决定的.大家都是俗世中人,难免沾上自己个人的喜恶,即使在生活中有时这种喜恶隐藏很深.
她喜欢不喜欢相思,我感觉是很没有底的,我从现实中总结过一些生活的道理,我知道生活中的女人更有什么样的偏喜。只是,即便如此,我仍认为自己为相思的这次努力,是值得的。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上,也并不总是以成败论英雄,不愿过江东的好汉,同样值得尊崇。
相思一直是一个极具洞见的人。他在生活中,有自己的痴,这本来无可厚非。只是在这样一个现实得可怕的世界里,他的所有想法,所有信念,暂时还不为人所知,因此就表现出了与别人的交流,就一直停留在浅的层次上,别人也就很难对他进行认同。但是,不管别人的眼光怎样看待,我于相思,最初的和最终的念头一直都表里如一:那就是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他,我都坚定不移的确信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他在生活中的努力,即使得不到回报,我也不会感到甚么奇怪。在这样一个才华横遭唾弃的世界里,我觉得没有什么会比这样的结果能够更加正常,好人在现实中遭拒绝的频率,远比一个心灵猥琐者高得多。
因此我更加坚定起对他崇敬的信念.他是如此执著,本身就不算得犯了什么错误.等有一天,当他慢慢成熟,他所真爱的人,是与他灵魂上能够共通的时候,我想,一份值得珍重的感情,将真实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我想到了自己。我与相思不一样,到现在为止,我仍摸不清自己的感情脉络,仍不知为何而生爱,为爱要付出什么。虽然在现实世界里,我也会逢场作戏,用自己或者别人虚伪的陶醉来满足自己;但这样的快感,时间上并不持续多久,当自己才刚刚在沉醉中踏进一只脚,就很快在不经意间就烟消云散。
我的感情世界里一直一片空白.我只是在想要的时候,才把自己的寂寞加之于别人身上。当这种感觉,如风卷残云般离去,我也就不再把一切给回想。
这就是我的人格弱点。在很久以来,自己一直在一种虚伪的崇高面前,顶礼膜拜,妄图用它去诠释自己的生活。当我的学习,或者生活,赤裸裸的展现于我面前的时候,我宁愿去相信一种虚无飘渺的理想,也不愿低头的走向日常的人生。我自然是渴望爱的,但当爱挡住了我理想的路途,当爱并不见得就这么迫切需要的时候,我就宁愿把手老早的放开。
我不想懂得爱,也不想知道爱为何物.当生命里的意象出现断层,我最大的关切,是不能知道,自己脚下的土地,还有这颗荒芜的心灵,将能支撑多久,在这一片人声的沙漠上.就算再美满的感情,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觉得怎样动心。因为在生命里,在我宿命的来去里,我已俨然知道,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理想情怀,已经在现实面前被捏得粉碎。我幻想里的生活影子,将永远不能到来,我已经不再对任何将往抱什么期待.
而相思,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暂时的阵痛会伴随他这次.但是这经历的一切,对于他整个的一生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恒远寥廓的思维,随着他生活经验的不断丰富,在得到提升;他别有洞天的卓思异见,将在某一天警醒世人;他现在的落魄潦倒,正成全了他未来的赫赫声名.
而那个女的呢?我不想随便揣测。她有权利作出自己的选择,尽管这种选择不一定正确;她也可以认为自己很有识地,从来没有把谁给看错;她自可认可自己心目中的一切判断,不要我等之人的指指点点。
只是,她在经历了心的狂喜,但却不能发现一个宝藏的所在之后,千万不要去夸夸其谈,或者去作任意褒贬.生活中,你自可认可自己的尊崇,自可觉得自己的一切正确。但是,在你自私的过程中,千万不要以为,一颗善良的心灵,就值得很好糊弄;一个纯真的灵魂,就不能有所作为。在过去的年代,在现在的年代,在将来的年代,大智若愚者,仍将引领着这人间的脉搏,他们开创的道路,值得全人类去作深深的思考。
(十六) 不合时宜
在这样的青春里,每走过一天,都感觉到了一颗心的荒芜,在不停向前延续。
高考快要来了。这在过去,是我心里的一件大事,我曾既惶恐,又朝思慕想的,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可在今天,当我环顾过去,在新的日子里,已经没有了心的冲动,涟漪的泛滥只是湖面遥远的曾经,我已习惯了用一颗卑微的心思,去揣测一切人间的事物。
恩,高考,考上大学是好的,而考不上呢,也是无所谓的.大学生呢,在现在的年头,如果没有一个好身世,任你怎样折腾,也是鸡犬飞不上天。他们以前自傲的资本,到了现在,都是打了水飘儿;他们甚至于连生存都难得下去。而到大学去,享受美丽的生活,也已经成了一种浪漫的臆想。因为你即使去了那里,由于出身的缘故,背上了贫穷的标签,你一样会象马加爵一样,在别人的有色眼镜下生活,到最后很可能不得善终。
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就象我对以前的生活不加质疑一样,我对现在自己的所想,同样深信不疑。我们能有什么未来,我们又能追求到什么理想?为理想服务,或者为信念服务,只是给这个可怜的社会多造了几个炮灰,而我们就是在别人的欲望掩盖下,成了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一员。
这个社会最稀缺的是什么?是资源!绝大部分的的资源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中,他们拥有分配资源的一切权利。即使你能力再强,才华再怎么卓著于世,但是因为你手上是一无所有,你还是只能闲扯淡的苟活于世。
想想从小到大,从来都认为前方有更好的风景,所以每次都以这样的理由或者那样的理由来鞭策自己。加油,全世界都在呐喊!我们不甘心沉沦!这就是我们那时一直抱着的真实想法,还傻傻的奉之为圭臬。
但是,生活并不虚幻,当我们自己,真心经过,迎了上去,才发现事实情况并不如此,我们只是前前后后的受到了欺骗.他们总给我们承诺,总说阳光总在风雨后,但当我们一直淋在风雨中,想找一个人来稍微作出解释的时候,他们却一个个前后的消失了,他们已经忘了当年的陈谷子烂芝麻事情。
我现在如果选择努力读书,拼命挣来的前途,也只是一张空头支票。那样的一张纸文凭,在人间又能给惨淡的命运带来些什么呢?我耗徒耗时光,窝在那样一个砖家叫兽布满的地方,只是令我丧失了做工的大好时机,其余的,我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得到。
到了那时,当我已经不再年轻,跨出校门,我所需要面对的,还是我的肚子问题,我还是为了挣一口饭吃而活。你说,在这个时候,你心里将涌动什么的想法?你还能平淡如初的,保持自己心灵的宁静,不吭不声的在人群中?
归结到最后就是这样:那理想的影子,一直在象一块遮羞布一样,把我的生命欺骗.尽管在此以前,我也看到了许多人生中的进退维谷,但我一直装作没有看见,我还傻傻的为某些强势的权利去进行辩护。我可笑的以为,只有自己,及为崇高意境辩护的这一群人,才更有资格生存于这个世界上,我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呻吟,却一直不得到救助的一群。那最弱势的一群,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他们成了伟大目标的垫脚石,我竟然还在不知羞耻的欢呼!
我错了,完全的错了。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是以自己所处的社会环境为心目中的中心,他们只是干着自己所代表阶层认为神圣的事情.他们控制了话语权,于是就把他们的一套逻辑,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输入到我们绝大部分人的心灵里。我们只是由于无知,才抬高了他们那些价值观的存在。于是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脱离到了自己的出身之外,我们并没有把自己的生存状态给好好思量,反而在狂热的理想主义情绪中迷失了自我的正确定位。
我们成了别人利用的对象,我们不得不持续着活得艰辛无比.本来,我们可以用自己可怜见的智力,去为自己的命运去进行抗争,进而使自己的生活得到某些改善。但是,在现在,我们放弃了自己应有的权利,我们在别人意识的操纵下重复着自己。
为什么,我们不能干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这个群体?我们已经够是失声,我们在任何场合,都只是寄附在别人身上的可怜生物。不是有人早就叫嚣,在一个这样特色的国度里,没有了老板,你们打工者就只能喝西北风去!
我现在读书.是的,正在读,而且曾经想往更高的地方攀登.但现在想起来,这种攀登于我,还有我的父母亲,又有什么可值得珍视的呢?我读书耗费了他们的钱财,他们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了自己在农田里的辛劳。当骄阳闪亮在他们头上,汗水一滴滴的流淌下来;除了我,又有谁曾注意到他们这些微小的细节,和卑微的辛劳呢?
我,我的家人,都只将在生活中苦苦挣扎;甚至于更多的我这样的人群,都将会如此的过活着。面对这个世界的纷杂,我实在已经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为自己的生活辩护。当某些不合理的暗流在社会中潜藏,我们只能是被归属于利益圈之外,我们根本就得不到哪怕半点属于自己的永恒东西.
而有些人当然可以说:生活正在不断改进,我们的一切正在慢慢变好.不成功,是因为你还不够努力,他们一直这样的告诫我们.我听到这些陈词滥调,又能再说些什么呢?是的,他们当然可以信口雌黄,他们座在温软舒适的新塌上,当然不知道腰疼是什么滋味。
只是,当他们稍一停下来,不再把自己恶心的双唇给鼓动起来;我就积聚起反击的力量,正儿八经的告诉他们:精蝇们,你吃够了肉香的滋味,身上尽是腐烂的气息,你的煽情已经不再可靠;你太过于残忍,象一只蚂蝗一样,吸干了别人的血,.还在那里四处炫耀,真是十恶不赦。
就你们来说我们过得挺好,就你们在饕餮大餐中洞彻了人间的苦难,我们只是你手中的指挥棒,随你怎样挥舞来挥舞去?如果你还一直这样认为,我就请你要重新估量。丫鬟婆子也有自己的自尊,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们再怎么豪言壮语,也要考虑一下别人的真实感受。
我们这些人,在教育产业化的洪流下,即将被剥离得一无所有。而我们的父母亲,由于相信了教育能改变命运的鬼话,他们首先就承担了那些在变革中增加出来的负担。他们辛勤劳动,默默奉献于自己的子女,没有一句怨言;当有一天,他们即将老去,再不能靠自己的双手去获取生活资料,想求助于自己的子女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学生子女,与自己一样,奋斗了大半生,还是在苦苦挣扎却一无所获;你想,这个世界不就恐怖得可怕?
我现在读书,甚至在将来读书,能给父母亲大人报答什么?我真的不好回答。我很后怕的是,当自己的豪言壮语还没来得及出口,在很短的时间里,那自由自在成一团的云烟,很快就会被风吹散,而后郁郁散开在寂寥的天空中.
我实在算没有能力,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世界.由于长期如履薄冰的习惯,以至于我在看这个世界之时,都显得如此小心翼翼.我甚至想着,假如生命再给我一次选择机会的话,我会愿意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这样我心灵所承受的压力,就会减去好多.
看着自己现在的生存状态,一种罪恶感,正油然而生。我连自己都还不能够养活,现在还这样啃老,等到将来的一天,我将怎样去孝敬自己的父母,友爱周围的人?我这样不顾后果的读书下去,将会给自己,还有家人,带来什么重大的生活影响?我曾经拼命挣扎的想往高处爬去,但到了今天,我已经彻底看清,在这个浮沉的世界里,机会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到底应该咋办?
就这样想着,一路走到了学校的林荫道上。看到那个相思看上的女生,正对我努努嘴,我就笑着走了过去.
(十七) 友情无情
她今天梳妆得很漂亮,典型的女儿装,头上还插着花。未经人事的脸蛋,红扑扑的,在瞅着我来的方向。她好象是算准了我要经过这里,所以在路边等着我。
“恩,今天有什么事儿,我的大小姐?”我明知故问的说道。
“你说呢,我看你行色匆匆,眼色又这么的贼,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亏心事,才夹起了尾巴?”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冷。
“哪呢,我哪能干什么的亏心事,现在都快要高考了,我忙都来不及,还哪有这么样的闲情。你说是不是?”我倒反问起她来。
“你干过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只是以后在我面前,千万不要玩神神秘秘的勾当,我可没什么兴致的。”她用眼逼视着我。
“这个我可没有,我指天发誓,我从来没起过什么坏心,我看你是不是多心了。”我开始有点慌,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一下子就把话飞了过去。
“恩,那就好。这是你昨天交给我的,我今天还给你。我还以为是你的呢!以后你少整这些科,我可没理由去答辩他,我也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腻腻的东西。”她说得很直接。
我脑袋轰隆了一下:“完了,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可我该怎样,向我的朋友交代呢?这样的结果,即便是我,也无法从心里上,去作真实的接受啊。”
她看到我楞在那里,一句话说不出,反而觉得有些抹不下脸来了:“他确实是很有才的,只是我和他,太没有共同点了。我比较偏爱性格刚强的男子---”
“恩,是的。---”我忙不迭的回答。
“其实,你是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来着的;可为什么,你只知道为朋友两肋插刀,却丝毫不顾别人的感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她又接着说。
我脑袋一激灵,马上反应过来了:”不是吧,我可从不作过这样的揣测。你是刚烈热性的女子,这个我倒知道。既然你觉得相思不是你心目中的类型,那就算了,生活中谁都不能强求谁吗。恩,那个东西,既然昨天给了你,那还是留在你那里吧,这样大家以后还好见面,你说是吧。”
“你就是这样个说法?恩,你的要求我就暂且同意罢,他的信笺我自己处理了。呃,你是不是能补充一下,你觉得我这个人,到底怎样?你给我一个说法好吗。”她这次简直是单刀直入。
我心里震荡了一下。啊,怎么回事,咋越搞越糊涂了?我还是早撤为妙。要不然,可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兄弟?我马上就一个马虎眼打过去:”恩,你吗,很好啊。我现在还有事,要先走了,咱们下次再聊。”一下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我就喊着刚经过我们不远的一个同学的名字,追上他跑开了。
我不敢回头看。虽然自己在一瞬间,也想见识一下那回眸一刻的温馨,但我在心里一直告诉自己,它绝对不能发生在现在的时候。“我为朋友仁至义尽,我看她,也只是一个俗气的女人。”我这样的为自己开脱。
(十八) 左手青春
在那个年代,不管承不承认,高考,这场牵动着无数考生,还有无数家长的全国性大考,在许多人的生命里,还是起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在这里,他们毕竟挥洒了太多的汗水,也付出了太多的艰辛,他们不可能在半途放弃。
面向高考的战场早已经开辟.在这条路上,高手如云,人心思齐。谁都想成为未来的宠儿,谁都想把别人给踩在脚下.我和相思,在这个时候,尽管心灵深处涌动着暗潮,也不得不心不甘愿的加入这个战场.许多人,虽然是室友关系,也都来去匆匆,整天的只是在面前一晃,就不见踪影去了何方.每个人,都象染上瘟疫一般,一个个躲在自己认为安全的角落,死劲的忙活着.我当时也一样,一去教室里,就是拼命的看书,拼命的作题,暂时把生活中的种种不快,给隐抑到了时光之外。
那是一场几近于白热化的竞争。我每天的,都感觉到自己,整个的身体,受到了透支。早上起来,头一件事,就是去学校的大操场,去跑上一圈,流点汗水,好使一整天的冷板凳能持续的坐下去。等到回来,冲了个凉,洗了把脸,又风卷残云的往饭堂跑去。在饭堂拿了个包子馒头,随便的吃上几口,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在教室里,早已经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连平时最懒的人,现在也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一大早就飞跑过来在念英语单词。我走进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先是往四围望了望,感受了一下火热的气氛,紧接着,自己也沉入了那叽里呱啦的大合奏。
在这样紧张激烈的时刻,谁还能再沉静下来,去想其他的琐碎事情?我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放下自己一直以来的思想包袱,拿出大半的热情,投入到枯燥乏味的高考备战之中.于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里,我的心好象暂时解脱了某种宿命的桎梏,不再胡思乱想,一门心思,开始琢磨起所谓的未来来.
学校的倒计时牌早就挂在了一个显眼的地方.它每天都警示着这些莘莘学子:要努力,要加油,胜利就在眼前,只有前进的路,后退就是死亡!老师们也被充分动员了起来,他们辛勤的作着自己的本职事情,也时常的想给自己的学生,作出更多的,有成效的指导。他们一些人,有的比学生还起得早,时常的,站在教室外面,稍倾侧身子,张望起我们的一举一动。这时的他们,对着我们的样子,就象一个没看够风景的人一般,对自己喜爱的风景,时常在那里爱瞟个不停.校方呢,他们为了争取高考的全面胜利,在对毕业班的考虑上,可谓殚精竭虑。本来,每一个年级都有一个早间操,但等到了这时候,他们把毕业班这个时间段也省掉了,我们不必作操,只需窝在教室里不停歇的看书。我们就象机器一样,被别人催促着开足了马力日日夜夜疲于奔命.
我们开始变得伤感,开始唱些忧伤的校园歌曲。我们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日子,已经来日无多;我们现在要作的,就是充分把握住这些正在流荡远去的时光。
心灵开始变得敏感。无奈,无情,伤感;奋发,光荣,梦想,所有这些好的和不好的臆想,在心里不停涌动着来去,在我们的口头禅上开始悄悄流行.在这样的时候,再也没有人熬夜看通宵录象了,再也没有人一天到晚瞎掰了.好象所有的人在一夜之间达成了默契,他们习惯于各自有些静悄悄的生活.
老师们有些激动,他们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这几个毕业班的老师,大多数是从高一就开始带着这些学生的,两三年的教诲耕耘,马上就到了看成效的时候了.高考录取率也与奖金直接挂钩,他们自然也盼着在物质上有些收获.
仔细想一想,那时的我们,多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啊.几年的情分,已经没多久能聚在一起了.在以后,人生坎坎坷坷,谁知道自己,将会被哪阵季风抛到何处地方?
不知是从谁开始,离毕业还有一个多月,彼此之间已经拿着纪念册,互留签名。大家都写下了自己的文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以及对未来的幻想期待。我记得当时,相思在我的纪念册上,是这样写的:"呵,我的幻梦,我未来的船将泊向哪个地方?前面烟海云茫,身后路途遥远。在随风而逝的年代里,我们都曾傻傻的去作理想的追求---”
因为年代久远,其余一些人的留言,我几乎已经遗忘。惟有相思的这几句,含蓄隽永,一直停留在我大脑深处.
在稍微空闲的时候,照相留影,就成了我们挽留此刻的最佳方式。在学校里,我们在那些花木旁边,在那些堆砌着假石的地方,留下了自己永恒的瞬间。当还感觉到美中不足,我们就经到学校后面,从一条陡直的小路攀缘而上,进到一片满是石林的地带。那里奇崛险峻,山石嶙峋,石头缝里生长着坚韧不拔的植物,是一块令人神往的好地方.当我们一个个攀到石林的最高处,积聚集合,摆着姿势,按下相机的快门,感觉就好象是到了人类生存世界的最高峰,尽情享受了天下奇崛的快意.
有时,我们也会想些新的花样。有一次,十多个人,在上晚课之后,,买好各类供烧烤用的东西,出发到一片溪滩地上.当时月色溶溶,清冷的光辉略显模糊,滤下在我们暖暖的肩膀上,在我们渐渐远去的来路上.我们点燃买来的柴火,当火苗燃烧起来,我们的心,也开始燃起了暖意。在那一刻,大家边吃着烧烤串,边唱起那些在现在已经渐渐不再熟悉了的旋律。我们吵着,嚷着,尽情的揶揄那些错误的人,错误的事,说起自己未来的美好希望。当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我们的篝火,一直照到了天明的曙光出现,大家才昏昏沉沉睡去。
(十九) 洞见
青春啊,这就是我们的青春。我们在一路的走来,看着山势回环,溪流潺潺,涌动过无数的思绪暗潮。我们迎接着生命的洗礼,重复着人生轮回中的悲欢离合。
青春的序幕已经被拉开,时间的滴答响彻在身前身后。生命将从来不对我们要求什么,也从来不对我们警醒什么。我们只是经过在路上,或者感动,或者失落,我们只是在暗藏的心河里,才把自己最真实的情愫,给充分展露。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行走,行走在人生的不同轨迹里。面对着高考的压力,面对着未来的茫然不所知,那若有若无的暗淡心境,那淡淡忧伤的愁绪百结,在心底逐渐的生下了根,总不能挥之而去。
这就是当时的我。当我还是暧昧着生活,当我还是如昨日一样,不能从某种心境里挣脱出来;我一天天看似努力的经过里,就不能得出一个稍微确切的结果来。我已离开未来远去,我不能使自己重新释怀,这头顶上的一片灿烂蓝天。
可怜那莫名的青春冲动,在暗夜里总如期而至。当我再次回想起自己在感情之路上的影子,在漆黑的暗夜,心里就惊悚不停。那是谁的心路历程?当我一次次在最后的时候,把温柔的笑靥给暗自掩藏,留住悲伤给了自己的时候,她们哪一个又能想到,受伤最深的人,时常是自我放逐的浪子?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在幸福的门口面前,我总是自惭形愧。我想象不到那现实的幸福,能来得如此之早;我相信不了,那浪漫的瞬间,能再次飞进枯萎的心灵。这是一个严酷的时代,我不得不象晚上黑云密布的夜空里出现的月亮,在躲躲闪闪着自己的出现。
而在这样的世间,即使找不到更多的理由,我们同样需要感动,需要感受人与人之间的刹那温馨。在那段时光里,最想作的,就是把一切看起来的美好,都尽情收藏进永恒的怀念里。他们或她们,那偶尔的笑靥,银铃般的笑声,都一直甜美的回荡,在记忆的风声里.那时能感觉到天的蓝,地的阔,心的平.即使看着地平线,那渐渐远去的无止无尽的地方,也能涌动着别一样的思绪.在这时,感觉很少有人能来打扰自己安宁的心境,那些过往时候心思的躁动不宁,它们也逐渐隐退于我思维的圈子之外.
在这样的时光里,即使有时受了委屈,有种想哭的冲动,却又能在泪凋落时的一刹那,给忍住下来;当有一天,自己心里累得实在不能抑制,,想在生活中稍事歇息,于是就一直端坐某处,凝眸的到了天明.有时,起风了,雨扬了,彩虹挂在天边,我会以为那是一坐美丽的天桥,在等着自己灵魂在上面漫步.
这就是那时的心思。浮浮沉沉,不能确定的,四处的在飘荡着的,就是这样一颗没有了方向感了的心魂。在生命里,在浅俗的人间,在没有了指引的路上,只是自己独自前行.四处看着吧,路不再是以前的路,我们需要自己开拓;心不再是如初始模样,每个人的心花不知为谁开放.象随水漂流的浮萍一样,我们来到这个世间,早就没有了实在的生存根基。
豪言壮语已去,人间英雄已逝;尽管有万千离愁别恨,都埋藏在心头,等不到舒眉展颜时。时间如刀,生命飞逝,人生在跑,当理想的空船远去,谁也难以抓住明天.从命定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已经注定了沉沦,沉沦在将要消失的年代里.在人间长长的华年里,那曾经震撼人心的歌声,那曾经布满德泽的雨声,就象是人生伴奏的乐器,尽管开始时看似来得铿铿锵锵,到末了却弦断一声,声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曾经以为,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供自己在青春之路上挥霍;曾经以为,自己的心灵还没有彻底衰老,还可以把某种真实的情愫给再次挽留;曾经以为,现在去不断争取努力,就能拥有一个光辉灿烂的明天;曾经以为,在安谧的天空下,我们用手掌遮住阳光,漏过自己的视线,就可以看到一片令人遐想的淳澈蓝天.
这些都是心里曾经有过的心愿.在还没有充分经历过人事的时候,一直就抱着这样的心态:想见得太多,想了解太多,以为在不远的前方,真正有那些描绘着的虚幻未来.这样凄惶的脚步,就不至太过于孤单,给心有了一点温暖的依靠。
只是,这些都是想象。我们越见过生活,在生活中经历越多,就越觉悟到人间的潜流暗藏。在老成者的视野里,他的眼睛开始专注于整个蓝天,它开始去思想整个人间.当他在经历过充分的努力之后还是一直碰壁的时候,他就不能总是只在怀疑自己。啊,他这时候开始充分认识自己:我们只是一只只受伤过的野鸭子,根本做不成美丽的白天鹅;说什么转世轮回,我们的命运在出生时就早早确定,没有人怜也没有人爱!
未来远逝,在命运中就只能作壁上观。我们没有能力去改变自己,更不能改变这个既定的生存秩序。我已经开始清楚某些人间规则,人间的规则只是由一少部分食利者制定。我们的活着,简单的来去,只是象湖面的死水一般,每天静悄悄的,偶尔一块石子投下,也只是惊起了一小片一小会的涟漪,根本奢望不到人间的眼睛来把它注意。
于是生命就这样开始慢慢变老.时日漫长啊,不知自己是否也会变得世故圆滑,会否背弃生命里的某些信条.不是有人说:不能改变,就得充分适应!
来路已远,心河流淌,在溪流的罅隙中,在小湖的圆润里,没有一叶扁舟,能轻松自然,在这个人类的世界里航弋.而我就算是轻灵的精灵,张着小翅膀,傻傻般来去,用一颗枯乏的种子,想打动一片土地,或者一片心灵,只是枉然.
只有继续走着自己的路.这样的路上并不见得轻松,心与心不停持续着生死磨难,却很符合现在暂时的心境。在生命中,有小小梦幻的支撑,有人来人去的自省,也算模棱两可的喜悦.在一个没有希望的世道上,当他们或者她们,张着满口利牙,对着我们呵斥,把你我的心,给压得喘不过气来;我想咱们自己,还是需要心灵退缩处的一个安宁。在当今时世,当公共领域的劳累,已经站尽我们生命安乐的时候,我们只有回归到心灵的自留地上,守住灵魂里一刹那间的飞翔.很难想象得到,在这样生命的持续中,将会再有什么诸如对另一阶层的感动发生.他们已经自私无比,从来不想着与我们这些人进行着沟通,他们从来自己制定我们人间的法律,教化我们只要认真遵从。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的存在,我们再也不想理会他们的一番实在教化.
心灵不会随便死亡,但死亡了就什么也不用害怕.当我躺在安静的墓穴里,想着人间的苦难,还是不免总要嘘唏。在那些短暂的时光,我曾是一个多么坦诚的孩子啊。我怀着深深的孩子气,来悲悯的看着自己活着的这片土地。当我还是一无所有,当我从野麦岭的土地上醒转过来,看着无数的生灵,还是只能依靠着血汗工厂,去获取维持自己基本生活资料的时候,我就一辈子都没有释怀过来。
啊,伟大的人间,伟大的原始积累!当人间还在为资本的盛宴狂欢不止的时候,当我们生活的地方,还是一直持续着实行二元标准的时候,我可怜的心灵,就一直不能深深的平静下来。
叫我这孤魂野鬼怎样才能心安下来?我的兄弟姐妹,他们依然奔波在打工的战场上,生命生活权益得不到充分保障;我那可怜的穷人同类,他们一次次的抱起生命的希望,却又一次次的饱尝着落空的命运。他们在人间里,成为了被剥夺得体无完肤的一群,而这种剥夺在资本的强力推动下还在持续进行。你说,身在地底下的我怎样才能心安得了?
如果让我来概括自己—现在这可怜枯骨对曾经生命的真实感受,那我就只能这样说:生命只是零的周而复始,一切都只是梦幻轮回的假象.生活还原给人性清晰的一面,那就是以牺牲大部分人的福祉为代价,换来了少数人的飞黄腾达,这就是我曾经生命的真切认识。
(二十) 右手大学
高考是个很累人的活儿。从一开始,你就得象上了发条的钟摆,每天提醒自己拧动一次。我在那年的高考,虽然并不怎么上心,但毕竟作出了自己的付出。那些个日子,从早到晚,我暂时忘记了心里的胡思乱想,死命看书,投入到那没有了明天的书本里。
时间过得好快。那年的高考如期来临,也如期有了结果。我不好不坏,总算进了一个小城的二本学校,没有太辜负父母亲的一片良苦用心.而相思,我不想是那次失恋的痛苦激发了他,还是他自己激发了生命里的智力潜能,他当时分数考得很高,在诧异声中进了省城的一所重本学校.
这就是当年的高考结果。当我们回到家乡,许多人在为我们进行着欢呼,他们以为,我们摆脱了祖祖辈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未来,我们的父母亲老来也有了依靠。他们嘘寒问暖的,来到我和相思的家里,仿佛我们成了众星拱月的明星一般。
这些就是当年的假象,与放鞭炮吹锣打鼓去作兵条子一样虚幻。在那段日子,自己糊里糊涂的过着每天,并没有把将要去的远方,可能要面对的命运,给完全放在心上。
只是有些事情,尽管你不去怎么想,但不管怎样,它还是如期来临。在捱过了似梦曾睡的两个月之后,那一纸录取通知书,伴随着轰轰隆隆的火车声,把我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里。
我在一长阵的呕吐之后,终于到达那座城市,用眼睛望着周围,看着那里的一切时,我的心灵有了一丝复苏的迹象。要知道,在当时,我还没出过这样的远门;在过去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县城,就代表了人间的恢弘富丽,那里拥有了我应该熟知的所有事物;我对这里,也不应该抱着什么期待,我应该心如止水的平平淡淡的度过。只是等我从火车站走出,用略显困顿的眼神,把周围扫描了一遍之后,心灵开始豁然开朗。
这个地方,着实比我的小县城,气派得多。在这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小商小贩多如牛毛,甚至黄牛党,在火车站不时的上下其手,对你开价叫卖。小卖部呢,满大街都是,你尽可随心所欲,挑拣自己想要的物品。还有超市,大的商场,在我们小县城难得一见的大的物件,是应有尽有,呈现出一个活生生的商品交易繁盛时代。鳞次栉比的高楼,更是傲然高耸,显现出这个城市正在发展中的蓬勃生机。
一路的看过,终于到了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学校并不是显得特别大,尽管扩建中的尘土在四处飞扬.正进门右手边是一个操场,也不见得怎样好,是沙石铺就,见得着泥土。在学校里面的大道两边,是挺拔着的香樟树,郁郁葱葱的叶子遮住着一片荫凉。香樟树的旁边,还有一片隙地,上面栽着芙蓉木等一些花花草草的植被。
向前望去,就是一个图书馆。它正门上面,模糊可辨的看出“明理求真,博学宏文”的字样.视线的左边就是一董教学楼,它一字儿排开在葱郁的黑白杨的掩映之下,新刷的墙漆显得醒目;右边是一个小小的水塘,两只天鹅的雕刻在那里展翅欲飞。再往前点,就是整个的男生宿舍,横立在你面前,里面有模糊的人影在来回走动.
从一踏进校门的那刻起,一路上见到的就是锦旗飞舞的招牌。“热烈迎新”的旗帜,在这个学校的各个角落里,高高的飘扬着.高我们几届的学长们,在这个当口上,是最忙碌的时候。他们在把上一批新生安顿好以后,还来不及抹去身上的汗水,又匆匆的开始迎接下一批新生的到来.在树荫下,在操场边,在这个太阳正高的正午,到处是从教室里摆出来的桌椅凳子,掺和着或站或坐热气踢腾的面孔。
我就这样的,诚惶诚恐的四面张望着。正在我还陶醉着,在新来环境中徜徉心思的时候;一个个头稍高的女孩子,向我的方向走了过来。她形象甜美,看到我大包小包的,又不知往哪里去,就开口问道:"恩,你是新生吧,哪个系的?要不要我帮忙?”
"哦,你好。我是法学系的,我想知道法学系的招生人员在哪个地方。我找了半天,只见到中文系,美术系等其他系的旗帜,都我们系的学哥学姐都到哪里去了?"我用不流利的普通话说着。
"呵呵,原来是学弟啊,跟我过来.”他马上在我前面,指引着路,一起向前走去.
"恩,你的包袱真多,我给你拿一个吧."当她看到我初来乍到,拎着几个大口袋,不胜其负的样子,就大大方方的对我说.
"啊,不用了,我自己能行."我看了看她,那细弱的条子,就婉言谢绝道.
但尽管我争执得厉害,她还是不由分说,给我拎了其中一个.我们一路走着,不时的闲聊几句.从她的口中,我获取了她的一点基本信息。原来她是我们上届的,叫陈琳,长沙人。今儿个被系里分派到这儿专事接待新生事宜.
正说得欢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法学系专业的接待处.真是气急了,原来这个接待地被安在了正拐角的一个地方,我刚才其实走过的,只是没有发觉而已.不过这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阴凉得很,正好躲在一棵大香樟树下。大樟树上面的叶子浓浓密密,盖过了烈烈阳光的直接照射.
当时的我由于走了很多路,腿脚发麻;又因为刚才站在阳光下寻觅的缘故,满身大汗的,样子很是狼狈.陈琳看到这种情形,没有说什么,就从摆在旁边的饮水机上,给我倒了满满一杯水。我咕咚的一口气把水喝完,就开始了大学校园里的注册入籍.
一个戴着眼镜,脸蛋方方圆圆的男子,开始在入校注册的簿子上查了起来。他用眼一路的扫下去:张平,王男红,孙可---到了中间的某个地方,他终于停了下来,“哦,找到了.乐乐,辰阳二中毕业---”
“恩,你的班级是四班。让陈琳先去帮你把学费缴了吧,就在校园靠西口的那个地方。等这件事情办完之后,我们就给你去找床位,解决你今晚的睡觉问题.
在陈琳的陪同下,经过漫山人海的地方,等了好久,终于有机会把费缴齐。紧接着,又急匆匆的奔向发放铺盖行头的地方,直到将近晚上六点多钟,才办妥各种繁琐手续.
看到陈琳今天与我一起,奔波劳累的整个下午,心里怪过意不去,就想着用请客吃饭的法子来补救:"恩,陈琳,今天你这样不怕麻烦的帮我,不管怎样都应该好好感谢你啊.就那边好象有个餐厅,咱们一起去吃一点东西吧.”
"哦,谢谢了.我们这是义务帮忙,没什么的。还是改次吧.我看你刚来,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打点,自己注意看看.”她眼睛扑闪了一下,对我说.
她那样一说,我也就不好坚持了。毕竟我还刚来,身心都有些疲累,大脑还灰沉沉一片.于是我改口说了声谢谢.就一个人,蹲到宿舍里不想动弹.
那天,尽管疲累得厉害,心灵却一点不能平静。我反复在想:这又要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了.这种新生活,对我而言,到底将是怎样的一次新意呢?它是不是与以前的一样,如昙花的美丽,很快就憔悴的的花开过了呢?我把今天的全部经历,在心里扫描了一遍,感觉老是浮现陈琳的影子;好象它,成了挥之不去的东西,在一扇心的窗口,乍隐乍现。
(二十一) 第一堂课
在第二天,我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宿舍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高高个子的人,走了进来。他看到这个宿舍有人,正呆呆的把他望着,就自我介绍说:“我叫阿蛮,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当时乐呵呵的,在这个地方昨晚就自己一个人度过,正感觉着难受呢。现在有了伴,真是好极。我也就走上前有礼貌的对他说:“恩,你好。”
接着我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从他的口气中,知道他来自河南,很喜欢文学的一个青年。他说当时是因为一个笔误,选专业填错了地方,要不然就读中文去了。他又问了我的一些基本情况,知道我就是来自于本省,很单纯的,在这之前只是一直在自己的小县城里呆着。
我们正谈得起劲的时候,一个趿拉着木屐的家伙,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大家好,我叫阿和,以后多多关照。”他一见到我们,就甩出了唾沫星子。
“恩,你好。”我和阿蛮两个,都颔首示意。他其实昨天就来了,只是昨晚到老乡的宿舍,玩去了,所以没见到人影。他的家稍近,带了自己家乡产的橘子,就拿给我们吃。我们每人接了一个,剥开来,一瓣一瓣的放到嘴里。“很好吃呢。”我吃了几瓣,就对阿和笑笑,很感谢的说。
就在我们都打开了话匣子,不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这时响了起来。我们开了门,一个仰起的头颅,就探了进来:“恩,大家好。我是阿新,和你们同班。现在开始发教科书了,我们一起去领吧。” 我们听到他这样一说,就哗啦一声的,一起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多好,巨大的光亮拂在自己的身上,仿佛又感觉到了年轻的激情。我们一路说过不停,象似曾相识的模样。在不知不觉的步伐里,我们很快就走到了教学楼边.抬头望去,只见教学楼墙壁上欢迎新同学的条幅还高高挂着,上面阳台边已经挤了一大堆人,有说有笑的,不时的对楼下张望.
我们就一直的从楼梯口走了上去。但等我们到了各个系部的所大楼里面,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这里有这么多的教室,谁知道我们自己的是哪里的一间呢?正当准备开口问别人的时候,不想一个声音楞不溜的突然冒了出来:"是找教室吗?你们沿着楼梯口一直朝上,到五楼B栋503室,就是你们要到的地方.”她大方热情的给我们作着指引.
"恩,好的,多谢你了."我们几个忙不贴的回道.
就这样,我们几个人,走了上去.楼梯略显逼仄,又正是人流高峰期。上面的人一窝蜂的下来,我们就不得不匆忙避让.当到了五楼,已经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报到那天时遇到的一同报名的同班。他们见到我们东张西望的样子,就对着我们几个招手:"是不是四班的?四班的到这边来."这时,我才发现在一个角落里,聚集了一大堆人,这些人把远远走来的我们好生的望着.
我们大步流星的奔到了那边.也许是刚来激动吧,那么多人,唧唧喳喳的,象一群麻雀,在耳边吵个不停.不过不管怎样,当你用真诚的眼神去对她们作着打量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一群有着青春年少面孔,象快乐飞翔的小鸽子的人,是自由的徜徉在生命的天地里。他们是单纯友善的,他们的心灵,是有着纯洁无暇的底色。
没经过多久,一个老师模样的精瘦的中年汉子,不知从哪个办公室里出来的,他径直的向我们走了过来。"你们都到齐了吗?到齐了就都到教室里去."这时,我才从同学们的眼神里,知道了此人就是我们以后的班主任.
我们有秩序的,往503室的门口走去。由于有四十多位同学,大家有的从后门进,有的就走前门.我随着人群,进到里面,发现这里,与自己以前的高中学校还是有些不同.这儿的桌子和椅子,都是通过一个固定在地板上的铁架子,给联在一起的.在长方形的黑板前方,放着高高的讲台;黑板的左手边,就是一个小巧的电视,立定在一个特制的框架内.
班主任最后一个走了进来。在台下的喧闹声逐渐平息之后,他开始发言:“同学们好!首先,我在这里,热烈欢迎你们的到来。你们的到来,给我们的学校,增添了新的血液。我希望我与大家一起,在以后的几年里,同舟共济,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其次,就是你们要谨守“厚德博学,明理求真”的校训,奋发图强,努力进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最后,就是谈我们班级的组成,要选举一个班委会,在以后,对大家的生活和学习给以指引.
老师的发言告一段落,鼓掌声就响了起来.要知道,这是第一次班会,每个人的心里,都还怀着憧憬.在许多人的想法里:就是自己已经离开了高中时候的紧张匆忙,新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
接着呢,就是我们的自我介绍时间.大家一个个的上去,轮番的把自己这个人,给在同学面前推销了一下。我坐在台下仔细听的时候,发现许多人的口才极佳,大大超过了我在高中时与别人辩论时某些人的水平.他们说话条理清晰,思维敏捷,而且还旁征博引。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是我当然也不肯服输.在轮到我上台的时候,我先是把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望了望,给自己壮壮胆,然后就绿豆芝麻子的说开了。
“老师,各位同学好。我的家乡在‘朝发汪渚兮,夕宿辰阳’的辰河之畔。辰河是我出生的母亲河,它孕育了我的拳拳赤子之心。我是来自于大山深处,大山就是我心的魂魄,我向往着自由光明的人生。我来到这个城市,有幸认识你们,我将与大家一起,共同思想我们明天新的生活。---
我侃侃而谈,竟忘记了自己姓啥名谁.到最后,还是班主任过来打圆场,说是时间不多,说了这么多已经足够。我才放弃自己在这里的抒情,退下场来.
只不过,尽管这是一场没有结尾的演说,我还是感觉到莫大的欣慰。我想,这样让别人至少了解我,对我有一个初步的良好印象.尽管我以后的行为,可能会出现许多偏差,让许多人不满意。但是在这次,我想自己,与老师和同学们的心,还是拉近了.
(二十二) 城市面孔
学校组织的第一次活动,就是带着我们参观这个城市的景点.出发时,好多人,就象一条长龙,蜿蜒在学校的大门口,场面蔚为壮观。我当时窝在班级的队伍里,看着这样浩浩荡荡的人潮,心里感慨万千。
想着自己,从现在开始,已经是大学里的莘莘学子了。我在现在,还有以后,将要干些什么,将能作些什么;这些在心里面,都还沉沉浮浮的,露不出底的样子。我只是身在这里,我只是用自己的大好青春,将来挥掷这里要打四年之久。这就是我现在所能意味出来的东西。
阳光稍显炙热,头顶上已经冒出些许汗液来。等了一会,终于轮到了我们的批次。以班为单位,我们一起上了辆学校组织的公共汽车.车子是向着市内的公园方向驶去的,首先我们去的是诗墙公园.这个依江水而堆砌起来的围墙,既是一项防洪工程,又是一条诗歌长廊。沿着沅江的下游,溯游而上,我们感受到了几千年文明扑面而来的讯息.在巧夺天工的墙壁上,刻满了古今中外各个时代的诗歌作品.这些诗人诗歌作品,既有我所熟悉的,也有我素未蒙面的.熟悉的诗人有比如刘禹锡,欧阳修等这些唐宋名家,不熟悉的有法国的鲍狄埃,叶赛宁等人。
在这块诗歌长廊上,我感受到了一块神圣的艺术殿堂,在给心灵作着指引。在这里,每一处都想停留住匆匆的脚步,每一刻都想深味那镂刻着思想的文字的意思.从这些有着生命的文字里,我仿佛听到了过往历史中,那豪迈悲壮的一幕幕。它们从廖远中走来,开启着文艺新生的足迹。
到了这时,我就想到,这里的政府,真是别具心裁啊。到底他们在当时,是为了什么,要建这样一块地方?它原来仅仅是为防洪而建,而现在的功用已远远超过于此。他们的如此动作,使这里的人们,生活将有什么新的变化?而来到这里的我们,第一站出游,就是徜徉在这诗歌的长廊中,它对我们以后的生命,是不是将刻下什么痕迹存在?我的心思在脚步的缓缓移动中,就这样开始了思索的过程.
看着诗墙沿江带的芙蓉木,一树树叶子丰裕,在风中偶尔摇曳.那随风拂动的杨柳,仿佛柔情万千,在款款把人迎接。我陶醉在这诗情画意的美景中,心灵微微颤动。当我看够风景,目光流转,竟寻到一个熟悉的目光.哦,是陈琳。没想到她竟作了我们年级另一个班的导游,在那里对诗墙公园作着热情洋溢的介绍.这儿的一草一木,一书一画,对于她,可能是太过于熟悉了,她简直就是娓娓而谈。而且,从她说话的腔调里,是明显掺和了感情因子在里面。她用饱含深情的言辞,搅动起我们对历史人文的神往。而她自己,也从这些厚重的人文里,获得心灵的慰藉和满足。
"大家看看,这碧绿一条带子样的大河就是沅江。它带给了这个城市生机,也困扰着这块土地的人们.它从那遥远的西方溯流而下,时而缓缓,时而汹涌的经过我们.由于季节性泛滥成灾的缘故,我们修建了这条护城墙,这条有着诗歌绘画相偎相伴的诗墙.大家看了,它是一条诗歌的长廊,它的原始意义将不仅仅是为了防洪,它在以后的岁月里,将更体现一种恒久的生命信念:人类,需要一个诗意安居的环境;诗歌,对于我们的生活,同样是润渍进骨子里的。虽然,诗墙对咱们现在是陌生的,但到了有一天,我相信你们,会有许多人,来把它记起,就象怀念起起自己的家乡,回想起我们的校园生活一样."她饶有兴致的说着,眼里显出异样的神采飞扬.
“ 呵,简直是迷人的小嘴,说着最赏心悦目的文艺之事。”我暗暗的赞叹起来.你看她,那温软的小嘴,发出了多么悦耳的音符.她肯定是在与自己的心灵对话,才能在这样的时候,把枯燥的叙述给灵性表达.啧啧,我不禁心里生出一种情愫.
当然,这在当时,只是转念之间的事情。想想自己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东西要学,知识上也贫乏得很,不免心里就自卑起来。“哎,自己现在才明白了,我原来也是白痴一个,一定得加强学习。”于是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想着要充实自己的智库,来使自己获得新的提升。
在大概的经过完诗墙公园后,紧接着,我们又被带去参观了翠微湖.那个湖面很大,能看清水下面的游鱼,乍隐乍现;湖中央有个小岛,上面的树木郁郁翠翠,遮住着我们向前的视线;湖水上有几艘划艇之类的船,上面有受训的体育健将在奋力挥桨。我们沿着湖岸行走,时常碰上一些正在参加集训的学员,在练习跑步。在我们脚下,细碎的石子路,一直延伸向前,直到我们望不到边的地方.在我们身体感触到的地方,有风儿开始轻轻吹着,惊动了两边的杨柳,拂给我们浅浅的清凉.
路实在太长,感觉走累了,就与阿蛮他们选了一处靠阴的地方,坐下来歇息了一下.我们坐在柳荫拂面的石阶上,开始聊起一些家常事儿.到现在,方知大家彼此相隔的路途,很是遥远.阿蛮在北方的边疆省份,那里每季天气差别很大,又近风沙;阿可在西部某地,一年四季虽算平和,却也不少山峦重重;我呢,身处中部之地,要高山没高山,要平原只有丘陵,在看起来有些四不象的地方。
我们正谈到更多的事情,不想前面参观的大部队已经开始折回了.原来今天天气虽不很热,但许多人娇生惯养惯了,就有些撑不住了.我们看到这种情形,刚开始迟疑了一下,但看看正前方那无止无尽的远方,感觉还是算了吧,就跟上他们的脚步,作回头之旅了.
(二十三) 我思故我在
大学果然是个好去处。如果有谁还怀念这个世界,有什么世外桃源的存在,我想这些大学生,是应该感谢上苍的。在这里,作为一块清僻之地,很少有人来把你的心思搅扰。你不必按别人的心思,来讨要自己的生活。
在这样的地方,你能感受到什么样的自我存在呢?虽然看起来偶尔喧哗,但这一片纯粹的去处,无论在你进来之前,或者你出这一片校园之后,是永不能再次碰触得到.在这里,你再也不用为无穷无尽的作业试卷烦扰了.在这儿,你一周才一二十节课,几乎可以把它忽略过去;课堂习题,也少得可怜,简直不需要开动大脑,就到了下课时间.而你自己的生活呢,自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供你挥霍不休.
在这儿,两极分化的情况特别严重.有的人,感觉高考已经过去了,现在可没有什么顾虑;因此从一开始,就抱定了潇洒走一回的念头。他们虽然人在学校,但心已早就飞到了外面—不知哪个花花世界里,他们已经不把读书当作一回事;而另一部分人,也许是自己怀着激情,也许是父母亲所教导,也许是早早觉察到了外面世界竞争的残酷,于是什么也不想,就打定了努力读书的念头。他们一天到晚,就只泡在学校的自修室,两耳不闻身边事.而我这样一个曾经颓败的人间坯子,当时又是报着怎样的想法呢?想想自己的处境,是既没有到外面溜狗泡码子这样的钱势,也不想到自修室去感受那种青灯老尼的生活氛围;思前想后,就选择了图书馆的几十万卷藏书.
这就是我当时最简单的想法:自己既然到了这个有点景仰之气的大学,不可能什么也不作,读万卷书是最实在的选择。俗话说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一来可陶冶自己的情操,二来也可能写得手好文章。人生快意事,莫过于此.正在我这样想入非非的时候,不想头脑中竟一下子把那个陈琳又给蹦了出来。
“怎么回事?有这样浮想联翩的吗?”我不禁心里一怔,质问起自己来。“读书与美女能划上等号?真是活见鬼。但不管怎样,我
自己见识上过于疲乏,而她又如此博文强记,我想想自己羡慕的角儿也算很正常啊。”我总算又给自己的心里,找了一个自以为合适的理由。
就这样,我在心里定下了小小的目标.当别人把时间花在打扑克,逛街,游耍的时候,我却泡在了图书馆里。我每天灰天暗地的,只是逡巡在各个书架旁边,饶有兴致的随处看着,翻着。
但时间一长,问题又出来了.我开始觉得这里的书籍实在太多,自己即使花上一辈子,都休想看完.我想啊,大学生涯就这样短短的四年,我能够理解得了世界上一切未知的东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只是大海中的一只小帆,我需要自己去寻找前面的方向。
只是,我应该确立哪个方向,才能使自己在以后的未来上,不至于虚度呢?生活是活生生的现实,自己必须从现实中,去寻觅自己的一片蓝天。我可能也要想一下自己的前途;在乡下的父母亲,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我不管怎样,都要考虑报答父母的养育恩情。这些,就是自己心里当时小小的秘密。它只是对相思说过,就隐秘不再示于人前。
在这样的年代,我终于最后发现,少年时一向要强清高的一个我,早已离自己远去.现在的我,换上的是在生活中没有悲喜,学习上也很缺热情的人.当我从图书馆的巨大阁楼里走出,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去驾驭那些卷帙浩繁的时候,心情很快就落到了最低点."太头疼了,这么多,怎么能够看得过来.就算人生给了我两次生命,我也没有能力,去完全读懂如此多的书籍.
怎么办呢?我开始苦苦追寻,给自己提问。我从来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至少我自己如此认为。我不想徒劳的虚耗掉自己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时光。我应该用决断的意志,来决定自己将到底怎样办才好。我想到了去粗取精的法子,我可以选择它们中的一个门类,进行深入的学习和研究。
但即便如此,我能知道哪些个是自己真正需要的呢?文史哲之类,如汗牛充栋,琳琅满目,这些都曾经是我心仪的对象。可到了现在,我也不得不作出取舍,它们涉及的领域实在是太过于广博,我没有能力,去作全方位的透视。我只能选择很小的一个领域,作重点开发,而后辐散开来,这样才符合了现实的本意的要求。
而大学的老师,本来是于我们传道解惑的。但在一些接触过后,我不想自己竟对他们失望起来。在我看来,从他们那里,自己很难取到什么经卷的东西;而且,我感觉他们所了解的,或者知道的,也并不是太多,至少是大脑里的思索没有出这个学院几步.尤其使自己感到很困惑的,是在自己心仪的大学里,并没有几个能在道德和人生之路上,给学子作着指引的人。他们的言辞,或者陈旧,或者老套,他们深思熟虑后发出的那些呓语,有时甚至比不上农村父母亲的白话来得实在.他们隔离在校园的圈子里,几乎就象被豢养了的一群,不知道天下柴米油盐的来处。他们与学生之间,也很少有沟通的时候,来到学生的宿舍就象例行的视察,屁股还没坐热就匆匆离去。
这就是学生和教师不同的群体生存的大学校园。我们彼此之间每天的见面,每天的来去,每天的读书思考,却都对彼此保持视而不见的姿态.
我这样说,并不是想贬低中国的这样一个群体。我想告知于人的是:我们在人间的生活,是越来越冷漠了,没有谁会去关注自己身边人群的真实感受.只是我还是疑问:我想到学者或者教授之所以为众人仰慕,决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地位高大,而是因为他们宽广深厚的胸襟和怜悯苍生的情怀.假如在这一点不能作到为别人认同,那他们即使披着读书人的外皮,也不过如此尔尔.
中国自古以来,许多读书人都有文人士大夫情怀.这构成他们砥砺天地,哧姹风云的社会基础.在当今,大学生毕业即失业,如果这些还不能成为他们关注的主对象的时候;那我就想,当他们单薄的读书人的外皮被剥去,露出的只是被风吹干了的心胸的时候,那对于整个社会而言,就可想象得到良知泯灭到了什么程度。.
(二十四) 豁然开朗
也许是出于惯性的缘故,跨入校门时最初的兴奋感,在经过时间消磨之后,慢慢趋于平淡.现在想着,该怎样过就怎样过着,也不想去强求什么。只是想起了相思,相思他又怎样了呢?他在那边现在过得可好?
正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不想相思已经从省城里,写了一封信给我.他说自己过得很好,与同学们关系也算融洽。在不久前,他还去了趟岳麓山。岳麓山是千年学府屹立的地方,曾经名气赫赫.他去的那天是大白天,当时巨大的阳光从天空上投射下来,铺天盖地的热气,烤炙着那曾经热土的一片地方。他从山下经由上去,一路上只见到峰峦叠翠,古木参天,林壑清幽,景色秀美。他感觉自己好象变了一个人,即使见到老树枯藤,也把它想象成美丽的风景。尤其当他看到那些革命先烈的丰碑墓志,心里竟有些激情澎湃起来,他想象着自己,在某一天也这样的成为舍生取义浴血疆场的志士仁人。
伴随着来来往往的游人,他在这片古朴厚重的土地上,来回的走动观赏着.他在爱晚亭、岳麓书院等闻名遐迩的景观上,播洒着自己最深彻的思绪。那些有着天下情怀的读书人,那些朗如日月的读书声,都深深的印入了他的骨髓里。他希望着,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与他们一样,成为关心祖国明天未来的爱国士大夫。
他后来又去了橘子洲。那里,西望岳麓山,东临长沙城,四面环水,是伟大的毛主席曾经歌吟“粪土当年万户侯”的地方。他在这里,视野开阔,思维敞开,感受到了人间大气恢弘的别样意境。在这里,他隐隐约约的,觉着了人生天地之间,要象沙鸥一样,在广袤的天空下自由的来去,才显得生命的美丽。
这就是他当时给我的来信。看到他的来信,我刚开始楞了一下,感觉这不可思议。因为在我一贯的思维里,他是内向内敛的,对无论什么事情,都很少发表自己的感慨。虽然他有自己内心的标准,但不管怎样,他原来一直是一个悲观伤情的人。但在我一路的读下去,深入的想想之后,就感觉到释然了。是的,这是他现在真实的感触。他从我们的小县城里,一下子到了省城里,自然有某种喜悦了。他在那里举目所见,又都是一些很好的景观,那些个地方都被包装得很好,有着靓丽的色彩。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开始对自己的前途抱满着信心,他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而我呢?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来说自己。虽然呆在学校,但心灵还一直没有安定下来。由于心情不佳的原因,我交往的圈子很是狭窄,时常就宿舍几个的来往.我真想对相思说:我现在很累,心情逸适不下来。我想作的,还有自己的所想,都还处于激烈的矛盾当中状态,并没有觉得有一个好的突破口存在。
“假如你想避开某种不必要的心的折腾,就请践行自己的人生之路.”这句话,要是在以前,我想自己会爱搭不搭理的.但现在,是完全不同了,我把它仿佛就看成了哲理的声音。我想着自己的生活,自己为时光紧凑所逼迫的思绪,太需要一个释放的平台了.生活,本说不上什么好坏之分,你可以狂热的勇敢面对,也可以悲伤沉潜,这一切都取决于你自己的心境。当你迷惘时,别人可能明澈;当你欢呼时,别人可能黯然神伤;我们只是在自己的路上行走.而每个人选择的路途,很明白的,又是绝没有回头的一种凄凉,因此自己该一路照顾自己.
我现在该干什么呢,虽然不尽然确定,但还是想着要把自己投入书海,忘记生活中琐碎才算正道.我在那样的时候,虽然心情极为郁闷,却几乎忘记了白天黑夜,一有时间就走向图书馆那高高的阁楼。在那时,我只有一个心思,就是看书,看尽可能多自己喜欢的书籍.我要把自己在时光中的迷惘,给补换成心灵在镣铐中舞蹈的乐章.每天,我持续着行进的,都是宿舍,饭堂,图书馆,这样三点一线的流转.我当时的心思,就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我根本就不去想,这样的读书过程,对自己以后的人生,是不是有什么价值的存在。我同样的忘记了累或不累,一开眼起来,就想着那几口书的味道。有时,一天到晚,坐在图书馆里,宁愿挨上饿,也不肯挪动半步,不肯放弃对知识虚无的追求.
一天天的读书过程,仿佛使自己的欲望也渐渐淡了下来.以前自己的心思里,冷不丁的就蹦出陈琳的影子;到了现在,她好象突然间远去了,我只是咀嚼着书本,从这些发散书香味的卷册里,我仿佛觉着了一个新世界的窗口,在面前缓缓启幕。
那些博大精深的文字,使我的心灵一次次震颤,我从这些新的文字里,几乎又觉得了灵魂之舞的怡然适意。有时,我感觉自己是在那高高的山冈,与流浪如风的诗人在一起,吟诵着千年松涛的惊悚;有时,我会想象起自己,就是那一位伟大的政治家,正在运筹帷幄,为苍生万民谋幸福。在心的不断来去里,我感觉到一颗沉沦苦海的心灵,仿佛又有了生存下去的意义存在。---
这些个就是心的悟念。我在那些个最初的日子里,一直沉醉着那些就不再把心给放开。我自以为正确的想法还被我给记下,写在了厚厚的日记本里。我用自己的心灵,来承载自己对过往时代的领悟,对人生的未来,想寻求一种新的领悟。我已经处于一种燃烧的激情之中,在燃烧的激情还没有过完的时候,我仿佛又觉出了青春那一种力量的存在。
时光荏苒,我脚步匆匆,在从宿舍到学校的图书馆之间,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来回。当我合上书本,看着那精致小巧的天鹅湖,船形楼,那些个有着诗情画意名字的地方,心情里不免就产生出无数种依恋的情愫。年华如水啊,我今天在这里,看着那些美丽景致的花谢花飞,当某一天离去,新人来临,他们重新驻足于此地,是不是会如我一样,把这里的漫地景色,给看透直到西天沉下?
我不能知道。在这个夏蝉叫声正欢的时节,我感受到了青春影子的润渍。我从一片青青的叶子里,用自己迷昧的心灵,在剪裁出满满一树的绿意。我感受到了这个时间段,在心灵里最清楚真实的流溢。就象那雨打芭蕉声,我轻轻的心灵,也随着它们在不断的滴沥。
(二十五) 心花静悄悄的开
秋天啊,秋天是个收割的季节,却也是万物即将凋僻的时刻.它们的叶子落了下来,时不时的在我们的头上翻飞.而它们的花朵,也在新的清凉里,逐渐走向衰败,或者成熟.万物皆逃不开这个规律.当我们努力争取,努力成长,希望有一天能开出自己心灵的花朵时,却不能不想到,落寞的季节将随之来临.
在这个世道上,每一片树叶,每一缕花香,你都可觉出它们,有自己独特的宿命.它们在这样那样的宿命中,有过伤感,有过泪流,也有欢呼雀跃的时刻.我们不能过多强求,这每一片叶子,每一树花,都开出自己独特的美丽.或许,只要它们能自己去感受,自己去理解,这世界中或悲或喜的韵味,这就已令生命感动足够.同时,于我们而言,在小小的心灵世界里,塑造的某些心的形象,有忧愁,有哀怜,也有无穷无尽感动的东西,都可存留于我们彼此心的意境里。在春去秋来中,当我们并没有放弃自己生命的追求,就能饮啜人生最真实的沉醉------
象对一个人的长期思恋之后,心灵悄悄发生的变化,一种新的感觉在上升。这种感觉,既是人间心的汹涌澎湃,又是非人间的某一种梦幻的期待。在我们生活的时代场景中,它想转化为人间生活的痕迹.但是,不论你怎么豪情壮志,生命的转化都需要一个过程。于是,你就得作新的等待,在无穷无尽的思绪中,去承受时间或者心灵带来的火热的煎熬.
而梦幻的花朵来得稀奇,象雪莲一样孤芳自赏在你足迹难至的地方。它也并不在人的意志所能控制,它在平常时候不紧不慢,就象闲极无聊时候滴滴答答的钟摆,让你感觉来得没有意义。但是,也许你并不总预料得到,在某一刻心临的界点,它却突然之间绽放开来.这样,你还没准备好,就可能开始失魂落魄,让无望的意念肆咬住心神。这样下去,一天天的,你的心灵得不到安宁,直到你或她,慢慢憔悴下去,直到时光剑羽挥动得精疲力竭之时,你离去了这种折腾才告结束.
当我们豪情的生活着的时候,或者可以说是爱,或者可以说是为一种生命的姿态,我们忘记了那凡俗中的东西.只是当自己的心还保持纯净,在欲望的节制下去作如此遐想,我想自己能否作到某种生活理念上的成功?时代的缩影浮浮沉沉,命运的鞭子随便乱指,当我们都对自己的心灵还没有作好准备;我们能否在一刹那间,明白自己命运中或凉或热的那一种惨恻际遇的来由?
太难了,世道之中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当我们自以为有了对别人的话语权,对他人颐指气使的时候,能不能反过来,想一下别人心灵的真实感受。要知道,别人在此刻闭锁心扉,容不得别人来轻易打扰,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缘由?每个人都会犯太过于自信的过错,当你并不对别人理解得多少,就开始妄加论断的时候,你不觉得自己同样是苍白无力的表达?况且几个人互相彼此之间就算有某种默契的存在,假以时日,变化了的生活也会能推倒原来构筑的一切。
在这段时间一直是一个学习的过程,生活要补课学,思想上同样需学习。相思,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自己一直就只是处于迷糊和迷茫的旅程.我根本不能看清自己或者他人的生活,而他人在生活中所表现出的不同,根深蒂固的显现于我心灵的,同样是没有形成理解的过程.我在一次次的碰壁之后,终究觉得自己只是落魄一族,对生活终没有看清的能力;即使自己的懵懂稍微得到了一点解疑,接踵而来更大的困惑,就会把原来自以为是的理解给全部淹没下去。
就象我对人间的爱恋,我生命中所有的思念,也不过如此苍白惨淡苟存世间.到目前为止,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爱,为何又要在生活中确立什么虚幻的目标,来给自己的生命作指引.我觉察到我当今的所有行为,都只如一个囫囵吞枣者,来得彻底净尽,也来得茫然无措.也许,我心里面也有淡淡的爱恋,淡淡的相思之情。比如陈琳,比如我在路上见到的皮肤雪白的美少女,我对她们,都在心灵里有深深的冲动作祟。只是,作为一个人来人往风景中的过客,我对她们,又了解多少,又颖悟得多少呢?我们都是万丈红尘中的匆匆过客,我们都还来不及对彼此作深沉的打量,我们只是凭着某一种说起来冠冕堂皇的冲动,就开始了自己可笑的人间追寻。
而如此这番,即便我们已经在追索的路上;我们对自己的懵懂,又准备该付出多少了吗?一切的幻影,还只是在大脑里面过滤了一遍,并没有留下多少真切的记忆.而她或他,尽管眼神看起来已经有些异样,但稍作思索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些之中虚妄的所在。是的,她回应了我的某个心声,她对我心里面的表达好象偶尔也想了一下;但是且慢,当你一转身,当你刚和她热泪盈眶过后,你会发现她一只自在的手,已经牵在了别人的身上。
这就是世道,这就是现实。当你并不能真正带给她们什么,你的眼泪,或咸或苦;你的思索,或深或浅,在她们眼里都不名一文。现在,我就想象成,自己喜欢着陈琳,我可以去为她付出一切,这就是我的豪言壮语。只是,我的这些动作,在她眼里,会去作怎样的理解?她会头脑发热,来回报我的满腔热情吗?
这是耐人寻味的事情。我觉得在现在的年头,是悲观有理。要知道,白猫黑猫,有钱就是好猫这一论断早已被证明为时代的真理,你一颗情感之心还能蹦出如来佛掌心?我在她那里,最好的假设只是:哒哒的马蹄来过,心的花儿开过,然后在物欲的淫威下落得个自生自灭的下场。
我想,自己在以前,是因为抱着某种心的理想,才迷恋上读书的。 现在,自己的心思不知怎么缘故,从书本上不仅没有感触到什么精髓,反而爱怀疑一切起来.怀疑书本,怀疑生活,怀疑爱情,沉醉在高中末期时就升腾起来的幻灭情绪之中.想想未来,生活的路并不见得宽敞,越来越逼仄的前程,已经在给生命敲响了警钟。
世道贪残,生命无依,当书本的点滴不能给当下生活一个真实的还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时代,那我们自己,还能一如既往的,忍受着苦难而且从容下去?悲凄已经存在于世间,它在经过某种情绪的发酵之后,变得无以复加的放任自流.我自己就来自于生活中的,深知生命中五味杂陈的意味.在虚假的生活面前,当我们带着假面舞剧,一个个在舞池上翩翩起舞之时,自己的心,难道不会比冰还凉透骨头?
而所有那些经过时代包装之后,还指引着黄金路途的书本,又告诉了我们什么样的真谛,我们又能从它那儿明白过什么道理?这些我们都不能好好看清.在当今,生活的路途实在过于遥远,空荡荡的歌吟,即使来自于人间,也显得心头难以把它认同.但是,在世风已败的时候,谁能有重构公道良心的能力?或者命运,或者苦难,即使你已充分经历,你又能拿来炫耀几何?苦难已全部把时代给打上了烙印,人间的一切仿佛在宿命中早已确定.
(二十六) 人性的姿态
呵呵,说了这么多,都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亡人,在咀嚼着青春的碎片.美丽的歌吟,夜夜的春宵,即使有过,也都已经远去.当自己在坟堆里转一个身来,只感觉黑墓的逼仄,和空空的无奈.想一想啊,自己为什么还死死抓着那些根曾经的稻草不放呢?在别人眼里,仅仅是一根即将成灰成尘的稻草,在我眼里就怎么变成了金子般闪光的东西了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虽然我意味自己在人世间的生活,都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却还是在绝望中紧撵起自己的拳头,来防备那苦难必然的来袭.
我现在又能想到什么?她们来自于哪里,又向哪一个方向呼啸而去?我曾经在心灵里勾画过最美丽的人儿,在这个世界是否存在有真实的幻影?我一心去追求某种纯圣至善的境界,到头来只是南柯一梦?我想明了自己,这颗曾经一心想力争上游的心灵,在尘世时是否过得安谧?我曾经想在茫茫人世中,寻找一个举案齐眉的她,她当时能用怎样的姿态来把我打量?当我日日在这坟堆里冥思苦想,终不能解惑的时候,那过往年代的场景,那白衣飘飘的岁月,慢慢又漫溢进来,在灵魂的旷野中如呼啸的风声奔驰.
我一直作着梦,梦着这样一个幻影。她是一个身材中等的女子,瓜子型的脸蛋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平常时候,她上身爱穿一件夹克衫,下身就是一条牛仔裤,优美的曲线很自然绽露出来,饱满的胸脯傲然的挺立在人群面前.在很早的时候,她必定已经起来,在我眼神能凝睇的地方,不惊动他人的拿手巾洗脸,小心的嗽口.忙完这些,她就整理好自己的书包,把今天需作的事情,给放到心坎上。她从自己的宿舍,来去很轻的飘了出来,呼吸着刚刚碰触到的一株清新的花香。再走出离你近点,你用心的感触迎上去,就能发现她走路的姿态极尽雅致,象一串浅浅的风铃在人间吹拂。她温馨自然的表情,使你一看就感觉是一个温顺的女人,不爱与别人使拌子,与世无争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当时,我就把这样的一个幻影,想象成陈琳,并为她这样一种简简单单的姿态所陶醉.每当早晨起来,她经过我的窗台下,随性的走过去,我都会有意无意的,趴在玻璃窗旁边,留下自己真实的凝眸。
我扫视着不断经过的人群,寻觅着她影子的闪光,感觉着生命里情感的花开花落.当我在一副近视的眼眶下,最终确定了她立足的方位,目不转睛的时候;我淡然的心,突然的紧竦了一下:是她啊,难道就是她?这样一个经过我眼皮底下的人儿,难道就是我心灵里寻找了那么多年,注定在某一刻要出现的她?
我老远的把她张望,看着她在校园里的林荫道上,流畅的经过。而有时,当我发觉到她,眼睛在转悠的时候突然迎了上来,看似对着我小小窗口的时候;我的心竟跳动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神马上从她身上移开,转向了食堂的立柱,还有食堂墙壁上健立宝“第五季”的巨大广告牌.
这是一种什么原因?自己到底呆傻了是为着何种缘由?为什么在此刻,与心里面的魅影,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难道真正是自己性灵天生软弱,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心理所想要的一切?我只能傻傻的站着,而在她真正远去,为什么一颗焦渴的心灵,又要肆无忌惮的,在那里追寻个不停?难道生命中的相逢,真正是要到了你快看不见,或者你没有能力再去重新作选择时,才从迷梦中幡然醒悟过来?
在那一刻,我望着她缓缓离开了的地平线,象被电击一样,半天回不过神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痴迷于她那影子的闪光?难道自己,就真正能如此恋上一个人,对她魂不守舍的追逐?她是美丽的,她是青春的,她是我心灵中纯洁善良的象征。在此以后或在此以前,当我面对别的女人,是不是也会在心灵里,有过发自内心的渴望,有过灵魂悸动的那一刻来临?
这是我内心的感触。而我在这个时候惟一迷惑的是,她们,能够或多或少在乎我多少?即使我声嘶力竭,在自己心的角落,把寂寞的花蕾尽情的开放在她的身旁,我又能争取到一个怎样的未来?试看当代的历史史上,金钱早已打败了真情,丑陋早已拧住了良心的咽喉,当物欲的真实,已经掩盖了人间千百年由道德构筑起来的脊梁骨,我想自己的付出,是不是能有些厚重的在人前显现出来?
我不能嬉皮笑脸的望着人间,我不能逢场作戏的讨她的开心。在殷勤致意的过程中,我比谁都来得笨拙,都来得使自己显得如此惶恐。我并不想从别人身上,得到些什么东西,我只是用灵魂作出过整个的付出,我只是希望这个世间稍微存在一些真的温情.我想起以前高中时候,当我把与女生之间的那种肆意调侃,引起的那些注目眼光,看作某些感情萌芽的时候,只是自己昏了头,凭想象得出的美好梦幻.要知道,人世间的情感,远远复杂得多,它不仅仅就是几句甜言蜜语,不仅仅就是我们的一相情愿。生命中有许多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存在,在现实的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影响着我们的思维。
以前,对自己在人前嬉皮笑脸的功夫,一直有洋洋自得之意;当我赢得了某种浅薄的赞美,还会暗暗的高兴上一阵子。但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发现自己,已经全部遗失了在人前表演的才能;我不能很好的,把自己真正的心隐藏起来而去谈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在生活中,当我想发声说话,却不知道张开的嘴唇将要说些什么;当我把嘴巴闭上不再言语,却感觉心口烦郁得厉害。在忽而上又忽而下的心路轨迹中,我不知在哪片心的花瓣中,才有枝繁叶茂的依托之处?我痛楚的打开思索的心门,遥望着不知何处为未来的远方,沉醉在惨测的怀念中。
我不能理解自己.难道真正是我的心理器官退化,过早的衰老,导致现在悲哀的怀疑一切?自己以前的那一套生活逻辑,尽管算不得尽善尽美,但毕竟陪伴过我那么多的日子,也温暖过别人疲惫的心灵,为什么我就要把它一口否决?我现在就来得正确,也来得真实,也可以为他人生命存在的楷模?我只能怀疑自己,却不能给自己真切的答案。
时光可不管这些,它依然自然流逝。我的心理隐秘,也只有在自己独处的时候,才突然间明亮于胸臆。而在那些更多普普通通的日子里,我对于一个虚幻影子的思念,开始日以复加的澎湃起来。我总是想到那个陈琳,总是在不经意间,把思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当如果哪一天,没见到她这样一个身影,心里就会火烧火燎的厉害,仿佛人间的一切都变得灰暗了.但只要是谋到了她的面,看到她好象投射过来的轻浅的笑靥,一切的不快就马上烟消云散.自己的心情,也如凤凰涅磐重生一样,一下子从地狱就直奔到了天堂.
这就是当时我生活的现实,我对现实从来抱了太多的希望,以至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对感情,其实是怀着梦幻般的情怀,从来没有深入到生活当中。当我真正捅破它们之间那薄薄的一层纸,就只能收获深深的失望。但是现在,我好象还没有彻悟到此地步。我首先只是对自己的学习,这十多年的书本知识,有了新的认识。我读了太多书籍,在大多数读本上,我逐渐意识到人间的历史,就是一部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史。无止境的掠夺,相互残杀,无不是对资源稀缺性的争夺.对于一本世界的历史而言,没有哪个国家的崛起或者落后原因,能逃脱得了弱肉强食这条铁律.
这就是我当时想到的。我这样觉得,自己应该忘记人间的争斗史,那样你争我夺的生活,令人类的心灵在自己的整个历史中都伤痕累累。我需要一个活着的真实的自己,我需要一个恬淡明澈的心境,我需要重塑自己心目中的理想。
而什么又可作为理想的呢?我开始苦苦思索,寻找着答案。在这个世道上,只要是对生命有利的借口,几乎都被别人给利用尽了。而真情,在这个世界却来得如此稀少。我能付出的,只能是一颗诚挚的心灵,在面向这个世界的时候。也许,现在正来得是时候,我对陈琳的那种感觉,可以当作理想去真情守护。把爱情当为一种理想,恩,这就是我现在人生中新的信念。我一遍一遍的用心念叨着:只有感情才是世界上最纯粹的东西,不掺加任何渣滓;为了感情,值得在人间作新的开始。于是,怀着懵懂的希望,我决定不顾一切的,用真情去维护一种纯粹,维护一种生命中的理想情怀.
就这样,当我在一棵飘满花香的桂花树下,再次遇到陈琳,看到她整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阳光般灿烂的闪光的时候,自己的阴郁心情,仿佛是被一场大雨淋过之后,雨过天晴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当秋风吹动桂花的暗香,我掐算着自己的心愿,说:也许,这是个适合收获的季节.
(二十七) 矛盾论
而这样的日子,使我觉着自己,是不是有些无聊.每天,睡起来的第一件事,竟是想把整个世界忘掉,而记起某一个人.在爱的过程,自己几乎可以不顾一切,只是想着那一点点的心事,这就是每天过着日子的轮廓。
我渐渐沉迷进去。仿佛自己生来就是为爱而生,生来就是为爱而苟活于世。我能够不吃不喝,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的发呆。我想把全部的心思,都只投注在一个地方:那里仿佛有我希望的天堂,在把我给等待。
这就是我开始的大学生涯。我不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从原来的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我的心灵还是如以前一样,如此焦灼,苦苦追寻,想找到生命的突破口。我自以为看透了人间的风景,又流连在新的路上,不掺渣滓的过活在这个世间。
这就是我的今天。我几乎没有多少注意,对自己未来所要面对的诚惶诚恐。我同样知道,在这样的人世间,我不能摆脱,将来择业时候阴暗的未来。我和相思,都是从农村的疙瘩里走出.既没有什么精巧的背景,也没有投机取巧的心怀.当我们毕业,被抛到这个社会的大舞台上,我想自己,还有相思,只能是被弱势掉的一员.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们实质上,是什么架子上的功夫都没有学,什么人间的场面也没有真正经历。我们由于共同的梦想情怀,在当年义无返顾的,选择了作为一个文科生.文科生,并不是什么香馍馍,它只是在特殊场合,特殊背景下,才有实质性的效用。在我们而言,我们只能靠自己,只能自力更生的才能更好的生存于世。只是,当真正到了一切都要靠自己力量的时候,我不能预料的是,能不能有一个真正公平机会的到来?
在我们这个国家,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我们:是因为人口太多,工作机会有限,大家才没有得到象样的前途,日子都过得不很舒坦。可是,据我所知,人间的法则并不仅仅只是这些。大的不必特谈,我只说自己的家乡,那一块小小的地方。在那里,几乎稍微好一些的职位,也就是与我们所学专业对口的地方,我们是进不去,只能望河兴叹,而另一方面,也许,他们是我们的小学同学,或者什么初中同学,他们都挤占了那里的工作机会了。我不知道他们凭的是什么,他们的文化程度也只是初中或者高中,他们的生存技能也只是平平,只是我不曾知道的,他们是以怎样的途径,就都能谋得了个好差事,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这就是我一直生存起来的疑惑。大学的扩招,还有教育产业化的潮流,都只是浮动在冰山上表面上的东西,更深层次的一部分,一直还浮动在最阴暗的地方。我们被无情的抛到了市场机制下,而他们呢,另一部分人呢?他们为什么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到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所有成果?我们自己,又到底作错了什么,才不能找到一处真正的避风港,来把自己的心船好好泊住.太多的黑幕,太多的沉浮,并不是以个人的能力和才学能真正获取,你一开始,就要在一种不公平的际遇中去讨自己的生活?
在这个社会的各个角落,对我们侵袭不断的,就是这些诸如此类的东西。我们只是受到了蒙骗,还不能发出自己的心声来。我们现在还没有毕业,却已处在了这个槛上.当在这里,父母亲开始忧心重重着我们未来的时候,好象也带动了我们的心思。我们已经有了隐秘的心结,我们不能使自己心思得到释放的突围。
但不管怎样,大学校园里的生活,仿佛还风平浪静.大家还在来来回回的走动,说笑声也充斥各个角落.在这里,你时常可看到的,既有勤奋为学者,书声朗朗;也有许多对情侣,在草坪上,在小池旁,作亲密的谈心.篮球场上,人声鼎沸,许多场友谊比赛正热火朝天的进行.稍显意外的,就是偶尔可看到一些商业宣传活动,进到校园里.他们在卖力的表演,想招来更多学子的顾盼;但基本上,他们只是留下了一串匆匆的足迹。对我们的生活,没发生什么实质影响.
这里,基本上可以算是一片安宁的处女地.尽管不断有人进来开发,但相对而言,它还是比较冷漠的拒绝了那些世道上的虚伪,和沉渣返起的泡沫.你在这个地方,既可看到皓首穷经的教授,也可亲身领会某些人的不学无术.他们都静悄悄的在这里,构成着这座学校赖以生存的根基.
我们这些学子呢,虽然只是无数的过客,在这里默默无闻的呆上几年,到了某年某月,就要象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只是尽管如此,在这样的地方,听着白马湖的水声,站立在水景广场上,每每有一种滔声依旧的感触。那湖岸旁的一株株柳树,还有随风摆动的清荷,它们都是那样的摇曳多姿,象美丽的画儿一样,被烙在了心里,再也不被抹去.
呵,美丽的校园,清澈的湖水,我曾来过这块地方,我曾在这里徜徉留恋.在这里,我曾经感受了多少纯净的事物,又拥有了多少粲然的微笑?我看着这块平原大地上的芬芳,想象着人生美丽的经过,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真的难以忘怀啊,在我们一生的长路中,能有多少个如此的四年,又能留下多少会心的片段?我不知道,在这短暂的人生旅途中,什么能定格在一瞬,什么能成为坟墓中永恒的记忆?
在梦想的王国里,在那块小小的窗台上,我曾经弥望过多少次那一小块镜子上的蓝天.在那块蓝天上,它时而在我心里显现阴郁,时而又晴朗无比.在那块思念驻足的地方,我感觉自己的心灵,时常象一面咚咚敲响的战鼓,在激烈的战斗中不肯休止.多么幸福,而又是多么无助,在这天上人间的感触里,她的来去,构成了我生命节奏振奋的全部理由,也构成了我失落沉沦的渊薮.
只是生活依然如此,生命依然苟活。当自然的阳光,再次在天空上露出脸庞,我好象就忘记了黑夜,忘记了我只是轧着日子,在过活着每一天。
(二十八) 里外不是人
相思,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生活是了无滋味,还是有其他味道可嚼.在活着的时候,我就觉出了生命的虚妄,表现出了对人生的厌倦之情。现在,当自己长眠于地下,重新把那段苦涩的时光,给作一番打量,终于还是不忍卒睹。
我时常是翻来覆去的想着,自己的曾经活着,对这个世界,是否有过什么意义可言。在生命中,我深深的怀疑,自己的曾经努力,想使自己追循善良标准的良好愿望,是否就是一种可怜的臆想。命运诚可悲,在我们这样的时代,假如我心目中的标准,是一个好人坯子, 那样,我就会努力去作一些善事,这样就使自己得到心安。但是,一个良好的愿望,在时代的缩影里,它又究竟值几何的分量?
我们不能不考虑自己生活的时代。稍微有良知的人,当他不是把头颅高高昂起,而是用向下的眼光,来思索人生,想生命的事情,他就不能不在生命里察觉震撼!个人良好的愿望,在一个整个时代的污浊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你觉得自己是作对了,是在用一颗善心,来回报别人。只是且慢,在这个化公为私的时代,你秉公无私,维护社会的行为,自然就会使许多人不舒服,因为你得罪了他们的私利。而作为既得利益阶层.那一部分人,他们又是最有权势的,操控着更多的话语权。这样我作为一个善良人的存在,只会是岌岌可危,战战兢兢的过活。
而那些有权有势者,当然不会考虑到我这样的一个苦衷:我的初衷,只是为着一个改良愿望的方向。他们只是考虑到自己的脚下,自己眼中所及的那一点私利,他们誓死捍卫着自己通过时代变革用不正当手段所得来的特权。于是,当我小心的呼喊几声,表达一下改良的愿望,他们就绝对的嫉恨上了我,说我是天理难容。他们平时的温情脉脉,也会在一瞬间被撕穿,对我在人间的态度变得凶厉无比.这就是我作为一个好人,在人间应得的报应轮回。
现在,这样设想一下,假如我是一个坏人,我如果有干尽天下伤天害理事情的勇气,又能得到一种怎样的结果呢?“窃国者侯,窃钩者诛”,在一个时代浪潮面前,假如我只是单个的个人,想用不正当手段,去追求自己心目中想象的幸福安康,那法律制裁的眼睛,就会随时降临在我头上。而如果再深入一些,一个人,当他对生活彻底绝望的时候,有了反社会的倾向,结交了一批同仁,每天作着把生命别在裤裆上的事情,这样就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毛泽东当年,他能想象得到,自己当时就一定能把蒋介石的官僚资本给拉下马,还一个人民做主的社会?
这是很难的想法,也是很难的对待。当我们现在,只是生活在一个娱乐的时代,当更多的年青人,连劳动创造了价值,剥削并不能创造任何价值这样简单的问题,都不能在心里有一个理清的话,我们就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也不能改变自己真实的生存状态。我想澄清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没有了老板,没有了剥削者,我们只要用自己的双手,同样能创造出价值,我们并不是依赖于资本,才能存活于世道上。
这就是我所能想到的好人坏人的逻辑。无论我怎样行为,作怎样的付出,好象到头来,都不能使别人有一丁点的满意。那种认为只要自己包装得好,只要自己作了真心的付出,就能博得某部分的好感的想法,在我生命里简直是痴人说梦.而更坏的遭遇是,你会在这种自以为符合公平良善的行为中,得罪更多的人,这样你就不得好死了,一心为国者如袁崇焕者在崇祯帝那里,最终成了汉奸卖国贼是不足为怪的,它符合了生命中最真实的逻辑.因此,我想自己无论准备作一个好人或者一个坏人,都是两边不讨好的,我的存在可能只是满足别人欲望的工具.
但有一点你是无法改变的,那就是无论如何,在当时的现实生活,还是存留于这个时代的烙印里.我们不可避免的,要对自己当前的际遇,有所褒贬,毕竟人来得不象木头一样对生活毫无知觉.只是有一点,令我一直寒心的是,那就是当我一发声时,我听到了上帝的哈哈大笑声。
我能算得了什么,我的言语在这个世间实在卑微。我如果想对人间进行褒贬,就注定要享受遭罪的命.我在生命预设的局里,落魄的接受生活,反抗命运。我不是一个伪君子,也不会左右摇摆,更不会作卖友求荣作捞取利益的想法。我在人世间,习惯了孤苦伶仃,一个人寥落的来去。
这就是寂寞的生命。这样,我在人间谋面过的人,不管他们曾经是好是坏的有想法,都会一齐把这样的一个结论指向我,说:这是个不能开通的人.
呵呵,这就是好笑的上帝对我的宣判.无论我想选择哪一种生存状态,有哪一种生活动机,都完全不是为别人心情所适意的.他们也不会管我的动机怎样纯粹,就对我的行为指指点点,想一耙子把苦难的思想打死而觉得后快.这样一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得到了安宁,未来人类之间也都和谐起来,整个世间一片形式大好,歌舞升平的时代绽放出国泰民安的盛世景象。
这就是我身处着命运中的旋涡。我诚惶诚恐的生命,仿佛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但是还是且慢,我难道就真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就是一个任人宰割,却不能自救的角儿?我在怀疑审慎中,我还是希望,不要一辈子的,就此沉默下去。
而假如我真的能对自己自救,这自救的过程,在这样的时代,必然是私欲膨胀,不把别人或者社会当成一回事的历程.我只能借用不道德的手段,不诚实的心灵,来获得发家致富的机会.而这样的行进中,我必然礼仪廉耻抛光殆尽,把脸皮练得最厚,心给涂得最黑,才有一丝丁点改变命运的机会。要想实现这些,隐蔽的行为实施,从来就是欲望的工具,人间只有生造的意义流行泛滥.这样,我就假装与那些在台上的狗杂碎,握手言欢,时常对他们点头哈腰,来表示我人模狗样得足够,好乘机插一竿子进去.
过去,当禽流感来临时,我听到了这样一件好事.当一个人,好好的身子骨,健康得很的家伙,偶然来到街上,正四处闲逛。他突然咳嗽了一下,就招来公安如临大敌,马上就要送到笼子里面去隔离.而当他被关的时候,正好他认识的一个朋友也在身边.那个酒肉朋友也真不是个东西,一闻到他被抓,首先想到的不是去维护自己的朋友,去帮他说明事项,作确实的调查,而是一直记挂着他的那个喷嚏。“啊,是不是他真的得了禽流感?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天天跟他在一起,不是也极可能被传染上了?”他想着想着,越来越感觉后怕,竟然不管不顾,就逃离了那座城市,回到了老家.他在回到老家的那段时间,整天惶惶不可终日,心目中一直自认为自己,从朋友那里传染上了不治病症,结果回到家没几个月,竟一命呜呼了.而那个被关进笼子里隔离的人,尽管心里疙瘩集结,也遭到了非人对待,与真正的非典病人为伍,但终究还是没有染上什么病症,顽强的活了下来.
相思,我上面所举的例子,仅仅是为了说明一个事实:我们在人间,常常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噩,以为自己绝不能支撑得住,很快就要倒下去.但在最困难的时候,一些人还是挺了过来.这就是我们生存着的遇见。我们在自己活着的时候,遇见着太多为自己所不能控制,太多我们所无能为力的事情,我们在这样的轮回中,一切只是自己看见,心里明白,却不能作根本性改变。于是,我们就只有逆来顺受的适应下来。而那些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常常受到自己意念惊吓的人,常常经受不住命运冲刷的力量,在颓然中败下阵来,这只是他们自己的过错,他们在道德上存在缺陷,对别人也漠不关心,总是只为个人的幸福安康在那里惊悚终日,到头来是得不到什么好的下场.
尽管如此,不管我们怎样行为,街市依然太平,人间欢颜依旧.而有些生命,随着时光的流转,只是沾上了厚厚的灰尘.当我们回首往事,把心灵的思绪再给记起,这漫天的尘埃,已经沉重的沉淀在自己的脚下.
(二十九) 大危机
在校园里,至少可以忘掉人生中的某些不快。在高高的阁楼上,在风满袖的生命境遇里,时光卷驰,一切仿佛永无边岸,自己只是象一个孩子一样,静悄悄的走着自己的路,不看人间的风云变幻,懒懒散散的打发着花样年华。
在这里,仿佛生命有了新鲜的血液。人生的美好轮廓,也从此地得到了新的发掘。你整天的徜徉在校园阳光在经过树木荫庇之后的叠影中,看着人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不停的闪现着光辉灿烂的形象,又渐渐的开始坠落的过程。在梦幻的大地上,有漫山遍野开过的花朵,有富丽堂皇的水晶宫殿,丘壑纵横的在你心能到达的彼岸,它们都俏无声息的在人间里缓缓走动。
来到课堂,仿佛来到了一个神圣的殿堂。望着这很逼仄的教室里,挤着一堆莘莘学子,脸庞上带着热望,心里就涌动起新的激情。为什么呢?为什么生命不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呢?为什么自己就一直的,还怀抱着可怕的宿命的幻影呢?人间还值得留恋,心还没有完全死亡。我可以重新来过,我可以象忘记整个世纪一样,把上百年的风烟,全部给抹灭进记忆的深处。
这就是我当时心里重新燃起的火焰。当我在一开始,又有了单纯的想法,又在把某一个神圣的人间福地给幻想的时候,我的心,竟象那大海的波涛一样,又开始了动荡不休的浮动过程。
很难安静下去了,彷徨的心灵。这落魄的人世,这悲喜交加的人间,每一天都在上演着自己的剧目,每一天都有不同人群的存在来去。我们想跟紧着时代的脚步,我们把自己每天的时光,都拿来相信那些规则的力量,我们总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坚实的曾经存在。我在这里,在学校的花香里,试着改变自己,试着使自己沉醉,试着使自己,来把整个世界给热爱。
生活毕竟是生活。时代的步履过于匆匆,它并不把我们给捎搭带在路上。当我习惯于走来走去在那些花草丛上而少了感触,当我习惯于听一些科目而开始打盹;当我习惯于,看这个平原上血红的落日,象自己的心一样又有了颓然的印象的时候,生命开始逐渐安于在平庸中度日。某一种刚刚长起来的心灵分子,在万紫千红的新迹象面前,又闪现了平静的寥落。当一切还复如初,那生命中最初的喜悦心情,在一种不可理喻的安然之后,开始以它的本来面目慢慢呈现。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总是这样颓然?为什么我不能,象一个好孩子一样,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去想一些生命中宝贵的事物?这个世界,确实有许多美好的东西,我为什么就对它们再次视而不见?我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那根神经出了问题?
我耗着自己的想法,觉着生活中的一系列来去。其实我很简单,我甚至于不想自己长大,永远作一个单纯的孩子,这样自己的心灵,就好过一些而不有这么多的想法。只是我老爱想着为什么,老爱想着人间,是不是应该比现实更好。如果少了人间尔虞我诈的争斗的话,生命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活法?
啊,怀疑,不停的质疑,是我一辈子改变不了的根性。我老怀疑着现在,惦念着过去。我对生活,还抱着乌托邦的想法,我希望在自己的人间,能有更公平的秩序和合理的生活环境。我甚至对现实中存在着的法律,也抱着很大的怀疑态度。我在这个人间,在别人眼里,象一个疯子一样,老怀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对日子的来去罗里巴嗦。
我身处高高的阁楼之上,逐渐消磨起可怜的时光来。我开始茫然的对待,自己每天心灵里简单的经过。我了无心绪,在每一个课堂之上,我对生命几乎忘记了去作什么追索。更加可怕的是,我甚至不再保持对课堂的任何兴趣。当我拿着崭新的教科书,走进那楼道里,就会油然而生起一种陌生感来。我是为了什么,才到这里来?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求业解惑,可当我真正深入进去,更大的疑惑,是如影随形,我怀疑自己根本找不到某些问题的答案。
一个硬币有它的两面性,我面对自己当初选择的这个学业,也几乎有此种类似性的感触。诚然,教师们的课上得并不一定好,这是我们丧失热情的其一;其二,还是没有了高考的那种压力,自己对教科书,早丧失了学习的热情,没有为此奋斗的目标。更重要的,我想最根本的是:我们根本还没有深刻的世界观,我们还只是在拾人牙慧的学习,我们对知识并没有从内心深处的敬重。我们还仅仅是一批学生,我们在思想上还没有把校训上那“博学宏文,明理求真”的金字给领悟到!
于是,课堂开始成了牢狱一般,束缚着这些思想上远没有成熟起来的学子.我们只是跟风般的臆测着,这所有的教学大纲,都仅仅只是为了围绕书本,才展开得有条有理;大学的课本,它只是一种理论教学的形式框架;到了现实生活中,它们就全部失去了指导意义的功用;我们出了大学这个校门口,一切都只能从零开始.
在这样的时候,我与他们同样,就在这样一种肤浅的思维中行进。我们丢掉了马哲,也不明了毛概,我们甚至于遗忘了只是劳动才创造出价值而不是资本也不是掌握资本的老板拯救了劳动者这样一个简单的规律。剩余价值理论,这样一个普遍规律,在校园悠哉的日子里,也没有得到更多的注目,教师们也好象乐得糊涂,并没有把深藏在我们周围的矛盾方面给好好揭露。
但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当我周围的人,自以为觉出了课本的虚妄而丢开书本去玩一些技巧的花样的时候;我却如木偶般,只是张着大嘴,座在那里痴傻呆坐着服务于心的动作:在不同的课堂上,一本小说,或者一部诗集,都能使我安心的坐下来,不再把外面的世界想望。在那个时候,这些旁门左道的书本,仿佛就如灵丹妙药一样,慰藉了过往时日里寂寞难耐的痛楚.
在刚进学校的时候,我们系里老师人员星散,配备很不齐整。在以后的一两年时间,就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年轻教师.由于他们年轻,也朝气蓬勃,自然就很容易跟同学打成一片.我话不很多,但爱询问一些问题,于是,我与他们渐渐熟悉.他们给我谈的,除了学业上的一些知识,当然也会掺和上一些别的东西。从他们的嘴里,自己不仅仅感触年轻生活青涩的味道,也知道了外面血淋淋的就业压力.
他们有人这样自我解嘲:“这年头,总以为读了点书就能过得好了,找工作也不在话下了.于是自己就雄心勃勃的南下海濒,北上京都.不想在外面奔了一段时间之后,不仅工作没找到适意的,而且还自花了不少钱财,差点就流落街头.到最后搞得没有办法,还得回到原点的地方,找一点关系,守侯着时光,得一风平浪静的饭碗干着.
其实你到了外面,就自然知道其中形势了。很多时候,你并不能只以自己的才干,就谋到一个好的差事的。在这个社会中,你要面对许多潜流,你得面对太多的未可知性。我们自老祖宗以来,就确立了一个依靠人而不依靠制度的环境,关系一直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我们即使是学法律的,也无能为力改变这些,我们只是站在一旁,小心的看着那些,诚惶诚恐的经历着生活中的许多琐碎。”
哦,原来这样种情况.现实中他们可是这样教育我们的:有能力者适应市场大浪冲击者,都是杰出的家伙,他们引领着这个时代的步伐,譬如那些商界豪强;而一心躲在阁楼里避风避寒的人,是一群懦夫,他们无能为我们的师承者,比如越来越遭人鄙夷的称呼“砖家叫兽”的代表.好象在大学校园里,这样一批人,已经整体的堕落了;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观念,已经在走向腐朽,他们根本带领不了我们去冲击生命中的大浪。但我不明白的是,现在中国优秀的学人既然都不在这里,但教书育人的重任,还是落在他们的肩上,难道大学生们面对的所有困境,就仅仅是他们个人该承担所有的责任?
社会的沦落并不是从大学开始的。大学的老师们也没有天然的与学子们的就业挂钩。那些搏击商海的精英,自己也应该深刻反省。在这样一个时代,一个社会风气的恶化,首先是从利益层面泛滥开。大学商业化了,教育产业化了,在表面辉煌数字的掩盖下,衍生出的巨大问题,并不是三两句话能说得清楚。
难道是社会故意把培育人的任务,交给了一帮瘸胳膊拐腿的没有水准的一帮人,来糊弄学子?这显然不是。虽然表面上的东西困扰着我们:现在几乎所有的学术论文,都含着深深的泡沫。某些高高在上的教授,也在某种程度上默认了自己的作品,就是掐头去尾所结出的硕果.乍看起来,.这就是浅层次中我们所看到的东西。从这里,好象我们的所见,与自己的耳暄目染,全然的结合到了一起。但当我们,不再局限于眼前的东西,深入到长远的未来,或者遥远的过去,我们也许能得到一个新的印象,那就是不仅仅是一群人的错误,也不仅仅是那么肤浅的他们,带来了现今的痛苦,而是我们的整个时代,出现了肌理病因。
这是表面上的追随。在学校的电子图书馆里面,我们的学长们,是这样糊弄出自己的论文的.首先是选题,这是一个模块.当题目选定,自己什么也不想,就只奔网上搜索的页面.转眼之间,一大堆资料就蹦到了眼前.勤快点的人,会对里面的资料进行整理加工,而后成章;懒一点的,几乎就是一整个儿下载下来,再把次序打乱,就算完成了宏篇巨著.
这就是绝大多数人的论文.论文的形成,就这样得益于一个看似彻底的造假模式.这样的糊弄文章,也糊弄自己,对以前怀有天之骄子称号的学子们,该是一种多大惨测的讽刺.我想,学校应该是最纯洁的社会场所。假如社会在这个环节,都已经成为大染缸的实验品,我想,这个社会就很难有真正意义上的道德和伦理准则,来指导大多数人的生活了.当每一次黑心棉,三鹿奶粉,地沟油等群体事件爆发在我们周围,我就感觉它们仅仅是冰山下的一角,不再把它们给惊奇了.
我想更深入的说明:在这样一个社会里,如果所有的人都丧失了自己对他人的信任,转而用保持警惕和敌对的利益心态去对待所有的事物,那它将整个是可怕的.当物欲的指挥棒遮住了人的心灵的时候,某些革新以来的过错已经变成了不可改变的欲噩.人与人之间的诚信,早已经被许多人抛之脑后,全社会崇尚的,几乎都化成了夸夸其谈,言辞口才的代名词.而内质深沉的东西,早被看得一文不值,成了弃之不要的褴褛之物.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沦落得这样彻底的原因。
(三十) 风流龌龊
曾几何时,我待在学校里,是美,爱与自由的崇拜者。我以为,在这个人间里,有永恒真理的存在。生命的全部活着,就是为了那环绕着无数光环的神圣之旅的追求。
我一天天的,想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从生命的足迹里,我与自己的青春,开着各种各样滑稽可笑的玩笑。我想弄清,人类的活着,能不能不仅仅是为了柴米油盐,它应该有超越世俗的地方,这样才算不在人间里白走一遭。我就从此段心灵开始,陷入进去,梳理起自己的思绪。
时光荏苒,当迷梦被惊醒,当我从地上到地下,小心的望着周围,哎,相思,我不知道自己在这时,是否是心灵得了一种什么怪病,对周围的一切开始慵慵懒懒.在现在,我在别人再也很少给予注意的角落,靠在阴冷潮湿的小笼子里时,只是想着莫名的心事,而且心口憋闷得厉害。我时而不知道自己在以后,到底将要干些什么;时而又想着,经过生命的苦难印记以后,肚子里的苦水,该向哪里倾倒.在恍恍惚惚的噩梦中,相思,我一会儿想起咱们小时候一起放牛的场景,一会儿又凝聚到高中时我与别人辩论时的那种洋洋自得意;灵魂辽远的飞翔,再过不多久,自己又仿佛回到了大学校园里,以一个幽灵的身份,在那落叶飘飞的时候,在林荫道上漂浮不定的行走,不管不顾满身的风尘.
这一切都是梦.长眠于地下,进入乱七八糟的梦境,灵魂都感到难以承受之重。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它们已经找上门来,再来把我心给打扰,我又何必装痴弄傻的,装作毫不知情,对生活中的许多细节,还遮遮掩掩?
还记得,在那个秋深的季节,校园里满塘的荷花一个个争相冒出了花骨朵,鲜艳的色彩笼罩了池塘.她,陈琳,这时就靠在旁边的一个小石椅上,静悄悄的看书.旁边的人走来走去,树叶子也时而从头顶上飘下来,她仿佛都没有看见.我远远的站着,看着她看书的姿势,那举手投足,仿佛就是天上仙女一般优雅,我简直着了迷般把她给深深打量。
我想,自己是怀抱一颗心的想法呢,在把人间最美好的人儿给守留。我在那一刻,只是希望时间能停住,只是希望这整个世界,就是我和她这样两个,在这样的地方,有一个相逢的邂逅。我惊诧于落叶在她足边的翻飞,一点点的滑落。我感觉她纯湛的脸庞,是如此芳沁,熠熠生辉的在我面前。我想她就是哪一位安琪儿吧,突然遭遇到了天国的飓风,降临到了人间的地方。
我想上前与她打招呼问好,又怕惊吓了她坐着的从容。我想告诉她:你这样的姿态,真的很美,美到心灵都流溢出震颤来。但我不能,我想好好的把她欣赏,好好的把最美的形象,给烙印进心灵的最深处。我傻傻的想着:假如有一天,我能真正去作生命中的改变,那也只可能是为了她,我才有如此上进之心。
我甚至设想了彼此之间的未来。我想在某一天,当我从这个高高的楼阁上毕业,走了出去,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办法,使她成为我生命中的新娘。我觉得自己,应该单纯的付出,为了她的生活,我甚至可以牺牲掉自己;无论晴天雨夜,我都忠实的守侯在她的身旁。
正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这时,一个人,是我不曾想到的,已经从一处石径的小道上奔向了她.他许是有些焦急,穿皮鞋的脚步声稍大。她听到蹬蹬的脚步声,好象是有感应似的,头皮抬了一下,许是心里一怔,脸上就飞出了红色的花朵.
我惊讶了一下。这个人是谁呢?许是我哪里见过吗?我纳闷着,心里不停的犯着嘀咕.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一次,我们去看系篮球比赛时,那最生龙活虎的一位。当时,他在球场上,精湛的表现,惊起了无数的鼓掌之声。当时陈琳也站在旁边,她与许多学长一样,一次次把喝彩声,给传达到篮球场上。
“果然是一厉害的角色。这样一位肌肉男,不得女孩子垂青才怪呢。”我愤愤不平的想着。不过等我稍微不带情绪性的,直观的去把他打量的时候,发觉他还是不错的。首先是身材,棒棒的样子,足以惹动女人的春心;脸庞上,那坚毅的眼神里,有一种令女孩子感到迷人的气息在闪动.他什么都好,当然也就什么都不缺。我听同系的一位学长说过:“他可是一位人精子啊,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尤其在女人问题上,他可有一打以上的女朋友。”
这就是我道听途说得来的东西。我自己,当然也亲眼看见过,他曾经在不同的时间与不同的女人挽手走过我面前。当然,他作的所有这些,曾经与我都没有什么关联。只是,这次不同了,我不能容忍的是:他这次竟要与陈琳好上.
“鬼知道他又怀着怎样的鬼胎?据我所观察到的,他与一个女人好上的时间,从来是不会超过一个月。当他自己感觉到腻了的时候,不管哪个女人是怎样的抢天呼地,大喊上当受骗,他也决不会来把你给半点怜悯的。他只是在看着怨恨的眼神,轻轻一回首之后,开始重新走自己的路。”
我真的感觉他有些变态。为什么呢?为什么他总喜欢去作伤心别人的事情?而且我听说,他每每在作过之后,还从不肯当面认错,他觉得自己所作的一切天经地义。在一次酒醉以后,他对别人说:"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伤几个女人的心吗?她们贪恋我的俊俏模样,一个个都活该!---”话语之间,一股气呼呼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怀着这样的想法。难道从心灵里,去伤害另一个人,就真的如此痛快?他难不成有什么伤心往事,在自己遭遇过后,想加倍偿还于别人?我开始从他的行为中猜测原由。只是,当看到他那假装甜蜜的样子,靠近了陈琳,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把人迷糊得不行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不禁在心里破口大骂:“你这家伙,把多少个女人搞上又抛弃了才算心里舒坦?你前辈子遭了哪门子邪,作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来?嘿,别看你整天穿得衣着光鲜,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是个标致好男人,但是等到谁真的把你的皮给扒下来,原来你里面早生蛆了."
只是想归想,到了这个份上,我又能作得了什么呢?自己一无所用,连当面与她谈心的机会都很少,更不用说使她回心转意了.一直以来,她也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小字辈,她的学弟;顶多,她也只当我为一个普通朋友,来看待罢了.她又哪能知道我的心思,是为着她在敞开?我在她眼里,只是生命里最简单的过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分子,其他的,我又能奢望得到什么呢?
可是,既然她对我,没有表现出任何好感的迹象;为什么我自己,还这样狂热,这样执著的去想一个人?难道是宿命,不可改变的冥冥之中的前世缘分,让我注定在今天,要承受一场心灵的洗礼?
我不知道.我对自己奇怪的心理,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在生命中一直傻傻的样子?难道那最初一次的见面,就可以指导你整个对一个人的看法?难道在将来,或者现在,我作为一个自我存在,永远的思想或者意见,竟是想不改初衷,把自己的感觉给延续下来,好把她给怀念,作为自己一生的珍藏?
我对陈琳的感觉,基本上保持着一种灵魂上的注目礼.我并没有觉得强迫了自己,在对待她上。我只是想着,一切都应该是自然而然的结果.这次他们的约会,尽管对我打击很大,但当我看到他们卿卿我我,恰似情侣般的甜蜜的时候,我的心冰又有些融化了。
(三十一) 单相思
时常的,在人间里,我是无语泪先凝噎;想到生活,想到未来,想到人间美好的事物,总在不经意间,就飘然远去,心里头就沉入太多悲凉。
是啊,这生命中值得珍视的元素,那一直向往的自由歌吟,在我们之周围,是来得多么短暂,而又苟且残喘。我们一天天的,在自己不喜爱的生活音乐上,敲打着生硬的节奏;我们不能明了的,是为什么在一种遗失了青春的状态中,了却着残生。来者已逝,未来不可追,想象着天边那遥远的彩虹,却只是挂在了天边再也进不到心底。
我曾经流连于一种心灵的状态,以为一种人间的真情,只于无言之间的静静守侯,就能为另一人理悟.我以为,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是伴随着心灵,才逐渐成长起来。我没有去考思这个世界,为什么存在着如此多的无助,还有彷徨。在校园里,我乍看起来无所事事的身影,从来就是那样孤单,还如此倔强。我并不认为,自己在长长的树荫下,不只是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我在生命里,应该有另一个心灵的影子,在时常把我陪伴。
我是怀着这样的心绪,去喜欢上一个人的。我时常想:“人生活着,应该遗留下自己美丽的脚印啊。而怎样才算是,抓住了心灵里最美好的一瞬呢?我苦苦追寻,不能明了。当时光挥汗如雨,我在懵懂中突然转身,终于,一种对爱的仰慕,上升进骨子里来。
爱情,是人世间最纯澈的风景。多少诗人歌颂,多少文艺家抒写。在我们还懵懂年少的时候,心灵里就发出了它青涩的种芽。只是在过去的日子,或许我们觉得自己年轻,或许我们太过于单纯,我们并不总是能把那一瞬间的美丽抓住。现在,当我灵府里的倾诉,是那样大声,它不管不顾,自个儿的来临了;我,还能守住自己尘封的记忆,不把生命中的美丽给追求?
但是,我心灵里一直保持着深思。对感情,这样的想法,一直只仅仅是我一个人,是我个人内心的翻江倒海。这于它人,就算陈琳,她又能从我深湛的眸子里,感受到过什么?在她面前,我只是这样作过:时不时的,装作学子之间的请教,设法去靠近她,与她套近乎,使她能感受到我的存在,其余的,我好象没作得更多。在感情的这条路上,我对真正喜欢的女子,从来不知道怎样表达,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给她一个坚实的承诺.我对她所有的期许,都还仅仅只是根深蒂固于一种梦幻的情境里,并没有上升到实体的情感中来。
这样的遐想,与其说是一种苦恋,不如说是一种折磨。我耗尽了全部心血的东西,只是相见时无语凝噎的结局。我不能说得更多,在自己贫乏如冻住了的嘴唇里。当一见到她,我把深深的思念,总融化在自己眸子的湛蓝里。这样,我仿佛生命里得到了依靠,纯挚的内心,也碰触到一丝冬日里阳光的温暖,不再在彷徨和疲惫中一直伤情下去。
时间就在这样的秋声中从秋初走到了秋末.在我还没有更好的言语,还没有用心声的诉说,来表达自己真实的倾慕之情的时候;那单相思的花朵,就已经在一场可预见的暴风骤雨中,迅速的憔悴凋零了下去.
在这段时间,我看到陈琳和他两个一起,在公共场合出没的机率,慢慢多了起来。时常的,可以看到他们挽着手,进出于学校内外,俨然一对甜蜜的小两口模样。他够装蒜,她也傻得可以。在他凌厉无比的追求面前,她几乎没费什么大脑,就把心给挂靠了过去。象他以前尝试过的绝大部分猎艳一样,这次他又作得天衣无缝,又一次讨得了一个女人的欢心,又一次轻松的赢取了自己想要的成功。当他面对人群,露出狡黠的笑容,得意之形总是写在脸上,好象在嘲笑那些个在旁的剩男;而当单独向着陈琳,他自然不会怠慢自己那张嘴唇,象灌了蜜一般,他说着比蜂蜜还甜的言词。
“我的小乖乖,在哪里啊?我还等着你吃饭呢,快过来。”“今天你在作什么啊,是不是在想我啊,想我就快点过来,A栋306室,我等你。”等等,不一而足,这都是从他的嘴里,被活灵活现演绎出来的一幕幕。而当他与自己的好友,真实的大老爷们一起耍的时候,冒出来的,却换成了这样的说腔:“女人如衣裳,想换就换,又何必在意太多!别看她们装的模样,你把她弄上手了,才知道其不过而而。”接着就是大大的笑声。
这些都是我的耳闻目睹。现在我该怎么办呢?是不顾理智,大声叫嚷,对整个世界进行揭露,控诉他那不道德的行径;还是就这样在心里默默承受,一直悄无声息下去?我不能知道。自己的心境已经够苦,要是还让自己,整天的与生活较着劲儿,那就是太不象样子了。在这样的时候,我不停的告戒自己:你必须安静下来,你的理智必须给我清醒,什么都算不上大不了,一切有始就必然有结尾.
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永远有另一个声音,在暗自向我高叫着:不行,决不能这样,生活中的遇见怎么是这么个样子呢?它应该是有一个美好的开始,也有稍微圆满些的结局啊。我们不能,就只是自己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周围,把自己的心伤埋没。
我越这么想,越心里静不下来。在深黑的半夜里,当我从噩梦中惊醒,发现一个影子不管不顾的,离我渐行渐远,我不仅不能静下来,还几乎丧失了理智般的整夜开始失眠。我几乎每天的遐想,都耗给了这样一种心结。在每个晚上,一个恍惚的影子,老在离我或近或远的地方,对着我招手,却又一直不肯靠得太近。我在不知不觉的追寻中,就这样一直熬到天明时候------
什么原因,使自己变得这样幼稚起来?原来的自己,是怎样决断有勇气啊;怎么到了今天,心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少了真男子汉的气度?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我简单的生活,在这时仿佛也与我开了不小的玩笑,我被逐出于普通人的生活圈子之外,我很难与别人有共同语言,我开始习惯于一个人走着自己的路.
还有更痛心的,就是我这个一向能糊弄考试的人,在今年的期末考试上,竟然有一科没有通过考核标准.这就预示着我不仅要承担缴钱的压力,还要重修这门课程.
真是倒霉,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自己的生活,怎么搞得这样一塌糊涂?要是在以前,自己就算不是有多大的生活能力,但应付生活中的经过,还是显得绰绰有余.自己现在的情形,一天天聊思于无的样子,是哪根筋出了毛病?老天啊,请告诉我,自己到底前世犯了什么过错,才使得你惩罚我如此深重?
沉迷于自己惨淡的心境中,却不想这个外部世界,在静悄悄的发生着变化.陈琳与他之间的关系,早已经从开始的约会牵手,发展到卿卿我我,黏糊得随时都紧靠在一起的地步.我隐隐约约的听别人说,他们已经在外面租上了房子,双宿双飞.
来得好快的关系,我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他们竟已经同居了。"真是感到悲哀,我想想自己,从入大学校园到现在,已整整经历两个寒暑。在这两年里,我一直有一个心的梦想,就是赢取陈琳的爱情。我总是假装有意无意间,出现在她面前,显示我在人群中的存在。我心灵颤颤的,去见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靥;我想自己,就是因为她,才有了存活于世的价值,我宁愿为她在尘世中作完整的付出---
可是我一直没有表白自己的心意。我一直只是在她耳边,谈一些生活或学业上的琐屑事情,我一直觉得,自己的真正心意,就是暗含在这些言辞之下,她那聪明灵动的心灵,应该能明了我心灵深处的诉说---”
我想象的一切都没有来临。在我白白的用心灵去守侯了两年的一个去处,在他们单薄的相遇之后,我不愿意见到的事实,活生生的发生在了我眼前.
但生活就是这样的简单经过。我们每个人,都要有承受得起心灵悲伤的能力。谁叫你不懂爱,不懂得女人的内心呢?假如你能明了一个女人的心思,而不只仅仅是从自己个人臆想的角度出发,也许结果又将是另外一番模样.
但生活就是这样的爱跟人开极大的玩笑。一个男人的软弱无力,正衬托了另一个雄性的血气方刚.女人呢,她对人世间的见过,也不一定来得准确,她同样遵循一套动物世界的原则,来看清不同于自己的异性。这样子的结果,或好或坏,或对或错,在人类的心灵里,留下了伤疤,留下了缺憾,也刻下了永恒的记忆。
我想,自己的这次遭遇也大抵如此规律.但是,在当时我的心里,还是一直积聚着某种渴望,它在不停蔓延着。我错估了自己,也没有多少生活的常识,因此将要犯下的错误,看起来不可避免。
(三十二) 弦断一声声
当我从坟墓的清梦中醒来,用惺忪的睡眼,再来看一看这地面上的世界,才发现自己是一梦千年。
少年任性的我,早已在苦难的印记过后,变得默默承受。在所有个风干的日子里面,我仿佛,只是在与自己的灵魂,作着最痛彻心扉的对话,而不再把曾经的落魄不偶给怀想。它们都已经走了,他们都已经如花儿一样,曾经姹紫嫣红的开放于自己的面前,而后又消隐得无隐无踪。
这就是我的青春,这就是那一长段岁月,来给我生命作下的最好注脚。现在,当我伸伸懒腰,看一看凄清的周围,看一看人间的世界,还是如昨日一样,是可怕连绵不断的心的幻影,心里的那一份酸楚,就不自然的又延伸进灵魂的深处。
我开始回想,记忆的门,依然是如此清晰,向我打开;在无尽日夜的孤独饮啜里,我还原着自己的那一段心碎的际遇---
在见到陈琳与他,已经好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开始把自己的心结,给深深的隐藏起来。每当或近或远的,他们要经过我附近,我总是有意无意的,选择躲开。我想着,一切已经过去,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在人间里,我们都这样的习惯着的,走自己的路,想自己的事,然后彼此消失在各自的记忆里。
我以为就这样的,一切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消隐得无形;我以为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自己可以把它彻底忘记,去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迷迷糊糊的,过着每一天:上课,下课,吃饭,睡觉,看书---
一些生活中的变化,它的来临,是不可预见的。我不想到,那些个日子的不久之后,我会跟他,激烈的打了一架。我当时真的象一只斗红了眼的公鸡,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我当时惟一想着的是:陈琳不应该遭到这样的对待。
那天,天气晴高,巨大的树影,遮住了校园里的一大片阳光,我在树阴下,作着自然的来去。正当我无所事事,就这样闲逛的时候;一阵哭闹声,从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恩,是谁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还这样不知体统?”我在心里想着,不禁把头转向,到那个正在发生故事的地方。
没想到,当我一转头,竟看到了不忍卒睹的一幕。原来在那里互相拉扯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陈琳和他。本来,见到这样的事情,尤其是他们两之间的,我应该迅速离开。我的心也告诉我应该这样作才算正确。但是,当我立在一旁,听到这样一条消息:他们打闹是因为男的脚踏两只船,他不仅与陈琳在明里热乎,暗地里还与自己本系的一位靓女,保持着不明不白的关系。这一次,就是因为他自己的隐事,被陈琳发现了,而且当面捉奸,才搞成这样不可开交的局面的。
相思,当知道了这样一个缘由,你不知道,我心里都感觉受了痛。看到他们继续拉扯,陈琳那种伤心欲绝的神情,你不想我当时的样子,咳,自己都觉着不可思议,竟有种想掺和进去的冲动。
他为什么这样的,去对待陈琳?即使我以前知道他的为人,也知道他那坏坏的脾性。可是,当我今天,亲眼看着他,在西洋镜被揭穿以后,还保持着的那种心安理得的神情的时候,我开始有些出离愤怒了。
他在那里,并没有给自己的花心,一个冠冕堂皇的辩解理由。相反的,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在强调着,这样作着的正当性和合理性。他这样对陈琳说:“感情就是两个人的两情相悦。我喜欢你,是的,今天确实是爱得死去活来;但是,你要记住了,它只是我今天的感受,到了明天,也许我心情烦躁,也许我审美观改变,你就可有可无了。我现在对你,同样保持着这样一种心态。当然,你也可以一样,同理的来对待我!”
这就是他的爱情逻辑。他也一直奉行着这样的原则。在过去,他这样作了,赢得了一次次的爱情艳遇,同时又伤害了太多女子的心。但是,很奇怪的是,即使他在男人们的眼里是如此的一个花花肠子,但是他在那些女人们的眼中,依然是魅力不减。即使那些遭遇过他爱情伤害的女子,依然是对他难以忘怀。这就是他,这就是我在以后长久的岁月里,一直纳闷着的地方。不过在当时,我并没有想得那么多,我只是关注陈琳,想着陈琳现在正痛苦的惨淡时候。
陈琳听到他这样一说,心就凉到了谷底:“没想到啊,自己这么真诚,把一切都给抛下,来喜欢他这样一个人,竟得到这样冰冷冷的对待。为什么啊,难道是老天爷要惩罚我?不行,他不能这样无情无意的,他应该更好的用自己的心灵,来把我给爱护。我要使他的心,来重新归属于我。”
她简直是絮絮叨叨,在重复着心里面才冒出来的言语,她要他给自己坚实的承诺。只是这样一来,他就会回心转意了吗?他听到这些心里不愿想到的话语在一而再的重复在耳边的时候,火气更大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要求我?我们都是彼此路上的过客,你要想清楚,我也需明白。”
陈琳听到这样的话语,心里象被刺了一刀一样,眼泪竟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他哽咽着,再也不管什么淑女形象,就直接的与他吵闹起来。刚开始她的声音还不甚大,可能作为一个女孩子还是有所顾忌.但是没多大一会,许是他说的话过于伤人了,她的声音终于变成了尖声的叫嚷,惹来好多人的旁观。
他可不管这些,他最看不起女人这样婆婆妈妈,心烦得不行的时候:只见他顺势一下,就把正抓着他衣服口子的手,给狠狠推了一把。
陈琳哪曾料到他这样狠心,一不愣神,就跌到了草坪上。这样子,可是一下子捅了马蜂窝,陈琳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用很难听的话骂起来,而且还对他推推搡搡。
他当然也不是好惹的,看到陈琳这么个样子,周围那么多人,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就恼得不得了,一拂手过去,就打了她一巴掌.
啪,只听清脆的一声响.陈琳这次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凶巴巴的望着他。仿佛这一声响,是蔓延了好多个山头,才传到了她模糊的意识里。“怎么了,自己是怎么了?她已不再想象为什么,她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好象是在把自己给深深怀疑;把自己的所有幼稚想法,正污七八糟的清理着---
当时,我就在他们身旁。这一声清脆,就算我现在处身阴暗潮湿的角落,在坟墓里偶然转身,也不能再把它给忘记.正是因为那掷地的一声,使得我当时气血上涌,不管后果的,就与他干上了一仗---
这一仗算不上惊天动地,但在心灵层次里,它可以说是影响了我以后全部的生活.我在那一次的贸然冲动中,使自己的命运,向跌荡起伏的地方奔去。
我的逞能,赢得了周围人群的喝彩声。但是,当我用威猛无比的拳头,再次向他扑去的时候,一双手,一双如凝脂般的纤手,抓住了我,死死的---
我惊诧了几秒。我知道这是谁的手心,我曾经凝望了千百次的圣洁的手心,现在竟以这种方式,死死的把我给缠绕住了---
他当时正被我的第一记重拳给打得够戗。但当在一瞬间,他发现了我没有了再次挥拳的能力的时候,他一记重控,直直的甩到了我的脸庞上,我马上鼻青脸肿---
陈琳不知所措起来,她下意识的把拉着我的手给放开。我得了空儿,也什么都不再想,就把拳头向他打了过去。他也不甘示弱,同样还我以颜色。我们就这样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学校园里面,把彼此当作仇人,狠狠的互相撕打着。
她呆呆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看着两个疯了一般的两个大男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在大学里的学生们,终究不是社会上的那些看客,光知道看热闹。他们急急忙忙的奔将过来,把我们两个都给扭住---
我本来没有什么可恨的,在这次事件的全部过程中。只是,当我们两个被扭开以后,当我正摸着被打破的嘴唇的时候,陈琳走了过来,她看了看我,用眼神望了几秒钟,就义无返顾的走向了他。她摸着刚才他被我打青了的地方,好象忘记了他刚才对她的对待,用很轻柔的声音说:“还疼吗?”
“还疼吗?”这样一句话,虽然不多几个字眼,看似很平常的问候,但当我摸摸自己被打破的嘴唇,把一丝血迹给吞咽下去的时候,竟然一直不能释怀得了。虽然,他对这一句问候好象很不屑,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就自个儿离开。但是对于我而言,我想,自己在以后的生命里,是永远忘记不了。为什么,他这样对待她,还能得这样一句言辞?而我,用全部身心的赤诚,却不能匹偶得到一个轻言细语,或者略显感激的神情?
周围的笑声已经响起,他们开始对我评头论足:一个傻小伙.他们小两口的事情,你操什么心.许是被谁灌了迷魂汤,迷了心窍?以后还是少参合。
这就是当时的全部发生.假如我不想叙述某些琐言碎语,我尽可以不搭半言。但是如果自己,确实感到某些心伤,必须用言辞表示出来,这样心情才稍显痛快,那我也会义无返顾。当我在生活中,发现自己再次跌了重重一交,再寻不到别的希望的时候,我的心是悲凉而且沉重的。那一年,当我从家乡的丫髻庵上下来,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人生的风景时,就对生活没再抱多大的希望.而在以后,在我遇见了陈琳,自以为有一扇新的窗口,在打开的时候,我又是用一颗心灵在默默守侯。我就这样的过了那么多年,我在自以为的对陈琳的遐想中,就是一起寻觅一份使心灵安谧的居所,使自己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而人生啊,就是一点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在以后的日子里,终于发现和明白:愿望并不是仅仅由自己个人达成的,它必须要有别人心灵的参与进来。我一直所犯的错误就是:太不懂人间的人情世故,不能把自己锤炼得与他们一样—我还保持着人类的一丝怜悯心肠.
于是,我就只能沉入自己的痛苦之中。心灵的疼痛,内心的深度煎熬,这都是我一直遇到的。我无法抹平,那些在生活中凄凉的影子,就象我无法忘记生命中的彼岸之花一样。现实生活中,我可以在以后尽量不去注目陈琳他们,;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走自己的路;我可以无耻点,马上找一个早就对我有意思的女孩,在人前炫耀一番------只是,我从来就不会以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去改变自己的真性情.在这个为了贪欲除了出生什么都可改变的世道上,我从来就不想对灵魂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改变.
“在这样的时代,在与煎熬我心灵的命运作无穷尽的战斗时,我从来不要别人简单的怜悯和同情,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一路的向前奔突。”这就是我在人间的最终愿望。
(三十三) 痛苦抉择
相思,不说你也知道,人这个东西,表面上很刚强,但骨子里,却都是很脆弱的.在那件事以后,我终不能作全然的忘怀,对自己的这段来去。我不能不怀任何心事的,若无其事般,继续呆在高高的阁楼上,看那些启蒙生活的书.当时的我,心情遭透得无法形容,时常在早晨起来的时候,我的脸上,还会有晚上辗转反侧的痕迹.
我就在这样的日子里行进着,开始对一切漠不关心。每当在时光中,看到学子们热情洋溢的脸庞荡漾,或者别的一些什么动人的偶遇,我在心里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我只是孤独的自己来去,我只是孤独的自己行走。我不想看,也不想感觉别人的生活,对他们的疲惫劳累或者欢欣鼓舞的举动,在我自己的心里面,好象不再值得一提。
生活呢,在我的心里面,就这样的拖着长长的暗影,开始了航弋过程。我不再否认,自己已经变得心灵捉摸不定,掺杂了冷酷的肌理,在遥望的人生道路上。我开始想着自己所想,思自己所思,我把人间的这一副皮囊,正在给彻底厌倦;我把生命对人间的印象,打包给了世纪的风烟。
一种绝望的心绪袭来。无论走到哪里,我发现这种心绪如影随形。我看着一群不经世事的小孩,望着他们在阳光下的嬉戏,心里就不禁绵延起连亘不断的思绪。恩,只有他们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在这个世道上。我们,当我们长大的时候,可怜的人儿啊,心早已经被世事锈朽,破败不堪。
命运啊,在人间的命运!它大大的嘲弄了我当下的生活,还决不肯来给我半点同情.它只是在人于人间获得荣誉时,它才表现了与人亲热的氛围.现在的我,生命一片狼籍,早已经没有了自以为天之骄子的倨傲,在心灵里,只是退缩于墙边角落的苟延残喘.在一夜之间,我不再搭理任何人,我的朋友仿佛也疏离了我.他们对我那次的大打出手,以及以后在生活中不理不睬的态度,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觉得,这样一个脾气古怪的家伙,真不懂人情世故,与他保持适当距离,是明智得多的选择.
而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其实,从开始的那一刻起,我的整个心,就已经处于死亡的边缘。只不过这个事件的来临,来给了我本来还犹疑的心给了一个确信。我知道,从很早的时候起,我就丧失了爱的能力,也没有了对生活的真正热爱;我只是漂泊在世间的一艘破船,满身的伤痕,在风雨中飘摇着行走。
这就是今天的我。今天的我没有任何悬念,一路的滑向生命的边缘。冥冥中早已注定,我沉入悲伤之海。我开始在校园里独个儿奔来奔去,不知道为了什么。我看着日升日落,想象着美好事物的坠落过程,流下自己辛酸的泪水。
太短暂了,那人间的一切美丽。随便谁,都不能拥有它。美丽只能憧憬,真心去感受,而不能去拥有。当你自以为,在生活中,得到了心仪的美好,那肯定是你,已经在逐渐失去着它的路上。
呵,相思,我是越来越不合时宜了。我想自己是不是得了受害强迫症,我总觉着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他们好象是在把我嘲笑:一个脑袋不开窍的家伙,这样不想人间的生活,活该!
这真是难以忍受的每一天。啊,相思,在这林青幽静的校园里,我实在呆不下去了.尽管在这个地方,有青蓝色的湖水,一年四季的荡漾;有长长的林荫道,把清凉给延伸;有满塘的莲花,火红的绽放------只是我的心儿,现在已经火烧火燎,它在这里痛苦的屹立,象一尊人间的雕塑,风尘满面.
呵,当在一个人,闭上眼神遐想,我仿佛听到了远方的召唤。那远方歌吟的地方,是我自己的家乡。呵,我的家乡,那是一块稻花飘香的地方;每年,当我风尘仆仆,一贫如洗的时候,只有它还没有完全把我厌弃,它注目着我在人间的惨恻形迹,虚怀若谷的把我给接纳。
“回家吧,再看一下生养自己那块土地的神奇,听一听沉沦已久的歌谣.”一个沉淀已久的声音,在自己的心灵里,开始蔓延起来。家乡的土地,虽然见不得妖娆,也没有这华美的阁楼似建筑;但是,它至少是真实的,它从来不给我,带来花开的声音,却只收获辛酸的记忆。在那里,也许我可以,使自己正越来越躁动的心灵,慢慢回复平静。我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好好的学会遗忘,我会把人生中这些深深的记忆,不停的挪移开,直到有一天,它完全脱离了我生命的轨道里。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只是我对生活的再一次逃避.在时光中,我总是怀了太多的遐想,以为某一处人间的风景,是为自己的心灵而设;等到我真正走向前去,却只是见到无数幻影的集合。不应该啊,我这样不识人间风情的心态。我注定了,就只能在心伤的季节,捕捉到寥落时刻的花絮。我终不可能的,寻觅到一块理想的乐土,也没有理想的人儿,向我招手致敬。
但我还是一直渴望着。我百折不回的思索:真正的好生活在哪里呢?看似繁花似锦的场所,象是有无数生命的朝气充斥其中的地方;为什么每次,当我抱着满腔希望,迎上前去的时候,收获得到的,却只是无尽的荒凉和冷寂徘徊呢?
在这次里,总以为自己付出了全部身心;总以为自己,无论在人品人格,还是与她交往的亲近程度上,都不会输给任何人.我只是暗藏了自己的心绪,没有向她表白,白白等到了这两年之后。但我不曾想到的,我两年的苦恋,抵不上别人随便的插上一脚。他只是感到她很对自己的味道,想上了她,就能在不久的时候,把自己的想法变为生活中的现实。我自以为是的理解,以为人间只有灵魂上的沟通,才来得真切,才来得持久;但没想到当时光匆匆,有人还没来得及意会我真实的心思,已经在别人的风尘中坠落。在这样的世道上,我守住的,仅仅是灵魂的空壳,被别人弃如褴褛的东西,仅此而已。
现在,相思,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成了多余的人.我在这里,什么都不能作,什么也不能把它好好反省。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一直不能自拔。我知道,在这个物欲压倒一切的生活里,我的梦想或者情性,都只是美丽的泡影,苍白无力的倒垂在天空的阴翳下.我向封闭的心湖行进,偶尔洗了把脸,发现水的颜色,竟比人间更加苍白;在心湖的哈哈镜里,再也照不出一个真实的心影;那湖面上所有的影子,都化成了幻影婆娑在枝条繁茂的苦栎树下。
呵,乐乐,现在我不得不认真的想一想了。我有一个只对你说出来的重大的决定:那就是准备退学.在这里,哪怕再过上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无尽的心灵煎熬。回到生养自己的家乡去,呼吸一下那里新鲜的空气,也许,我的抑郁心理,能得到适当缓和;生活,还能得到自新的机会。
我有板有眼的执行着心的计划,我写好了满满两大页,一声不吭的忙活了一整天。等到该备的手续没有遗漏,自己又看了看写的理由,觉得差不多了,就递交了申请上去,耐心的等待学校给予结果。
可能也是在预料之中,我退学的申请,被学校给打了回来.他们感觉不可思议:一个农村家庭的孩子,怎么要作出这样经世骇俗的决定呢?对于穷苦地方来的孩子,读书可说是一次鲤鱼挑龙门的机会,为什么竟要选择退学,理由再多,都有些想不通来。
我听他们这样一说,没有与他们进行争辩。我只是一直强调着自己的意思:我必须现在就走,其余的,都没有商量的必要。他们看我意志这样坚决,终于也无奈了,但还是作了这样的疏导:“实在有什么想不开的话,可以先休学一段时间,等心情平稳了,你再作决定也不迟的.”
听到他们这样说,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其实在当时,我自己也不尽然知道:这样作,是否是完全正确。我对于生活,早已习惯了用怀疑的眼光,去作打量。这次,虽然自己咬了牙,但还是在心里想:难道我真的,是准备到乡村里,去过上一辈子?我会象自己的父辈一样,扎根在农村,从此不再有别的想法?
这时如果要我作答,我想,自己的答案是不明确的.尽管我对生活一直失去着信心,也不会有什么新的作为;但如果就此要我一辈子的,呆在一个地方,从此不再把任何给想望,那实在是很痛苦而且很闷人的一件事情.在家里,同样不可能是世外桃源;在那里,同样会遇到生活中别的琐碎,也牵动你不安的神经。我只是告诉你:现在我应该回家,至于以后,那实在是很遥远的事情---
于是,你要我怎么去说呢?我能去作什么选择呢?就象人们所想要的幸福,假如你真的觉悟,它就只是一直流传在人间,代代的只是流传下来,其实我们真的想要的时候,就肯定不会看见!
(三十四) 轰轰隆隆
不管怎样,人生在选择中成长着。总以为,我的每次想法,与这个世道,总来得有些蹊跷,也不伦不类。这次的休学,毕竟,我是抱了很大的勇气,作出的心里抉择。
我就这样的选择了离开.悄无声息的离去,不再产生心灵上的纠葛,这也是一个折衷的好办法.我想人在变,心灵的思考是没有边岸,也许,哪一天我就想通了今天的遇见。到某一天,当我习惯了与人耍酒,大声的叫嚷;习惯了与人赌博,什么都不想的就去下着赌注;习惯了玩些伎俩,隐藏着小小的祸心------也许,我就不再象今天如此愁忧。
这次,我什么都不与别人说,就独个儿跑到教务处去,把该办的手续,一个个给料理好。当我忙完这些,往住的地方回赶,看到那熟悉的宿舍楼上,那一块明亮的窗台,窗台上淡淡的小花,心里就直直的不能平静下来。怎么回事,那就是自己回望了无数次的地方?我现在就要从此处离开?一个幻影的距离,竟值得人间的心灵如此魂牵梦绕的挂念?在以后的时光里,我还会记起谁,我还能挂念谁?我还能用心灵去作一次完整的付出?
我不知道,这一切仿佛都变成了遥远中的事情。当心灵的每一次追问,艰难的敲打着自己,我总在想:这该是怎样的一个结局?我习惯了一个人思考,也自由的发声;我总把这世界给想象得明丽,妄图在一片乌云中,去拨开一片阳光;我自以为,光明是战胜了黑暗的,它潜藏在世间所有事物的终极理想中---
我就曾那样的过活,我就曾一次次的这样想着心事。当时光的长河经过,当人间一刹那的阳光,改变得如此醒目,我不曾再次看见,那凄厉的黎明处,一个新的未来的开启。
我回到宿舍,简单的与几个室友打了声招呼,就头也不回的,往家乡的方向赶了.当时正是快到国庆的时候,天气很热,火车上人很多,拥挤得厉害.南来北往的人中,风尘仆仆的民工最多,他们带着大包小包,满面倦容,横陈在我面前;有的还一脸稚气,大约才十六七岁的样子,懵懂的转战于这个国度的沿海地方。
当时由于心里急切,只是想回家,因此没买到坐票也无所谓,就上了车。我把包裹给塞到很逼仄的一个空处,就站到了一个走廊边上靠着.我小心的看着周围,用眼睛瞟着人群的一举一动,茫然的想着一些来来往往的,纷繁杂乱无章的心事。
火车开动着,轰轰隆隆的声音,扎得我心里刺痛.想想两年前,自己至少还怀着一点人间的希望,来到这块恢廓的土地上.而现在,自己的一点希望,和所有的心愿,将随着这轰隆的火车声,被葬送掉.他们或者她们,还有美丽的学校,也已经随着这辆开动的汽车,缓缓的离我在远去.
我现在已经是孤身一人,在这人声鼎沸的火车上.他们或者她们的脸庞,我都不认识,却又好象似曾相识,我开始想着:这是不是心理的幻觉在起了作用?都只是遇见啊,在人间的岁月里,我的生命中,发生了多少次这样的遇见啊,我或者错过,或者经历,但在结局时,都只怀了一份伤感,默默的离去--呵,人生的长河,难道就仅仅象这样的一辆火车,急促的呼啸而去,却不见得给别人,或者自己,留下了什么真实的烙印?
买东西的乘务员经过身边,我稍微让了一下.真是局促的地方,这么多人,拥挤在这样一辆火车上。难道就仅仅为了有一口饭吃,就仅仅为了使自己的生活过得好点,大家就必须的,这样作东奔西跑的来回吗?他们或者她们,我想,在这样的时代,他们还能怀着一个非物质的目的,才到这外面来吗?假如钱真正是唯一目的,那这样的世界,真就显得悲戚。我们已经丧失了太多东西,假如一个没有了理想的世界,也是人类生活的乐园,那人间就变成了动物王国。
大家都这样卑微的活着.在卑微的生命世界里,情与伤,总联结得如此紧密。当自己偶尔回头,看看这个世界,想想自己的人生,一种无可言喻的伤痛,就深彻骨里。还能期希望于什么呢,未来,梦想,在这样现实的世界里,只可能是如此苍白;当我们把眼前的迷雾抹去,收获得的,就仅仅是一堆枯干的稗草。
也许有人说,生命惟其卑微,方显伟大.当这样卑微的人,汇集到一起,就构成了改天换地的力量。但我想说的是:即便改了天,换了地,你又能够把自己的命运,或者说是生活中的常日,给担当得好一点吗?你们能真正实现自己,在心灵深处,哪怕最卑微,最小小的愿望吗?在这个世道上,当城市化来临,当工业化的利爪持续挥舞,人间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影子,它们根本不给你的心,一点喘息的停留;你只是不经意间,成了机器文明的附属品,你成了别人创造剩余价值的工具。
我不知道.也不明了.自己出身于农村,对比当年知青上山下乡还更浩大的人流潮,表现出来的波涛汹涌所震撼时,心里就不自觉的升腾起一团团疑云。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们就得这样的拖儿带女,向不知名的远方奔去?远方有什么?远方就有那些稻草看起来金条的东西,远方就有你梦苟存的依稀?你回到远方,回到远方的工厂,那些狭仄的出租屋里,心里就没有悲伤的遗留?
那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你们,那里只是你蜗居的一个所在。在未来,或者在现在,你都只是一个过客。你没有能力,也没有任何权利,能保持着,在那里能够生存下去。一个地方的法律,适用在了一部分人身上,你只能望洋兴叹。
对于生活着的所见,我一直在心里没有沉默。看到这些民工装束的人,我就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自己的兄弟姐妹.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我们有自己的所见所思。在时代的十字架面前,我们背负的东西太重了,我们都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就被命运给推来推去。在生活面前,我们也有所不甘,也有所期冀,但到最后,却还是万般无奈,在没有出路的地方行进。
"开始查票了,大家把票都给拿出来.”正当我心事重重的时候,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抬头一望,只见几个大盖帽的工作人员,开始从前面一节的车厢里走过来."恩,你的票呢?”在我站着旁边的地方,一个小伙子被问道。
小伙子正尽量的靠边站着。他极不情愿的,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票来。他把它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正准备就此了结,却被他们把票拿过去仔细查看。
“你的票不是的,日期都不对,快点补票。”工作人员稍一查证,就知道了他想逃票。
蒙混不过去,实在没有办法,他就只能拿出钱来,把上车前没买的票给重新买上。
接着他们又查实了另外一些人,也都没有买票的,一个个把票给补上。没想到,在这样小小的车厢里,没买票的人竟这么多。我纳闷的是:他们怎么那么能够轻易进来.如果是我,如果没买到票的话,是决不会去想从哪里进来的事情。每次上车之前,我总是老老实实的,把票买好之后,才考虑上车的事情.而别人,竟有这么多人,并不遵守某些秩序,却还能有别的法子,我就感觉到大大的诧异了。
我想,自己算呆傻得可以了,脑袋一直不会转弯。其实,在往火车站的入口上,一直是钱能通神的。假如你肯破费一点小钱,就自然能得到先通过的机会。即使你没有票,这又何妨,只要你肯什么都不顾,挤得上车,后面的事情就可以后再说了。
只是,往往在一当儿的时间,大脑中会突然闪现过自己所学的专业-法学.法律的威严,法律在我们日常生活中,这些司空见惯的法律言语,曾经以为能支配自己大脑的思索过程。但奇怪的是,等真正到了日常中,突然感到一种苍白的存在,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置可否,从骨子里开始上升。
我自知能力浅薄,对于正在发生,或者将来要发生的重大生活事件,从来都缺乏辨别的能力.我一直只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去感受生活,感受所颖悟的一切.在今天我是如此,到了未来,我想自己,还是没有变化,在看似平淡无奇的经过中,想着种种心事---
(三十五) 回到家乡
在火车上,听到风在窗外呼啸的声音,一直心里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这是从故乡传来的风声吗?自己离家已经越来越近,那迎面而来的气息,是不是就如此一样动人,在拂动着脸颊时给人温馨的体念?
终于下了车.站在车站的出口上,看着人流滚滚,心就再也安静不下来。这是当年自己走出去的第一站啊。从这一站口,我怀着些许憧憬,走了出去。当年的我,并没有过多的期待,对将要面对的未来。我一直就心中惨测着,度过了以后的岁月。在今天,当我再次回来,在这样一块熟悉的地方,只是默默的把头给低垂下去。
我在时光中,并没有收获到丝许想望的东西。这二十多年,我一直在行走,一直在向一条前面的路上奔跑。或许,曾经也感觉到希望,对以后的生活;但不可避免的,当这个时代的阴影,倒垂下来,我惶惑的发现,自己的所有挣扎,都成了徒劳了。我不可能的,摆脱一种宿命般的命运;我不可能改变,这世间人类龌龊的心灵。我自顾自的,想把头给深深潜藏,却不知怎样安厝自己尴尬的身体---
我换乘了汽车,经过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曾经的出发点上。这是通向我村里的一条乡道,走在往自己家的路上,心里终是感到有些萧瑟.多少次,自己曾经默默的走过,对它既没有呼唤,也没有落寞的心声。我曾经傻傻的以为,这块土地,以及与这块土地发生过关系的人们,都只是一个简单的经过,它们今天来了,晃荡在你面前,到了明天,一切又复归平静。你不会对它有任何褒贬上的心声。
在今天,当我经过长久的嘹望,对以前生命的经过,以及所有过的遭遇时,终于发现,自己竟真的完全错了。我与生俱来,就与这片土地发生了某种天然联系,我骨子里,流着的,就是这一块土地的血脉;我永不能改变的,就是作为此块土地的一份子而存在。
走在路上,见到的行人不是很多,大多是附近村子里的乡邻,大部分是老弱病残。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他们抱着对外面的期待,匆匆离去。留下来的人们,稀稀散散的,有时拿着锄头,在田间地头默默的耕耘;有时候就比较悠闲的,坐在自己的堂屋里,搓上几盘麻将。
这儿近乎有点安谧,日子死寂般的向前流淌着。绝大部分的人们,在生活中,并不怎样为了干活忙得很快,生活的节奏也宁愿很慢的开展.当我行进在他们中间,仿佛感到时间处于凝固,不再流动的状态.
很少看到美丽的女孩子了.她们都在花一样的年纪,被打工的大潮,给席卷进去了.这些人中,有的可能进了工厂,但也有一部分人,在为蓬勃发展的性产业,输送着血液。而留在农村的,大部分是残花败柳的模样.他们有的也出去见过世面,知道自己的短处,开始逐渐习惯乡村的生活。不再浮躁,也不把外面羡慕,她们已经安分守己的,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离村庄不远的一处伸展开的平地上,那里是田畴密布的地方.我家的禾田,就静悄悄的落在那一块.现在,它正是金黄的一片,静悄悄的呆着,等着父辈们宽大的手掌,前来把它收掇。
在更远的地方,就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在阳光的照耀下,松粉发出迷人的亮泽,吸引住不经世事的小孩子的眼球.当清风吹来,树叶子发出微小而清脆的响声,把你的心弦拨动着,想象起某些生命意象中浅浅的美好.
家乡的那个水塘呢?在这将秋时的日子,红色的阳光照耀在它的水面上,清浅温暖的荡漾着一片斑斓;水面上岩石板旁边的柳树,也在风的轻拂下,染上了一层浓浓的情意.要是人多牛闹的时候,这村口上寂寞的池塘,就象焕发了青春的心灵一样,把人们的烦苦,消溶在一片清凉之下.
这就是我的家乡,一个叫青家山的小小的地方.从呱呱坠地那天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这里。我在这里休息,劳作,读书,憧憬着未来。在某一天,我曾决绝的离去,以为在以后,自己再也不会,长久的呆着,在这块土地上了。当今天,我又回来,重新审视着脚下的这一方水土,心里漫溢出来的思绪,只是任由性情,飘荡开着,象仙女撒下的花瓣。
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我的父老乡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们自古以来,就依族群而居,受着古式宗法的强烈影响.他们在与外部矛盾尖锐,或者彼此内部间闹了纠纷的时候,时常求助的,就是自己宗族的势力。
这就是乡村的现状。我曾以为,在日益衰势的乡村,尽管它还存着这样的残余,我是可以不以为意,摆脱出去的。而到了现在,当我转了一圈,重新回到这个窝里,我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还没有离开过,这一块土地所赋予的思维。
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从出生的那一天,就被打上了农字的标签。我即使拼尽全力,想挣脱出去,其结果,还是徒劳无力。我的生命,我的时光,虽然也有过浪漫的希望,但这在别人眼里,都只是幻影中的一瞬,当梦不再流溢,我还是得作回自己:这一副田地里出生人的世相。
现在我到了家,到了这块方圆都看得见的土地上,我的行为准则,自然得遵守这里的规矩.只是虽然,我不能作任何违犯生活伦理的行为,但是,那受教育而后天养成的,在这块土地上的保持沉默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不能改变。我只能一面尽量与别人少作实质性的接触;一面努力的适应着,这里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这样,我想自己在以后的日子中,才能不至于露脸得太过于尴尬.
我不敢再想以后了。日子大致就不过如此过着,没有涟漪。生活也一样,早就没抱了什么希望,也不会奢求什么来着。我只是想着自己还有力气,可以干些活儿,顺便帮父母亲减轻点负担。而后呢,也许就是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麻木的发一下呆,用无力的双手,握着起某本书,满带倦容的翻着,然后让无言的眼泪,静悄悄的滴沥下来---
生活,就这样尽可以有意义或者无意义的过去。早就应该不想象了,早已经过去了想象的年龄。发呆只是为茫然不清,并没有真实的意义深含。我可以不去怀念,我可以象一个腐臭的尸首,高高的被挂着在人间示众,再没有了声息在人群中间。
放眼四望,童年的玩伴,生活中的一些点滴,在这个地方,怕也是寻不到踪迹了.没有哪个年轻人,会在这样的时代存留于家;没有哪个家庭,不是有三亲四故离开了此地。他们都受到了时代的驱使,走上了虚无缥缈的打工路上。他们在远方,或许挣到了钱,或许什么都没有得到;但无一例外的,我很难看到他们回头的影子,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就算他们现在在家,我们之间,还会象小时侯一样,有多少倾心的语言,在调侃言笑?生活的路上,我们相互偏离的走了这么多年,即使再次遇见,我们会不会就只是打声招呼,然后很快的彼此走开?
这就是生活的残酷。我们彼此被抛离,各自孤立在社会的圈子里。当有一天,假如自己,被更加强大的力量,牵掣出了原来的生活轨道,我觉着了活着的不易。
从学校里脱身出来,就就感觉到了这种巨大的压抑。我知道,自己还是不能摆脱这个社会的桎梏的;即使理想的情怀再过于强大,他到了现实生活中,我还是不能把握得住:这心灵的诚惶诚恐。
这就是我的粗鄙想法.我再也不向往,有什么样的伟大信念,更别说什么救世主的妄想了.我只是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整天就象一只抖抖缩缩的小猫,惶惑的看着这个世界.当他们吹嘘自己的生活惊天动地,当他们控诉自己的生活悲痛欲绝,我开始平静得出奇.
我已经没有了信心,也没有了迷茫,对以后将要怎样的生活。我只是经过,只是来过,我只是偶尔叹息一声,还怕搅扰了别人的美梦.假如别人对我的冷漠表示不屑,觉得不可理喻,就尽可以把我想象成植物人看待,大脑神经已经坏死;这样人们的心里,就不会感到太多的凉意袭来.
我也早就没有了玩耍游逸的兴致,名山大川,不过尔尔;生命激情,多半不终.我一天到晚,暇思着的:就是空空的坐着,望着天花板;等倦了,就不知怎么突然睡去,这样才来得实在---
(三十六) 萧瑟心情
背着行囊,我气喘吁吁的,终于走到了家门口.
抬眼望去,自家木质架构的房子,并没有改变多少,只是看起来比以前略显陈旧了.灶屋在我面朝房子的左手边上,现在开着门,里面摆满了农家才用的简陋什具;正中间是堂屋,悬挂着天地国亲师的牌位,有客人来就在此处候着.右手边,就是一间偏门的小室,时常存放着犁耙之类的东西.再就是仓房,还有猪圈,它们看起来有点歪歪斜斜,朝不保夕的立着。
这些,都在我的注视下,一一的过目着.我想,自己家的房子,也已经建了一二十年,架子骨不再牢实,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看看自己,要是不去读这个破书的话,家里的情形,应该是体面得多;至少,父母亲可以不再总是考虑节省的事,而把房子给搞得漂亮扎实一些。
正在准备进屋的时候,我望见了母亲.她才四五十岁的年纪,但由于长年累月的劳作,背已明显的有些佝偻,脸上挂满了老态。她在灶房里,正拿着瓢,一勺一勺的把猪食舀出锅子,又倒进潲水缸里.
看着这些,我眼里竟噙起了泪水。我几乎是失声的叫着:“妈,我回来了.”
我懦懦的看着她,象小时候作错了事情一样。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一回来,告诉都没有来得及,是不是要遭致谴骂?我知道她一向不是严厉之人,但如果我真的犯了错误,自小开始,她也从没有纵容。
令我担忧的事情终没有发生,母亲只是很长时间的瞅了我,就什么责备的话语也没有说出.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着:“你回来了?”说完就帮我把身上背的东西给卸了下来。
在与我手心相接触的一刹那,我感觉到母亲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我知道,这是她抑制住了强烈的内心。终于又见到儿子了,这本该是高兴的一件事情;但是,这次儿子回来,满面惨容,隐隐的好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这个有些令她担忧.
我看出了妈的心事,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现在回家的事给说明一下:"恩,没什么,妈.我是身体不好,我实在太累了.等过了这一年,我再去上学.我的学籍还在那里,这个你尽可担心.现在,我是想好好休息一下。”
听到这些,母亲脸上充满了疑惑;她知道我现在还没到假期,这时回来于理不合。只是到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听我自己作决定,母亲并不是一个专制的人,她知道我在外面,肯定也有自己的难处。于是她就絮絮叨叨的,对我说:"好,我也管不了你那么多的,妈最怕的就是你在外面出事.你都这么大了,但我还老是放心不下.你脾气太倔,这要吃亏的---”
知子莫如母.我什么性格,有什么缺点,她都洞若观火,看得清清楚楚.她不自觉的,开始谈着对我在外面的不放心:“你与同学处得怎样,他们那里你住得还习惯吗?最近吃得可好?你衣服现在能清洗干净了吗?你小时候可最不爱卫生了,现在改了没有?”从我的日常状态,到饮食起居,她几乎觑到了大部分我生活的细节。我听到这些,都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心了:“恩,知道了,妈.你不看我好好的吗,我哪能在外边白白的受人欺负呢。自己的性格早就改好了,不象以前那样想作什么就作什么了.”我反而安慰起母亲来了.
"好,好,好,如果真是这样就好,我也不用老是把你给担心了.妈给你弄点吃的去,你应该饿坏了吧.我马上给你做去."她开始变得很高兴的说着。
"恩,好,我真的有些饿坏了。在火车上,一点东西都不想吃,一路都想呕吐;等回到了家,才感觉自己的肚子,是彻底的空了啊。”我忙不叠的说着。
“恩,妈,猪给喂食了没?”我听到猪在猪圈里嗷嗷叫的声音,就问着母亲。
“还没呢。这该死的猪,总是老早的就叫起来,都不看时候的。你不用管它,先坐在那里吧。这么远的路,你又没睡好,早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母亲在灶台上手脚没有闲着,大声的对着我说。
虽然坐了那么远的车,但当时我并不感觉特别疲倦。我几乎没有犹疑,马上就去拿了潲水桶子来,准备象小时候作的一样,去侍侯那些叫得正欢的家伙。
"唉,怎么搞的?叫你先歇一下吗.刚下了火车,一定很累的。现在就不用你帮忙了,先到一边歇着去.”母亲见我这样,就在灶台那边大声叫起来。
这时,我已经拿起了瓢,把猪食大瓢大瓢的舀了出来.我边舀边答腔道:"妈,你总是这样,从小就说怕我累坏了.但是你看看,你好好看一下你的儿子,我虽然吃得不如城里人好,但现在,还不是长得如他们一样壮实.”
"好,你是一块好骨架子。妈我只是怕累坏你了,别的没什么意思.唉,妈还想着你小时候,如稻穗高的时候,是连房门都爬不过去啊;现在好了,你已经长大了,只是你妈我现在可就老了,以后在外面有什么事情,都要靠你自己了,你要明白啊.”母亲语重心长的说着。
"恩,我记住了.妈的教诲,我哪能忘呢?如果是别人的,不管那位“先生”的,那我可就一个字儿也忘得精光了."我调皮的对母亲作了一个鬼脸.
"你这孩子!不过想想也是,别人的话哪能可信呢?上次来了个什么游方郎中,说是有什么好方子,能治我腿上的风湿病,我当时将信将疑的买了几副,没想到一点作用都没有,还把自己给弄得无精打采了。他们都是来骗人的,以后咱们就只能相信自家人的。”母亲有点失落的,象是在回忆往事,又象是在对我告诫。
“你长大了就好。再过几年,我就彻底不中用罗.”母亲若有所思的,又叹了一口气.
"不要紧,还有儿子在呢.只要儿子还在,就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我马上安慰起母亲来.
"那就好.不过,我听说别的娃在外面读书,现在都时兴谈什么女朋友了。你可给我记住:千万不要在学校里,给我谈什么女朋友啊.咱家里穷,供不起这个;等你毕业了,有工作了,再说这个不迟的.那时你事业有成,我作妈的,也高兴着呢。”
听到母亲的话,我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我知道分寸的,你的儿子绝对听话,我不会在外面乱来的.请妈放心."
听到我这样一说,母亲显得很高兴."恩,我相信你.我就知道我的儿子,从小都那样听话,断不会干这种无聊事情的.”
到了这时,我已经把猪圈里的几头猪给喂饱,拿着瓢,站到了大门口外.想想自己刚才跟母亲的谈话,又想想自己过去和现在的情状,心里面不免波澜起伏,陷入了新的沉思之中.
我真正能象自己跟母亲说的一样,作到表里如一,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情,也能使母亲在以后安享晚年?我现在这样颓废,还能想机会改变自己的一生?我对于母亲,从小到大,几乎没撒过谎,但这次自己回来的原因,我却只能讳莫如深。虽然母亲一向信任我,没再给我施加任何压力,但时间的来去,难道不会冲破重重迷瘴,打破我编织起来的某种假象?
母亲和相思一样,是我人生成长的见证人.她在生命中所给予我的爱,比任何人都来得多,也来得艰辛.即使我已有了遗弃整个世界的想法,但我难道忍心,让我的母亲,在没有了儿子的灰暗晚年里度过?在惨绝的人寰,就算我对全世界都没有了义务,但对我自己的母亲,从来都没有半点资格说出这样的一切!
我不能!就算我厌弃了整个生命的追求,也要让母亲的心获得丝丝温凉,这就是我即使苟活也必须执著的生活信念!
(三十七) 清冷的月色
这是很阴郁的时光.我都不敢想象,现在自己已经真切的到了家里。我刚还在学校啊,作着忧伤的,有斑斓色彩的梦幻。而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宛若正在我眼前,象幽灵般的游荡。
当我再次站立在家门口,在那棵大槐树下,纳着阵阵清凉,心里就涌动过无数思绪.我为什么要回来,难道准备在这个地方打发余生?是不是自己脑子进水,才进得这个想法来,或者是为永恒不变的信念?苦难的现代人,他们的许多人,有几个不是在挣扎着过活;他们的境况,有的甚至比我更加艰辛,却都顽强的坚持了下来。他们呆在城市里的某个角落,想寻找自己失落了的东西;而我,仅仅就是一个逃兵,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根本还没有经历过生活中的人情世故,就奢谈放弃的破落种儿?
我自己开始百思不得其解.我很想明了:到底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依照我的现实状况来说,我绝对是个大大的傻瓜;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为什么就不能努力去作争取?在他们看来,我天生就只是下贱的泥土命,不应该有好的遇见,也不应该有如此深的思想,来把整个世间给唾弃.而我就这样义无返顾的,做了自己该有的选择,我看到了他们的矫柔造作,和对人间采取的睥睨眼光;我的对抗形式,尽管这样无力,但却直指向他们虚伪的内心,惹得他们怀恨在心。但不管怎样,自己就是这样倔强,根本就没有把他们的凶狠,或者假惺惺的劝戒,给当一回事儿.
而现在我该怎么办?我面对的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在这样寂寞而又荒凉的农村,我能作得了什么?犁田打耙,我没有受过这样的启蒙教育,父母亲在家从来就没要求我作过这样的事儿;栽菜种地,自己除了能挥舞锄头,对种菜中具体要注意的事项是一点也搞不清楚.唯一能作的,就是象小时侯一样,作放放牛,载栽田,割割禾等一些零碎杂八的事情.
这就是我将要面对的人生悲剧。我在读书改变命运的主体思想指导下,几乎丧失了作为一个农村劳动者的生产本能。当我们受着欺骗,一个劲儿的往书本里面钻的时候,绝没有想到:自己如果在那一条道上,被权势资本之手横生切断了,会有怎样的难堪的结果来把自己等候。
我现在算已看清,我提前的面临了他们在毕业之后才遇到的窘境。我也算不是一个糊涂虫,再受人间讹言的忽悠。我知道,在这样的世间,被忽悠得太久了,傻子也有清醒的那一天;而我,原来也是一个傻子,抱着理想的激情,以为人间真正有好大的作为---
当我回过神来,停留在一处山梁上,对着四面八方遥望的时候,一股不知从哪里涌动的辛酸向我流溢过来.美丽的乡土,千百年前就如此时一样,以一块画布的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我的祖先祖祖辈辈的,就在此地耕耘,劳作,缴上租税,得到自己的口粮.他们从来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看山外的世界.他们忙时,整天整天的就在这山梁上刨着;闲着的时候,就抽一口旱烟,把这周围大大小小的山梁,还有头顶的太阳,看了一年又一年.
时代变了,当我们这样的一代,开始成长起来,一股新的飓风,已经刮过了大江南北。这是一个打工的时代,这是整整一代人,开始背井离乡,到不知名字的遥远海滨,去想收获物质上的满足的时代。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是充满着艰辛的路途。老一辈是不能知晓,当他们在有一天,要是离去的话,这肥沃的田野,将还会有谁来开垦!
在画布展示的背后,就是生养过我还有乡里乡亲的木房子.不知从哪个时代起,这里吊角楼的架构换成了四四方方与山外一样的模式.燕子尾的瓦檐,象是在想着高飞,又象是在等待着什么;当在下雨天,雨水滴滴沥沥的从瓦缝里流溢下来,整个世界都好象恒久的响起了清脆的滴答声.而各家房子旁边,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竹子:南竹长得比较高大挺拔,但材质不怎么好;朴竹相对清秀峻朗,可编织竹蓝,竹筐等农家常有的家什.当盛夏或者秋时,清风徐来,地面上叶子飞扬,我仿佛听到了在遥远地方,从几千年中穿梭而来的歌吟.
更远点的地方,是松杉连绵延亘的山峦。这样的山峦,不算大,却是一片连着一片。想当年,家乡的大土匪张玉琳,就是依着这些穷山恶水,与当年的国民政府进行着长期的周旋。土匪虽然凶恶,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种种规矩,不会随便害人;而且中国自古有官逼民反的传统,落草对于穷苦老百姓来说,实属于万般无奈,不得以而走上的一条路。
阿,我的家乡,这就是我家乡的人间风物.到了晚上,清冷的月色中,我靠在大槐树下,听着周围清朗的虫鸣,还有偶尔惊悚人心的猫头鹰的啸叫,心里暂时获得了某种安谧和平和.人生,难道不可以好好的自我享受一番?当我们从不可解决的事情中脱身出来,还有什么比自己孤独的安宁更能令心陶醉?当这种心境已经来临时,你讷讷感听到的,就只是自己心灵的跳声,和无尽的泪水,在这个一个人的时刻,再也止不住的,在流溢出来-----
清清的,我的心跳清清的,我的眼泪也清清的.它们都没有沾染上浊世的痕迹.在这个时刻,我才清楚的看清了自己,在这个世间所扮演的角色.我并不是一个强者,当我一切都不能解决,对自己或者周围的事物,都没有能力之时,我只能作最原始的事情:在那一刻,心情在跳,眼泪在流,在一个山风呼啸的夜晚,我作回了一次自己!
(三十八) 生活点滴
我是劳动者的后代,来到了家乡,干活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仔细的把自己打量了一番,感觉还算壮实,不是那种手无缚鸡的小文人模样。
第二天,早晨随便吃点东西,我就与父亲下了地.父亲与我各挑着一担农家肥,沿着山路弯弯,大步流星的走着.地在我们家左边的山梁上,不是很远,但也得走十来分钟的路程。我由于好久没干活,挑着担子没多久,肩膀就隐隐作痛。但农村有一句话:力气是在担子上压出来的;你只要坚持住了,不久就能适应这百来多斤的重压。
我就咬紧牙头,努力的忍着。我想也就这十来分钟的距离,农村人谁干活的时候,会在这十来分钟之间还休息一次呢?如果有人这样作了,那肯定是要被笑掉大牙的。我现在既然在了农村里,就应该和他们一样,不应该有任何苟且的想法来支配自己的思维。
我的心砰砰的跳着,大脑计算着每一秒的经过。终于,在十来分钟之后,我跟在父亲后边,迈着略显蹒跚的步子,行进到了地坎边上。在那个地疙瘩上,旁边就是一条水渠经过;当夏候时节大渠放水的时候,水渠里就冒出经久不息的清凉,传递在南方天空的酷热下。在稍远的地方,几株孤零零的松木,撑开在路旁,好象把来往的路人迎候。
把眼光从四面的张望中收回来,回到脚下。这块地土质很深,都是黄泥土,算是很丰腴的一类.我们准备把它平整好之后,在上面种下大白菜。这样一来,我们一家人在冬天,就能吃到自己作的新鲜蔬菜,也不至于到市面上去买。
这种庄稼也是有讲究的,开始是挖地.先在手心上吐一口唾沫星子,就重重的一锄挖下去。我们先把草皮子翻过来,然后埋到地底下。这个说起来简单,却是最耗力气的,你得不停的使着劲儿,一锄下去了,又马上要收回来,准备下一锄的落地。我紧跟着父亲的步伐,抡着锄头把子,很快手上就起了泡,但绝没有吭一声。等一块地从头到尾,都给翻过了一遍,接着就该打坨。打坨是我们乡下的俗语称呼,其实质上就是在平整过后的地块上,每隔没多远的一个间隙,成行成列的挖出一个个坑来。这些坑互相之间的距离要大致均匀,挖的深度要大致合理,也不能把翻到下面去的草皮子给掀到上面来,这样才算好。等忙完了这些,我们就把担子里的粪料,用手拾掇起,一坨一坨的扔到坑里面.粪料你不必扔得过少,也不可扔得过多,你要掂量着这个白菜苗将需要的养分合适才行;当然,除了有机肥之外,还需要洒上一层无机肥,我们一般用磷肥来打底。等忙完了这些,我们就用锄头在粪料上加上土,再在夯实的土上,撒上六七粒菜籽;然后就在这些子粒上,洒上一层细细的土,刚好盖到子粒为最好.作完了这些,我们还要拿水瓢,给每一个坑都浇上一勺水;最后,就是从草垛上抱来草,挽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盖在这每一个的坑上面.
说起来这个活儿很简单,但只要遗漏了任何一项,大白菜都不会长起来.翻地是为了疏松土壤,除去杂草;挖坑是为了撒粪作准备;而尤其要注意的是:粪料与菜籽之间必须要有一层土来隔开,要不然粪料所发出的热量就会把菜籽烧死;浇水呢,很明显的就是为了土质更加湿润,疏松,使菜籽能早点发芽;而在上面盖草,就是为了防大日头的炙烤.等这些都忙完了之后,一般情况下,还要每天都要来浇一次水,不让它活活干死(当然下雨天除外).
这就是农村普通白菜的作工过程.说起来是比较枯燥,但如果真到了实地干活的时候,也不是闹着玩就能作好的.一不小心,由于你在一个细节上的小小失误,就会导致全盘尽输,没有收成.实际上,你每天都应来查看它一次;当芽从地底下已经长出来,如果逢上大太阳天,你不把草把子揭掉的话,芽就会在土层与草把子热气的互相作用下,被全部给烧死。
不知不觉的,太阳已经从清晨刚出来时的温和模样,变成了对地面火辣辣的炙烤。我和父亲这时,总算把手头上的活儿干完,跳着空担子走在了回来的路上.
在山野的路上,刚开始我和父亲都比较沉默。这似乎是一种怪现象,从小到大,我与父亲一直好象没有什么话来值得唠嗑.他从来一贯的,只关心我的学业,关心我这次考试考了多少分,排在第几位,那次考试的结果又是怎样,他就一直的在这种虚拟的陶醉中,表示他对我的期待。而对于我别的什么东西,他却似乎都不在乎;他说他真的没有时间,来管我这些破芝麻陈谷子的小事.这次,趁着回家空闲的的当儿,他说出了对我这次突然行为的疑问:“你这次怎么了,为什么连一声招呼不打,就往家里跑呢?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没必要休这劳什子的学的。你看,农村的情况你一向也是知晓的:投入大收成少,很多时候就是为了糊这张嘴,你又何必来搅这趟浑水呢?而且,家里的活儿,也不是你随时都能干下去的;你看今天才刚忙了这一小会,你就汗流浃背成这个样子了,手上起的泡也这么大几个---”
我静静的听着。父亲的话不无道理,他一向在这地方有很高的威望,对人一碗水端平。他对我,尤其倾注了很大的心血,他一直希望我能够成材。我从小到大,对他,既怀着敬畏,也有某种感激掺杂其中。我对他的问话,开始沉默了一下。但很快,我就这样的回答着:“爸,你不用操心的,我有自己的事情。我不久还是要到学校去的.”
这样说真的等于没说。但当他看到我又沉默下去,没再肯出声的模样,只好叹了口气的说道:"你啊,象你妈每次说的一样,就是太倔.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着解决的?读书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就想不通,在大学那么悠闲,还有什么坎不能过的.当然你也长大了,你有什么事情,我们也管不了;但你无论作什么,都应该自己先掂量掂量再作,这是很重要的一条。我怕你在外面吃亏啊.”
"恩,知道了.我以后自己会多注意着的.”我一边走路,一边草草的答道.
"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一定要记住啊.我和你妈妈也都老了,咱以后也帮不上你什么忙的,以后一切肯定要靠你自己.孩子,无论你在以后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一定要积极面对,这才是正确的处世之道”他给我打气着。
"恩.你和妈一样,只管管好自己就是,都不用担心我的.我都这么大个的人了,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我还读了这么些年的书,总会有用处的。”我这样说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有点底气不足的样子。
“这样子就好。你使我放得下心,我还怕得了什么呢?乐乐啊,我还有个事儿,我想着你都回来两天了,应该到叔叔伯伯们那儿瞅瞅的.就当是串门,聊聊家常也行。你应该也好久没见着他们了吧."
"恩,爸爸.可能是两年了没见面了吧。自从我那次到学校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的.他们现在怎样了,应该都还好吧?"
"恩,都老了,他们与我一样,都显老了呢。咱们是一年不如一年,就指望着你了呢。你可是咱家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呢,千万要给咱家露露脸.”父亲象是自豪,又象是在思索的说道.
我没有回答。这样的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得了呢?这外面的行情,这样个的世道,只有那些深入其中的人,才真正了解,才真正明了。虽然我还没毕业,但毕业即失业的现状,我总还了解一二。于是,我对父亲的说辞,就只能是咽下一个深深的苦笑,而后继续着走赶回家的路。
(三十九) 人在旅途
我从小就搬了家的。因为我父亲五兄弟,爷爷那祖传留下来的房子,在一个个儿子结婚后,越来越显得逼仄,于是到我父亲的时候,就搬离了那个老屋里。
新搬的家离村子不远,与叔叔伯伯们住的地方,大概差半里地的路程.以前,我小的时候,是什么都不管的,每天在晚上,都要跑到他们那边去玩儿。后来由于进学的缘故,就慢慢去得稀疏些了,但不管怎样,这骨肉情分,是一直存留的。每当家里有什么大事,叔伯之间总来往得很勤。今天,我一吃完早饭,照例给猪喂好食,就准备出那边去,看看他们.我出去之前先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妈,我今天到叔伯那边去一下,行不?”
“恩,好的。你什么时候回呢?”妈一边用刀忙着剁将要在锅里蒸的红薯,一边反问我道。
“大概下午吧,都好久没见他们了,我想多待一会儿。还有,你今天不要给我留中饭了,我可能就在那边吃呢.”我对母亲说.
"好的.伢啊,你到那边去口要好些,不要让他们给见外了.毕竟你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见你会有些惊讶。”母亲把红薯用筲箕倒到锅里,忙忙的答了我的话。
"恩,我知道了.妈,你呆在家里,记着在手上要抹药膏擦擦,千万不要忘了.你又说昨天手痛得厉害了,这样长期下去不行的。”我换上出门的鞋,帮母亲把灶眼里的火加了一下,提醒她道.
我的提醒不无道理。母亲本来在小时候,也是不干什么活儿的角儿。她在母家里一直的读着书,在那样的年月一直读到初中毕业。到了后来,她不读书了,长成了大闺女。女孩子大了总要嫁出去的,她也不例外。但母亲的命不好,她第一次嫁的是个当兵的,本来指着那年月能奔出农门,但没想到的是,那个男的后来在部队上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一下子疯了,她白白的守了几年活寡。后来呢,她终于跟那个疯子离了,但虚耗了年岁,不得不嫁给我爸,到了这山沟沟里来。母亲的命苦啊,到了这个家里,就只顾着拼命干活,别的东西很少再去想它了。她年轻时候的梦,早早的在岁月中流去;她的手呢,由于长年累月的,在水中浸泡劳作的缘故,也落了个风湿的后遗症,一痛起来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因此我在家时,每次都为她这个发愁。
"傻孩子,妈的风湿是老早就犯上的,现在一下子也好不了的。除非我天天的,象那城里没事的闲老婆子一样,整天不干活的保养---哎,这个咱再担心的也没用的啊。不过还好,你父亲这几年总算有些变了,不象年轻时一样整天的只顾自个儿的,在外面瞎跑来跑去。他现在已经能够提醒我,每天多注意着手的这个事儿了."
"恩,父亲能这样就好.只要他不象我们小时候一样,一有空闲时候就去打牌什么的,那你在家里,他至少也可帮扶一把的。”我轻轻的叹了声气。
“年纪轻轻的,怎么老是叹气啊。我们这辈子算过去了,你们的路还长着呢,一定要走好。”母亲象以前一样的教导着我。
“知道了,妈。鸭我刚去送了一次食,等中午再去送一次就可以了。刚买回来的小鸡我喂了饲料和水,但还在笼子里,等太阳出来了才放出来。还有,如果到地里去了,记着关门啊,昨天就听说有那家因为门没上锁,就被人顺手牵羊的偷了东西。”我最后说道。
“妈这么几十年过来了,这个我还用你说啊,你走吧。记住我叮嘱你的话,到那边口一定要好些啊。”
“恩。”
走在去叔伯家的大道上,发现太阳的光热正在上升,微小的风来去在自己身边.往前面望去,一条稍微宽广的马路已经完工,上面开始有"慢慢游”的四轮车在奔跑.再随马路往前点到左下方,是一大片即将成熟的庄稼,闪着金色和青色相杂的色彩;视线向前往右下方,在原来村落破破歪歪的地方,已经齐展展的摆放了几栋大而标致的楼房,错落有间,仿佛在炫耀这个世间贫富的不均.
正在我俜目极怀,瞅来瞅去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大大咧咧的人,正拿着根鞭子,从侧边的山腰里穿出,赶着一头牛,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四目相对,都觉出了有些惊讶。"嘿,这不是王大嫂子家的老二乐乐吗,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一直在外面读书吗?”他首先开口说着。
原来是村里的四明叔,他是我们村里少有的单身汉。他整天的,就是一张嘴不爱讨别人喜欢,好的说不到别人心坎上,坏的不会转弯说,别的什么恶习都没有。平常时候,他不象咱农村里别的大人们一样,干完活就坐到牌桌上噌去了。他在没有事作的时候,就是爱发呆,一个人在家里,或者别的角落里,静静的坐着,什么事情也不作的,就那么能持续好长时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反正从我记事时候开始,他就表现出这种模样,到现在还没有改变。听老一辈的人说,他年轻时候,是读过许多书的;他是我们村里难得一见的一个秀才式的人物。他的算盘打得尤其好,噼噼乓乓的,记事算帐尤其是个好把式。他当年年轻的时候,是进了镇上的信用社的,只是后来因为男女关系的问题,他被赶了出来,又重新落户到村里。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忙不迭的回答道:"恩,四明叔叔好.我这是休假,休假完了还得回去.”
"哦,原来这样.我也读过书啊,那时好象不兴中途放假的,但那都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可能改了吧。你现在长得这么壮实了,差一点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呵呵,在外面这几年过的怎样?好久没见到你这伢子,真还是有些挂念的。”他兴味转浓的问我。
"恩,我也想家乡的人啊。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你四明叔是我们村的‘秀才’拉。我那时,还在你那儿,拿过好多书看呢。我现在都还记得,从你那里看的有些‘小人书’的情节。”
“恩,读书好啊。我当年要不是犯错误,早就离开了这个山窝窝了。你,还有相思,都是咱村的第一批大学生,一定要给俺村挣挣脸面。”他很高兴的说。
“摁,我一定更加努力。”我看到他兴致这么高,当然不好拂了他,就顺着他的话答道。
这样一来,他话说得更多了。“哦,那不是相思没多久也该回来了,他与你一样,也是那年一起出去念书的.”他好象突然记起,向我问起他来。
四明是相思的叔.从老一辈那里,相思受这个叔的影响最深。虽然这位叔没有结婚,但相思的启蒙教育,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四明叔也有意培养他,使得他从一开始,就受到了文艺思想的熏陶。相思从小到大,也慢慢养成了这个习惯:只要是家里没有活干,他随手拿起来的,就绝对是一本文艺书籍。现在,四明叔既然看到了我,自然就联想到了他的侄子—相思.
我感到有些说不明白了,就打了个马虎眼,蒙混着答道:"没呢,相思应该暂时不会回来。他与我在大学不是一个学校,校规都不一样,那可能有一齐回来的好事?”
"嘿嘿,原来是这样啊。你和相思都是当年我看着长大的.我就看你们两个最合得来,最有出息,啧啧。”四明叔象是带着夸奖的意味,说道.
我表面上的笑了笑,却不能给出回答了.在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实在伪饰不了自己,开始整个儿的闷得厉害了。四明叔的赞美,虽然发自肺腑;但在这样的社会大背景下,仅凭好的愿望又怎能成真呢?他的话,我不仅没有感到好受,而且感觉似根根钢针,扎在我心灵的痛处.我感到自己在他由衷的言语中,收获的只是喘不过气来,成了随时都可能倒在大路边的一个高热发烧病人,还不得不在匆匆的赶路中掩饰自己的病状.
我现在呢,只是一个在大雨中被淋成落汤鸡的可怜虫.在这个时候,我再也没有刚回家时心情的悲壮,也没有想挣脱一切烦杂的不管不顾.我明显的预想到,自己将生活在一个新的群体中.在这个群体里,有特定的生活方式,有他们的价值趋向。在这种生活中,你将既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不是能使自己彻底与人群苟活在一起的同路者.但是,不管怎样,只要你还在这个新的路上还路过一天,他们或者她们,就有权利过问你的生活,过问你来去的一些日子琐碎.你不可能,在自己的生活之外,去求得什么有超脱之术的翅膀.而且,你的过去了的爱情,或者其他类出俗的想法,在普通人的眼中,也是显得微不足道,并没有什么深邃的思想,或者深刻的哲理因子,涵在里面。
在现在,我还可以对见识不多的父辈们,编造一些自己过往生活的谎言,来糊弄他们也糊弄自己.但当我脚踏在这个地方,一直停留在这样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我还能够把这种谎言持续,使幻觉一直保持真实可信,不至于变成生命的一条绳索?
(四十) 乡村家话
翻过一条村道,就到了叔叔家.他家原来与我家一样,房子都是木质结构。只是最近两年,由于他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妹,出去打工,挣了些血汗钱回来,家里情形才逐渐有所改善。现在,他家的房子已经改装成砖房了,面貌焕然一心。
我走近过去,看到只有婶婶在家,她正在忙着编竹篮.她是个老篾匠了,十里八村都知道她。自我记事时候起,就见她只要是得了空儿,肯定会坐在家门口上,作着编织的活儿。篾片到了她的手上,简直就变成了一条水蛇,在手心上游荡得自如。她的篮框已经成型,正在作边角上的装饰。她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抬头望了望,看到是我,脸上刚刚凝然的样子,一下子堆笑起来:“阿,是乐乐吗,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吗,现在可不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正准备回答,她家里的狗突然从房子里冲出来,汪汪的对着我叫个不停."打死你,没看见是自家人,还叫.”婶婶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把它给赶开,大声的骂着.
"来,过来,家里有你叔刚从地里摘回来的西瓜呢,很甜的,切一个吃去.”她把狗撵开后,马上走进正门的屋子里,拿了一个大瓜出来,用菜刀剖开,递了一大块到我手上.
"恩,谢谢婶婶了.我是休学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老是身体不好.你看,这不把学也给耽误了.”我与在学校一样,保持了同一个口径的理由.
"哦,这样子啊。那你就得注意多休息了,身体好了才能作好别的事吗.我对小南子,也是这样常常给他说。他的身子骨也不怎么好,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
小南子是我的堂弟.他已经读了高二,没多久,也要面临一场人生的大考.他刚出生时,就因为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害得老远地方的人,在他很大了的时候,碰到他还知道他姓甚名谁,有怎样一个病恹恹的过去。
"是的,小南子从小就太虚弱了,你们在营养上一定要跟上了.象他这样勤奋努力,又特别聪明的,读书方面是没什么问题的。关键是马上高三了,身体饮食一定要跟得上.这样他才可以安心下来,与别人在高考中拼的."我一边品尝着红瓤的西瓜,一边回答着.
"唉,他这小子,与你一样,读书还在行,就是从小小病不断,时常要上医院看,可急坏了我们这些当大人的.只不过他在生活上,我们也想得很周到了。他人在外面,我们自然不会让他总是吃素的,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留给他。.”婶婶顿了顿,又接着说了下去:"这个月他就要回来了,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应该能很好说话的。他如果在生活上有什么想不通的,你给我好好开导他.他对你说的话,一向能比较中听.”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在家时,对自己苦难的生活,一向想得比较少。我婶婶在农村,算头脑很活的一类。她一直就手没闲着,忙时在田地里,闲时就编蔑货,间或去炮仗厂作临时工。她们是农村最普遍的一群,只是默默的尽着自己养育下一代的职责。她们一直的,就是考虑自己的孩子,想着他们的好,等时间过去,到有一天,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老了---
我想着心事,也没有忘记回应婶婶:"这个不用担心,我自然会规劝他,在某些方面。其实他已经长大了,对生活自有他的判断能力.象他现在,只不过是快到了高考的坎上,思想上压力很大,你们平时不要太过于强迫他.他在学习上,一直都是没有松懈的,这婶婶知道的。”.
"哪有,他在家我从来不给他施加什么压力的。相反,我们现在最娇惯他了,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让他干,就只要他一心一意念书.那象你读书的时候,整天呆在田地里干活,整个人给弄得黑不溜秋的样子.”婶婶说着的时候对我笑了笑。
"我那时不同吗,那时的孩子都时兴干活;不象现在长大的小孩子,父母亲都出去了打工,田地都包给别人种了,他们不需要作什么就在长大。婶婶对小南子这样也好,可以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学习中去."我回答道.
“都快晌午了,我得开始作饭了。”婶婶看了看头上的太阳,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把先前的活儿放下,去到了屋里面。
"恩,乐乐,你家里今年又增加了两亩水田呢。这两亩是对门阿新家的,他们一家都出去打工了,没人种,你妈就揽了过来.上一晌儿的时候,我就劝你妈,说年纪都那么大了,就不要种那么多田了,他们就是不听.她说孩子都还在读书,还不知道何时能成家立业,自己现在不受着点,难道把什么苦都给揽到下一辈头晌去。他们就是那么倔,你看,你们家的田与青山家的田加起来,现在又添上阿新家的,都有十亩了.那么多的田,今年的收割可是个大问题啊."婶婶一边在屋里择着豆角,一边象是有心无心的对我说.
“是啊,我也希望两老能少种一些,现在种田也赚不到什么钱的。我从外面就听说,这农药,还有化肥的价格,又都涨了,这上面来的补贴,真的连零头都补不上去啊。”我不无感慨的说。
"是啊,是啊,你能这么想就好。尤其你看,今年到哪里去请打禾佬啊.以前年轻人在家还好,喊一声就那么多人出动了。可现在,尽是些老年人在家里;即使大家互助着帮忙,一到挑谷的时候,老年人年纪大了,这走路都晃悠悠了.还有,现在什么都分到户了,那公共的路面,简直成了不能是人走的地方,可大家每年的时候,还是挑着谷子在那样的路面上经过啊。”
婶婶顿了顿,又接着了下去:“我都在为你家发愁啊.那么多的活儿,就依着两个老人在干。当然还有你妹妹梅子,但她也不是时常在家啊。唉,想着这日子啊,是一年比一年难过!”
我心里想了想,家里的情况,确实也如婶婶所说.父亲的年纪大了,而母亲长年累月的有一个风湿.两个人加在一起,干活已经不象以前那样利索了.在金秋的季节,这一望无边金黄的稻浪,不仅没给他们带来新的希望,反而成了愁心的所在.
"恩,我现在正好回来,可以给父母亲帮忙啊.你看,我虽然在学校里有过小病,但那是缺少运动的结果.现在我来作点事,正好对我的身体有好处."我说得珠圆玉润.
"那当然好.你帮一下忙总可减轻他们一些负担,只是不要累坏了,你们毕竟在学校里呆长了,身子骨嫩.我对我家小南子,在他空闲时,顶多只叫他干点小活,大事累活是很少要他插手的.”婶婶一脸粲然的说。
“大鸡又在偷吃小鸡食料了,真该死.”婶婶从我身旁站起,顺手拿起一根竹竿,边赶边喊。
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鸡笼旁,几只精神抖擞的大公鸡,象作贼一样,把头伸进小鸡的饲料盆,正当当当的啄着。
“你看,我们的日子就这个样子了,一辈子就是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你,还有小南子,你们还年轻,也读过书,千万不要再过我们这样的日子了.”她边追打着那些不知好歹的鸡,边对我说.
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自己到底又能作得了什么呢?我学过几口书,但这些书本上的东西,到了现实中,它又能起多大的用处?国家再也不管我们了,我们没有工作可分。我们将只是颠颠撞撞的,全靠不经世事的自己,单打独斗的在这个充满险恶的社会中。
我们曾梦想过什么?知识?财富?权力?他们都好象向我们招过手.但到最后,这些东西没有一样,能现实的到来,它将只是在大脑里存留,成为所有梦魇中的最苦涩的一个.在生活的颠荡过程中,不管承不承认,最终的,一种怀疑,一种对人生,对社会的深刻怀疑,开始蔓延在心中。而不确定的命运,仿佛又在加剧着撕心裂肺的这种断裂过程.
“主啊,谁来救救我们?”这仿佛成了我在心灵中最后存留的呓语。
(四十一) 狗娃家事
时间过得很快。在我沉思遐想的时候,太阳已经在往西天的方向蹦了。我看看外面,觉得时间不早,就辞别了婶婶,到伯伯家那边去。
伯伯家情况与叔叔家又有些不同。他们由于没有孩子上学,自己也有赚钱的手艺,经过多年的积累,已经盖起了一座小楼房.一眼望去,可看出这是一个四合院式的房子。围墙严严实实的,把墙壁外与墙壁里面的风景给分隔开.从大铁门望将进去,在房子两边的过道上,种有几株葡萄,打上了架子,攀缘在头顶,在夏天时是荫凉的去处;再瞧瞧外面的房檐上,从里面伸展出的爬山虎的藤,已经密密布布的,缠绕在屋顶的瓦楞上.
他们家的小子比我大两岁,大家都唤他狗娃.狗娃与我可有天大的不同,他从小就不爱读书的;初中还没读完,他就辍学了,整天跟着父亲倒捣腾泥水匠的活儿。可干这个他也厌烦,毕竟处于少年的躁动期,身心都还在成长。还没等十八岁的年纪到来,伯伯实在拗他不过,就通过熟人,花一千多块把他送到了濒海的某大厂.
别看狗娃比我没大多少,但他在外面已经混了五六年的时间,已经活脱脱的一个老江湖了.用农村俗点的话说:就是他是一个人精子,够活泛,能搞钱,还能搞女人.
狗娃小时候与我有点素不相能。他那时读书不上心,整天老想着贪玩,而我又是在学校里表现得很优异的样子,于是附近人由于传统的观念,就自然唠叨他的不是了。这当然是别人对他的态度,但没想到那时他就把帐算到我头上了。因此在那时候,他见到我总好像心里有些疙瘩的模样。但时过境迁,他早已经不计较那些了.前年我过年回家,不想他也正赶回来过年。我到伯伯家拜年,碰到他,我们就唠嗑开来。不说不知道,一说些事情,才发现他这些年在外头,喝了许多凉水,也长了许多见识。他对于社会上所发生的事情,林林总总,竟还能说出个样儿来。他说这年头啊,蛇有蛇道,人有人道,就看你走那条道;人比人,气死人,你咂摸着活吧,别人可不把你球当个事儿。我当时就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把他给高兴了一下。
我们还谈了些其他。有一点,我是特别惊讶的。他说这外面女人发贱,男人才喜欢;男人对女人来说同此道理;人与人之间,也就那个事儿,都不必把彼此当回事儿,这样活下去才心安理得。他还乐呵呵的说,人要多搞几个女人,这样才算不枉到外面走一遭。他说这些的时候,尽管粗俗,但不知怎么回事,我发现他举手投足,比小时候,可是规矩多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在地里拔出萝卜,沾满泥巴就要送进嘴里的小孩子了。当他吃东西完了的时候,会拿纸巾揩揩嘴;身上衣服稍微沾了点灰尘,他就会好好的拍打一番;说话的时候,他会一直观察你的眼神,来确定你对他说的话题是不是感兴趣。
我一边仔细的听着,一边不时的打岔掺和上几句。他当时呢,兴致很浓的样子,也不忘对我进行开导:“你啊,到那打工的地方看一下就好了,这样你的看法就会改变很多了。这世道艰难着呢,可不像书里面读的那个模样。别人见风就是雨,可不像你死脑筋的样子,以为书本里面有什么万古的真理.每个人,都只不过在偶然的时候,与我们在路上路过罢了,什么都不可当真的,除了你自己。”
我那时朦朦胧胧的听着他的话,也不是特别想去明白什么。现在,当我到了伯伯家的大门口,正拍门的时候,不想里面探出个熟悉的头来,这个时候,我的记忆好像才慢慢复苏,回想了他说过的这些种种。
一个声音在门缝里大声说道:"是谁啊,天这么热了还来串门?”就向外面我站的地方瞅来。我一听就想到是狗娃。这是他的声音啊,难道他现在也在家?我在回家之前,还听说他在沿海打工,怎么一忽溜就到了家里呢。我迷惑着,回答道:“是我啊,没听出来吗,我是乐乐啊.狗娃哥,你现在怎么在家啊,不是在外面打工吗?”
"哦,是乐乐啊,请进,请进.”他把我让进了院子里,给我搬来一把凳子坐下。"我还以为是邻家的小德子在敲门呢.你怎么回来了?现在你们学校放假了啊?”
又是问这个问题.但我转念一想,这是很正常的啊,开场白,他们不问这个问什么呢,肯定要这样问才算符合常情的.我马上用话回了他:"狗娃哥,我回来是有一点自己的事情呢。你呢,回来又为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要报,要是有,到时可别忘了我啊.”我故意作态的说道。
"嘿嘿,”一提到他此行的目的,竟引得他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我是回来准备结婚的.要知道,我在外面找了个挺妥实的女人,不用家里花彩礼就可以过门的那种,你说行不行?”他半带征求又象是开玩笑的说。
“我哪知道好不好呢,但知道是狗娃哥选上的,那一定是不赖的。怕咱十里八寨的,是没有人比过她吧。”
他听到我这样一说,高兴极了。马上接着说道:"她现在就在咱家呢,现在厢房里睡午觉的.等一下,你要不要看一看去呢,我相信你一定喜欢她的.喜形于色了.
"真是没法,要不是父母亲催得紧,我才懒得这么早结,都还想在外面再玩几年.他看我略显疑惑的样子,又改口说道.
这时,伯母也已经从厅堂里出来了.她一看到我,就大腔的说起来:"是乐乐吗,都快要认不出来了.恩,都快两年没见了吧.来,到厅房里面坐一下,那里风扇吹着凉快."
"恩,好的.想不到伯伯家变化这么大啊,我都快要认不出这个地方了.啧啧,比以前那个小家可气派多了.是这两年修起来的吧?”我一边走一边看,抹了抹身上结下的汗滴.
"是啊是啊,房子好不容易修起来了.所有需要的原料,一部分是市集上买的,一部分是多年存积下来的旧材料.这修筑的活儿,刚开始是请了几个人搭帮一下;但大部分的活,都是你大伯跟我,冒着烈日曝晒,一砖砖的从地基堆砌起来的.就为这个房子,我们可忙了大整整一年,连口气都没好好喘过呢.”大伯母抖动着头上的满头银丝,很自豪的对我说着.
伯伯是个泥水匠,他这一辈子,除了农忙时节,一年到头就几乎呆在外面,忙着建筑的活儿.这个房子,可以说是他用砖刀,一砖一瓦劳累得来的结果,是他心血的结晶.他一辈子,就这样的做牛做马,相续把自己的几个子女,结婚的结婚,嫁人的嫁人。现在,四个子女就剩下了狗娃,现在也正在准备操办婚事,他的心愿终可以得了。
伯伯现在不在家,他总是很忙的样子。伯母又继续对我说道:"不知你听你爸说了没有,有个大喜事了,就是狗娃快要结婚了.乐乐啊,你到时在家的话,可千万要过来吃喜酒啊."
“恩,好的,我到时一定来喝他们的喜酒。”我回答得很洪亮,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点酸涩的味道。
"哎,看着孩子长大了,就感觉要给他结个婚,等他们结了婚,又感觉自己将要老了."大伯母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我说道.
"不要担心的,你看狗娃,现在不是已经给你领了个媳妇回来了吗?你以后啊,就该享享清福了."我接过她的话头,大腔的答道.
"是啊,是啊,忙了大半辈子,也该休息休息了.这几个娃,终于还是拉扯大了。"大伯母象是憧憬,又象是幸福的说.
(四十二) 血泪控诉
说了一会儿,才感觉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这年头,什么都可以亏待,就是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啊。狗娃好像也比较了解人的心思,估摸到时候,他已走到了灶房,留下我和伯母继续聊着。
乐乐,中午没什么吃的,就来两个荷包蛋面凑合了.”没多久,只见他已经从灶房里面出来,陆续端出了几大碗面.
没想到啊,小时候从不肯在灶上多待一刻的家伙,现在竟然能够自己作吃食了.我真是感觉生活变化快.他在外面这几年,也不是白待的,不仅学会了怎样处人待物,还能作出些吃食来,每年过年时,听伯母说,都几乎是他在家里主厨菜式。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侧房传来。狗娃带来的女孩子,已经从午觉中醒转起来.她走进厅房,见到有陌生人,略显拘束的坐下。我抬眼瞅去,只见她身材中等,人却长得标致。淡淡的柳眉,圆圆的脸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真不知狗娃这家伙,是怎样把她搞到手的.在我仔细看去分辨,他们两个的性子,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肯花些心思,出点本钱,舍得用一些人性上的思维去揣摩感情,在这个社会上,你还是能很容易理解,搞定或者摆平一个女人,是一个怎样的过程。
狗娃看她走了出来,赶忙的过来给我作介绍:“恩,她叫青云,古天人,现在我的女人。”接着,他又把手指向我:“这是我堂弟,乐乐,你们认识认识.
"青云好."第一次见面,我也没有想很多,就忙不迭的,跟她打了这样一声招呼.
"恩,你好.”她回了我,轻言细语的,不禁让我对她多看了一下.没想到这一看不要紧,多看了几眼之后,我竟感觉她,怎么好象与我以前认识的她,竟似一个模子造出来。她的眉毛,她的眼睛,竟与陈琳有何其的相似,而且她的举手投足,在我的潜意识里,更象一粒小石子,被投到心的深处。
正在我有些魂不守舍,想入非非的时候,狗娃走了过来“恩,乐乐,在想什么呢?都是一家人,以后青云还要承蒙你担待呢。”他大声腔的说道。
听他这样一说,我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回过神来,说:“那当然,你不说咱也知道该怎么作的。”
"还习惯吧,都是家里人,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就直着对我说了;论辈分,你是我嫂子,论年龄,搞不停我比你还大呢."我转过头来,笑呵呵的对青云说.
“那敢情好。只是以后要麻烦你了。”她回我道。
我们又唧唧呱呱的谈了些别的事情。这时,我才知道他们也才刚到家没多久.刚坐过的火车,看来是把青云给颠得晕晕乎乎了,所以她好象还一直没有回过神来,坐着都显得有些庸懒的样子.
"结婚要用的东西都置办了吧,"在闲聊中,我问了问狗娃.
"恩,这个本来是个大问题。但由于我爸这几年在外一直都没有停歇过,所以办喜事的钱大概能够凑够。还有,由于家里新盖了房子,因陋就简,这操办起来,在这十里八村,应该算过得去的。过日子吗,来日方长的。”狗娃不加掩饰的说。
我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感到狗娃,他是不是有点亏欠了这个外乡女孩.要知道,我们家乡办喜事,是搞得很隆重的.不仅什么家具,嫁妆东西一应俱全,而且南方还必须给女方一大笔彩礼,这才算象个样子来.要是寒碜一点的话,就是象狗娃的这个样子,把本该要置办的物件挪后,彩礼也省了,就只把媳妇给领进门,拜一下堂,一切就省事得很了。
当然,我的心里,也有怜悯那个女孩子的意思。想一下,她的父母亲是多么的不容易,把她养得这么大来;没想到的是,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这实在是一件伤心的事情。不过,在当时,这个念头只在我大脑里一闪,就很快飞过去了.
荷包蛋面我吃得有滋有味,好久没吃过这个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父母亲由于农事上的忙碌,没顾得管我的吃喝,我就靠自己的这个绝活,一顿把自己给撑饱。想起来,那时的自己,虽然时常为学习所累,但也感到心灵的充实。我当时抱着一种幻想,就是希望自己能出人头地。而且相信自己,一定还能使劳碌一身的父母亲,也能过上稍好一些的日子,不再总是伴着日头出没。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当我突然听到伯母骂鸡的声音,陡然间从记忆中,又惊醒了过来。 "哥,你这几年在外面,东奔西跑的是在干哪里发财啊,有什么好招,到时,也让小弟我取取经。”我嬉笑着问着狗娃哥来.
"哪里谈得上发财啊,咱没文化,刚开始出去,作的都是力气活。象父亲一样,开头我整天呆在建筑工地里做.那真正不叫人过的日子,你一天忙到晚,也才来那么一点钱,而且吃的是猪狗不如.当然,最严重的,就是时常发生的工伤事故。有一次,我距离很近,亲眼看到一个工友,刚还担着一担灰浆,往竹木架子上走上去;没一会儿,他就从架子上摔下来,严重残废,再也不能站立起来。
我那时年纪还小,很惊怕,就再也不肯上工了。但在那时,许多事情不是由你说了算了的。你不上工,他们勉强不了你;但是,你的工钱,他们是绝不会马上给你的。他们自有他们的理由,说是工程还没有完,没到结算的时候,而且我才作了十多天,理当不能马上给工资的;而我那时知道个什么啊,劳动法,我是不知道的,但就算当时知道了又能咋样,弱势者的权益时常是会让位于利益的,于是就那样死拖着。而他们的工程,我哪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唯一他们能同我妥协的条件就是:我继续上工,他们在下一月就给我这个月的工资部分。我看马上要回工资无望,而且更不想在里面待上一天半还,因此就背着包袱偷偷跑了出来.
出来了之后,吃喝拉撒就都得自己管了。没多久,自己身上带的钱,差不多给花了个精光,马上就到了挨饿的边缘.怎么办,怎样才能在外面的世界生存下去?这在当时于我,可是迷茫极了。那时最困难的时候,真的连想死的心都有。
人在没有路走的时候,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有一个事情,我是一直难以启齿的,那就是我曾偷过别人东西。在那时,我一心想着的,就是怎样活命。我时常的,在暗夜最深的时候,会瞥上那些在灰暗的角落里的出租房,看着它们的动静。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象一匹即将饿死的狼,寻找着捕食猎物的最佳时机。偶尔会有巡逻的社区警务人员经过,把我给吓得一身冷汗。我作这种事情,是及其谨慎的。我备了刀具以防万一,还有尼龙绳,钩东西的钩子,一个小号的手电筒,手套等等。我会首先确认低矮的出租房里的人是否睡熟,然后把门把手外面给锁死,然后才开始自己的行动。
我得过几次手,现在都不尽然知道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我依然是吃了上顿愁下顿,这样的日子实在是遭透了。但奇怪的是,命运还真的爱跟人开玩笑。有一次晚上,我无所事事,游荡在公园里。当时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饿得饥肠辘辘的.我的眼睛四处瞟着,想发现一个猎物。正在我这样心思的时候,一个中等身材的人,走了进来。我当时惊喜了一下,但望了望他的穿着打扮,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看他那样子,尽管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也挺落魄的了,衣服好像是穿了很久的样子,长长的头发,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剃的模样。但我当时想,他总比自己强吧,我都一直饿肚子的了,也许从他那里可以搞到点什么值钱的东西来.
我开始密切注意着他.夜越来越深,我的眼睛几乎没有停下来,一直在跟着他打转.而他呢,仿佛也是注意到了我,与我捉着秘藏,一直没有安寝下来的意思.而且,在不经意间,我竟看到了他的眼睛,与我的同样灼热,好像是尽力的透支着生命的气息.我们两个就在这样深深的暗夜里,一直熬到了两三点钟,都还靠在不多远的长凳上,没有沉睡下去的迹象.终于,我实在还是忍不住了,尽管受到咕噜叫的肚子的示威,还是倒下头来,进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正当我保持这样的状半睡状态时,在浊重的呼吸声中,我预感到有双脚步,在向我缓缓靠近.但我实在太累了,并没有马上醒来。再一会儿,我隐约中,觉察到一双硕大的手掌,已经在我抱得紧紧的,藏在掖下的破包袱里乱摸.这时候,我仿佛是在潜意识间,猛然醒过来。我看到了正嘎然而止的他。
"乐乐,你猜想我当时的表现怎样?心里的想法又怎样?我真的是哭笑不得。想不到,为了生存下去,我们这两个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家伙,竟在这里演了一出这么可笑的滑稽剧。我们都想获取对方的东西,我们彼此之间都是身无分文,我们注定都要白忙活一场。”
我开始深深的自责,感到自己生存于这个世界的悲哀.我当时唯一有的想法,就是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寻找出路突围。不管以何种方式,只要能挣到钱,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往下面跳去。
在那不久以后,我就去一个高级娱乐场所应了聘.里面干些什么事,我想许多人也能够猜想得到,自己也不想多说.总之,当时我一心就想着挣钱,其余的,我什么也不管了.我在里面呆了一年.一年啊,对外面没有什么,而对于我,却是如此漫长.我感觉自己象是掉进了冰窟里,永远没有爬上来的机会。我甚至感觉,自己仅仅就是一副人的躯壳,却是一个僵尸的灵魂。我谄媚别人,同时也作践着自己.到最后,我终于还是挺不过来了.由于实在忍受不了那些贵夫人的傲慢和变态,我瞅了个机会逃了出来,再也没有回头.
(四十三) 不同凡响
我默默的听着。想不到狗娃到了外面,还有这么复杂的人生经历.
以前在乡下,大家在一起玩的时候,从来没有感觉彼此有什么不同.但是等到外面的世界走了一遭之后,才发现彼此,在社会的塑造之下,惊人的发生了某种变化。也许,我们曾经单纯;但它也仅仅是曾经而已。当我们在物欲横流的社会,想立下自己的脚跟,不可避免的,我们将经历严酷的阵痛过程。
好久没有把狗娃给好生瞧瞧了。现在再重新审视他,才发现其不但说话热情洋溢,而且身材适中,眉眼俊朗;不仅有美男的造型,也有使女人动心的利嘴.怪不得他到我们村里人面前,总这样显摆着:“我对于感情方面,可从不再有什么担心的,自己只是在寻找更适合口味的女人。”
我对他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但是,当我想到他曾经用“做鸭”去换取生活的变化,书呆子习气不知不觉又犯了,心里开始有些愤愤不平.这是什么世道啊,为什么就不能通过诚实劳动,热心工作,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呢?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辛酸和忍辱负重之后,才能谋取到自己的生存之需?我的狗娃哥,在家里除了不肯读书外,是从来没在乡村周围犯过什么事,也很少向父母亲奢求过什么超出他们能力之外的东西.怎么到了外面,他就完完全全变了,一定要靠某种不正当的方式,才能使自己的生活,获得质的变化?
我不能理解。在当时的我,真的感觉迷糊得很。我不能改变自己的心志,也希望别人与我一样,有同样的情操和想法,不去随随便便作什么苟且偷生之事。只是,这个世界太残酷,竞争太激烈,我还没有走出校园,自然不能去作全方位的透视,我所想的,与人们现实生活中的要求,实在是相差甚远。
狗娃又继续说开."离开了那里之后,我就回家了一次,那一年我还看到你呢.你当时考上了大学,家里正好在给你摆酒,我也参加了你的喜事。说实话,你当时气派得很,应该是踌躇满志,我能觉察到你眉宇间,那股暗藏着的高兴劲儿。我当时给你敬酒,说你不喝也得喝,把你给呛得不行呢。”
“可能是有些少年得志的轻狂吧。但是,也绝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心里就乐得不行啊。当时,我心里堵着呢,不知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想着,但却没有当面说出来。
"来,咱哥儿俩,现在也不说别的,就说当年咱在一起的那份情,也应该好好唠唠.你看现在我家里的楼房,粗毛坯至少已经搞好了。这个,也不是光靠我父母亲,就能完全建起来的.虽然他们已经够是努力挣钱,但玲子(狗娃的妹妹)那时还小,时常染病,不能干活,又要读书,总得花费一大头。你说我在那时,还能指望谁呢?呵呵,人生在世,都得靠自己奋斗啊.”
他停了停,从兜里取出一包金白沙烟:"恩,你抽烟吗?”他首先问我。我摇摇头表示没有这个嗜好.他笑了笑:"这样也好.抽烟对身体没好处,而且还费钱.我当年在家,也从不抽的,但到了外面,就身不由己了.”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点上,继续说着:"我告诉你吧,离开了那个娱乐场所之后,我就又在外面流转了一段时间.不过这次的流荡,可不像第一次出来的时候那样狼狈了。我是在瞅准机会,看机会来了就全力争取的那门子心思了。硬币都有正反两面,生活也是同样的给着人磨练或者失意。在娱乐场所里面,尽管有些肮脏的浊流,但与此同时,我在那里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不仅嘴巴子给锻炼开发了,而且胆子也变大得惊人了。我通过自我吹嘘,最后面试进了一家比较大型的房地产公司,作起置业顾问来.”
"置业顾问是干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我向他表示了自己的疑问.
"呵呵,能是什么啊,就是个买房子的,名字好听而已.不过在那几年,也是我运气好.当时正是房地产行情最火暴的时候,大家都象疯了一般,拼命的建房子,拼命的炒楼盘。我当时也不怎么想很多,只是在心里希望自己,尽量多卖出几套房子,拿到提成。我马不停蹄的,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客户那里到另一个客户那里。我当时不仅付出体力,而且付出了脑力。我回家的时候,还得揣摩那些客户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好在下一轮的谈判中灵活应对。
当然,光有努力也是不够的,关键是我凑上了那时的机遇。由于人们都怕房价继续上涨,都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先有一套。于是在那些意向已定的客户面前,虽然也要费很多口舌,但到最后,房子还是源源不断的,在我的手中卖出了很多.当时啊,你不知道啊,乐乐,可把我乐坏了.我想,如果继续保持这个态势,我以后还愁个啥啊,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拿挣来的钱,就是去显摆也足够了。
由于钱来得很容易,我开始花钱大手大脚。不仅是在吃喝上不再注意俭省,而且在得空的时候,还会去叫鸡。在灰天暗地的包厢里,我把自己辛辛苦苦挣得的钱,扬洒在那汗液酣漓中,而且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这样作了几年下来,自己并没有在口袋里留下多少钱。但天有不测风云,这样的工作也不是能给人终身保险的。一年多以后,由于房地产的泡沫化越来越严重,人们的预期开始反弹,对房市开始采取观望的态度。而国家政策,也进入了调整期,开始对房地产市场进行干预。这样子下来,我的生活,一下子就熊了下来。要知道,我们是靠卖出房子才有得提成拿的,现在外面房子普遍都没有人要了,我还能得到什么钱来?
而整个房地产行业,由于没有预料到的行情暴跌,一下子就倒闭了好多家.有的虽然还在死撑,但也是元气大伤.我们的那家,虽然没有彻底跨掉,但暗地里,也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还在内部掀起了一股裁员风暴.我虽然在里面资历老,干事也利索;但不管怎样,由于我吃喝嫖赌的恶习,让别人时有耳闻,而且我那时也不怎么懂得韬光隐晦;于是我的离去,就变成不可避免了。
果然不出预料,没过多久,公司主管人事的经理,就找了我谈话。他也没有当面说什么不行的话,就是说了这样几句:“咱们最近的业绩不行啊,狗娃啊,你能否想个法子,使咱们的业绩更上一层楼啊?”他说话的时候慢条斯语,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我听他这样一说,就知道完了,他这是逼我走人啊。上次走过几个同事,他们也是遇到了这样的谈话,也是要他们提高自己的业绩额。但在这个节槛上,尽使你有张仪的喉舌,也说不动别人半点啊。他们没有好的办法,当然是只能选择一走了之。现在竟又轮到了我,“唉,老天,你真是绝情啊。”我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了起来。
但自己终于还是没法,现在行市确实萧条得很,人事经理的作法,也有情可原.但工作没了,自己还没打算好下一步该怎么走,到底向哪里去呢?
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而且工作了那么长的时间,心也有些累了,于是,我就与还没泡上多久的女朋友青云商量,看是不是跟我回家一趟:“既然工作没了,现在咱就待在这城市里也不是个办法,不如你跟我回家一趟得了。你可以去看看我的家人,同时也玩一下。我们那里,与你的家乡可不同了,到时可让你大开眼界的。”我甜蜜蜜的对她说。
虽然我们没有认识多久,但她对我说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的。因此她很快就同意了我的提议,于是我就买了回程的火车票,与她一起,进到了家里.
在回家之前,我是告诉了父母的,说是将携一个女朋友回来。他们在电话里听我这样一说,很是高兴,说:“这敢情好啊,你现在回来,正是时候,你也老大不小了啊。”
就是这样絮絮叨叨,他们两老说了一大通。但在那时,我也不怎么明确表态,我一是不想伤二老的感情,二是感觉这是不是太突然了,怎么就这么快。
等到回家,父母亲对我们表现了极大的热情,不仅问这问那的,而且坚持劝导我们,希望我们一定在这当儿结婚,这样他们才算了了一件心事.对于这个,到了节骨眼上,我自然不好反对的。只是感觉苦了青云,自己刚刚丢了工作,身上的钱,也几乎都贡献在那不堪回首的往日上去了,这能结一个好婚吗?
好在青云一向善解人意,她听父母亲刚开始说的时候,还有些羞答答的意思。但在我父母苦口婆心的劝导下,她终于还是低下了头,表示了默认了老人们的这个决定。
“现在想着,就只能凑合着结了,呵呵.” 他终于说完,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我听了这大半天,虽然觉着有点疲惫,但终于还是舒展开眉头,为狗娃青云祝福.生活啊,本来就没有最好,只要是两个人能作到多一些包容,多一些理解,它应该能展现给我们清澈纯净的一面。
可为什么,象狗娃他们这些人,即使身处困境,也能不停调整自己的生活位置和人生目标;而自己这样一个读了点书的人,却老是爱看不开,把一些本来在别人眼中不值一提的事情,看得如此重大,不肯在原则上作丝毫的背离?
我不能理解自己!
(四十四) 品茗荒凉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我看着时候已是不早,就想着该回去了。要不然,又惹得母亲担心,说自己不知分寸,这么晚了还在外边闲逛。
狗娃正在与伯母一道,作吃的东西。他见我要回去,马上就出来挽留我:“你急什么啊急,这里不是跟你家一样吗,等吃完了晚饭再走。再说,咱们也都那么久没聚到一起了,你陪我喝两盅再走不迟啊。”
他这样一说,我就不好提马上就要走的意思了。只得坐下来,一边看电视,一边与同在厅房一角的青云说上几句。青云不是很健谈,但说话的语气,却是显得很逗,就象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般。当她与我交谈,眼眉会稍稍扬起,脸上溢出一丝笑靥。所有这些言谈举止,竟都象极了陈琳,给我一种似梦还回的感触。
当然,这一切,对于一个刚受过感情打击的人来说,都只是埋在心底。我只能是在心里找一下,这样一个奇怪的相似点来。到了现实层面,我绝对是规规矩距,不会有半点出格的迹象露出来。我现在青云面前,象回到了几年前的我一样,谈笑风声,丝毫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局促不安。
饭菜终于作好,端上来的都是农家可口的美味。有家乡特色的血鸭,外焦内黄的,热辣辣香喷喷的使人直滴口水;有乌黑细嫩的乌肉鸡,味鲜可口,有滋补药用之功效;还有驰名家乡的酸萝卜,清脆可口,拌着喷香的油发辣子---
“这么多的菜,真把人眼都看花了呢。”我笑吟吟的对狗娃说。
“哪里,随便吃点。你喝白酒吗?”他作势去取酒过来。
“不了,我很少喝那个。有啤酒吗,这个还能喝一点。”
“那好,就拿啤酒过来了。只有青岛的,来,先酌两瓶。”他把啤酒瓶的盖子用开瓶器打开,就递给了我。
青云就坐在我们旁边。她没有喝酒,只是开玩笑的对我们哥儿俩说:“真是大老爷们的性子,一上来就要酒不离口了。”狗娃哥瞪了她一眼:“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你就不必掺和了。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喂饱吧,这样的菜式,以后你还要吃好多呢。看你习惯不习惯哩。”
伯母已经忙好了手头上的事情,到了屋子里面。她听到狗娃的声音,马上回驳他道:“青云有什么不能习惯的,我们这里吃的东西,纯天然的,吃了保证没有什么病犯上;我们这里的山水,可灵秀着呢;比那城里头,可是养人多了。”
我们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又说了好多。我一边吃,偶尔又看看亲人们的脸庞。怎么说呢,他们现在,是乐观而且高兴着;他们并没有把压在自己身上,那些曾经有过的苦难,给荡气回肠的回忆。他们容易满足,也容易相信这个世界,生活还是美好的。他们在苦难的印记面前,仍能以一颗恬然的心,来过好这经过着的时光。
不知不觉的,我喝得有点高了,但还能神志清醒。等到席散之后,我谢绝了狗娃要扶我回家的打算,一个人,稍微高一脚低一脚的,往自己的家里走去。
夜色苍茫,我打着电瓶照亮路途,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又开始想着:“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在迷茫之中,把这个世界看得如此灰暗?而他们,象狗娃哥这样的人,虽然历经艰辛,仍能在不堪的荒凉中,给生活开出一片蓝天来?这难道仅仅就是自己的心出了问题,我只是一个庸人自扰的角色?
我苦苦思索,却找不出什么好的答案来。我的心,我的心并没有出过什么大的问题啊。要说是真的有问题,那就是它太过于倔强,不肯依着世俗的观念,来随便改变自己。它的心,从来都属于它自己,这个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对此表示过怀疑。
记得小时侯,父母亲要我坐下,我却偏偏站起来,不愿顺从他们指派来的要求;当别人拿出些好的东西,引诱小孩子说好听的话时,我却把头给撇向一边,丝毫不肯理会他的意思。长大的途中,学校里平常抄袭成风,我就是再怎么着也不肯搭理那些求我帮助的人。我桀骜不逊,同时也苦苦挣扎,在长期的养成自己的习惯之后,我是不是早就该被生活逐出局来?
我不明了自己.有人说人要认清自己,我却一直没有在心里有个子丑寅卯.无论是高中时候,与相思在一起时的那段时光;还是在大学里,自己一个人埋头苦修,爱搭不搭理人的日子,我都是我行我素,天马行空却没有自己清晰的定位.
我到底该怎样作?我隐隐感到别人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不对自己的口味.我不能改变自己,我仿佛就是一个异己者,只对自己,对自己的生活和所理想的情境感兴趣.我平常时候模模糊糊生活,但当我偶尔转身,所看到的和所思想着的,就只是别人模糊的背影.他们所给我的一切都不真实,我只沉醉在自己真实的幻影里,我只对自己那至纯至真的水仙少年的幻影,在心灵里激起阵阵涟漪.我对别人现实中的生活,只是莫不关心,甚至深恶痛绝。
而我又毕竟天天生活,在这样一个浑浊的世道上.只要我苟活一天,我就不能停止,与所遇到的任何人,去作正面或者侧面的交往.于是,我心灵里的冲突碰撞,还是不可避免.但是,至少到现在为止,当这种冲突碰撞,还没有发生到最激烈的程度时,我就决不会在人前,用尖酸刻薄的话,来表述我深深的失望。我已习惯了一个人品茗悲伤,也习惯了一个人默默承受.我不想把这种痛楚的情绪,给传染给那些正在快乐,或者自以为快乐的人群。
在现在,我与叔叔伯伯们的家里人,都还合得来.时不时的,我也会去他们家串串门,聊聊各种普通事情.但是,这并不等同于我就认同了所有的生活.他们的生活,自己所拥有的简单的快乐,我决不说不,也决不去作什么违心的赞美。我会觉得每个人的事业,每个人的爱情,这都属于自己的选择.我没有任何权力,去给别人作评判。
但人就是这样。当我在这深沉的暗夜里,静下来,深入自己的灵魂时,在这单纯的寂静里,我触摸到了自己,那一颗心在暗夜里熠熠的闪烁。我自己内心的躁动啊,在这样的时候,竟来得如此急促,也如此执著.虽然在我的生命里,还没有捕捉到爱情的影子,也没有什么事业的辉煌;但在自己心里,从来就没有放弃,那青春年华的梦想,那理想时光的激情.
在暗夜里沉思,我会偶尔想想陈琳,想想她与我毫不相干的生活;也会想想父母,想想他们为我付出的许多,这血脉相连的亲情;也会想想自己,思考自己这二十多年来,一路走过来的风风雨雨.无论哪一种心灵里的印记,我都是时而记起,时而又好象淡忘,等到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心灵就慢慢沉入忘乡的迷雾里.
今天,对于狗娃哥与我的长久彻谈,自觉得长了见识,也了解了些他们生活的细节;对外面的现实世界,也有了点新的认识.有多少个人,有多少颗灵魂,是象狗娃一样,是带着心灵的镣铐在外面奔走啊.他们偶尔的成功,突然的失败,无不是与我们生活的整个社会环境,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的。
大家都在匆忙的奔走着。不管这种奔走是好的还是坏的,至少在他们自己心里,都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不容置疑的。即使这种选择,有可能挑战道德,挑战我们本来应该有的伦理观念,对社会造成危害;但由于物欲指挥棒的作用,那些就都被略去不计了。整个人生,就被资本的这双手,给牢牢控制住,我们自己还昏然不觉。
而整个社会,由于资本资源的稀缺性,人力资源的富余,在对个体生存的人而言,彼此间矛盾就不可避免。当作为中枢神经的协调不能有效发挥作用的时候,那激烈对抗的年代,也许就会在不久的时候到来。
很值得欣慰的是,在一本书里,我曾看到这样一句话:“他们觉得这个社会黑暗得不值得去爱,曾经觉得自己的人生在那些富豪官僚面前卑微得象一根稻草,曾经痛恨爹娘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在这样的环境下。却还是为了这个糟糕的世界而抛弃了小小的家园、爱情、前途,把自己碾碎在历史的车轮下。 ”
(四十五) 苍茫大地
第二天,我还迷迷糊糊的,就听到屋外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我知道,这是父亲起来了。
我父亲是村里的支书.自前几年被村民选上以后,就一直在这个位子上干着.他为公家的事情,总是表现得很积极。你看,今天还这么早,他又要出去,为将要建的村民公路,处理买水泥的事情.
照例他洗把脸之后,就拿起锄头,先到地里转了几圈。这是他长年在农业生产劳动中,形成的习惯。他首先要到庄稼田里看看,禾苗长到什么程度了;然后就到自家的柑橘园里,看橘子是不是长势喜人。等他这样转悠一圈之后回来,就会打道回府,处理村上的事情。
今天,他要我一起,陪他到镇上去,看修路的水泥来了没有.吃过一点昨天剩下的东西,父亲和我就上路了.我一路走着,心里颇不宁静。又在这条走过了千百遍的路上了,想不到自己走了出去,转了一大个圈,竟又回到了这块生养自己的土地上。在这一路上,我们首先穿过的是一片大的林场,林场上是清一色的松树林.因为松林稀稀落落的遮盖,巨大阳光的影子,在风的吹拂下,在我们面前闪来闪去.在树林里蹦跳着,从一棵树木跳跃到另一棵上的松鼠,戏耍着在你面前,不断带给你心灵的惊异.还有啄木鸟,它们笃笃笃的敲着腐朽的枝干,想捉住里面深藏很久了的虫子们。在这里,能使你看到一个新的未来:辛勤劳动,开心生活,仿佛就是命运的全部真谛.
一路向前,就到了年代久远的山田上。山田是经过好多辈人,辛勤劳动的结晶。我们的祖辈,曾经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无可比拟的物质财富,也成就了战天斗地的佳话。当我再次把它凝望,心里却不得不凉下半截来。齐腰深的茅草,几乎弥漫在所有的田坎上;一半以上的山田,已经长年不再开垦。那用来浇灌水源的水渠,早已经被泥土覆盖,失去了它原来的功用。即使那些被种下庄稼的山田,也是粗放型经营,或者是种下旱地的棉花,或者就种了黄豆,稀稀疏疏的寂寞在曾经繁忙的地方。
再跨过几个沟坎,就到了车路上.车路是比较通俗的讲法,在我们那儿的乡下,把车跑的土公路都这样叫着.在车路两旁,就是比较平整的田地,大而成块,丰腴而肥美,我们就称它为垄田.垄田基本上不需要水渠灌溉,它自己靠天就能很好的生长着.到了正当收割的季节,在这不算广袤的一片天地上,稀稀拉拉的,人们会从各处汇聚拢来,收割这一片片的金黄.过去的时候,收割的人们,各种年龄段的人都有;现在,在作活的这些人中,就只剩下了老人,妇女和儿童,几乎再也看不到一个青壮的影子.
这就是这一片土地正经历着的一些人和事.在山坡上,需水灌溉的许多旱田,几乎都被荒废了,因为再也找不到更多的青壮年,来耕耘这些地方;他们都匆忙的离开这里,被卷进了城市化的浪潮中.从很远的地方望去,在这些需水灌溉的田地上,仍能看到很深的杂草,高高的立在那里,还一直在心灵里疯长.已经好久,没有人再把那片田地,给怀想了;也许,我们的父辈们,还记得通往那里的路途;但等到了下一代呢?我想,它也许会逐渐被人遗忘,离开我们曾经有过的清晰的视野。
而那山野间的旱地,它们的命运又如何呢?在父亲的叙说里,除了靠近村庄的几块膏腴之地,其余的要不是一直荒弃着,成了野地;要不是就成了退耕还林的模块.已经没有人,肯花时间,去理会那些地方了.只是有一个例外,当林业员下乡来,发放退耕还林的款子,人们才又把它们记上一会,互相之间扯红了嗓子在进行着地界之争。
曾几何时,这片土地也生机勃勃,毛泽东时代修建的水渠,一直给这片土地带来着滋润。广袤的田畴上,星罗棋布的分布着各条分渠;一到夏天干旱的时候,它们就发挥了巨大功用.分田到户后,集体经济逐渐趋于瓦解,人们更专注于自己个人的利益。他们对集体的事情,开始消极怠工,时常的,村里的小组长叫了半天,也才有几个人出工,来维修这水渠的事情。
这样马虎了事,自然最终受到惩罚的还是自己。到了农忙,急需灌溉的时候,时常不是这里垮塌了一大块,就是那里的水在泥沙上面很缓慢的流动,使人心急如焚.而沙层淤积增高,年年如此,导致大坝平面,也不得不随之水涨船高。毛时代修起来的水泥底子,也在长年累月水流的冲积下,早已经是面目全非,变成了泥巴底子,水渠的灌溉功用,正一年年处于衰退中.
而这里的人们,自然也不会去管那么多。他们只是在自己的利益受损的时候,偶尔抱怨一下;其余的时间,他们只是象城里的大老爷们一样,迷恋着自己的休闲娱乐生活。他们稍有些余钱,时常的,就是四五个一伙,搓麻将,玩牌九。玩得兴起,他们会大声的叫嚷着,使自己的神经处于极度亢奋的境地。
在这样的时候,我仿佛感到了时间的静止,我只是很悲哀的立在他们旁边。他们,或者它们,在天空的巨大幕布下,仿佛开始停滞不动,整个世界也开始停止了在人间发出声响。我所不能碰触所不能理解的,只是活生生的展现在我面前,我对一切都产生了无能为力的恐惧感.我开始想着,我如果是一只鱼,那该多好啊。如果我是一只游,我就要再次游向远方,把这里的生活,给彻底忘记掉,从而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但是,我能否在别人都选择静止不动时,使自己成为想向远方流浪的游鱼?我能否摆脱内心既有的恐惧和不安,寻觅到一个新的自我? 我不知道.再次的,当我把眼睛回眸,放在家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上时,内心的迷茫,涌动着的丝丝心酸,还是一如既往的把我层层笼罩.
难道我的心灵,它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这个模样,直到我离开了这个世间,它才肯终止这种痛楚的沉思?
(四十六) 来得凄凉
一路心事重重,终于走到了镇上.这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晒在脸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父亲先拿手机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包工头水泥来了没有,等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就带我直奔预定卸货的地方.
运水泥的是一辆卡车,卸货的地点就定在镇上乡村车辆站的附近.这次运来的水泥,不仅有我们村的,也有邻村的,他们村的村道,同样在大张旗鼓的开修。在卸货地点,我与父亲见到他们村的支书。这位书记姓张,与我父亲已经相识多年。这时他已经光着个臂膀,在现场帮忙搬运货物下来.见我们过去,他马上走过来,跟父亲热情的打着招呼:"刘支书啊,你好!怎么今天来得这么迟,你看我们,都已经快搬完了呢.来,抽支烟。”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取出一包常德烟来,递给我父亲一根。
"恩,本来准备早点来的,只是我们早上有点事儿,耽搁了.”父亲拿打火机点燃烟,狠狠的抽了一口,跟他说道。
“问个事儿,老张,你们这次搞了多少包?县里不爽快呢,这次才给了我们三十包水泥,还不够塞牙缝呢.”我父亲走到一旁,拍着张支书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着。
"唉,别提了,我们还不是一个样.说好了给五十包水泥打底,谁知道最后才拨了三十五包下来.现在不够的的,他们叫我自己想办法呢。可是,上次为修路的事儿,人头已经摊上300块了,现在还能问村民要?这事儿,难办啊。”老张长长的嘘了口气,对父亲说道。
“也是,咱们都差不多呢。我们那边,因为各小组分散,人头摊得更多,每个是500的。现在再往村民要钱,是不可能的了。可上头口口声声支援我们,却总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不我刚去县上求一次,还是一纸空文的。终于发善心拨了这点下来,我的腿可都跑断了才得的。哎,这个路,不知又得多久才修得成的了。”我爸爸也发了牢骚说着。
“是啊,村民们早就发了怨言了。说什么‘左三年,右三年,前前后后又三年,’这路还没有修成。更恶劣的情况是,我听说附近一个村的干部,把村民们辛辛苦苦集拢来的钱,竟搞得在人间蒸发了。这世道,真他妈的邪。”张支书气愤着说道。
“你看看,从我们张湾到你们刘村,这个主干道,就是3.5里,再加上从你们那到我们这头的组上公路,又是三里,总共是6.5里。这个主干道的资金问题,已经解决。只是这组上的公路,本来大家就不是一起住着,而是零零散散的分住开,这就搞不拢来事了。现在呢,他们吵吵嚷嚷,意见纷争很大,我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把村级公路修好,等以后有钱了,看能不能把组上的公路再连接上.”他几乎是叹了声气。
"哎,都是差不多.我们这边上一届是实在搞得不成样子,所以激起了民愤,才灰溜溜的下了台的。现在呢,既然村民们信任我,我再苦再难,也要帮扶着想办法的。我今年的目标,与你的差不多,就是一定要把村道给修起来.再不能耽搁了,大家都盼望着通水泥路的那一天呢。但即便如此,我们的资金还是有缺口,向县上一对一的帮扶部门要钱,他们早就说困难了.虽然已经向村民集资过一次了,但我还是想厚着脸皮,再去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看行不行.”我父亲一边和我下水泥,一边斩钉截铁的跟他说.
"我佩服你的勇气,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行得通.我的情况也是好不了哪里去的,上次我去县里找了我们帮扶单位财政局的罗书记,他口上说得动听,但就是不给你来个兑现。你说的再向村民集资的事儿,其实我已经试探过一次了,他们普遍反响很大,很多家坚决不肯出钱.”他一脸的无奈.
"算了算了.这些事情还是不说了罢,说起来就头痛。老张啊,你家情况怎样,老婆还时常出去搓麻将吗?今年你家的水稻长势可喜人着呢,我看你的田里,稻穗都是满线满线的,肯定又是一个丰收年."我父亲扯开了话题.
"哎,那个死婆娘,别提了,老大了性子都改不了。庄稼长得好,丰收倒是丰收了,就是收不回啊.你说现在,到哪儿去找人手来给你帮忙?谁家不是几个老头子在家?你看现在,我忙完了这头,又得马上到田里面忙去了呢.要不然,那死婆娘又得叫翻天了.”他一脸的苦笑.
"是啊,丰收了,这本来是件好事;可你看看,这化肥的价格,却象一匹不听使唤的牛一样,一个劲儿的疯着呢。你算算,复合肥从几十块涨到了一百多每百斤;尿素也一样,快奔一百块每百斤的价了;钾肥就更贵了。你说,辛辛苦苦下来,还不是又白修了一年地球了.”我父亲若有所思的说。
"还有,就是农药的使用问题。甲胺磷,敌敌畏这样的农药,虽然上面三令五申说少用,说他对作物有高毒的危害,但是谁听他们的呢;如果我们不使用狠一点的农药,哪还会有收成啊,早就会虫儿满天飞了。现在的杀虫剂,药效也是越来越差了.象那除草剂,原来一包药可兑两三桶水来打,现在兑一桶水,你还要掂量着,要不然虫子是死不了的。而且,现在庄稼打药的间隔天数,也越缩越短了.种一季水稻,不来三四次药,你的田里哪会有什么收成啊.有的年头,由于害虫闹得厉害,打药的次数过多,连自己都不敢吃这些刚打下来的稻子,就只有全部给卖到外面去了.”张支书站在一颗香樟树下,喃喃不休的说着。
"是啊,是啊,都差不多,我自己也深有体会。我们村这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大家的情况,就是一窝蜂的相信农药的功效,地都懒得耕了,见有草长,就撒下除草剂了事。到了这种地步,换来的就是它们的抗药性大大增强了。我给果木,田里的庄稼打药,由于来的次数太多,感觉自己身体都受到伤害了.你说,在那酷热的天气下,汗津津的衣服沾满着农药的味道,一持续就是好几个小时,不得病才怪呢。我每次到田里去一趟之前,自己都要吃一片解毒药,这样心里才算长吁一口气,自以为感觉好点。但是,尽管如此,我每次做这个活儿,心口就闷得厉害,不知道是叫什么给害的。”顿了顿,父亲接着说:“我这还算好的,有的人由于家里承包了别人的田,一到喷雾的时候,时常是持续好多天,这样他们都有昏倒过的呢。还好,当时由于发现得及时,才没有酿成更大的悲剧。”
“唉,这个地啊,我算种够了。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日子还得过啊,你总有妻小儿女吧,谁叫你是天生的一条贱命呢。大家,还是得过且过了。”我父亲把燃到手指头的烟给扔掉,脸上一脸无奈。
张支书点了点头:“哎,不说了,这些个事情,说多了又有什么用呢?你以为这世道还真有个救世主啊。我老汉活了五十多岁,算看透了,靠不了天,靠不了地,也靠不了祖宗;靠自己,唉,也是没个头的,说不了哪一天脚一伸,人就这么去了。”
天气已经热得象蒸笼一样,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沉闷的空气,从这头流到那头,又从那头给流回来。我父亲拿出自己的草烟斗,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象是突然记起了什么,问张支书道:"你的娃现在到哪里去了,怎么好久没看到了?”
"这顽劣的东西,他能到哪里去了.前几天,跟他舅舅一起到濒海市去了.说是打工,我也不怎么指望着他的。现在的年轻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他自己的那张嘴都糊不好,你就甭想他能给你带来什么了。我是这么想的,反正他已经初中毕业,老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出去一可长个见识,二呢,也许能带个女娃回来。现在,不都流行这个吗,如果能成的话,就少了我以后给他想结婚的事儿了。”张支书虽看起来好像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但到最后的说辞上,还是对儿子抱着些希望。
“恩,我都忘记问了,你老哥的娃怎么回来了?他不是早几年就去上大学了吗?怎么今天陪你到这里来了?”他说完了自己的娃,又转身对父亲问起我来了.
"哎,也不知怎么搞的,他在学校那边老是犯病,我就叫他回来休息些时候了.他还没毕业,到时还是得回学校去的.”父亲慢吞吞的说着。
我知道,父亲几乎是帮我圆了个谎.但到了这时候,我也无如之何,只是待在一旁,静听他们的谈话。
"哦,这样子啊.娃读些书也好,就不象我们过去那样睁眼瞎,作事情也懂礼了.我的娃就不行,他就死硬的不肯读书.我对他,就没有办法,只能随他去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弄得我都哭笑不得。但是,这话对于我父亲,却是起了很大的效力。他露出自豪的神情,好像把生活中的所有痛苦,无奈的事情,都忘了个精光。他心里在想,毕竟,自己还是有一个大学生的儿子,在这十里八村里,是没有几个能是这样的。
(四十七) 天才的心
回来的路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象张书记的儿子这样的,才读完初中,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已经在外面讨生活的年少青年,在我们的乡村里,是大把存在着.他们都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不再读书,走上了一条漫长而艰辛的打工之路。
回想起来,象我之辈,是一直在读书,这青春年华,就这样的耗在这路途上了。青春耗在路途上,这本来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么漫长的怀着希冀,它值不值得?想想父母,这么多年,一直辛辛苦苦的供着我们,而我们能够回报给他们的,将又是些什么呢?我们已经不可能凭着这一张纸文凭,去谋得一个好的差事作。我们出了社会,在谋生能力上,甚至连斗大一字不识的人都不如。
比如象我,很少在筋骨上锻炼,根本就扛不动重活。出了外面,找不到一份文职性工作的话,进了血汗工厂,就只能茫然无措,咬紧牙关硬挺。而如张支书儿子的大把乡村少年,由于早早就得付出体力来换取生活,因此到哪儿都能随遇而安.
这次张支书,虽然说是不怎么想着儿子能有什么个出头之日,但他还是给儿子想了这样一条路:娃跟他的舅舅去学搞装修了.这一行当,虽然苦累,但却是很来钱的一行。据那些搞这行的人说:成了熟手的话,一天搞个一百来块是不成问题的.象张书记的小舅子,这几年就是因为在外搞装修,就小小的发达了起来;他不仅家里建起了小洋楼,而且两个原来眼巴巴没有下文的儿子,现在也结了婚.
这样想着张支书的儿子,不禁又到了自己身上。象我之辈,出身寒门,父母死撑着供书,不仅没有播下希望的种子,更多的是沦向一个茫然的不可知。由于长年的积累,这样的农村家庭,都欠了或多或少的债务。而因为一直在读书,欠钱又不能马上还得了,这样使家庭与亲戚朋友的交往,也种下了很大的阴影。而这样的心,在沉默的隐忍之后,也只是持续的阴郁下去。
这就是现实中的存在。我想,这样的日常回环,谁能愿意看到?现实中的冷漠可怕,是一直吃人般的来来往往。假如你还是自以为能够暂度难关,我当然不想争辩个什么。可是,再深入一些,我如果把话挑明:你根本就没有半点未来,一切都是那样的捉摸不定,你还能作好心灵中长长的磨练准备吗?
假如我有来生,假如我之前能对这个社会有更深的认识,我还会愿意,去耗费这样没有回报的物质和精神,来庸庸碌碌的度日如年吗?
当然,这仅仅在我自己心里所想,它决没有在父亲面前,说出来的意思。在父亲那里,我总是表现得很乖,言语行动之间,无不使父亲还感觉到放心。我不想让父亲知道,我是如此的不坚强,如此的悲观绝望,使他伤心.从小到大,我学习优异,生活勤勉,作什么事都不是出格着有不妥的地方。因此,在人前人后,他一直把我当个宝,随时就夸耀着;你想,我还能再去说什么,让他丢人现眼,难过下去?我现在唯一能作的,就是使这样一种假象的快乐,持续下去,不使他马上知道,好给他小小的慰藉。
这就是我当时面对父亲,所能作到的一切。当我回到心灵,回到现实中,只有自己才是明了,我对生活,我对未来,是抱着怎样绝望的心情。说到底,我是庸庸碌碌的活了这么些年,我一直迷茫着不所知,找不准未来的方向。有时候,我甚至会连每一天的度过,都感觉到绝望透顶。我看着别人光鲜的生活,想象着他们的命运,我就是不能服从,这样一种事实:他们因为有了社会资源或者权势的快车道,就能生活得很是滋润。
我的心灵并没有腐烂发臭,我只是不能释怀,这整个社会中,那种无奈的现实状况。我的心灵也不是激不起半点涟漪,它只是一直休眠着。我早就想着,即使自己是白活了一遭,我还是要彻底弄清,自己的这个世界,它们到底每天的在发生着什么。
也曾经想过,在这样的人间,他们与我格格不入,难道就是自己个人的问题?我在生活中,不管怎样,待人还算和善,心思也不算够坏,我一直的,在内心里头,有一个道德准尺,来衡量自己。只是,
我不能视而不见的是,它们又发生了什么呢?对我个人而言,在我这里,当我在某些事件中,哪怕我尽了全力,对它们的必然发生,还都一直是无能为力。它们的实现和吞噬能力太大,我有时都还来不及眼花缭乱,它们就横亘在了你面前。于是,我不得不心里承认:个人的力量实在弱小,而整个社会,它只在是炫耀着自己的巨大脸面和财富时,才表现出无比热情。它并不会把弱势者的诉求,哪怕一丁点,给放在心上。
于是,我就只能隐入自己的内心。我假装着,顺从的样子,聆听他们给我的全部灌输。我应该成为别人的楷模,我应该豁达大度,我应该相信有一天,就象相信蟹工船上工人的遭遇一样,他们注定应为反抗了就要遭国家机器逮捕的下场。就这样,我就不能是愤青的模样,对什么东西都恨形于色,我要学会适应生存的法则,我要笑脸面对一切,我要相信上苍是来锤炼我们的,直到锤炼到死为止。我不能想着社会的某些不平,我不能仇贪仇腐,我要想着怎样成为他们,这样才算正当合理。
我更要相信中国的传统古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要在书本里面淘金,每天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等到有一天,我能深入进去,把某些教条背得滚瓜烂熟了,心也变得岩石般坚硬,这样的话,我就成了正常人,成了父亲面前真正的好儿子,我也就有了某种过上好日子的可能。
现在,走在家乡的小路上,父亲瞅准机会,再次把我教诲个不停:"伢啊,你还是要给我好生学习的.你要预先准备了,听说现在流行考公务员,等你毕业了,就考这个。吃了公家饭,那就是铁饭碗,一辈子都不用愁了."他谆谆教导着我.
我哦哦的点着头。在父亲面前,我从不想过多的争辩.他也算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懂得世道的艰辛,生活中的规则。他的苦口婆心,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为了我好,为了某一天我能出人头地,为了这书不至于白读,为了我不再象他一样,只是扛着锄头,在田地里干上一辈子的活儿,却永远不知道路在哪里。
这就是父亲给我想的未来。这样一条艰辛的坦途,在弱小的生命体面前,看起来也确实光彩照人.考了公务员,你的生命就有了个坚实的基础。先不忙着谈为人们服务的话,至少,你自己沿着这个台阶,可以顺杆往上爬。往上爬,再往前,假如你有板有眼的肯下功夫琢磨,在领导那里拍拍马屁,逮住个好机会,弄得好那乌纱帽啊,就直溜着来了呢.作了官,你还怕日子过不去吗?到那时,你可是要风连雨都有了。
这是普通人最美好的想象。人啊,有时真的很奇怪,尽管过得无聊透顶,没有希望的影子;但在自己的生命中,尽可以用发呆的脑子,把生活想象得如五彩祥云般璀璨。呵呵,我的大脑都进水了,在这一刻悬乎起来了。 但是,当自己稍一清醒,疑问就接踵而来:这样美好的事情,它在现实的世界里,能够行得通吗?就从公务员这样简单的问题着手:它的考试分笔试和面试两个部分.你就算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笔试过了,就保准面试也能通过吗?况且面试充满了猫腻,你以为你自己就是天才胚子?在很现实的场合,傻丫,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呢。
但我表面上,从不跟父亲说这些东西.我说过自己,尽管对父亲敬重,却很少跟父亲有思想上的交流.在生活中,我表面上唯唯诺诺,在私下里很少肯从他的建议或者安排。我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往往先跟母亲说了,以后他才知道下文.当然,我的这种态度也不是故意为之,我只是在遇到那些心灵里的困难的时候,想稍为缓额一下。在家里,真正有了该决定的大事情时,我一切还是听从父亲,等他来定夺,他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
走在路上,回望重峦叠嶂的地方,发现是金黄的一片.在这金黄色的大地上,在这金秋的十月,你可以听到稀稀松松的人潮声。稀稀落落的妇女,老人和儿童,他们象蜜蜂一样的忙碌,在这片曾经希望的田野上.
(四十八) 心跳的地方
晚上回家,随便翻看了几页书,总发觉没心没绪的。“唉。没想到,现在连读书也不能排解心情了。”我实在无聊,就坐在窗前,独自发起神来。
想想,自己那年才几岁,还没上学呢。就在这个窗格子上,爬来爬去,就象一只顽皮惯了的松鼠。那一年呢,我已经长大了些,背起了书包,整天的,也只是懂得玩儿,从门口的窗前,爬到屋梁子上了,得意的炫耀着。又到了哪一年呢,嗨,不知道了哩;我想,大概是离开了这里,到一个稍远的地方,去读初中去了,自己怯怯的,就从这个门口,走出第一步的呢。再后来呢,恩,是自己越走越远,离开了都不遑回看一眼,这个锈迹斑斑的门窗了。
这就是我,一直流浪的走动着的行走过程了。我就这样的恍恍惚惚的,不禁又到了现在来了。父亲昨天就跟我说,家里的水稻该收割了,他把水稻的收割期定在了明天。恩,明天就要出工了,家里的稻子,应该是金灿灿的样子吧。我都好几年,没摸过镰刀了,不知现在还行不行,我想,自己是能行的,就是这谷子,恐怕是挑不动了,我太长时间脱离了生产劳动---慢慢的,我就在遐思迩想中,渐渐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上六点钟,母亲就到我的屋门外,过来把我叫醒了.她叫我先去吃点东西,要不然得九十点钟才能回来。她嘱咐完我之后,就与父亲一起,去把该要用的农机具给准备齐全.他们一样一样的张罗:首先是拿出溜光的扁担,挽在箩筐的绳子上,一起相配.又把昨天就调试过的打谷机,从杂屋里抬出摆在晒谷坪上.父亲怕出差错,把机子又重新好好检查了一遍。他先用手摇了摇机子上的轮团,看它运转是否灵便。接着又提出柴油机,用水清洗了各个孔道,看是不是有杂物塞进了里面。作完了这些,就把柴油机安到打谷机上进行操作试机.
他们把柴油倒进柴油机里。没想到的是,刚开始它竟漏油漏得厉害.父亲搞了半天,也找不出毛病发生在哪里.最后不得已,就又用水把机子给擦拭了一遍,每个小的地方都不曾放过。这样再重新安装到打谷机上,才没有再有油漏下来.这时,我们大家才长舒了一口气。母亲又跑到屋子里,把筲箕和镰刀从仓库里拿出来,放到箩筐里面。我呢,也已胡乱的吃了点东西,带上几瓶水,就一起上路了.
我这么大了,自然是与父亲两个人共抬打谷机.打谷机前面部分是摆轮团的地方,重心向那里倾斜,父亲就在那儿用力扛住;我呢,虽然长到二十多岁,四肢发达了,但力气却没有跟上,就只有抬后面中空的地方.母亲则跟在我们后面,,一个人挑着箩筐,也不见得轻松的走着.
虽然抬着打谷机轻巧的一边,但跟在父亲后面,还是觉得隐隐吃力。不仅颈部被勒得生疼,而且没一会儿,心也砰砰直跳,我开始发出清晰的喘气声。在当时,我真害怕自己手一松,那巨大重量的机器,就直直的压了下来。
还好,我是一个倔强的人。从小到大,我的倔脾气,都是用在了不肯服输上。现在,尽管我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已经完全不能支撑了;但想到离目的地已经不远,再坚持一下,就能马上到达,这样,我就紧咬牙根,坚持着支撑了过来.豆大的汗珠流出,我开始觉出千斤重担的压力。我想自己,是不是快要爆炸了,但顽强的意志力,还是使我维持起了身体的平衡。
终于到了田坎边上.我小心的随着父亲稍微倾斜下跪的姿势,缓缓的放落下打谷机。就象放下了一块千斤巨石,我感觉到突然极致的轻松.只是,还没等我喘够气,父母亲已经脱下鞋,卷好裤脚,下了田去。他们拿着镰刀,灵动自如的挥舞起来.马上,刷,刷,刷的声音,在稻浪丛里一直响起.这时,我也顾不得自己刚才还汗液津湿,拿着寒光闪闪的镰刀,就开始挥舞起来.父母亲割得很快,马上就放倒了一大片,一束束的禾棒子,延伸到我视线有点模糊的地方(我是个近视眼啊).我由于这几年来才第一次挥舞镰刀,因此,速度就慢了一些,远远的被抛到了后面。
当割了一块田之后,父亲停了下来。他拍拍身上的露水,径直走到打谷机旁。他先是把镰刀放回箩筐里,然后对我努了努嘴,示意我也过去帮忙。我把还在手上的稻把子放好,就跟了上来。父亲先是放好轮团,然后就把本来附着在打谷机机上的板子,从田埂上拿起,给一块块装到机身上.接着,就开始安放柴油机。把柴油机装在机子上一侧的固定的铁架上,捆扎牢实,大致就可以了。而后,就用一根粗绳子,一头牵着柴油机的把,一手顺势一扯,一次或连续几次,就把它摇响了.
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阵阵柴油燃烧的浓烟。父亲随手从田里,拿起一个禾棒子,就开始了忙碌的过程。在柴油机动能的巨大带动下,打谷机的轮团,飞速的旋转着,把一粒粒籽实饱满的谷子,给脱粒了下来。这就是现在农村打禾基本的模式。这时候的打禾,应该是比较轻松了.要是在以前,打谷机是没有安柴油机的.打禾的时候,不仅要手动过不停,还要加上脚的力量,手脚并用,才能带动轮团的转动.
在几年前,这里普遍的是手脚并用的模式占着主导地位。那时的情形,真正是象要把劳力给累死才肯罢休似的。踩打谷机的时候,不仅脸上额头全是汗珠,而且衣服全湿,就连裤裆,也全被一片水给罩住了。整个人呢,就只是机器一般,不停止的与打谷机一起运动着.
因此,为着后来的这个改进,父亲是不知乐呵了多久呢。
母亲现在一个人,佝偻着背,不停歇的割着.我看得到,她的脸上已经是汗星子直冒,全身也是稍微有点摇晃,但她却没有休息一下.“这样怎么行呢,毕竟已经年纪大了,”我心里直嘀咕。正当我准备叫的时候,父亲却已经先叫了起来:“蠢婆娘,该坐一下了,先来喝口水。”
我停止了自己将要张口说出的话,很感激的看着父亲,想着:“老夫老妻,能这样多关心就好了。”
母亲停止了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她找到隐放在茅草丛中的水瓶,咕咕咚咚的喝了几口,又递给了父亲。父亲看了看,水瓶水已不多,就对我说:“娃,还有点水,你喝了吧。”我正拿着禾把子忙碌着,看到父亲都还没有喝过,就说:“我现在还不渴呢,等回去了再说。”父亲却不管这些,把水瓶硬塞到了我手里。
我心里又不是滋味了.父亲年纪这么大了,却还要遭这份罪,整天的日晒雨淋,为一亩三分地忙个不停.母亲呢,也一辈子的,陪着父亲,就这样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着一生。这些,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有个了了的时候---
但是,转念一想:“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还不能挣钱,虽有一个哥哥,却已经成家自过;有一个妹妹,在上高中.千斤重担,压在他们两老头上,他们哪能歇息片刻?”再仔细分析,又觉出自己的不肖来:“我这么一大个人,既不在外好好读书,又不能挣钱贴补家用,却偏偏爱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无聊事情,真是呆虫一个.”
我沉思着自己的种种不是,浮想联翩。我想着,在这茅草茂盛的山峦,人们收割着,辛劳着。他们的努力,象一颗尖针一样,淹没进了深广无边的大海里.不知道,这样的时光,将何时是个尽头?
(四十九) 零零碎碎
忙到九十点钟,我们就准备回家吃早饭.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望着渐渐升高的太阳光,不禁有些后怕.我知道,今天才是收割的序幕,艰辛的劳作才刚刚开始.
我们开始回家。父亲挑着箩筐,大步流星的走在最前面。百多斤的担子,压在他的肩膀上咂咂直响.母亲紧跟其后,挑着七八十斤的谷子,走得稍慢,却显得稳当.我呢,虽然看起来最高大,却中看不中吃,走在最后。这么多年的读书,几乎把我肩膀的承受能力给报废了,我时而把担子从左肩换到右肩,时而又从右肩搁到左肩.一路上歪歪扭扭的走着,心口隐隐直喘.等到了家门口,母亲很利索的撂下担子,直奔灶房,把清晨五点多就作好的菜,从锅子里面端出来,一样一样的摆在掉了漆的方桌上.
我和父亲也没有闲着.一个拿着扫帚,把谷子上面的草给扫拢到一起,用筛子漏一下,就倒到大门口上;一个就拿起专门用来摊开谷的谷梆子,把刚打下的新谷给翻来翻去,使能够干得更快一些.等作好这些,时间已经指向十点。母亲在灶房里,已经张罗着喊我们吃饭."等一下子嘞,马上就来.”父亲边洗着粗糙大手上的灰沫子,边答腔着.
在几分钟之后,我与父亲双双走入了灶房,从碗橱里拿出碗,盛了一满碗饭,到方桌前。菜比平常丰盛,因为是打禾,很费力气的事情,桌上就有了平常很难迟到的猪肉。还有豆腐,白菜,黄豆等几样农家菜,都整整齐齐的在桌子上。我夹了几块猪肉,和白菜叶子,就
到了正屋里面吃.正屋里开着风扇,风扇叶子哗哗哗的扇动着,总算感到心里喘了一口气。
父亲也走进了正屋里,家里就这一个风扇。他一来,坐在家里的靠椅上,就拉开了话题:"今天中午回去,要把坎上的那一丘田给打完了.那里就剩下那一丘,到时抬打谷机到那里又不方便.”
"恩。每年就是那一丘悬在那里,留下一个边角的地方,害得我跟你老爸总要单独再去一次,真是太麻烦了。”不知什么时候,母亲也走了进来。
"行,爸妈。我只管干活,农活上的事情,你们做主就是了。”我一边回答,想的却多了起来。这些块田地,我简直是耳睻目染的,与它共同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我在生产劳动上的辛劳,几乎都奉献在它上面了。假如田地也有生命,它应该知道,我对它们,是怀着多么深的感激之情。因为有了它们,自己才苟活了生命的延续。
正在我出神的时候,父亲又接着说了:"哎,也不知梅子这个丫头在学校怎么样了,他回来了,又可多帮搭下咱们的。”
“她应该快了吧。上个月的这个时候,她不就已经回来了。其实我也不想她作什么的,她帮我煮煮饭,照料下家务,我心里就心满意足了。”母亲答道。
"妹妹回来了好啊.都两年没见她了,不知她现在怎样了,长高多了吧?只怕都不认识我这哥哥了.”我一听到妹妹,心情就高涨起来了.
"哪呢,你可不能冤枉她,她可一直记着你这作哥哥的,她不跟你亲还跟谁亲.上次你在学校为了她生日给她寄的什么东东,她现在都还保存着呢.她竟还不让我们碰它,说是哥哥的东西,不能碰的。这个小妮子,我们都不知拿她怎么办了."母亲笑呵呵的说.
一提到妹妹,我心里就极其舒坦。她象祥云一样,给这个不怎么很幸福的家庭带来快乐。她太懂事了,从小到大,从没让母亲撇嘴过。要她作什么,她总是规规矩矩的,把事情给作好,再来问你她做得行不行的。她跟谁都亲,对母亲百依百顺,对我呢,就爱睁着双大大的眼睛,来求我给她想到的许多问题,作出回答。
"是啊,她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强脾气,跟她的哥哥一个样.”正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父亲又添了一句.
“她怎么跟娃一个样呢。她现在还小,想得不远罢了。你看她读书,直蹭蹭的蹦在别人前面,我看,她以后比她哥哥还有出息呢。”母亲反驳起父亲来。
“你总是护着她,我知道,你们母女一条心的,我以后不说就是了。”父亲笑容灿烂起来。
"知道就好。我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咱可是为着咱们整个家的。”母亲回道。
听到父母亲说来说去的,我想着“这样才好呢,这才是一个家的样子,‘只是梅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希望她千万别象我,这样四不像的,什么都没有,读书也是个花架子上的功夫,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禁有些伤情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坐在椅子上,最后想道.
吃完饭,父亲继续去倒腾晒谷场上的事情.母亲就去洗碗,忙厨房里的事.我呢,准备着给猪喂食.已经到了十点多钟,猪早已经喔喔喔的叫了起来,闹腾得厉害.我走到栏边,打开猪栏门。它们一看见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的往外拱,想从里面冲出来.我见到这种情形,就先拿根竹条,把它们教训着赶开。等猪老实了些,我趁着它们不注意,就把猪食给淋到了摆放在里面的盆里.
------时日荏苒,相思,我跟你谈这些,是不是都是些琐碎的化身?对于一个死去的人,还回忆这些,是不是显出不洒脱来?如果你认为如此,我自己心里能够坦率承认.我与别人比起来,真的不够坦荡,也不够心襟开阔。我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自己的生活泥潭不能自拔,我对整个外部世界,也不见得有什么深刻的认识,我就象一个呜咽的孩子,在那里发着不合时宜的牢骚。
可是,为什么,相思,我虽然根本就不算经过什么大风大浪,社会常识也奇缺,却还是时常看到许多不想看到的东西?我比不上街头讨生活的混混,但为什么我却对他们持鄙夷态度,还自以为豪?相思,你知道没有,虽然我从没有想得更远,也没有使人记忆的所在;但是,我在自己的经历过程中,已经足够努力,也心平气和的去对待生活.这些,难道还有人能够怀疑!
(五十) 漫天阳光
我和父母亲又回到了广阔的田野上。
正当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来,刺进身体中.山谷象火一样在燃烧,滚烫的焦灼,溢满整个意识中。我看着远方,仰视着整个旷野,希望温度能稍微降低,好使自己心口不至于闷得厉害。
偶尔,会有一丝风吹来,带着少得可怜的清凉;或者,会在一阵长时间的炙烤之后,太阳跑到了山的一边,另一边就阴了一下子.整个中午,我们就在这漫天阳光来来往往的驱驰下,作着收割的事情.
天气实在太热了,大概到了三十六七度。父亲打了一辈子禾,这时也好象有点经受不住,不停的喝水.他还使裤腿不再扎起来,放了下去,好在水田里能感觉凉快一些.我在这时,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要炸裂了,不由自己意识的支配起来,只是机械性的作着忙碌的姿势。
父亲不愧是农田里的一把好手。在这最忙的时刻,只见他站在打谷机上,手拿着禾棒子,左右的移动来移去:在打谷机的转盘上,随着激烈的碰撞,饱满的籽实,纷纷的四面溅射开来。
父亲的动作有条不紊,没有一丝杂疵。他多年以来,就熟悉了这种活计。从小学四年级开始,他被爷爷从学校里叫离,就一直从事着这种最简单的生产劳动。他从没有感觉过,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妥;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种田的命,自己能做的,也就是一天持续一天的耕作下去。
母亲,现在立在我和父亲不远的地方。母亲脸上,由于长年累月在阳光下的曝晒,早已经是黑黝黝的颜色。她弓着身子,正卖力的拿镰刀割着。一束束的禾苗,在她的手上简直是跳着欢快的舞蹈,刷刷的游动起来.她很沉默,也很坚决,好像忘记了是如此热的天气,只是用镰刀在大地上挥舞不停。
我这时也一声不吭。我只是和父亲一起,站在打谷机上,手拿着禾棒子在转来转去,稻絮飞满了脸上,额头,粘在湿透了的衣服上。周围已经没有人,他们都已经回家去了。现在这个垄里,就剩下了我们一家子三个人,还在响着轰轰隆隆的机器声。抬头看一下天,太阳正当头,胸口已经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身体开始渐渐乏力。我有心加快速度,但在转盘上运动着的手,还是明显的放慢了下来.
时间已过了一点,这丘田还剩下一个小角,在等待着我们去把它收割。这个时候,我不仅完全汗涔涔了,心口也开始觉着肿胀痛了起来。拿着禾棒子的手,越来越麻木,真想一甩手马上不干了,找个荫蔽的地方,坐着去享用凉风习习,再也不把什么给去想。
热气漫无边际。天好像也故意跟人作起了对儿,周围已没有一丝风声。树木早耷拉下了叶子,枯萎的立在你眼所能及的地方;小草只是微微动弹,害怕儿似的的躲在角落里。田里的水,象泡开了一般,死死的把脚缠住。我和父母亲三个,就立在这广阔的原野间,默默的承受着大自然所给予的一切。
我开始努力的跟上父亲的步调.我打禾的速度时而推进,时而又暂缓一点,好与父亲的动作协调,保持一定程度的默契.在手的不停动作中,我几乎没有时间,来作其他额外的事情。不停流淌的汗水,和着盐份的咸味,随着它们自然的状态,模糊在我身体的各个角落,我仿佛忘记了它们的存在,只有手的机械动作,和心灵的苦苦支撑,来延续这过程中的传奇。
"乐乐,你在外面读书可要加油了,这可不是你干的活啊.”父亲这样忙累的时候,还不忘教导着我.
我默默没有做声。要知道, 这样水深火热的工作,确实不是一个平常人想能作的。即使他想体验生活,想知道干活的苦累,他也只会是在做上一会儿以后,马上就想着要怎么离开为好。
只是,我能有选择的机会吗?无论是过去还是对于未来,我一直在把它深深怀疑。我并不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我的心智也一直清醒。从小到大,我所遇到的情况是:假如我花上与别人一样的努力,即使我能够做得与别人一样好,最终我必然受到淘汰。时常的,并不是我不努力,也不是我丧失了作人的原则,只是由于我贫寒的家境,只是我每次不肯看别人的眼色行事,于是总是受到潜规则的“规则”。
天气更加热了起来。象一位威严的老人,给小孩子的心灵以刺伤一样,我感到心口更加憋闷得厉害.早就憋风了,水里的温度还在直溜溜的上升,仿佛下身是泡在滚热的开水里了.鸟声是再没听到,只是热噪了的鸣蝉,在嚷嚷个不停。整个身体,象是处在一个荒远的大沼泽中,全身充满了潮热的气息,仿佛自己就要在瘴气的熏蒸下消失.
"没有多少作了,再加把油,孩子.”父亲看到我转动着的手颓了下来,就鼓励着我说.
我从自己家的田畴望向周围:在一片稻浪的长廊中,自己家的这块稻田,仅仅象无边海洋中的一座孤岛,根本算不上什么显眼.但是,一片片黄金涌动的稻浪,正是由于有了无数这样的家庭,无数多种的辛劳,才成就了它的灿烂耀眼.这就是农民,他们经历着,他们来过,他们浇灌了足够多的汗水,才种出了一片片金色的走廊.在人类的历史上,正是有了他们,才创造出了最基本的物质财富,使人类祖祖辈辈有了绵绵延续的根基.
我现在就身处这一片金黄的环抱中.既不去记清,自己洒了多少的汗水;也不想去说明,自己作为一个卑微劳动者的伟大.我只是想用自己的行动证明:我已经能够吃苦耐劳,我也是千万个劳动者的一员!
(五十一) 亡灵日记
相思,不知怎么的,写这些叙述语言,我感觉到表达的疲惫,和不可言说的哀凄.要知道,我本来就不善于表达,也没有好的心绪,来完整的面对生活。在现实中,我要不是高兴过头,要不就是哀伤过度。我的心灵里,总是装上了太多不可为人理解的悲苦,以致在人前老是碰壁,遭到明哲者的嘲笑。
想想吧,人若处于这种日子中,而且总不得解脱的话,将造成一种怎样的后果。本来就心境不佳,又遭到某种暗示的揶揄,你能不有半点对未来的怀疑吗?遇到这种情况,我不知道别人会怎样想;但对于我来说,至少以我恍惚不宁的心绪,我会变得疲惫不堪的。小人哲学在你周围占了上风,你不能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你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痛苦?你在思想层面锻炼出来的情操,在别人那里不名一文。你唯一所能作的,就是卑微的隐忍.可是,尽管我已习惯了这样的隐忍,却不能容忍自己,在日复一日中,就永远这样迷失着方向.
在那高高的山坡上,稻花弥漫的地方,我的心,曾经与一个时代站在一起。在那个时候,我有理想,也有梦幻的花蕾。我总是固执的以为,现在不好,那就向前往明天的方向去吧。在前方,在你眼里所不能及的地方,一定有一片更为灿烂的蓝天,在等着你嫣然的青春。
在那样的时代,我的心曾经一次次想靠近生活的极限.我勤奋学习,学业优异;我勤于农事,任劳任怨。无论在读书上还是在农活上,我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把它给作好,不想使之留下瑕疵。那些懒懒散散的人,看到我如此作为,都曾诧异的看着过我,也不很理解我,为什么我就能在生活中如此出色。
时光就那样的渐渐远去,我也慢慢长大。当我还是恪守着原有的信条,不肯作任何改变的时候,原来儿时懒散的同伴,早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这块土地,他们开始了到远方淘金的历程。他们有的回来了,挣到了钱,又出去了;他们有的出去了,却很少肯再迈回这块穷困惯了的地方。而我,还是两手空空,心平气和的,在一边耕种,一边读书。我还是那样傻傻的坚信:这是我梦开始的地方,我就从这里起飞远航。
我等待了太多时间,也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我不曾知道,在我这样向着一个方向努力的时候,一声炮响,已经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读书不包分配了!”这是当时最直白的一句话。如果是普通人,当然不能从这个事件的背后,去洞测到什么东西。只是,假如一个人,他从小到大,就痴迷历史,对历史的感悟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你就会知道,这个事件对他未来生活的影响,将是多么的巨大。元朝当时取消了科举制度,即使最优秀的知识分子如关汉卿之流,也只能在市井谋生度日。一个制度取消了,如果代之而起新的规则,并不来得公平完善的话,那最没有社会关系或资源的人,就只能是首先一批被淘汰的对象。
“一种深深的恐惧袭来,他一夜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还将是一无所有。儿时的同伴们从沿海之地回来了,他们或多或少挣到了些钱,都开始张罗着结婚,有的甚至已经花开蒂落。而他自己,在读了这么多年废书,付出了这么多年的汗水之后,将什么也得不到。他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将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
在一片蓝天下,生命旅程经过的地方,那里有鲜花,那里有杂草,有心安谧的地方,这就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啊,行走在你苍远的山间,为什么我还是如此迷茫,找不清生命的方向?
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啊,我知道你不能给予回答。在你这里,是不需要太多感受,也不需把迷茫的眼睛投射出去.你千百年来,就习惯了默默的生存法则,你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人间发生的一切,你仅仅就只是历史的一面镜子。
我是微不足道的,我象曾经来过你这片土地的千万子民一样,努力耕耘,辛勤劳作过。我把汗水撒在了你这片田园里,你并不见得给我回报.我如平淡而又素苦的庄稼人一般,来了,又走了,却不知道前方的路途,将到底通向何方------在你这里,没有辉煌的路径,也没有名士的足迹,你只是如最普通的劳动者一样,平平淡淡的,还悠然自得,闲看流云。
我不敢鄙夷你这个地方,就象我不能忽视自己的出身一样.我是从泥土里摸爬长大的人,全身散发着泥土的气息.即使我走得很远,也不能完全融入到远方,而把你-我最亲近的家园给遗忘。家乡的土地,尽管贫瘠,也始终得不到外界的注目;可是,正因为它习惯了这样的恬淡,没有沾染上外界的风尘气息,才使我,更有理由来把它给好好爱戴。
自小时开始,我一直心安理得的行走在这山坡和沟坎相纵横交错的地带.我的心尽管走过老远,在书香的陪伴下,它有了世俗的洗礼,也经历了一路风尘;但是,那梦出发的地方,依然是这一片苍松的翠竹,绿绿的橘园,这无处不在的童年记忆。我不能忘记这个地方,就像不能忘记自己生息的最初源泉一样,就像不能忘记这生命的风帆,它应该有的引路人,曾经给予无微不至的指引一样。
再也没有别的地方生长在我的灵魂里,再也没有新的意境能在我头脑里扎根.我清新明朗的灵魂,只是想把这样一处稍显阴湿的坡地给润泽灌溉.我同样想着相思你,是不是能够理解,面对这世道的沧桑,和这人世的昏黄,我为什么会产生出如此这般的心曲?
我不是胡言乱语,也不是水土不服。我只是比以往看得更清,我只是不想随随便便的去追从别人。外面的世界怎样了,是不是与我有关?他们不同命运的日子,是不是我应该也去掺和?我能够改变什么,我又能够做的了什么?在一瞬间注入心的,真的就是灵魂的醒悟?
我不能知道。当我读着《资本论》,再反观人间的时候,确实觉察到了社会潜藏的一种微妙关系。可是,即使我知道了这些,又能怎样的于事有补?我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弱小,我连改变自己命运的信念都没有半点把握---
而离开那纷繁芜杂的社会关系,我的家乡,于我的心魂,却是无所不在的令人感到清新。即使我死去了,我幽魂的脚步,可以夜夜在这里漫步;我高蹈的思想,并没有因为离开人世而极致疲惫;我一如往昔的眼神,仍熠熠生辉在高高的山梁上.
我不会忘记,这是一片生养了我的土地.这里有我全部人生的印记,这里既是我人生的起点,也是我生命过的终点.当我的生命,以焰火燃烧的姿态,瞬息的离开了这里,这并不见得可怕。相思,你要知道:一处阴暗潮湿的泥土,同样承载着我长眠下的灵魂里,那无尽无息中生活过的倾诉.我停留在塚形的坟墓里,我是一个孤苦过了的灵魂,但愿你不再像我一样,度过了一生凄苦的生涯。
我流连于家园的地方,就象我流连于一个世纪的梦想中.我曾轻轻的来去于所有人的身旁,用小巧的心思,来构筑人类心灵的秘密花园.我并不怜惜自己,宁愿自己成为那人类中少见的实验品.我作了自己人生的实验,而实验的结果只是换来了天崩地裂的撕掣声,我就这样在不自觉的知觉中离开人群而去.
啊,相思,假如你还记起我,就在坟冢上烧一堆纸钱。那烟火的燃烧,尽管不来得更令人振奋,但总算暖了那一颗凄凉过了的心魂。假如你再肯花一点心思,就放上一柱花炮,那焰火穿过天空,就总算让死过了的人在人间透了透气---
(五十二) 我爱梅子
只是我并没有彻底止住灵魂的脚步.尽管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悲伤不足以警醒世人,但我还是想着一如既往,用自己灵魂的笔来抒写心曲.
在家的时候,我看到尽管一部分好田在乡亲们辛勤的耕耘下,得到了丰收;但是,还有一部分山田,被抛荒了,它们象我的灵魂一样,里面长满了各种杂草,没有人来把它掇拾.在那里,稗草昂起了雄壮的头颅,把自己妆洗一番后,洋洋自得的面向世人;野猪草,青的枯的一大片高低参差不齐,长了,又自生自灭掉;马鞭草,紧紧的吸附在土地上,四面八方的散开。一只只蝈蝈,就藏掖在这一片深茂里,怡然自得的歌唱.而原本结实的田埂,现在几乎与田面相平,到处是东倒西歪坍颓的模样。
我灵魂的河流,水静流深,恰好就流过这里。我看到这满山遍野的凄惶,心里就不能安静下来。这些山田,是汗水长年累月浇灌下来的结晶,一朝毁弃,不久就会被茅草野木覆盖。当有一天,它完全不能发挥作用,前人数代的辛劳就会化为尘土。假如遇到非常时期,再想把它利用开发,那就比登天还难。
我现在是一个死者的呓语。在这一片抛荒了的山野里,我喜欢作着长夜之游.我不与别的孤魂野鬼为伴,我只是自己一个,在这山野里象风一般的凄厉着,自由自在的来去.
我偶尔想想过去,又突然回忆未来。我知道自己已不适应看蓝天的美丽,也不足在他们的视线中停留。我应该学会遗忘,学会忘记过去,也学会不识未来。命运让我变为孤魂野鬼,我就只需在自己的世界里,用灵魂去领悟这个可怜见的凄惶。
可怕啊,生命中总有些最深的痛楚,你无法言喻,也无法说出。你只是在自己命运的轮廓里,才会有心灵的返照。自从那次大地震,一切都变了。我的家乡,不仅是山野改变,岩石错位,树木横飞这些表象.更深层次的,是我们此地人们心灵的伤口,开始很难愈合。那么多的人,那么熟悉的面孔,那么美丽的眼前事物,一下子都灰飞烟灭了,你说,还有什么比这些更令人伤痛欲绝?尤其是那些刚还生活在幸福中,突然的却经历了阴阳两世的人们,他们的心里,将还是能回复往初一样?
我想着自己的父母亲,不免感到哀测。当我那样的走了以后,他们将在未来中,怎么去面对这断裂了的时光。他们还是会象以前一样,把生活的苦难,当作生命中坚忍的动力,而走下去不哭泣吗?尤其是,我还有个妹妹梅子,这样一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她在那次的经历中,同样受到了惊吓。她在豆腐渣的工程里,亲眼看到了楼层的坍塌,那些鲜活生命的消失。它甚至还不曾明白,现在的遇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的妹妹,这个爱笑爱哭的小蹄子,是个人间的孤儿。是我母亲怀着善心,把她从嗷嗷待哺中救出。我不知道,她在再次的生离死别面前,将会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来完整面对。我是走了,在人间里走得轻微默然。可是,我的这些亲人,这些怀着无数伤痛的面孔,我将怎样把他们从心灵的阴影中唤回?
我想知道,我彻夜彻夜的想知道,这些亲人们的近况。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事件过后,得到了很好的照料,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家里的大半间房子坍倒了,新收回的粮食,也被掩埋到了深深的地底下。他们已不可能,靠自己的双手,就能马上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就是我一直的担忧,我甚至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长眠于地底下的野鬼。我记着他们的一切,我想着母亲手上的风湿,那肿胀的指关节;我想着父亲,那满脸的沧桑,曾经对我寄予的厚望,我还想到梅子,这唯一的妹妹,曾给我平淡的日子中带来过的快乐。他们现在的悲喜,是如此的令我牵肠挂肚,使我在心里不能释怀.我曾经欠过他们的,是再也不可能还上了,我只是隐匿在阴间的某个角落,独自在那里哀戚个不停。
我在风高的暗夜里,独自伤神。我在坟墓里独自想着:能再见他们一面多好啊.假如见到了他们,我将不会象儿时般任性,只是静静的听他们的说话,用心感悟他们的良苦用心,对他们的要求,也虚心接纳,发誓不再惹他们不开心---
怎奈阴阳隔绝,永不能再有相见的机会。我在人间里错过了美丽,就不可能在地狱里再得到重生!我只是在遥远的阴暗的夜晚,洒一把阴凄的泪水,给他们带去心灵的祝福。我那美好的愿望,将穿过尘世的重重迷雾,抵达到他们面前.我祈求上天之灵,保佑吃饱饭的人们,保佑他们健康长寿。
我的希望就到此为止。我的父母亲,还有梅子,他们即使化费满腔辛劳,也终究无法改变卑微的命运。也许,这样一群人的生活,自生来就已经固定,永远没有改变的可能。他们是农民,祖祖辈辈,就只是在一个地方呆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的心,也停留在这里,很少想到有变化的时候。即使,如我之辈,读书出去,自以为知道了些社会常识,与自己的父辈们不一样了;但现实情况却是:这只是梦靥中曾经有过的呼吸!
机会在哪里?真的很难知道。即使是那些被过滤过了的机会,面对与你同样寒苦的学子们的竞争,你能不感觉到心寒?这样一些卑微的事情,贫寒家的子弟们,却都象一只只斗红了眼的公鸡一样,在为百分之一的几率,在你死我活的争夺着。这就是一部分穷困过却掌握了点知识的人们,在为改变自己命运的过程中,所遭遇到的最大现实。
我过活了一辈子,尽管短暂,总算没白走一遭。我用锐利的眼睛,去瞧见世人,反省自己。他们的心,会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从那场大地震中,慢慢凉下来,直到把一切淡忘掉.而我,却在在遥远的异世,伴随灵魂彻骨铭心的痛楚,有了看清人间的本领。
我的妹妹,梅子,我在人间最担忧的人,你可知道就是你啊。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你就象一朵美丽的鲜花一样,才刚刚绽放。你本来应该有一个好的未来,你的父母亲,哥哥,都是如此的爱着你,你是被疼呢惯了啊。可是,这可怕的尘世,生命并不以人的想象为转移,它只是在适时的时候赤裸裸呈现---
梅子啊,在以后的时光里,你还会把你的哥哥,给时常想起吗?他可是镇日的挂念着你啊。他不希望你对生活失望,也不希望你在更长的以后孤苦伶仃。哥哥的本意是要伴着你,不让你一辈子受苦受累,能在风吹雨淋时有个依靠。
我亲亲的梅子啊,你想过没有,我给你写信,逗你玩儿,与你捉秘藏,鼓励你学业上加油---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因为你碰上了一个世界上最开心的哥哥,而是因为我想使你作一个笑靥常开的人,想你在生活中见到更多阳光,想你在生命中,就永远的快快乐乐下去。这对于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啊。
你当然不知道,我的心灵是多么阴郁.我所有的好心情,仅仅是为你存留。仅仅因为你在我身边,我才笑得灿然;离开了你的笑脸,我的心,就只是四处飘荡着,象风雨中没有根基的浮萍一样.
梅子,假如你还记起我的笑颜,假如你还没有把我真实的心思,给好好猜度;你最好就把过去的一切给忘掉,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在新的生活里,我要你在没有我呵护的时候,也能快乐成长。我更希望在某一天,你就象我期待中的一样,成长为一个人见人爱的大学生,然后就找个好的工作,幸福美满的过上一生.我心灵所经历的阴郁和彷徨,愿你永远也感受不到,也永远不会来把它给经历.
我为梅子祈祷着,在日复一日的祈祷中,即使我魂魄慢慢衰竭,化为一屡轻烟,没有了气息,也心甘情愿---
(五十三) 古老宗法
时光转换去了那么久,我记忆的门槛,又回到了骄阳弥漫的那天中午.
那天的中午,是人生中最漫长的分分秒秒。山上的树木几乎都耷拉下了叶子,一个个垂头丧气.稀泥田里,所有的水汽,都象在开水里被泡过一样,翻着滚烫的白光.我与父母亲,就在这漫天阳光下,继续忙碌过不停.一会儿,打谷机里面的谷子满了,父亲擦擦汗,用筲箕去撮谷,再倒进摆在田埂上的箩筐里。我这时也没闲着,继续拿着禾棒子,干着剩下了没多少的活儿.母亲保持着既有姿态,挥舞着长满了齿耙的镰刀,正在把最后几垄稻穗给收割。
从父亲撮谷到这丘田拾掇完毕,我们顶多用了半个小时.但是,即使这段时间如此短暂,我心灵所经历的距离,仿佛是跨越了一个世纪的门槛,它在挣扎中煎熬徘徊跨过的时令,是一直延伸着漫长下去.我想,明年的今天,自己是不是还要重来,一直做着相同却没有希望的事情?我并不是鄙视生产劳动,只是我清醒的想到,自己所作的一切假如没有回报仅仅是为了养活自己,那我将感觉起自己活着的可悲。
我不知道,父亲现在将有什么想法.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燥热的天气,挥洒着如雨的汗水。他从来不会去想,这样的忙碌一生,会有什么不妥;他从来不会去羡慕,那些靠经商发家致富的人。对于他而言,农业劳动,就是他天经地义的工作;种田种地,就是他人生中最好的选择。他只想老老实实的,作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其他的利益纠葛,仿佛都在他的意识之外。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标准的农民样板。他从来不想,也不会走到外面的世界去瞧瞧看看.在他的心目中,这片稻田,就是他生命活着的全部意义;他的生存价值,就是体现在养儿育女上.他不能知道也不想知道,外面世界正深刻发生着变化的一切。他笃信乡村的自然宗法,他喜欢为家族调解各种纠纷。当乡村的传统,正遭受到越来越强大的工业化文明的侵袭的时候,他依然陶醉着,以为自古以来的传统,那古老的宗法就能包治社会百病。
他在窄小的圈子内,得到了许多人的尊重。他的做事行为,一直符合这套宗法的规制.他象千百年来农村的长者一样,尽力公允的维护这一片土地上的清净。在村子里,他既是一个家族的代表,为村民们排忧解难;又作为一个村的支书,维护着权力的公信。他在大多数时候,都能平衡处理好私人和公家的关系,使别人对他信任有加。
他平常时候,除了家务事之外,就是忙着这些村里永不可能办完的公事。修设公路,计划生育,调解家庭纠纷,与乡县里来的大大小小官员打交道,这就是他每天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他几乎很少想到过自己,也很少面对自己的家庭,以致我在小时候,对他的行为很不理解。我想不通的是:他这样忙乎着,对自己又有什么作用呢?他苦苦挣扎维持的那套,在当下时髦的观念里,是明显落伍了;许多人,都只是拼命在为自己的家庭奔忙着,那一套集体的思维,早已经在时代中遭到了淘汰的命运。而他,仿佛全然不管这些,不合时宜的,在为众人的事情奔跑还不亦乐乎。
我不否认与父亲有这方面意识的分歧:他每天为村里事情奔忙着,明显使我们家庭的幸福指数降低了。在这个眼花缭乱的世界,人们对于集体的事情,变得越来越不想承担责任,或者说是逃避责任,我从小也受到了此种风潮的影响。而父亲呢,他可不管我们,尤其母亲的苦口婆心。他只专注于自己,在自己想做事情中,得到心灵的满足感好像就已足够。
在父亲自己的领域,他也得到了许多中年以上人的拥护。虽然在别人看来,他所信奉的一套,在这样的社会,是很难行得通了;但他却倔强得很,还是勇敢的迎了上去.我不知道,他到底想维护的是什么,但是,他骨子里那一股集体使命的热情,是支配着他所有行为的;而且他心里的所思所想,已经牢牢的烙在了他生命的轮廓里,任何人如果想来把它改变,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今年,是上半年的时候吧。村里举行了三年一轮的村主任选举,他再次以高票当选.这是老百姓对他信任依旧的表现,选举的成功,给他想实现自己的想法带来了新的信心.父亲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总算还年富力强,精神状态也不错,对村里的底细也差不多一清二楚。他圈点了一下,自己在上届任期的时候,修了一个村口的水泥板路,给每家每户都打了口水井。
他想着今后要办的最大事,就是修路.路修通了,村民们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以后不仅人到镇上更加方便,而且地里种的许多东西,也都可用车子轻便的运出去.想当年,因为交通不畅的缘故,村里与外界的联系就要靠肩挑手提,村里的产出,大部分就只能是自我供需,创造不了什么价值。
父亲盘算着,自己这脚下坑坑洼洼的地方,虽然说不上怎么富庶,但毕竟是有山有水,有潜力可挖。这一方土地,野生松树郁郁葱葱,都盖过了头顶;橘园是十年前引进的,满山遍野一大片;还有茶树,桐油树等多种经济林木。这些如果能适度开发,就不会再被荒废在山里,一点价值都没有。
可是,即便他再雄心勃勃,工作到了真正开展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要遇到许多困难。就说资金问题:国家用于村村通公路补助的钱,本来应该很快到位,可是在实施的过程中,就是存在着许多难以想象的动静;层层推诿,这是很正常的一种状态。许多时候,拨下来的那点资金,都带点东挪西移的味道,并不是上头承诺过的真实数目。
他有时困惑的是,这些钱,究竟是在哪一个层面里,遭到了截留;事情复杂化了,他就只能自己与村里的秘书一起,一有农隙就往县上跑。现在,除了村民集资的一部分公路已经完工,其余的部分,还在与上头交涉,只能暂时等待.但父亲也不是一个一遇到事情,就傻到跟上头吵架的人,他处事还算圆滑,做事也规规矩矩,因此,与上头的交涉持续在进行着.
但不管怎么样,该要办的事情总不能老拖下去.于是他一面一如既往的,撂下手中的活儿,去到各政府部门跑来跑去;一面还去找在外面混得好的本乡人,去给村里的这条公路拉赞助。只是他总是如此,家里事情就荒疏些了;因此把母亲得罪得不行,说是他把整个家都忘了,造成了家庭的不和谐来。
(五十四) 伶牙俐齿
到了中午两三点钟的时候,我们终于踏上了归途。此时,身上已经整个黏糊糊的,衣服被汗液给浸泡起来。挑着大半担谷子的箩筐,头重脚轻的昏眩,袭向意识里。
都不知道怎样子到的家。一踏进家门槛,整个人儿,就瘫软了下来,坐在凳子上,直直的好像再也不想起来。父亲却没有稍微闲一下,他一放下箩筐,就到了晒谷坪上,用谷耙使劲的耙起谷来。他尽量的使谷耙把谷子推得极薄而且均匀的一层,这样谷子就能很快的蒸发掉水分。
不得不抢天时。要知道,三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假如在晒谷子的时候,突然下雨,麻烦就大了。你辛辛苦苦的,到头来谷子还是不能晒干,那就只能等着发霉生芽,白忙一趟了。我坐了一小会,也去了晒谷坪来,开始拿竹扫帚,把与谷子连在一起的草屑,给扫拢来。作好了这个,我就把草屑连着谷子,给捧到竹筛子里,筛了一遍。
母亲也没闲着。她在灶屋里,正给我们下粉条吃。这里农村养成的习惯,农忙中午时一般吃得比较简单,我家也不例外。她一边往灶眼里添柴火,一边把米粉就给下到了锅里。大锅里面热气腾腾的蒸气,袭向母亲汗珠沁渍的脸庞,映射着一个日益苍老的容颜。
正忙碌的时候,父亲的电话响了.一接,知道是乡政府打来的。他们要来村里,检查今年计划生育执行的情况。他们问父亲:明天有没有空陪一下。父亲听到是村上的事情,想都没想,马上满口答应了下来.
母亲也听到了父亲的大嗓门,知道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就推一下子罗.”母亲看着父亲,又略带埋怨的说:“你看咱家都这么忙了,要抢天时啊。”
"傻婆娘,你不知道的事就少掺和。要知道,今年计划生育抓得特别严,邻村的邓大拐子,就因为这事没作好,村里给搞出了三四对超生的,这支书的帽子差点被掀了呢。
恩,乡上来人也好。咱毕竟是乡里乡亲的,什么事总要讲个情面的。他们就不同了,对于这种不符政策规定的事情,是可以来硬的。你要知道哪几个钉子户,不来人镇一下他们,我真的还没辙了。搞不好,她们哪天又抱着个娃娃回来,把我可会害惨."父亲接腔说.
"哎,总强不过你.说总说儿子倔,我看你啊,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爷儿俩啊,真是凑成一对了.”母亲叹息着说.
"哪呢,妈,你可不能这么说的。我与爸比起来,可差远了。我是低调作人,别人的事是少掺和的。你看父亲,他可是管了咱家,还要管整个村,我与他,可真的不同。”我嘟嘟嚷嚷的说。
“也是这么个样子,你跟你父亲,还真好大的不同呢。哎,不说这些了,都累死人了.我想着啊,咱家的这副模样,不知到何时才到个头呢.给你爸当了一辈子保姆,还要服侍你和梅子俩个,我是没指望了.”母亲从提桶里捞粉条出来,放到碗里,有气无力的说.
“梅子,恩,---”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又浮现了她清晰的影子:干干净净的衣裳,中等的身材,甜甜的笑容,老跟在我屁股后,一口一声哥哥的叫着。
我把脸转向家门口的大路边,正沉入回忆,突然惊疑起来: “妈,你看到没有,对面的车路上。你看那提着东西的,是不是梅子啊?梅子回来了啊,妈,你看那.”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我几乎是欢呼雀跃的叫了起来.
"真的吗?说曹操曹操就到。”母亲走出灶房,抬眼向着大路边望去。“还真是梅子呢。梅子,梅子-----”母亲隔着老远,就连声的喊她.
梅子在路上走着,刚开始好象在想什么心事,没听到有人在叫她。等到她清醒过来,就抬头向我们这边看。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母亲,然后就是我。她见我们都巴巴的看着她,就加快了脚步,向我们奔了过来.
"哥,你怎么回来了?”这是她到了我们面前的第一句话。
我看着梅子,心里想得蛮多。她现在已经长得亭亭玉立,脸上白白嫩嫩,皮肤光滑细腻,就象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但这是表象,在家里,她绝不是作乖小姐来的.从小开始,她读书学习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来帮我们干活."恩,我给帮手来了.”她总是笑吟吟的,就这样的奔向我们.
我的妹妹,比我小了六七岁之多.要说她是怎么来的,在小时候对我是个谜.到了稍大的时候,我才隐隐听别人说,她是被父母亲,在外面捡来的.那时母亲在外给一家餐馆洗碗,在一个小箱子里见到了小小的她。当时周围人也有人去看,但发现是个女孩,都没有要.我母亲看着可怜的小生灵,就想:家里都是男孩子,自己又特别想要个女孩,超生又是不能的了。于是就把她抱回家,权当自己养的.刚抱回来的时候,我父亲发了一大通脾气,说‘你真是吃饱了撑着了啊,这么多你能够养活?’但母亲却不管这些,硬是把梅子给留了下来。
当时,我也才七八岁的样子。看着家里突然多了个小女孩子,心里就高兴起来.要知道,我的家早已离开了村子中央,搬到很稍显偏远的地方。每次,父母亲一出去干活,我就落寞极了。这次,终于有了个伴儿。我时常的,就在她周围伴鬼脸,伸舌头,逗她玩儿。她呢,也真奇,很少哭闹,胖乎乎的小手,在我脸上拧来拧去。
由于我家与村里还隔着一点距离,父母亲又对我管束很严.因此闲得无聊时,就只有逗梅子玩.在日复一日里,随着梅子慢慢长大,我们几乎就成了最好的玩伴.她小时候也算呆傻得可爱,即使我恶作剧般的捉弄她,她也对我保持信任的眼神。这样几次以后,就不好意思如此耍玩她了.
现在,她亮闪闪的眸子正对着我。“哥,想死你了。回来了都不打声招呼,你也真是的。”她又转过头,看到母亲正准备去给小猪崽喂食,就大叫起来:“妈,你先歇息一下,我来帮你吧。”接着,她又把头转向我,兴高采烈的跟我聊了起来.
"哥,你不知道吧,我们的学校又变样了.原来你们上课的破筒子房子,断墙败圯的,已经给拆了.就连你们以前住的那个宿舍,现在也无影无踪了.现在你如果再去那儿看,我保准你自己都不能认出它来了.还有,以前空荡荡的四周,学校都已经用围墙围了起来,大门也挺气派了."
"好你一个小妮子,一说就象连珠炮一样,轰个不停.你还让哥说不?不让我就让你自个儿一直说下去,我就听你的好了."我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来.
"没有啊,哥,你说的哪里话。你马上说吧,我现在就洗耳恭听呢.哥的话,比什么都中听,就象那什么来着;哦,就象那天空里飞过的鸟儿,发出的悦耳声音啦!”她露出一个调皮的模样来。
"呵呵,你又厉害多了,一说就伶牙俐齿得不行了,孺子可教也。”我暗暗的贬了她一下。
“哥哥坏死了。一来就不夸我,往死里踩我。我可告诉你,我现在可今非昔比了。我在学校里,可是那么多人围着我转呢。你不给我好话,嗬,我还怕了不成。”说完,她故意瘪起一个小嘴来。
“哎哟哟,没想到野鸭子变成了金凤凰咯。我可告诉你,你玩懵了读书不好,小心我告诉咱爸妈。”我激灵起她来。
“哥啊,你真是的,我好心跟你说话,你总这样调笑我。我告诉你啊,我的学习可不赖呢。我告诉你,这次在咱直升班里我拿了个第三,还不赖吧.呵呵,哥,你可要奖赏我啊.”
听到她这样一说,我心里顿时欣慰起来.小妮子果然不赖,不负众望。但即便如此,我还是用很不客气的口气说:"还得加油,笑到最后才是最好的。不过,你要的礼物,哥一定会买来送给你的.”
"好,谢谢哥哥了.哥哥万岁!”她最后竟象个小孩子一样,大声的嚷起来了。
(五十五) 击掌为信
正聊得起劲,一家人已经聚拢了一起来.爸妈见我俩乐呵的样子,就揶揄道:“今天怎么了,两个人到一处了,话都说不完了。呵呵,你瞧我们的梅子,都成了话贩子了。”
“妈,你还甭说呢。有哥在,我感觉咱们家的天,都变蓝多了呢。哥可不同于平常人,他可是我天下里遇见到的,最好的男孩子呢。”梅子嘟嘟囔囔的说着。
“傻孩子,她是你哥啊,当然对你好了。外面世界里好男人一大把呢。你可千万别被他的那几矬子给骗了。”妈忙不迭的说。
“恩,妈说得对极了。梅子啊,你说的普天下,是不是就你那个破县城啊。呵呵,你还没到外面走一遭呢。到了外面,你就会知道了,这样的世界,是多么的宽广,比你哥哥好的人,可是数都数不清的。”我顽皮的回答着梅子。
“你们可不要把人给看扁了。我可知道得多了呢,什么克林顿啊,奥巴马啊,还有咱们的和谐啊,我可都是滚瓜烂熟的。外面的好男人,不就是那些韩剧里面演的吗,灰姑娘得了王子垂青一下子变成了小天鹅了,她们信,我可懒得搭理呢。”她嘴皮子一撇一撇的,翻出一片一片的话来。
“你们娘儿们几个,在哪儿胡诌个啥啊,什么男与女,还有韩剧的;我可只知道个克林顿的,当年可风光呢,作过美国总统呢。乐乐啊,你以后可要多向他学习啊。”父亲忍不住,在旁边插起嘴来。
我笑起来:“爸啊,这里有一个现成的楷模我不学,我为什么去学他啊,他是个外国人,可不符合咱国情呢。”
爸知道我话里什么意思,是说他的村支书位子也不错,也做得有模有样的,这样也可满足我的心愿了。但他听着就不舒服了。“真是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娃,就这点出息,说话也不拣点好听的。叫你学好样的洋气的东西你不学,看你以后,有得苦的了。”
我没有回父亲,只是把话题转到梅子那了:"今天真是特别,有妹妹一起聊天,这水啊天啊,都清凌凌蓝凛凛起来了。我想着,我们的生活是多么广阔---”
梅子一下子扑哧的笑起来:“哥,你别整那个科。我知道,你是诗人,你能吐出锦心绣口。可是,你要知道,你这可是曲高和寡啊,小女子我啊,现在正处于审美疲乏时期。”
母亲听我们两个你来我往,吵嚷个不停,也乐呵起来了:“小妮子的嘴巴,是越来越厉害,能跟他哥一比高下了。得,看你们这样开心,我平时腰疼的病,都彻底好了呢。你们看看,我现在可不含糊,腰板可是硬扎实的了。”她一边笑着,一边站起来,作了个捶腰的动作。
我们见到母亲这样顽笑,全身都笑酥了起来。楞不着的是,当母亲一抬身,正高兴的时候,竟突然间有点支撑不住,差点就摔到了地上,把我和梅子给下了一大跳。妹妹放下手中的瓢,马上跑了过去:"妈你还逞能呢,你的腰椎脊的疼又犯了吧,自己不行了还在那逗乐,真是的。”梅子一边说,一边把溅到手上的水星子沫,给抹了一下.
“咳,不要在哪逗嘴了,快来帮我一把.”父亲在屋外喊了起来。
我抬眼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父亲,正拿着好几个西瓜,全身汗津津的,老远的走了过来。
"恩,马上就来.”我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顺手就从父亲手中,接过一个十多斤重的大家伙。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父亲,只见他体格健壮,身板硬朗,脸上丘壑纵横,全身透出一股在阳光下晒久了的古铜色。他这些年,没少受过苦,也有过想跳出农门的想法。但是,他的每一次挣扎,在一个大的社会里,是显得多么的苍白,又多么的无力。他在十八九岁的时候,曾经有一次机会,那就是去当兵(那时正处于毛时代,当兵的都带大红花,回来的也好多都有出路)。可是,即使这样的机会,别人也不肯给他。尽管他积极主动,表现出色,但就因为爷爷跟村里某位干部背,他连续几年都被裁了下来。
现在的父亲,已经是一村之长。他年轻时的好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差不多渐渐被人遗忘。但是,他在十里八寨,这么些年,竟奇迹般的,始终保持良好的口碑,他并没有亏负父老乡亲们,对他的厚望。他加固了院子里五六亩的那口大水塘,他积极筹措修建村里的水泥路,他给每家每户,都打了一口干净的水井。
正在我沉思默想的时候,梅子已经在大叫大嚷着:“妈,我饿了啊。今天中午作什么吃啊?”
“作米粉呢,还有肉潲子。我马上去给你弄来吃。”母亲笑吟吟的说。
“妈,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早已经长大了。哥听到了,又说你偏心了呢。我自己来。”梅子马上说道。
我在一旁,看梅子这样一说,马上装作受委屈的样子,抢白道:“也是,从小到大,母亲最疼你了.到外面,有含在嘴里的好东西,都舍不得吃下,一定要带回来给你吃,害得我啊,心里哪,可不是个滋味的。”
“你怏怏个什么啊。梅子小时候可比你懂事多了。你看你,小时候叫你守个晒谷坪,还嘟嚷个半天呢。”母亲揭我老底起来了。
“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了好不好,我以后,可都是一直听话的。妈,你别看我每次很赌气的样子,我可不是小心眼的人啊。当我看到梅子吃得甜蜜蜜的模样,我心里可放得很开的。她是我最亲亲的妹妹,我不让着她,谁还肯让着她呢。”
“恩,我知道,你们兄妹其实都挺乖的。你们从小到大,都没费我多少神。你看,梅子一回来,就闲不住的样子。她帮我在灶眼里塞了一大把柴之后,就又抢过我手中的木瓢,给小猪崽给喂食去了.”
“你瞧,妈说得多好。哥你总想着给自己辩解,丢不丢人。你看小女子我,多乖巧是不。”梅子脸笑贼贼的,奚落起我来.
“你小时候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哥对你够好了,可你有时候,得了便宜还卖乖,害得你哥挨一顿臭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妈在灶房里接了腔.
"没有啊,我对天发誓,我可没什么恶意的。我那样作还不是为了他留在我身边玩儿。他高兴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总爱跟那个相思的什么家伙去玩,把我都给忘了。你看我气不气。”梅子一股脑的把心里话给兜了出来。
“终于说实话了。呵呵,我就知道你那时不安好心。你那时拿从母亲那里得来的糖果来哄我,估计也是打这样的主意吧。”我不依不饶的说。
“我还不是为了哥好吗。那个相思的父亲,整天板着脸孔,好像谁欠了他什么的,我是怕你上他那里,遭他父亲瞧不起啊。哥应该有个男子汉的模样,可不能让别人给看扁了.”她振振有辞的说道.
"恩,只是除了你这个妹妹,小瞧哥来着,谁还敢吃了豹子胆啊。”我揶揄起梅子来.
“哎,不说了.还说你就真的以为,全都是我的错处了.不过,我那时真的是为了哥好啊,我天地良心可鉴---”她急切的辩白着。
“恩,梅子的心意哥心领了,就算哥错怪你了。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不?”我看着她脸急红的样子,心里特别不忍了。
"这还差不多.但可不能便宜了你.哥啊,你一定得好好补偿我。今天晚上,你要陪着我作作业,然后与我聊天,然后------."她终于破涕为笑.
“这个吗,我一千个愿意。这两年了,才第一次看到小妹你,不陪你玩儿,聊个通宵才怪。不过,我有个要求:就是谁也不准先睡着,谁睡着了就刮谁的鼻子.”我鬼鬼的说道。
“好,好,我一定遵守哥哥的规定。只是哥哥你如若睡着了,可别怪妹不留情面哦。”她几乎笑出声来。
“行,我还怕了你这个小不点不成。来,咱们击掌为信。”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我与妹妹,都会心的笑了.
呵呵,多么的幸福,这拌嘴的时光。当我回到将来,在痛苦中沉思未来,还没有找到出路的时候,一想到这一切,我心里的苦恼,就冰消释融。
(五十六) 为爱停留
到了下午的时候,由于梅子的回家,我们重新分了工。母亲在家里忙着,我与梅子,父亲一起,就出工到坡上.
天空依然不依不饶,投注巨大的热量到人间。走在阳光肆虐的大道上,心口依然闷得厉害。一大群农家人已经出来了,他们戴着斗笠,稀稀散散,慌忙躲闪着日头。
我们中午已经忙完了左山梁的田,现在准备到后山腰的一处地方去.那里有我家的四丘田,大概一亩左右的面积,星连在一起.我与父亲抬着打谷机,在逼仄的山路上,小心翼翼的挪动.
“慢点啊,爸,哥.”梅子挑着两头重叠一起的两对空箩筐,在一旁提醒我们.
“不用你说,这个我们自己知道.”父亲一边迈动双腿,一边大腔的说.
很快,前面出现了一个拐角,很长的延伸在一条山岩下.“乐乐,小心着了.这里要转弯了.”父亲到了关键时候,就不忘提醒我。他一边说着,一边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恩,我知道了。你前面多注意了,我后面自己小心。”我把扛在打谷机的头颈偏移了一下位置,接着深吸起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运动方向。
“梅子,你也要小心点走,哥在这儿以前摔过呢。”我象突然记起,对着走在前面,步调稍快的妹妹说.
“恩,你就甭担心我了,你自己悠着点。”梅子一边看着路,一边嘴巴嘟哝的说.
真是险,山岩笔立,象要压向我们这些行路人一样。当我从那个隘口跨过去的时候,脚稍微抖动了一下,肩膀晃荡,差点没被摔倒。还好父亲一辈子作这个活计,碰到突发情况也有了经验。他发现了不稳当,觉着有些不对,就下意识的把打谷机给抓扶得更加有力,稳住了局面。
当时梅子恰好回过头来,看着我们。当她发现我晃荡的那一下,脸都有点吓白了。她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抬着这样一个笨重的家伙,如果掉到下面的灌木丛里,后果不堪设想。还好父亲久经沙场,稳住了局面,她才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哥那,叫你小心了,怎么还是出了漏子来。真的好险,看你是没什么事,可把我快要吓出病来了。”她一个劲的埋怨.
“梅子,不要说了,你哥也够受惊吓了。咱们还是继续赶路,你看太阳都快要下山坡了.”父亲插了一句。
“恩,知道了。只是下次,哥可一定要小心了,我心里可扑通跳呢.”她又咕哝了一下.
我没有说什么了。听到梅子这样,我心里感动得象开花了一般。要知道,自己刚才也被惊了一身冷汗,我当时紧紧的咬住嘴唇,以为自己真的稳不住了。可终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还得了梅子的安慰。突然之间,不知怎么回事,我竟怪怪的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轻描淡写的抛出了一句:“赶路要紧,我们还要把下面的一丘田给忙完呢.”
终于到了自己家的一丘责任田.它的面积不算很大,但也不算很小,足够我们仨忙活一整个下午.迎着细碎的风,望着金黄的稻穗,我伫立田头。这是一块卑微的稻田,我爷爷辈在这里耕种,我父亲在这里忙碌,我今天依然卑微在它的脚边。我不知道,这样的轮回,是不是要一直持续下去,一代又一代,直到时间不能再被持续。
我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从袋子里,拿出锋利耀着光芒的镰刀,下到田里,与父亲梅子一起忙活起来。
这块田倒肥美,但父亲最近忙于村里杂事,今年的收成,看起来并不怎么乐观。放眼望去,每一株的稻穗并不很是饱满,叶子也比正常时候稍小,还有银枯病的印记.我就对父亲说:“这丘田恐怕要减产了啊。”
“减什么产,收多少得多少.”父亲带点不高兴的说.
我就没说什么了。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来指手划脚呢。耕田、播种、施肥、除草这些过程,我一样都没有参加;更别提那些看不着,却在生产中必须要作的琐碎环节了。
梅子却不管不顾的,唠叨了起来:“爸是老虎屁股摸不得,自己没有管理好还不准别人说,真是的。”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啊,种田也看老天爷的脸色。这丘田发生虫灾的时候,我是正在县上忙村里的事情,有什么办法。以后不要跟你母亲学,总这么唠唠叨叨的。”父亲又数落起梅子来了。
梅子咋了一下舌,就不再说什么了。她甩过头,就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挥舞起满是锯齿的镰刀来。我用眼睛的余光打量,发觉这时的梅子,真的很美。脸在太阳的光线下,变成了桃红色;整个身体,象那旋转着的优美舞姿,带给人无限遐想;不长不短的辫子,就象一双跳跃的兔子,节奏韵律和谐。
她是在劳动中。她一缕一缕的割下稻穗,摆放整齐。她割禾的动作,象不断蹦出来的跳动的音符,一舒一缓,思绪悠长。她偶尔望望天空,看看蓝天白云,看那飞翔的鸟儿,心里涌动起宁静的思潮。
我静悄悄的看着她,就象看着世界的宁静挂在心灵。心思多么轻柔的女孩子啊,怀着少女的天真。日子过得这么苦,却以纯澈的目光看整个人间。梅子啊,你就是人间善良美丽的化身。
(五十七) 尘埃落定
时间在汗水中晶莹四射,巨大的阳光已经拖着了阴影,在逐渐向西天沉下.我的心情,随着天色的暗淡,开始浮荡起来.
我是前天才回的家,屁股在这块乡土里还没有完全坐热。但是,奇异的是,我现在感觉,自己离那个学校的梦场,是已经很遥远的了。在这儿,新的生活已经开始,新的人群也粉墨登场。我以前的苦,乐,欢,哀,都象过去的历史一样,被定格在它出现过的地方。我现在的悲伤,热爱,已经完全换了模样了。
假如说我现在还希冀着什么,还有什么心中不可割舍的话,那就是我的家庭,我的父母,还有梅子。他们用无可挑剔的心灵,在呵护着我的一切。从小到大,我就是沐浴在他们的爱河里,一天天长大,一步步成人。他们的爱,是从来不用说明,在春风化雨般的时光里,总是来得恰到好处。
我现在一心一意的,想守望住自己的家,守望在这块毫不起眼的红土地上。在这里,尽管卑微,但心灵能够安谧下来,不为尘世中的太多追逐所苦。我希望着,这里的人们,尽管被生活累弯了腰身,仍怀着美好的希冀,好好的过活上一辈子。
我用渐渐清晰了的眼神,看着脚下的这一片土地。多么美啊,梅子在一片金灿田野的包裹下,显得楚楚动人.她的脸上,也洋溢着青春的红霞,仿佛要染红这一块小小的土地.这是一个正在成长着的生命,见到了她,我就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天蓝,地阔,心宽,无忧无虑。
她偶尔割累了,就用手挡住高高的日头,瞅我一眼。当见到我也对她回望,就甜甜的一笑,又挥舞起手中的一片轻柔来.
这时的我,仿佛就站在西天的一片云霞上.太阳挥洒下的余晖,看起来都倾泻在我身上。我沐浴着大自然清新的气息,地上杂草花香,都一股脑儿的浮荡进心灵.我手中的谷棒子,仿佛也沾染上了人间的灵性;它在一片大地的长廊上,摇晃个不停,不仅仅只是颤抖在我的双手心里.
汗水流淌个不停,全身都是咸咸的味道。父亲一声不吭,在打谷机上忙碌着。他偶尔看看天,发现太阳即将西沉,就加快了劳动的步伐。赶鸭人已经在路上,一群嘎嘎叫唤的鸭子,经过我们的田边。我踩在稀泥的水里,帮阿伯把鸭子拦往大路。
美丽的时刻,仿佛与自己幸福的心情一样,显得短暂,眨眼间就消逝得无声无息.随着天色的渐晚,天空慢慢阴沉下来,暮色苍茫,一股夜的滋味,从时光的隧道口,横生生的浇淋下来.
静谧的黄昏,尽管不缺少梦的姿态,但当真正沉入心灵,一种莫名的焦躁,就涌上了心头。我是爱我的家庭,爱我的父母亲,还有梅子。但是,关键是:我拿什么来爱他们呢?就凭我跑回家,一年到头的耕耘,来获取贫瘠得可怜的食粮?
我也许能养活他们。可是,既便如此,我能使他们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吗?我的父母正在慢慢老去,他们很快就要丧失一部分劳动能力。妹妹梅子,还在读着高二,凭她的资质,是能考上大学;可是,考上了又怎样,考不上又怎样?我能为她的未来,帮扶上半点吗?即使父母或者我能够咬牙再供她读大学去,但毕业了呢?当到了就业的门槛上时,她能够靠自己,得到稍好一点的工作吗?
这一切我都深深怀疑。在一个机会不均等的社会里,凭着个人的努力,实现生命的价值,是多么的困难。我虽还没曾经历过,可我的学姐师哥们,他们的境遇,早已经烙在了我的脑海深处。俗话说,历史是当代的镜子,那些过往中的琐碎,你又何尝不会在未来中遇到?
我并不为自己感到担忧,我知道,自己从很久的过去里,心就完全废掉了。我惟一忧虑的,就是自己的妹妹梅子。她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她不应该象我一样,去过找没有未来的日子。我希望着,她能够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梅子是被母亲捡回来的。正是因此,我才希望这个人世,不至于太过残忍;我才希望梅子,不再被厄运降临头上。梅子在我心目中,就象一棵亭亭玉立的桂花树,在发着淡淡的清香。她素洁的走来,带给世界一片洁白。
从梅子进了家门那天开始,我就与她的生活,紧紧的连结到了一起。她当时还没有名字,母亲抱她进屋前,不小心撞在了家门口唯一的一株梅花树上,因此就乐得以树书名。梅花,冰枝嫩绿,疏影清雅,花色美秀,幽香宜人花期独早,是“岁寒三友”之一。取此芳名,虽是误打误撞,但妹妹梅子在生活中,又何尝不是一个自强不息,坚韧不拔的人儿呢?
这些年来,我与妹妹的感情日久弥新.风风雨雨中,我们相依为命,为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到外面砍柴,挖地,跳水;她就在家里喂猪,服侍鸡鸭。我们劳有所得,劳所心甘,我们一起分享得来的劳动成果。在外面,我们尽量作到不使父母亲担心,很少迟点回家,也不与别人比吃比穿,默默的接受着父母亲所能给予的一切。
就这样作着乖巧的孩子,只是偶尔时候,才会发起疯来。记得有一次,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子,在路上骂妹妹是野种。我当时气愤极了,想都没想,就跑过去,给那个家伙来了几下子.没想到那个家伙也是个狠角色,马上就扑了过来,与我干起了大仗---
仗打完后,当我带着伤肿的脸回家,父母亲脸都惊呆了。他们想不到,我这么和善的人儿,也会跟人打架,而且还干得这样厉害,身上到处都是紫色的痕迹。
父母亲最终没好说什么。因为是维护梅子,他们不觉得我有什么错。不过,他们还是告诫我,碰到别的事,千万不要这样来,打架是最不能解决问题的。我唯唯诺诺着,一个劲儿的点头。只是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叫梅子了,这使我感到真正的高兴。
我对梅子,就象我对生命的态度。无论何时,我都愿意用心来呵护,就象曾经呵护心中理想的梦幻一样.我想,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要为她挡住太多降落到尘世的伤害,使她拥有一片美丽一些的蓝天,还有白云来。
(五十八) 天边的云彩
月亮从天边的云彩里露出了半边的脸儿,我们仨,终于把这丘田给忙完,走在了回家的路途上.
在路上,梅子问起父亲来:“爸,你明天还要到乡上去吗?”
“不去乡里去哪里?计生可是个大事情,搞不好,咱全村都得受牵连呢。你们小孩子懂个啥,没事少问。”父亲瞪了梅子一眼。
“恩,爸。只是你出去了,我怕田里的事,我和哥哥忙不过来啊。”梅子询问着父亲的口气。
“不是还有你妈吗,她可以一起来出工的。你们三个,总能收些(谷子)回来的.”父亲回道。
“妈?爸,你在忙的时候,怎么老想着把事情推给她啊?妈手上有风湿,腰脊椎也有病,应该让她多休息一下子的。”梅子嘟哝着个小嘴。
“我也是没办法啊。集体上的事情,我不给办好,自己心里不安啊。好了,我看明天能不能早点回来;早回来了,也可给你们娘们儿仨帮一下手。”父亲显得很无奈的说。
听父亲这样一说,梅子也就不好说什么了。每次,当我们对他置家庭不顾,去作公共的事情,对他颇有微词时;他总有一通自己的道理。在他心里,村里的事,与家里的事情比起来,有时甚至更加重要。我们随便说说他的不是,他也会敷衍带过;但假如家里人对他的此行为,表示激烈反对的话,他也会情绪激动的嚷起来。一般他说的大意是自己作的这些,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全心全意的对我们母子几个人,却得不到回报,心里实在很难受云云。
还好,今天我们与父亲之间的冲突并没有闹大.我们晃荡着担子,将近披星戴月的,拐过几条沟坎,一路到了家里.到了屋门口,看到母亲正在晒谷坪上忙着,把谷给摊拢来。许多只鸡,欺负母亲是一个人,呼朋引伴的,在谷垛子上偷偷啄食。母亲赶走了东边的一群,还没得小会空隙,西边的几只又过来在谷子上啄来啄去。我看到这些,马上就从旁拿起一根竹条子,把鸡给赶开,而后帮着母亲,一起把谷子推拢成一个大垛子形状。
母亲的汗水涔涔的流下来。我看着母亲,感觉心里很苦。她这一辈子,够是劳累了。自嫁给父亲开始,就没有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她既要干家里杂七杂八的活儿,又要随时陪父亲出工到坡上作。而父亲这个人,尽管到了外面也算勤快,但等到了家里,却是什么都不肯作的。他总是说:这灶台上的事情,明摆着是娘们儿作的,我们大老爷们,就少插手了。
这就是他的逻辑。凭此观念的支撑,父亲平常一到了家里,宁愿坐在正屋里看电视,也很少肯到灶房里去打一下下手的。这样子下来,可就苦了母亲,时常是到了晚上十来点的时候,我家灶房里的灯还亮着,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家是在照长明灯呢。而且,父亲还有许多农村男人都有的坏毛病,那就是爱打牌。一到农闲时节,家里是很少能留得住他的人影的。他可以一天到晚,在别人家里度过,只要有牙牌可玩。
虽然父亲有诸多不是,但家里的一切大事,还是仰仗着她。因此我们也就无如之何,家里在大部分时候,也就相安无事。现在,父亲到了家里,在和我们一起,把谷子用筲箕,一一撮到堂屋之后,他就几乎不想动弹了。家里喂猪,喂鸡,烧火煮饭这些事情,他觉得是娘儿们干的,他很少去搭理它们;偶尔,他也会去猪圈里看一下,回来告诉我们猪已经在嗷嗷叫了,叫我们赶快去喂食。
他现在就一个人走到正屋里,拿好换洗的衣服,到外面的水渠里去冲凉了。我和梅子在灶房里,帮着母亲择豆角。等作完了这些,我正准备去给猪喂食,梅子却拦住了我:“你就呆在柴灶下,烧火来着吧,这些我去作。”于是,我就坐在灶门口,用火镰夹着柴火,一把一把探进灶眼里。梅子,就人前人后的,在那跑来跑去。她先提着猪食桶,去给嗷嗷叫唤的猪们喂食;忙完了回来,又去堂屋里关鸡笼门;外面的事情作完了之后,她又飞也似的跑回来,给母亲烧最后一个菜打下手。
父亲已经冲凉回来,他坐在正屋里,叫着‘饭熟了没有’,就闲坐下来,把电视打开,开始看湖南卫视。我们正在灶屋里忙着,母亲答了一声‘快了’,就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情。
“哎,怎么搞的,叫你不要急吗。你看看,叫你拿油过来,差一点就洒泼掉了。油倒了倒没啥,只是你这样毛手毛脚,太悬了。你先到旁边给我坐一下去,这里我自己来就行了。”母亲看着脸上冒汗的梅子,心疼的说.
“妈,我没啥子的。瞧你累的样子,才叫人难过呢。只是可惜我还没有长大,等我长大了就好一辈子服侍你了呢。唉,可等我长大了,母亲你又要老了,这才是不知怎么好了呢。”梅子声音低了下来。
“小孩子不准讲不吉利的话,你妈还要长命百岁呢。你现在就已经快长大了,以后啊,需要你的地方还多着呢。怕只怕你,等到看妈妈老眼昏花了,就屁股一拍,装作不认识了,这才苦了我呢。”母亲略带戏谑的口气说。
“哪里,打死我都不会的,没有妈,哪有我呢。妈,我现在就起个誓,‘如果以后我不待妈妈好,就天打雷劈!’”梅子急了起来。
“好了,好了,妈是试一下你呢。我相信你了,可再不许发什么毒誓来。”母亲高兴起来。
“恩,妈你等着了。就算哥哥没这份力,帮你不上,我也不怕。我自个儿就能照顾好你。”她骄傲的说道。
“瞧,你这个小妮子,哥又怎么惹你了?哥就这样没用了?还好,我就在你身边,不然又要说我冤枉你了。”我鼻子里嗯了一声,装做无比抗议的样子说。
“哥,你不要误会了吗。我哪有这个意思啊.哥啊,我是说你以后,还要讨嫂子,还要买房什么的,这些都得靠你自己啊。所以呢,这余下的事情,你就少揽了。”她象一个大人的模样,高瞻远瞩的说着。
“好了,你们不要耍贫嘴了,该吃饭了。呵呵,梅子的心思还是蛮好的.”妈妈在一旁欣慰的说。
(五十九) 夜晚歌吟(一)
躺在坟墓里时常想,人活着的时候,有多少个必须要记住的时光呢?遇到的人,大多匆匆走过了,又马上遗忘了;见到的事物,眼睛婆娑间,都只是模糊的影子,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地方。
那个晚上,也许是我没有忘记过的少数时光之一。深沉的暗夜里,我,还有父母亲,梅子,四个人在一起,度过了人生里,最美好的一刻。那天,正好十五,月光皎洁。月亮的光辉,已经亮晶晶的照耀在厨房的屋顶上;一缕清辉,溢射进来,几乎盖过家里五瓦电灯的光芒。我们的饭菜终于作好,准备开始吃饭。
“吃饭了,爸爸,快过来吃饭.”首先是梅子大呼小叫的声音,把正在电视中入迷了的父亲,思绪给拉了回来。
“好嘞,你们先吃,我马上过来。”父亲在正屋里,脚一边往外移动,一边眼睛却瞅着电视的屏幕上,不肯轻易放开。
“妈,你看爸真是的,象个小孩子似的。叫他吃饭了,眼睛还在那看个不停。快点过来啊,爸。难得哥也在,我们就提前把团圆饭给吃了,呵呵。”梅子一边象是催着父亲,一边又显出一个小孩子般的高兴劲来。
“都两年没全坐在一起了。来,你们爷们儿几个,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妈乐呵呵的说。
“你没看我已经出来了吗。小梅子,就是个丫头片子的嘴。我看以后,还有哪个年轻后生敢要你。”爸匆匆的坐到桌子边,对梅子不依不饶的说道。
“没人要,嗯,那更好呢。我就一辈子陪着妈,照顾妈,不是更好。”梅子嘟嚷着说。
“总说这样不争气的话来。梅子不仅要嫁人,而且要嫁个好人家。我有手有脚的,哪要你陪着来。”母亲教训起梅子来。
“我即使要嫁人,也不会早早嫁人的。我要象哥一样,先读好书,等有知识了,再等别人找上门来呢。这样的话,可就由我挑他了。到时候,他就使不了绊子,我就可以更好的服侍母亲了。”梅子滔滔不绝的说。
“梅子啊,我知道你心好,你能这样想,妈就是死也知足了。可是,妈要告诉你,这世上的事情,可不都是凭着想,就能好起来的。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学会在生活中忍耐。”母亲叹了一口气。
“对极了,你妈就是说得在理。梅子啊,你总记着你母亲,老把我这个作父亲的,给忘到一边。这样子可不对了。”父亲在旁边插了一句。
“你瞧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整这个科,丢不丢人?梅子记得我,还记不起你啊。”母亲瞥了一眼父亲,不满的对父亲说.
“哎,不跟你们说了,我先吃饭了。你们娘们儿几个,每次一说话,就组成联合阵线,我是懒得说了。你瞧栓子家,他一说话,家里都要抖三抖呢。我这个作一家之主的,算服了你们了。哎,不说了,乐乐,今天辛苦了。来,喝杯从镇上打来的米酒。”父亲转过头来对我说。
“得得,你要面子啊,就到外面去要罗。这家里啊,就象你那个什么村长选举,是实行民主来着。你一比三,是斗不过的,还嚼什么嚼。”母亲跟父亲绕起舌来.
“行,行。这个家都是靠了你成不成。咳,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个家,是付出了多少。记得当年,我在咱家的责任田里,半夜里不仅灌水,还要把草给圈成草把子来,都我一个人啊。”父亲又翻起了他的老黄历来。
“是啊,一生也就那么一次。你在孩子们面前,都不知说了多少遍了。你自己不觉得寒碜,我都显得心里羞啊.”母亲略带嘲讽的说。
“好了,赶快吃饭了,菜都快要凉了呢。我和梅子,等一下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我见父母亲闹得不可开交,就打起了圆场.
“行了,我才懒得跟你爸吵呢。你又要帮梅子辅导功课了是不?两年了,你都没有好好教导她了。现在你在家,可要帮我把她盯紧点。我要看看她,在这段时间学习是退步了,还是到底进步了。”母亲千叮万嘱的说。
"恩,知道哩。妈你这个不用担心,梅子一向聪明过人,她哪有退步的道理。怕就怕她心思不正,万一看上了哪位学校里的帅哥,我可就不敢打包票了。”我一边说,一边偷瞅着梅子,看她有什么反应。.
梅子刚开始听我说她聪明过人,正偷着乐。没想到我又添了后面的几句,可把她给气得不行:“小狗才会那样呢。哥哥你太坏,总是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来揶揄我。我再也不理你了。”她作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来。
我正在洋洋得意,听梅子这样一说,心里也急了起来。“就是说说而已吗,梅子乖,哥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学着小时候的模样,逗乐着她。
“不行,嘴上说不算数,你要和我拉钩。”她瞟着一双眼睛,扑闪闪的对着我。
“行,拉钩就拉钩,哥为了梅子高兴,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我高兴的对着她说。
“‘拉钩拉钩,永不反悔!’行了,这才是好哥哥吗。还有啊,等一下你教我读书的时候,可不准中途逃跑啊。记得小时候,你老整这科,老早就溜回自己房里了,害得我一阵傻等。”梅子一本正经的说。
果然如小狐狸般狡猾的家伙,把我的老底都揭出来了。但是,我转念一想:“这个还不容易啊,象小时候一样,我多给她出几道难题,让她自己想趴下了,就不来烦我了。”呵呵,真是个好主意,我暗地里,竟有点佩服起自己来。
我马上装作板起一副面孔来:“梅子啊,我想着啊,既然你已经高二了,也拿了全年级第三,那就让我先来考考你,让哥瞧瞧,看你是不是真金。你看这怎样?”
“哥,你竟信不过我啊。考就考,我还怕了不成!”她刚还一副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的样子,马上就变了脸,嘴巴嘟得老高。
我这时心里正偷着乐呢。没想到,她又着道了。想起小时候,我这一套可屡试不爽。那时她在被我的许多道题目难住之后,就只有眉头紧皱,我耳根就清净多了。趁着她正头大的时候,我就时常的,溜出家门,与相思玩儿去了。
当我还没高兴多久,突然脑子转过来了。我掂量了一下自己,自己是好久没沾高中课本的边了。想着妹妹都读高二了,我现在还能拿什么东西,来考她啊。自己这几年在外面读书,不仅没学到什么实用的东西,而且几乎把老本都丢光了呢。真是惨,现在梅子学的是理科,尽是代数,物理,化学这些科目,我看着都头昏脑眩起来了,还能给她出题?
妹妹可是个好样的,一个女孩子竟还读这个头大的理科,还在她所在年级的直升班里考了个第三,要我给她出这方面的题目,这不明摆着是我自己捉弄自己;我可是学文的,与这些可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不过,想想自己既然应承了下来,哪有甘拜下风的道理,我心里暗暗使上了劲。
梅子可没理会我的苦衷,她简直是欢呼雀跃着在我身旁:“好啊,太好了。两年了没得过哥哥的指点了呢。”
(六十) 夜晚歌吟(二)
吃完了饭,我与梅子嘻哈着,一路小跑,到了书房外边。梅子用钥匙打开门,放我进去。我轻手轻脚的,跟在梅子后面,向里面走去。
书房原是个杂屋间,里面摆满了乱七八杂的农用家什。后来由于我和梅子两个强烈要求,父母腾出了这么个地方,供我们专心学习之用。小时候,这里是我和梅子的乐园,不仅学习,玩耍也是以它为大本营,每天悄悄的进行。等到后来我读了大学,梅子不久又读了高中,这里就稀少见人来了。好在梅子每半个月回一次家,得她整理,书房还不至于落下厚厚尘灰。
这是我回家来之后,第一次进到书房里。我一到了里面,就用眼睛贪婪的打量着,这里所摆放的一切。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束胶花。真没想到,我为庆贺梅子生日,从学校旁买与她的一束插花,到至今还完整的保存在这里。我仔细的瞅着,发现这束胶花,尽管由于时间过去了一年,颜色显得有些褪了,但在它表面,却没有沾染上半点尘灰,好像刚刚被擦拭过一样。
眼睛慢慢的移动。接下来看到的,就是一个显得有些歪扭的摇椅,静静的躺在屋子的一角,还没有被搬走。记得小时候,我和梅子,为了争取这个椅子的使用权,总要争执一番。在那时,好像它就是天下最好的宝贝,得了它就象拥有了整个世界一样。
看过摇椅,我把眼睛投射到书橱上。书橱是由一个旧柜子改装而成,上面可以看到许多掉漆的地方。我记得当年自己走的时候,这书橱是由我和梅子共同占有。在它里面,我摆放的书居多,梅子的书稍少。现在,好像变了个样了,我的那几本书,显得很寥落的立在那里;梅子的书,却逐渐的多了起来,整齐有序的摆放着。
把眼睛延伸到书橱附近,看到了几张新的桌椅。桌椅上面,还显出新刷的油漆模样,很光亮的颜色。我想,它们应该是在我离开的这两年里买的。在桌子上,一个袖珍的德声牌收音机,悄无声息的横放着。一看上面的标志,我知道那是去年为庆祝梅子生日,连同胶花一起从学校里寄过来的。
再就到了墙壁中间的横梁上。我惊奇的发现,当年离家之前,在市场上买的一副画儿,竟原复原样的没变,被挂在了横梁上。画上是一副雄鹰展翅的模样,寓意着生命要有一番作为,当是我青春时候对自己的一种勉励。还有一副墨迹,‘博学厚行’几个斗大的字体,颇为显眼,也牢牢的挂靠在墙壁上。它们都没有沾什么灰尘,看起来,是有人时常拂拭。
我出去读大学的那年,本来是准备把这画卷墨迹,给带到外面去。但阴差阳错,由于在行程上的疏忽,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梅子待在家里,见到了它们,就帮我给裱在了这墙上.她作得很认真,完了还不忘给我打电话,说自己一定帮哥哥保管好这两样东西。
再次把书房扫视一眼,很惊喜的,感觉这里与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我以前在的时候,总有一些坏习惯,比如爱在书上涂涂划划,比如爱把书本随手乱扔。现在,那种乱哄哄的情景,几乎都不见踪影了。梅子尽心尽力的,把这里整理得井井有条。你不论从屋子里的哪个角度看,和谐,清新的氛围,油然升华进心口里面。
我显得有些激动起来,但在表面上,还是不露声色。我跟着梅子,想看她还有什么更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好惊叹于我。
“哥,你快点啊。过来看看,我在这里,放了个什么好东西来着?”梅子说话了,几乎是拉着我,向门边的一个角落走去。
"看你神神秘密的样子;说,又想糊弄哥什么来了?"我一边走过去,一边用调谑的口吻,对她说.
"你看!”她象变戏法般,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护身符来。
我看了看,发现它就是被某些假和尚,在地摊上开光了买着的假货。“它应该不会值多少钱吧,”我心里想道。
梅子继续把它拿在我眼前晃着:“哥,真玉呢,你看它的色泽,那么亮晶晶的!"她嘟嚷个不停.
"谁告诉你是真玉?"我带着迷惑的问.
"哥,当然是买给我的那个摊主说的。他说我买的这种就剩下这一个了,所以便宜买给我了呢."她眼睛炯炯有神,略带不解的看着我.
“你是在哪个地方买的呢?是不是从学校东门,一个叫乔师傅的家伙那里买来的,对不对?"我单刀直入的问梅子。
"不是啦。哥你老早就告诉过我的,那是个骗子窝的,我哪会去那里呢。哥你猜一下,看是从哪里得来的。”她天真烂漫的说道。
"不是捡来的吧,看你这口气,好像捡了个宝一样,我猜不到呢."我说话的口气舒缓了下来。
"哎,哥你怎么变得这么笨了的.没辙,还是我自己来告诉你吧.不过,嘘,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跟爸妈说,可不能让他们知道了。要不然,我会很惨的。”她眼睛直溜溜的看着我。
“什么事这么严重啊,看把你唬得。行,我坚决不说的,就算把我下刀山,煎油锅,我也不会透露半点风声的。你有什么话,就快点咯。”我预备等着她说话。
梅子看了一下我,又把脖子往父母亲房间的方向伸了伸。或许是太过于疲累,父母亲房间的灯已经熄灭。梅子这才心安,转过脸来对我说:"哥,这是我买来送给你的。上次,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去游玩圣贤寺。她买了一个开光过的佛菩萨,说是为亲人祈福,挺灵验,也怂恿我买一个.我本来不想买,但想着哥哥这两年读书在外,也挺让我担心的,就也买了一个麒麟的回来."她慢吞吞的说.
"它花了你多少钱?"我赶紧问她.
"没花多少,反正是我买回来了.哥你喜欢就行了,别的就不要问了."
"傻梅子,我在外不是好好的吗。你到底花了多少,跟哥说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看你这个麒麟,虽不怎么好,但没有个几十块,肯定是买不回的.快给哥说说,你到底花了多少?"我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口气.
"哥,你不要就算了,为什么老这么问来问去的.我也是为你着想啊,你想,你都两年在外在外没见着人影了。我是你的妹妹,哪能不时常惦记你呢。算了,我告诉你吧,它花了我一百块,也不是很贵."梅子貌似轻松的说。
我一听就急了:"你说得多轻巧,这都相当于你半个月的生活费了.哎,你这丫头。你的钱花在这上面了,你这半个月是怎样过来的?告诉哥。”
"哥,你怎么没完没了啊。我告诉你吧,我可不会饿着的。我肚子小,早晨吃个包子馒头就打发了,中午晚上,食堂有一块钱的菜,我打个不就得了吗。真是大惊小怪。”她故作娇嗔的说。
"哎,你这不知死活的妮子,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你生活都没过好,还谈什么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呢。你这样作,不是显得哥对不住你了吗?"我叹了一声气.
“没什么的,我下不为例就是了。哥,你看这个麒麟,戴在你身上,真的很适合的。”她嘻嘻的说。
“唉,我不说了,你也是一片好心。”我心疼的看着梅子。
"那哥的意思是收下它了?好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计较这个的.有了护身符,我就会替哥哥天天祈福的,我想老天爷也会感动的."她几乎是蹦了起来,高声叫嚷着.
(六十一) 夜晚歌吟(三)
我和梅子已经坐在了书房里.月色溶溶,越过窗棂,漫溢进来.屋子里,已经辨不清哪是灯光,哪是月光。我看着梅子,她那清秀的脸庞,甜甜的笑,心象河流一样流淌。
正在我发着呆,梅子从自己的袋子里,取出用壁纸包过的书本,接着又拿出纸张和钢笔,都递到我面前."恩,哥,你该给我出题了。这里面的,随你挑,我可不怕了呢."她指着那些书,象放连珠炮般的说.
"哦,梅子翅膀长硬了,不把哥给放眼里了,是不?呵,你也不要小瞧哥,看我怎样来收拾你。”我尽管感觉这次难办,但嘴巴上,却绝没有软下来的意思。
我手拿着梅子的书,装模作样的翻着。只是尽管我尽量使自己的心保持平静,但那些理科上的公式,就象蝌蚪文一样,我左看右看,就是理不出一个思绪来。‘这可咋办?’我心里暗暗焦急。
才几年啊,高中的东西就全部丢了,我真为自己感到汗颜。可现在容不得我想那么多,我连梅子的这一关还没有过呢。要是在她面前丢了脸,我以后的脸面,可就不知往哪儿搁了呢。我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往这上面硬碰,我要另开蹊径。
我冥思苦想着。突然,我眼睛一亮。“嘿嘿,梅子小时候最爱猜字谜了。我正好这几天看了些那方面的东西,就拿这个来栓她的心吧。”我暗自窃喜。
“梅子啊,哥知道你最喜欢猜字谜了.哥想着呢,你过两天就又要回学校了,咱就弄得开心些,不整那个学习的玩意了。我想给你几个好玩的字谜猜,你看怎样?”我故作开通的说.
"哥,你咋不早说呢。要知道,我最喜欢玩这个了。好,你现在就给我出个看看.可不能象小时候一样,在我面前耍赖了;你哪时也说给我出,但总是糊弄我几个旧的了事。"梅子兴奋的说。
"那是以前,现在我再也不整那科了.你听好,我给你出题了,‘前前后后一条心.'看你怎样猜."我得意洋洋的说.
"恩,这个吗,让我想想,再想想.前前后后,一条心,一条心---哦,我猜到了,是‘总’字.呵呵,你难不倒我的."她开心的笑起来.
"梅子果然厉害,不过还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再给你出一个,这次是打一成语.你悠着点喔,我是慢慢加大难度的."我暗含警示的说.
"有什么好怕的。哥,谁叫你婆婆妈妈了,你尽管出题.有道是水来土淹,兵来将挡,我还能怕你那几刷子不成.要知道,我已经长大了,是秀外慧中的大姑娘了."她蛮有自信的说.
"哎哟不得了咯,梅子尾巴瞧得老高了,我就不相信治不了你.你听仔细了,‘空袭警报',来个成语,看你怎么解.”我掷地有声的说。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让小女子我琢磨一下."梅子可不怕我唬呢,她自顾自的想开了.
"是惊天动地?"
"不是"
"是鬼哭狼嚎?"
"也不是."
"哥,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是不是又象小时候一样,来耍我开心了?嘿,谁想要一鸣惊人就自己去猜去想吧,我的脑袋金贵着呢,可不想这劳什子的事了."她象小孩子一般,想耍赖起来.
“呵呵,梅子啊,还真叫你猜对了.谜底就是一鸣惊人.你好厉害哦,哥还真的是服了你呢。”我笑眯眯的说。
“咋的,还歪打正着了?我的天,这世上还真有掉馅饼的事情来着?恩,也无妨,谁叫我吉人自有天相,”梅子咂了一下舌头,心里乐滋滋的说.
"哥,你看,难不倒我吧,老天都给我帮忙呢。你厉害,再给我出个试试。这次我不要歪打正着,我要光明正大的答来."她显得很有把握的说着。
"好,既然你一定要心服口服,那我就让你看看哥的本事。再来一个了,这次是打一动物的.‘腿细长,脚瘦小,戴红帽,穿白袍.'你猜是什么?"我说完了,就瞟着她。
"这个吗,太简单了,我一定能够猜到.只是我现在太口渴了,要先喝口水。”她把桌子上的水杯,拿到手上,却并没有把水喝进嘴里的意思。我笑着看她,想知道她耍什么花样。
她一边拿着水杯在屋子里打转,一边还小声的念叨着那几个词."哥,我有了,是鹤,一定没错.小时侯,你就拿个鹤的图象,来蒙我说是鹅.当时我还信以为真了呢.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奶奶家养的几只鹅,才知道你是故意蒙我的."
"恩,好样的,你猜对了。哦,你这个小妮子,怎么这么记仇啊?我小时侯待你的不好事,你怎么都记着啊?是不是想着哪一天,变成一个黑衣人的模样,来向哥哥复仇啊?"我装作不高兴的说。
"不是吗,只是我一向太相信哥哥你了,哥哥你有时却来骗我的.你看,这都是你自己整的结果,还来怪我呢。不过,我一直是感谢哥的,大多数时候,除了父母,你比谁都待我亲。”梅子说出了心里话。
"好,梅子能这样想,作哥的比什么都开心呢.恩,都忘了时间呢,今天都快十二点过了,可要早点休息了,明天还要忙呢。"我笑吟吟的对她说.
"好的,哥你先睡去吧。刚刚因为跟哥哥猜谜来着,还有一张卷子上的两道题目,我想把它作完."
“行,那我先过去了,可不要熬得太晚哦."我再次望了一眼梅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半天都没有睡着.想着今天跟梅子说了这么多,心里就兴奋得平静不下来.是啊,梅子已经长大了;但生活中,还有许多需要她自己去经历,去感受.我们这样的家庭,提供不了她太多的东西,一切都还需要她自己去努力争取。她曾经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但在我们这个家,她得到了她本该拥有的温暖。我唯希望,我们的生活,虽然恬淡,虽然不够富足,但这样的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活下去,也未尝不是人生中的美事。
我是她法律意义上的哥哥。作为哥哥,我有义务尽自己所能,全心全意的去帮助她,使她慢慢成熟。在有一天,我希望,在这一块稻花飘香的土地上,我们一家人,都能享受到生活的甜美,和更多的温馨来。
我过去还没有什么打算,以为生活就是生命的坟场。可是,在今天与梅子的一整天相处之后,我感觉自己生命中,有了新的力量。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向我呐喊:加油!你不是为了毁灭才来这个人间,你是为了创造未来,才生活于这块神奇的土地上!为了你的家庭,为了梅子,你要好好活着;你有最充分的理由,使自己重新振作起来!
就这样翻来覆去的想着心事,却睡不着。我干脆一骨碌坐起来,向外头望去。没想到一睁开眼,就见到梅子房间的灯还亮着。我披好衣裳,推门走了出去.
到了梅子房间外,看到她正卧在床上,睡得酣沉。被子滑落到地上,她都没有知觉.我走进屋去,把被子拾起,往梅子的身上盖去.我摁了灯泡,正在我准备转身离去,梅子在睡梦中两手摊开,拿着准备送我的护身符,亮晶晶的光散了一地.
卷末 永远的伤口
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有些伤口,永不能愈合;有些眼泪,永不能止住;有些人和事,永不能释怀。
两天后,梅子回学校了。她带着我新给的祝福,留着父母亲热切的叮嘱,上路了。我们间或还顽皮的打闹着,说着各种各样的俏皮话。父母亲也大声叫喊着:“梅子,下次回来时早点,你哥等着你呢!”我们就这样彼此鼓励,彼此挂念。我们绝没有想到,这样的一别之后,将是永生的离别!
大地震是怎样一副人间惨剧,对于我这个死去过了的人,仿佛已经成了过眼云烟。值得一提的是,我在飞沙走石,山崩地裂之后,伴随着突然间瓦隙砖堆的掩埋,我曾经清澈的双眼,将再也见不到亲爱的父母,见不到亲亲的梅子。在阴间的日子里,我将只能作一只孤魂野鬼,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长久的在山野里游荡。
对于苦难的我们,生活是多么的艰辛,又多么的短暂。生,老百姓苦,亡老百姓苦,当我在人间走过一遭,再转过身来,看看自己的一辈子,再看看周围,簌簌的泪水,就止不住哗哗的流。为什么啊,为什么在这个世道上,我就只能痛苦的转身?我也奋斗过,我也挣扎过;当我所有的奋斗,所有的挣扎,都敌不过这自然的猛然一击时,我的心碎了。
在人间里,我并不是没有爱,也不是没有恨。但当爱和恨的极致,都来得这么迅猛,都处得这么激烈时,我不知所措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到底是在人间里做错了什么,还是我天生就招惹了哪方神灵,才导致这样惨痛的结局?我不能预想,象我这样,在人间突然被撕扯的灵魂,他们虽如水中飞絮一样密密麻麻,但毕竟也是天生下来的生灵啊;众生平等,为什么,我们就只能得来这样凄惨寥落的下场?
不能释怀,这过去了的一生。闭上眼睛想想,那曾经的一辈子,自己是怎样着惨淡经过?一路匆匆走来,从离开襁褓,到长大成人,我又何曾得过享受人生的时机?在生命中,我笃行笃思,一直遵循着传统道德的教诲,海容作人的原则。可即使这样保持心灵的纯粹,又何曾得到过别人的青眼相对?感情,一段伤心的往事过去了,就再也掀不起生命的波澜;时光,也只是如泡影一样,魅惑我的只是破碎之前的假象。
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想着,要作一个纯粹的人,作纯粹的事,不为外物所左右。我从来没有动过,伤害他人的念头。我努力的依自己的信条生活。我傻傻的以为,用真情打动人心,追逐理想和自由,这就是人生的真谛。我劈荆斩棘的经历着,生命中所碰触到的一切。无数个日夜过去了,无数次血划过了的心痕,我依然痴痴呆呆,作够了生命的迷梦。
大梦终会醒来,尽管一梦千年。在这个贪残的世道上,见过了多少不平之事,没有不平之鸣;走过了多少不平之路,没有人来把它铲平。你只是苟活于人间,你所有向往人间的飘渺梦幻,只是一煮黄粱。从大山走向这外面的世界,你举目所见,并不是有一个,供你落脚歇息的地方。你走累了,渴了,没有人会关注到你的存在;你在生命安危牵于一线的时候,等来的,恐怕只是人间惊疑参半的眼神。
你终于决定折返大山,大山的魂魄是你的精魂。你以为自己,折返了大山,就能象千百万劳动者一样,开始辛勤劳碌却很少烦忧的一生。你开始不忘家庭,你在家庭温暖的怀抱里,升腾起了新的人生信念。你开始想着自己,为梅子,为父母,作出应尽的一份责任来。
可悲啊,人世如此不公,你永远只是一个梦幻中的苦人儿。当你还来不及重整旗鼓,作一番新的人生之梦,那天崩地裂的撕掣声,就已经打碎了你所有的迷梦!你被重重的压到了碎石之下,你再也不可能爬伏起来;你清晰的脚步,将再也不会叮当在自己家乡的道路上。你走得悄无声息,就象你从襁褓中来的时候一样!
没有什么能再把过去带回,没有谁能把过去彻底遗忘。当你从坟墓里睁开双眼,看到的竟依然是过去的零散片段。暮色苍茫,人间甚嚣尘上,哪里都不是你安身的地方!你哭过了,你笑过了,你用平生的经历,见证过了人间活的历史。你飘远了,你现在栖身于孤坟荒冢!你的来路所见,早已经刻印在沧桑的大地上!
别了,这块深厚的人间土地;别了,我深爱的兄弟姐妹。你们可曾记得,在白衣飘飘的年代,一个人间的赤子,曾经用清澈的眼神,凝望过这片美丽的国土!有一天,当我再次在这块土地上神奇出现;我的兄弟姐妹,请你们相信:我将依然如此的纯真,依然为人间的苦难辛酸落泪!
爱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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