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1985年的禁酒风暴——不能喝酒,就安全了?
周末朋友的啤酒屋试营业,哥儿几个本来照例要去捧场的。结果到那儿一看,场面冷清得很,除了我这种无业游民和另一个正在私企拼命挣扎、命悬一线的兄弟,其他几个要好的哥们儿——某国企中层、某银行客户经理、某街道办副主任和某局科员全都没来。原因呢,大家心照不宣——这种风声正紧的时候,谁敢顶风而上出来喝酒,万一被人拍个照、传个图,饭碗都悬。
现场显得格外寡淡,话题自然从我那位私企兄弟的吐槽开始。他说:“都看透了。公司年初刚把我从正式工变成劳务派遣,每天4次考勤打卡,到了客户那里还要定位打卡。前几天又给我下了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KPI,说白了就是想逼我走。可我偏不走,爱咋咋地,有本事就裁我,反正我不会主动辞职。”
我听完叹了口气,跟他讲了一个我一直坚信的道理——任何一个组织进入生死存亡阶段时,往往都会做出一些看似荒谬的决策,其实都是在进行“服从性测试”。
比如公司快破产的时候,突然开始严格考勤、强制穿工装、要求汇报格式必须统一,甚至连“微笑培训”都安排上了。这不是为了提升效率,而是老板要看看还有多少人肯服从命令。只有所有人都“正常听话”,老板在彻夜难眠时才会稍感安心,觉得这公司也许还有救。
“你们公司这情况,八成也是这样。”我说,“快完了,还不如趁早另谋出路。不然以后等着你的,不是裁员通知而是更多花样折磨。”
他说不出话来,我也不想继续说下去。我们对视一眼,长叹一声,只能默默把剩下的酒喝完。
我们喝到很晚,各自回了家。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隐约觉得这剧本好像似曾相识。于是我爬起来翻资料,一查还真是这样——三十多年前,在那个号称“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苏联,也曾有过一纸禁令、一场全民运动、一次自上而下的“纯洁化”尝试。
1985年5月17日,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签署了一项标志性的决议——《关于遏制酗酒和酒精中毒的措施》。这份红头文件一经发布,立刻在全国范围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禁酒风暴”。在那个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下,领导人一声令下,全国各级机关迅速响应,禁酒运动如同一场全民行动,轰轰烈烈地展开。
在1985年至1987年间,禁酒令进入高压执行阶段。苏联政府以雷霆手段推进这一政策:全国范围内关闭了大约50%的酒厂,大片葡萄园被推土机铲平,烈酒生产企业大量关停。就连商店售酒也被严格限制,中午之前可以购买,中午之后就一律禁售。政策的执行力度之大,几乎将酒类产业连根拔起,意图斩断苏联人对酒精的依赖。
但禁酒令带来的,远不止“健康生活”那么简单。在苏联,酒税曾是国家财政的重要来源之一,合法酒精产品的税收占到了国民预算的七分之一。禁酒政策强行砍掉了这块财政支柱,导致1987年起国家合法酒税锐减,国民收入瞬间下滑8%到10%。财政赤字迅速扩大,军费和社会保障系统首当其冲受到影响。本就捉襟见肘的经济,在禁酒令的打击下开始“失血”,可以说是自己削掉了自己的命脉。
与此同时,黑市应运而生。禁酒令并没有让人们真正戒掉酒瘾,只是迫使他们转入地下渠道。私酿、走私、地下酒坊在各地迅速蔓延,“森林伏特加”成为那个年代的热词——这种没有标签、没有监管的酒精饮品,完全脱离了国家管控,价格飙升,风险剧增。原本依靠配额制度和票证体系控制的酒类流通体系,在禁酒令实施后迅速崩塌,国家对酒类市场的垄断失控,地下经济乘势做大,成为苏联本已混乱的经济结构中的又一不稳定因素。
更严重的是,禁酒令激起了民间强烈的反弹情绪。在苏联的高寒地区酒精早已是生活刚需,许多人排队四五个小时连一瓶最基本的“口粮酒”都买不到。民怨迅速积聚,民众的不满情绪开始集中指向戈尔巴乔夫本人。有人骂道:“你不喝酒也就罢了,凭什么连我们也不让喝?你不倒台谁倒台?”对于一个依赖群众支持的政治体制来说,失去人心是最致命的打击。而禁酒令,恰恰在无形中完成了这一“壮举”。
与此同时,联盟内部的矛盾也因禁酒令而激化。苏联各加盟共和国之间本就存在资源分配上的矛盾,而禁酒令推行后,为了分配有限的酒票配额,各地开始互相扯皮。中央的威信在一次次的争执中不断被削弱,尤其是俄罗斯主体地区,对中央“剥夺饮酒权利”的强烈不满,最终演变为对体制本身的质疑和反抗。这种裂缝不仅是政治层面的,更是文化认同和生活方式上的断裂。
葡萄酒产区的崩塌,是禁酒令带来的又一个沉重打击。政策推行后,大量葡萄园被强行铲除,整个行业瞬间萎缩。据统计,约有一百万农民因此失业。这些人原本依附于酒类生产链,一旦产业断裂,生活便无以为继。失业问题迅速蔓延,引发了大规模罢工潮。对于计划经济体制而言,罢工并非简单的劳资对抗,它往往象征着社会机制的严重失控。更糟糕的是,酒精产业不仅是消费品产业,更是农业、酿造、运输等多个领域的支柱。一环断裂牵动全局,禁酒令就像一把钝刀,在苏联工业与农业之间来回割裂,造成一连串难以修复的经济创伤。
而此时的苏联,正处于内外交困的敏感时期。在外部,美国对苏联的经济封锁愈发严厉,欧洲国家对其也态度冷淡,经济交流受限,国际市场收缩。禁酒令本应是内政问题,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它却成了压垮苏联经济的一根稻草,让本就脆弱的财政系统因酒税锐减而元气大伤,社会动荡频发,黑市猖獗,农业萎缩,工业停滞,所有问题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倒全倒。可以说,在经济最需要喘息的时候,禁酒令反而成了那记最沉重的铁拳,打在了苏联自己身上。
最讽刺的是,这场以“健康”和“文明”为名义的改革,最终却沦为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戈尔巴乔夫原本希望通过整肃社会风气来推进改革,提升政府形象,结果却在短短三年内,失去了财政支持、社会信任和政治威望。到了1988年,禁酒政策悄然松绑,原本实行的酒票制名存实亡,黑市却愈加猖獗,森林伏特加流通不止,酒精中毒事件反而上升。民众的愤怒没有消退,反而在短暂的松绑后爆发得更为激烈。
当体制内的财政断裂、社会怨气激增、经济动能枯竭与外部压力叠加时,一个庞大的帝国已站在崩塌边缘。1991年12月苏联解体,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很多人说,苏联的崩溃有千万种理由,但禁酒令是其中最荒诞、却也最具象征意义的一刀。它或许不是压垮大象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它很可能是那一捆稻草里最易燃的那瓶酒精——苏联用伏特加给自己开了炉,六年后连瓶盖都找不到了。
最近我看特朗普又去参加了G7峰会,这次美国态度强硬,整个欧盟也一度罕见地达成了某种统一意见。这种局势,说实话,很不妙。
再看中东那边也不安生,以色列和伊朗之间的导弹你来我往,新的地缘变局正在成形。未来会走向何方,实在不好判断。
但从苏联的实践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强扭的忠诚不甜,如果真想“戒酒”别只盯着杯子里的酒,更该戒掉的是那张把权力当酒喝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