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电影和电视——记忆和现实
广播、电影和电视——记忆和现实
忽然有一天,我想写一写对广播和影视的记忆。广播、电影和电视仅仅是娱乐工具吗?其实,它们在中国的发展历程也说明了我们这个民族的时代变迁呢。
我生于1970年中秋节过后不几天,对于二三岁时的事情只有少许的记忆。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有广播和电影这些东西。因为广播比电影更常见,也可能广播早于电影进入我的思维的,下面,我就要从广播说起。
广播
在我二三岁,抑或三四岁时知道了有广播。它能播放新闻、歌曲,也能传达通知。我知道有广播可能是从隔壁我的三叔家开始的。他家的广播是被装在一个木匣子里面(那时的人们把无线电收音机叫做戏匣子)。
那时候,每家每户的墙后都有铁丝广播线。用一段细的皮包电线接到房内的喇叭上就能听。喇叭与外面的广播线连接起来,还需要一根地线。有的人家的地线被埋在室外的墙脚处,有的埋在室内。声音效果不好的时候,大人或小孩就会向地线那儿浇点儿水。不知道管不管用。
但是,一直到我八九岁的时候,我们家还没有广播。是什么原因呢?很可能是因为穷的缘故。但是,也不仅仅是因为穷。它也可能与我父亲的保守有关。为什么说他保守呢?也就是不出头的意思。他没有入党。我们村上有一些党员,隔壁家的我的三叔就是一个党员。而我的父亲不是一个党员。他对毛主席、周总理和朱老总等革命先辈也充满了尊敬,但在那个年代中,他大多时候是一个旁观者。在五十年代末治理黄河和其它河流的时候,他和我的小姑姑都参加过劳动;在六十年代初期他(可能是在东北)当过工人,因为缺少粮食回家后没再出去;在六十年代末他也曾在泰安当过建筑工人(可能是临时工)。他有些守旧,这是我的猜测。七六年过后不久,他就开始重新做起在大年除夕晚上摆贡品请老的(即已亡去的祖先)的事情来。依我的理解来,他就是一个守旧的人。反正,在一些人看来,他在那些方面是比其他人讲究一些。要说除夕祭祖这样的风俗在后来的日子里死灰复燃,那也是在几年里慢慢发展的,而我的父亲却是行动得很早的一个人。他对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充满羡慕,他就非常希望我能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他竟说老百姓为谁的民都一样。看来,他是没有多大的思想觉悟。
然而,在七十年代的时候,我们家没有广播并不等于我们听不到广播。我们玩儿的时候可以在邻居家听,也可以在村里的大喇叭上听。那时村里的广播几乎每天都在播放。家中的小广播是有线的,只能听县里广播站的节目,而大队里的大喇叭却能播放省里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家中没有广播,我们并没有被封闭。
我记事的时候,广播的序曲很可能是《东方红》。到了后来就改成《歌唱祖国》了。有线广播每天分早、中、晚三次播音,每次两个小时左右。我们那里的广播开始的时候叫做“东平县人民广播站”,后来叫做“东平县人民广播电台”了,也是鸟枪换炮吧。
我们家的那第一个广播是我的姥姥家的旧广播。我的舅舅于1975年联中毕业,可能是在1977年去了在黑龙江他的舅舅那里。在1979年夏天,我的姥爷和姥姥也投奔关外而去。然而,他们并没有在黑龙江落住脚,在1982年冬天他们和我的舅舅又返回了老家。姥姥和姥爷搬家的时候,她家的那只广播已经坏了。我们就把它拿到我的小姑姑家,让我的姑父修一修。我的小姑父曾读过高中,回到村后,他当过民办教师,当过大队会计,也曾经管理他们村的高音喇叭。他会制作和修理一些东西。没过多长时间,我的小姑父就把那只旧喇叭修好了。
听着那一只喇叭,我的姐姐、我和我的弟弟也慢慢地长大。我们也知道了一些天南地北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你方唱罢我登台之类的事情。在秋天或冬天的晚上,我们全家人也经常边摸着黑听评书边用手抠玉米粒的活儿。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那几年,村里的广播线被剪断了许多,村里的广播几乎废了。到了一九八九年的春天,村里又要安广播了。那是最初的“村村通”。室外的广播电线不需要村民们出钱,但每户需要缴10元钱买喇叭,不安不行。那时的10元钱还是很值钱的,许多人家也不是很容易拿出来。安广播的时候,从父母的话语中可以听得出他们是有些怨言的。但他们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广播还是安上了。沉寂的小村庄显得有些了生气。新安装的广播的音量分高中低三级。最高音能听好远。刚安装上的时候,显得非常热闹,整天播放豫剧什么的,也一遍一遍地播放象《刘海砍樵》之类的湖南民歌。
不几年后,电视逐渐普及了,广播又灭绝了。后来,县里的广播站已建成了调频广播电台,但是在农村里几乎没有人听广播了。
电影
在两三岁的时候,我是还迈不开步的。在傍晚,我从姥姥家回到我们自己的家。我记不清是谁带着我回去的了。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村子南头的路的南面就是队里的玉米地。刚下过小雨,玉米叶上还湿漉漉的样子。我不知道记得对不对,反正一想起那个晚上,就是这样的景象。在快到家的时候,我听到在村南边的那条路上正在播放电影,好像是《红灯记》。因为要睡觉,我很可能没有去看。但那个晚上的情形早已印在了我的脑子里。
那时,公社里的电影放映队负责到各村放映电影。有时一个月左右放一次,有时隔的时间稍微长一些。他们人在孩子们眼里是非常了不起,他们的车子也都让孩子们感到亲切。那几年播放了好几部红色经典电影。后来又听大人们和大一些的孩子们谈什么洪常青等革命英雄人物。那些电影中的人物,还有一些台词则几乎是妇孺皆知的。像《海港》中的“大吊车真厉害……”那一句唱词就被许多人唱过。大人也唱,孩子也唱。在我大一点儿时候就经常听到比我大的孩子们唱过。
对于是否看那些电影我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只是在后来听大人们说起那些电影的名字。到现在,我也不记得最早看过的电影了。很小的时候缠着去看电影也仅是凑热闹而已,根本不知道看什么。至今,我还记得有一次父亲曾把举到其肩头看电影的事情。那时,我的姐姐很小,我更小,也就是两三岁。我的父亲带着我们到邻村去看电影。靠近银幕的都是小孩子们。他就带着我们就在后面坐着。逐渐地,人们都站起来看了,他也要站起来。而我呢,则被他举在了他的脖子上看。
有的几乎是全家出动去看电影的。我的一个近门的二爷爷家就是那样子。我的二爷爷曾经上过朝鲜战场,腿上还留下了子弹伤。他在广东当兵的时候娶回了我们的二奶奶。他们生了四个儿子。我们最小的那个四叔是六五年出生的。当有电影的时候,他们家在放了工喝完晚上汤之后再去看电影。他们家好提着马灯。一说《红灯记》,我就想起他们家那盏马灯的样子。
我的奶奶喜欢看电影是出了名的。在我们村放,她去看;在马路对面的邻村放,她也去看。她说她喜欢热闹,什么样的电影都喜欢看。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亲给她搬凳子。在我长到七八岁的时候,我就开始给她搬杌子了。在我记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驼背了。她是很严重的驼背,根本直不起身子来。据她说是因为以前(具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拾柴时用力去拽一根很粗的树根时而把腰伤了。她驼背之后需要拄杖才能走路。但是她走起路来却非常有力,也非常快,许多年轻人也赶不上她。在推碾的时候,她也是那样有力量。我的父亲是三十年代末生人,我的小姑姑则是四十年代初生的。我的爷爷辞世的时候,我的父亲八九岁,我的小姑姑才五岁。我的奶奶拉扯着他们两个长大。她讲给我听在天气非常干旱的时候,她也不肯把几亩薄地卖掉换点儿粮食,她们只能过着吃糠咽(野)菜的生活。她的道理是把地卖掉换一点儿粮食只能饱一时而不能饱一世。她也给我讲在五七年还是五八年去东北她的哥哥那儿去的事情。她走的时候天是那种非常非常黑的阴,结果那一年发了大洪水,许多许多的家住下洼地的人都要往山区搬。她也讲她坐火车和过天桥的事情。那时,我就想天桥是什么。她从没有特别说起过六十年代的困难时期。很可能,那几年也仅是她所经历的艰难岁月中的一小段时光而已。她说没有嫌的饭,吃粗的吃细的都行。她能吃两三碗地瓜;到了年节的时候,她也能吃一碗多肥肉膘(而许多人都不能那样吃肥肉)。我没有听到过她抱怨过去。她只是想着平时要如何“会过”和不浪费,到有客有人的时候好能给人家做碗面条吃才行。在那七十年代,她已经六十多岁了。她在家看我们姐弟。到了秋天的时候,她会扫好多的树叶子用来烧火做饭。到八十年代初春天的时候,她还会用树叶子(大多数是用杨树叶)拌上豆瓣做菜豆腐给我们吃。在那个年代,那些东西当然是用来补充粮食不足的,但也并不是非常的难吃。到了八五年左右,我们打的麦子才比较多起来,我们才能较多地吃白面。我的奶奶才不再念叨要省着吃白面了。那几年,她长得胖了很多。对于她的发胖,我的父亲还说老来胖不是太好的事情呢。
我的奶奶对电影是着迷的,什么样的片子都行。相比起来,她更喜欢看戏剧片。而我与其他的男孩子们一样,则喜爱看战争片,而不喜爱戏片。看到那些演员咿咿呀呀地唱就想睡觉。我还记得那是在演《铁弓缘》的时候,我非常不愿意看,就让她带着我去尿尿。结果,一出来我就不愿意回去了,她只得带着我回家了。那是我对她耍了一个小诡计。到了八十年代,乡镇电影放映队来村放电影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也由于我快小学毕业面临着考初中,我为奶奶搬凳子看电影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了。到了上初中开始,我更是几乎没有机会在家看电影了。在一九八六年冬天,我的奶奶走完了她的人生历程。至今,她去那个世界已二十多年了,然而,那几年为她搬凳子看电影的情形让我终生难忘。
电视
我第一次看电视大约是在1979年冬季的一个晚上。那一晚上,许多大孩子带上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带上我,去了离我那个村很近的那个殡仪馆那地方看了第一次电视。我们看的是《李二嫂改嫁》。当然,那时我刚上小学不认字只能看个大概情节。
到了八十年代初期的那几年的时候,我们村的人们就要到四五里远的汽车四队那里拉水来吃和用。碰巧那里就有一台电视机。有时候,我们就会把拉水和看电视的事情放在一起做。在1984年春天的一段时间里,山东电视台每周六播放一次《霍元甲》。我们许多孩子们就会相约一起去看那个电视剧。后来也去看《陈真》。在播放《水浒》的时候,我四十多岁的父亲也曾与我们一道跑着去看。
在八五年左右,村里有几户人家也陆续买回了电视机。孩子们和大人们会到那些买了电视机的人家去看电视。首先买电视的人家有的是比较殷实的人家,有的则是比较爱玩爱娱乐的人家。在人家刚买了电视的时候去看电视也就是图一个新鲜,时间久了便不再有很多人了。一是因为人家的院子毕竟不是太大,其次也是因为会给人家带来不便。后来更多的人家买了电视了,就不会出现站满一院子人看电视的事情了。到了1992年春节前夕,县里的电视台在热播《庭园深深》。我的姐姐和弟弟在大平叔的参谋下到了城里买回来了一台金星牌黑白电视机。买那台电视机有两个方面的因素。第一个是因为我于91年的夏天考上了师范学院。全家人(我的父亲已逝,只剩下母亲和我们姐弟四人)在经济和心理上感到有了些放松。其次是因为去别人家看电视有些不方便。那台电视机看了七八年,到二OOO年左右就退了休。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只能看省里的台,由于信号不好,经常会出现雪花。县里有了电视台的时候,平时只是在晚上播放节目。到了周末和年节的时候,白天才会放一些电视剧什么的。电视剧大多数由卖药的赞助。播一集电视剧,卖一阵子药。许多时候都是让本地的“病人”现身说法,由不得你不信。
到现在,有线电视在农村还没普及,甚至说在我们那个村还没有人家安装那东西。前几年听说县里实行优惠措施,有线电视和电话二合一,一个月交十几元的月租费就行,但也没听说有谁家安装。
去年暑假,我们带着女儿回到老家。打开家中的电视一看能收好多频道,有许多省台卫视,CCTV的众多频道也都能看到。我们就以为他们安了有线。侄子从他的姥姥家一回来就鼓捣起一个遥控器来。他能在电视上玩游戏!他们的电视机前还多了一个仪器呢!这里一个插头,那里一个插头。
我们向厨房顶上一看,我们看到了一个大锅盖。原来,他们安装了卫星电视信号接收器。我弟弟说,这个设备花了一百八十多元,能用二年左右。但是,有关部门会查的。查的时候,他们就会把它拿下藏起来。他说在村里安装这种接收器的人家很多。是的,我们就发现了好几家房顶上放着这种锅盖呢!
几句后话
现在,我自己的家中也安了有线电视,能收看四十几个频道。但是,我的女儿光爱看少儿节目。她满脑子的这公主那王子的,几乎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她一看起电视来就入迷,一打断她就吵闹。我们就把那电源线和信号线拔来插去。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妻子在晚上会看一些电视剧,她有时也在网上看那些长剧,而我是很少看现在的电视剧的。我有自己的电脑,我就经常上网看文章。当然,我能从网上看一些电影。我把幼时没有看清楚和看懂的好电影已经重新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