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宿管大爷的死,刺穿了整个社会的伪装
他是怎么死的?
热死的。
不是抽象意义上的“热”,不是空调外机运转时那种“热浪逼人”的矫情感受,而是七月炙铁,闷屋封窗,三架风扇对着猫吹,吹出一个活人真真切切地——热死了。
死在一间钉死窗户的铁皮屋子里,屋子只有一床一灶,一盏灯泡,一地猫毛。空调?空调是给行政楼装的,给会议厅装的,给“欢迎新生”用的,不是给像他这种“非正式编制人员”用的。
猫碗是空的,碗底亮得像玻璃弹珠,几只猫围着碗团团转。三花猫眼角糊着脓,像是哭了又哭。那猫他还想带去瞧医生,可惜“得空”的人,却没有钱。
可笑吗?
你以为这是个流浪汉的故事。不是。他是这学校的宿管大爷,叫张师傅。活了大半辈子,窝在校门口一个铁皮屋里——别人出国深造,他在门口守夜;别人拿奖学金写论文,他抬头点头收快递。别人毕业走了,光鲜亮丽地和未来握手,他留下来收拾人间冷暖,和猫相依为命。
他是某种意义上的“遗民”,一个被抛在现代化背影之后的人。他的死,不是某天突然的,而是漫长而沉默的。他在慢慢地被耗尽。他的汗,一天比一天多,他的饭,一天比一天少。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轻,他的屋子,一天比一天热。
我亲眼见过他煮挂面。
白水滚着,他撩起衣角擦汗,说:“面条顶饱。”锅里是热水浮着几点油星,猫在他脚边叫,他说:“等我发了工资,就带它去看大夫。”可是那张被拖欠八个月的工资单,如今成了他遗书的背景板。
你说这像不像《老人与海》,一个人苦斗世界,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不像。《老人与海》还有点浪漫。
这更像是一块抹布,擦干净了别人的桌面,然后被扔进了角落,没来得及扔进垃圾桶就发了霉。
“仁爱精神”?哈,我还记得毕业典礼上,校长那声情并茂的讲话,冷气里飘着红绸,温情脉脉地讲人文关怀。我在屋外听直播,脚踝被行政楼门缝里溢出的冷气咬了一口。蛇一样的冷气,阴森森地舔着人的肉。这蛇,吃的是谁的血肉换来的“仁爱”?
人不能这么死。
不是因为他姓张、不是因为他养猫、不是因为他住在铁皮屋,而是因为他是人,是活生生的劳动者。
是这个社会运行的无声齿轮,是我们习以为常的秩序背后的“沉默成本”。
他死了,但不是“老死”,不是“病死”,不是“意外”——是被热死的,是被“安排”死的。
那是什么在安排?
一个把人分三六九等、把劳动分主次尊卑的逻辑——资本逻辑。
是那种把“人”当成“工具”的制度性冷漠,是“劳动”沦为“雇佣”的必然后果,是你在干活,别人在决定你是不是值得活。
我们总说“人是最宝贵的资源”,可到了他这,就成了一句烫嘴的废话。“宝贵”只留给PPT,冷却的尸体留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毛主席说:“为人民服务。”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是讲给什么“高层听”的,是讲给我们这些人听的——讲给老张听的,讲给所有像老张一样靠双手、靠汗水、靠不讨人喜欢的劳作维系着这世道的人听的。
但如今,我们有多少“服务”是虚伪的,有多少“人民”早已变成“消费者”、“客户”、“数据”、“流量”?
老张在。他不说话,但他的死在说话。
他的死,是对“制度冷漠”的一记耳光,是对“温情脉脉”遮羞布的猛然撕裂,是对劳动尊严的凄厉叩问——难道一个人必须死了,才值得被记起吗?
有人说:“他只是个宿管。”
可马克思讲得很清楚:不是人的身份决定人的价值,而是人的劳动决定一切价值。
是他打开门、关灯、送钥匙、登记表格,是他扫厕所、理垃圾、忍受咒骂,是他在夜里巡楼,在烈日下发通知——是他构成了“大学”的一部分,是他让这个机器的齿轮少了点卡顿。他,是构成人类社会最根本力量的一员——劳动者。
如果我们连这样的劳动者都不配拥有一间通风的屋子,一碗能吃饱的饭,一个能兑现的工资单——那我们到底是在建设文明,还是在倒退成“披着现代皮的剥削社会”?!
你可能不觉得老张重要。
你可能觉得你“将来是去当白领的”、“不会沦落到宿管”,但亲爱的同志们,剥削从不挑人,冷漠也不分你我
今天你是路过的,明天你可能就是那被围观的。
这不是个“个体悲剧”。
这是一场集体失语。这是社会在逐渐忘记:劳动者不是工具,不是附属品,不是被熬死、热死、拖死的边角料。
我们要记得这件事,不是为了发几条感慨,不是为了写一篇文章,而是为了在未来再有人说:“食堂贵哩”,我们能答应:“那我们一起去争!”
为了有一天,那些被冷风灌脚踝的日子,那些铁皮屋的夏天,那些眼睛里糊着脓的猫,都变成遥远记忆。
为了有一天,每一个劳动者都能体面生活——不是靠谁施舍,而是靠他们本该拥有的那一份。
他是老张。他的死,不是终点。是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