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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吻 畸恋我是看了案头上的破案报告,才知道有这么一起凶杀案:在青田县鹤城镇西边的一条小巷里,一个名叫岩平的78岁的耄耋老人在天色将晚的时候,拿着一把铮亮的菜刀,将一个年仅28岁的少妇当场砍倒在地,

死亡之吻
畸恋我是看了案头上的破案报告,才知道有这么一起凶杀案:在青田县鹤城镇西边的一条小巷里,一个名叫岩平的78岁的耄耋老人在天色将晚的时候,拿着一把铮亮的菜刀,将一个年仅28岁的少妇当场砍倒在地,用血淋淋的苦果结束了两人之间那段本就不该发生的畸恋。当了十余年的警察,我对凶案已经不再像初始时那么好奇了,因为这类案件除了触目惊心的现场之外,就是案子背后那一段让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听到的、碰到的悲惨世界。但对这起案件,我不知道是因为他们两人半个世纪的年龄之差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我竟对这个案子涌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采访欲望,我想去窥视这个犯罪嫌疑人对人生、对爱情的真实理解。我是在一个夏日的下午去看守所采访的,捏着那本已经有点卷曲的采访本,踩着水泥浇注的石阶拾级而上,我感到自己心里一阵阵发怵。头天晚上那本厚厚的卷宗,让我看了之后,一夜都没有睡好。我一直在问我自己,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怎么会栽在一个“情”字之中呢?难道真的有那份“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的伤感吗?他静静地坐在铁栅栏后面的石凳上,上身穿着一条所里统一配发的黄马甲,我发现他的编号是007号。也就是说,他是今年我县第七个可能被判处极刑的犯罪嫌疑人。“你叫岩平?就是4-27案件的凶手?”我问。“是!我叫岩平。”直到听到我的问话声,他才抬起低垂的头,用那双已经凹陷的眼睛朝我看了看说:“明天就要开庭了,你们又是来提审我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拿出记者证,在他面前亮了亮说:“我是一名特约记者,是想了解那段将会送你上断头台的恋情。”他的眼睛突然一亮,旋即又暗了下来,显然是我这句话最后两个字,对他的神经产生了强烈的刺激。他双眼盯着我,足足看了一分钟后说:“谈不上恋情,我只想一辈子能找到一个让我喜欢的人,一个能让我产生激情的人!”“激情!”我一下子懵在那里,我记得起诉书上他的学历只有小学文化,但他这句话的遣词用句却让我大跌眼镜。我飞快地在脑际里搜寻那不多的词汇,想从中找出一个最好的同义词,但一无所有。也许他脸上那三道深深的皱纹,就是最好的答案。“你对‘激情’两个字是怎么理解的?”我罩着一头雾水,疑惑地问他。“‘激情’这两个字,我不是很明白,是从书上看来的,好像是男女之间感情很好,就如那个梁山伯和祝英台一样。”“能不能将你的情感之旅告诉给世人。让那些即将走进或者还在行走的后来人有所警示……”我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我可以将我的故事告诉世人,但这不是警示。我只想告诉他们,走这条路是痛苦的。让人绝望的,我不想有人会步我后尘……”他抬头看着我,语速非常平稳,像是与一位邻居或者是朋友在“侃大山”。我非常感激他的大方,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推到他的面前,飞快地按下采访机的录音键,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听着他娓娓道来。欲望我是一个穷孩子,就叫我岩平吧!我出生在青田县北山镇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父母生下我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我是在堂叔的抚养下长大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到我18岁的时候,村里的一些人就迫不及待地说要为我找媳妇。那时,农村里的人都早婚,我们村里的几个同龄人都是在十五六岁就结婚成家的,可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缘故,每次村里人给我讲媳妇的好处,我的脸总是一红一白的,有些人还被我骂过。虽然那时娶个老婆只要几个铜板,但堂叔的家底我是知道的,只能解决一日三餐的问题,我想等什么时候有钱了再娶。一天晚上,堂叔把我叫到灶前,对我说:“岩平,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你现在不想成亲我理解,可村里人不这么说,以为我故意不让你成家。我想有什么合适的,你就将就一点,人就是这么回事,你看我不是就这样过来了吗?听叔的话,找个女人过一辈子算了,我们穷人还有什么苛求的呢?”过了几天,堂叔就带着邻村的媒婆来到我家。媒婆对我说,她村里有一个小女孩,叫菊,年方十六,家里也很穷,去问过了,愿意嫁给我为妻,只要给5个铜板,对方就会把女儿嫁过来。我当时脸红得不敢答话,一个人跑到屋后的小树林里躲了起来,后来是堂叔为我拍了板,订了这桩婚事。大约过了一个多月,堂叔就为我操办了婚事。大喜的日子平平淡淡,没有几个亲朋好友,只是几个堂兄弟不知从哪里弄来三个爆竹,使小院子里热闹了一阵。我现在还记得,媒人将那个女的带到我家时,我还躲在后厢房里,不敢正眼看这个后来成为我妻子的女人……其实,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体味过什么叫初恋。贫穷的日子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人没有什么欲望。说实话,人总想让自己过上够富的日子。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贪官呢?数十年下来,穷的滋味我已经怕了,我的三个已经长大的孩子们想出去挣钱的欲望,让我从心里感到欣慰。在一个秋后的日子里,我们夫妻俩送三个孩子踏上了外出打工之路。不久,大儿子在一个亲戚的帮助下,跨出国门,在遥远的西班牙王国定居下来,家里的生活条件也随之好了许多。几年后,大儿子从国外回来。他说在外面赚了一些钱,这次回来要将我们老两口接到城里住。我知道城里的生活条件好,消费高,就算全家搬到城里生活也不必发愁,因为我那时已在北山镇开了一家废纸收购店,外面也联系了一些客户。如果到城里,找到一个地方,还能做点收破烂的活,那就更好了。所以,我们两口子一合计,就决定搬到城里去住。到了城里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结婚之前人还可以谈恋爱的,看着他们一对对从我眼前走过,我为城里年轻人的大胆而折服。但那毕竟是他们的生活方式,那些离我们这些老人已经太遥远了,我还是决定过我自己的生活。不久之后,我就租了一个废弃的车库,做起了收废纸的营生。就这样,儿子带一点,自己赚一点,一年下来,手头上也积下了一笔不小的钱。人就这么回事,有钱了总会感到生活中缺点什么,特别是对一些不曾有过的东西,那份欲望特别强烈,老人更是如此…-在我生活的周围,有一群像我一样的老人,他们的子女都事业有成,生活条件都很好。老年人的孤独使我们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但更多的是对过去生活的美好回忆。一些老人那传奇式的爱情经历,常常会让我听得目瞪口呆。时间长了,我发现在我们这个群体里,有的老人还在外面包了“二奶”,他们说这是赶上时代的潮流,抓住青春的尾巴。要我有机会也出去试一试,还说那种感觉会让人一辈子忘不掉。“难道真的会有那种感觉?真的会让人爱得死去活来?”那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心里祈祷,这样的机会能降临到我的身上,让我也能像他们那样爱过一回。热吻我认识翠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那年3月,在离我居住地不到 150米 的一间平房里,搬来了一对年轻夫妇。男的在城里租了一辆三轮车做生意,女的大概只有二十七八岁,一点看不出来是已有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见到人总是一笑一笑的,让人看起来总是很舒服,她就是我后来认识的翠。翠有两个孩子,尤其那个叫平平的儿子更让人喜欢。我每次从他家的门口走过,他总是瞪着那双黑黑的大眼睛看着我,有时还叫我一声爷爷,让我不觉间就童心骤起,停下脚步与他聊上几句。当初,与翠在一起时我本没什么非分之想,但每次路过她的家门口,我就会停下脚步进去看一看小平平。这个小孩子实在讨人喜欢,也善解人意。不知为什么,翠也对我很好。每次我一踏进她的家里,她总是热情地给我倒上一杯热茶,还拿过凳子坐到我的对面与我聊天,问我许多城里稀奇古怪的事。时间长了,我发现她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女人,也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有几回我在她那里看电视,每当剧中男女主人公亲吻的镜头出现时,她的脸总会红上一阵子,犹如一个刚刚初恋的少女。就如我在新婚之夜揭开妻子的红盖头时看到的那张脸。我为翠的单纯暗喜。一天下午,翠拉着小平平来到我家说,丈夫已到温州去了,今天是小平平的生日,要我晚上到她那里去吃饭,图个热闹。说实话,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到别人家里参加过孩子的生日宴会。那天我特意到理发店里吹了一个头,喷了一些摩丝,我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还穿上了儿子从国外带来的那身舍不得穿的黑色西服,拎上一个定做的蛋糕,兴致勃勃地跑向翠的家里。家里只有翠母子仨,没有其他人参加。小平平见到我手上的蛋糕,就一个劲地往我身上钻,那种亲热劲让我看了就喜欢。点上蜡烛,等我坐定之后,我发现翠刚好坐在我的对面。在烛光的映照下,她的双腮红红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孩子他爸怎么不回来?”我问。“刚才已打来电话,说最近挺忙的,过一段时间他有空了回来再补上。城里人就是事多,连小孩过生日也要凑热闹。也没办法,到城里也要学一点洋气。你说,我们以前在乡下,谁还给孩子过生日呢?”翠说。“图个热闹呗,城里就这样,事多!孩子他爸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你在这里带两个小孩更不容易。以后如果家里有什么事,就尽管来找我,在城里我人头比你熟,不要客气,我们都是乡下人,现在又是邻居。”我说道。“怎么好麻烦您呢?您对我的孩子这么好,我都对我丈夫讲了,他说他回来要好好谢谢你。”翠看着我说。“说什么见外的话?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为你帮点忙有什么关系,反正在家里也不忙,闷得慌做点事也好。”“现在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你今天来我这里参加平平的生日晚餐,我还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平平,你去敬爷爷一杯。”翠说话时将酒杯递给了平平。我把平平敬我的酒一饮而光,搂着平平亲了一口。他就势趴在我的怀里,不多时就睡着了。我看他睡得这么香,就不想站起来,抱着平平就这样与翠对视着,聊一些家常,我觉得,喝了一点酒的翠,比平时更妩媚,更动人。突然,睡梦中小平平的手在空中一挥,将放在我面前的那杯酒全部洒在我的身上,翠赶紧抓过一条毛巾来擦拭我身上的酒,我也掏出手巾在自己身上擦。不经意间,我们俩的手碰到一起,翠飞快地缩了回去,像被电流击中一样。我一怔,也将手停在空中,呆呆地望着翠。我发现翠的脸上变得绯红,两只眼睛闪亮闪亮的,看着手中那条雪白的手巾,不停地搓来搓去。我俩静静地站着,相互之间看了看,猛地,翠如一只受惊的小鸟向我怀里扑来,两片发烫的嘴唇狠狠地砸了过来。这是一次刻骨铭心的热吻,也许这就是书中所说的“激情”。我没想到,我们之间那相距半个世纪的代沟,就如此轻易地被击得支离破碎……有了那晚的事情后,我就经常跑到翠的家里去。那时,我到她家除了偶尔给小平平买点玩具之外,都是空着手去的,偶尔就是带平平到公园去走走。翠看在眼里总是很激动,我每次去她那里,她总是坐在我的身边,拉着我的手说上很多话,往往让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我发现自己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每天如果见不到翠,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有与翠在一起,才使我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初恋的感觉。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自己真的进入书中所描绘的情景,有了一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味道。可有时候去多了,又怕别人怀疑,更怕的是传到她丈夫那里,到时不好收拾。所以,只好隔几天去看一次,有时候想看就只能站在远处。翠的丈夫比翠大5岁,也是一个老实的乡下人。他刚来时,在青田骑了一段时间的三轮车,因赚不到钱,才跑到温州去打工。有时一个月也不回来一趟,只是偶尔托别人带一点钱回来,供母子仨日常开销。虽然她丈夫每个月都会带一笔钱来,但翠的生活还是过得很拮据,甚至她身上连一件可以穿出去的衣服都没有。我多次让翠跟我一起去买几件,可她总是拒绝我。她说让丈夫知道了不好。我发现她每次提到丈夫,脸上总是一红一白的,似在自责。每次看到翠脸上的变化,我就为自己的横刀夺爱感到羞涩,毕竟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年龄差距有50岁,算起来我是她的爷爷辈。我常常自责:“我拿什么奉献给她?金钱还是真情?”我决定给翠买几套衣服,让她好好打扮一下,同时也算是她对我付出的回报。在我多次的真情劝说之下,在一个秋日的早上,我终于将翠与平平两人拉到丽水市。我们在中山街上连续跑了几家专卖店,可翠就是不点头,说东西太贵了。最后在一家小店里挑好一件连衣裙和一套化妆品,就高高兴兴地拉着我的手回到家里。我发现翠穿上新衣服特别精神,再涂上清香的玉兰油,让人感到特别清新靓丽。“岩平,您看怎么样?漂亮吗?”翠突然问我。“很好,这件衣服很适合你。”看到年轻的翠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突然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后悔,“明天,她还会爱我这个老头吗?”翠看我怔在那里,就忘情地过来搂着我问:“岩平,您在想什么?我是不是很漂亮?我是不会离开您的。要知道,我连结婚的衣服都是自己买的,您是除了我丈夫之外第一个给我买衣服的男人,我不知道怎么报答您才好!”说这话时,我发现翠的眼睛湿湿的,她不像是在说假话。“不行,我感到自己已经老了,配不上你。如果你现在提出来与我分开,我没有半点怨言,真的!”我避开翠那火辣辣的眼光,轻轻地说。“不会的,我们不会分开。您放心好了,您我之间的事我不会告诉丈夫的。只要我住在这里,我就不离开你。”翠在说话时,将我搂得更紧。我为翠的痴情感到高兴,我为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有翠这样一个红颜知己感到庆幸,更为自己能享受到这段迟来的“激情”感到高兴,我曾发誓,她如能与我相度余生,我将为她付出一切……血案可能真是缘分,那段时间,我和翠的感情就如破土而出的春笋,飞快地发展着。可不久之后,我就发觉自己那台走了近八十年的机器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显得力不从心,我发现我们之间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那就是年龄。我知道像翠这样的女人,她既然能献身于我,也一定会委身于他人的。翠的靓丽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为了在她面前显得年轻一点,我就学着城里的有钱人,不时地跑到美容店去做面膜,每次去见她,我都将自己精心包装一下,生怕有什么闪失,引起她的反感。为讨好翠,我给她买了一枚金戒指。可翠拿到戒指,没几天又向我提出要买一条项链。我知道一个戒指就是几百元钱,如果买项链没有上千元拿不下来。虽然近年来家里有了一点收入,但老太婆在经济上对我管得很严,说什么男人没钱就不会变坏,对儿子带来的钱也攥得死死的。虽然这几年自己也留了一点私房钱,可那段时间去美容就花去了大部分,所以剩下的钱也不多了。“能不能迟一点买给你?现在我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我对翠说。“你怎么啦?连这点钱也拿不出来,隔壁那个柳花今天来玩,给我看了一条项链,说是一个男人送给她的。人家都这样大方,你就不能给我买一条,不就是2000元钱吗?”翠拉着我的手说。“可我真的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家里的钱都是老太婆管的,我又不好向她讨,能不能缓缓?”我抱着翠说。“不行!”翠一下子从我怀里挣脱出去,指着我说:“岩平,你连这点东西都不送给我,算我瞎了眼跟了你一年多,以后你就再也不要碰我了!”我看她发怒的样子,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第二天一早,我就向别人借了一笔钱给她买了一条价值1800元的项链,我想这回总能拴住她的心了。翠戴上我送的戒指与项链,穿上我买的时髦衣服,显得更加青春靓丽,特别是她经常穿戴着这些东西在那条小巷里走过,我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担心不无道理。我发现,从那之后,只要翠从门口的那条小路走过,就有一些男人在她身上瞄来瞄去,就像一只只绿头苍蝇一样让我讨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和翠之间的暧昧关系,除了我家里的老伴蒙在鼓里之外,其他那些和我一起玩的老哥老弟都知道了。他们经常拿我取笑,一些好事者拉着我跑到翠的家里去,说是给我相亲。每次他们去,翠总是热情接待,对一些“老家伙”的玩笑也总是一笑了之,落落大方。一些人闹了之后对我说:“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此生足也!”朋友们的话我并不放在心里,我还是经常去翠那里。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觉我的很多朋友到翠那里玩再也不叫我了,他们都偷偷摸摸地去,几个胆大的还厚着脸皮要我“让贤”。我哪会这样轻易放弃?统统将他们骂个狗血喷头。但他们并不顾忌我的存在,还是照去不误,害得我整天感到酸?留溜的。“你有了另外一个男人?”有一次我问翠。“有又怎么样?但我并没有说不要你啊。以后你如果还想起我,来这里也无妨,我不会拒绝的。”翠在说话时并没有抬头看一眼我,只是手中拿着一部不知是谁送的手机。“这个手机是谁送的?是不是今天那个男的?把它给我!”我将手伸过去,要她将手机交给我。“为什么要给你?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有本事你也送我一部手机,你能送吗?”翠抬起头看着我说。“你……你……怎么能这样?”不觉之间,我感到一股怒气冲上心头,一把夺过那部粉红色的手机,狠狠地向地上砸去,摔门离开她的房间。我一连几天都没到翠那里。我想,我俩之间应该是有感情基础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她就会来叫我。可我一直等了半个多月也,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我将自己在家里关了三天,本想一个人静静地坐下来好好反省一番,与这个女人断绝关系。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越想越气,觉得这个女人把我玩了一把,不但花了我多年辛苦挣来的血汗钱,而且现在又不理我,跟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太没良心了,我不能这样忍下去。这年4月17日,我决定上门把两人之间的事讲清楚,但内心里还是希望她能“迷途知返”,和我能重续前缘。“翠,看在我们曾经有过的那段缘分,你不要离开我,行吗?”我坐在翠的对面问她。“你不要讲了,我们已没有什么缘分了,认识你本来就是一个错,我已决定与你分开。”翠说了一句就站起来,向里间走去。“我们俩好了有两年,你怎么说分开就分开呢?”我问。“这两年与你在一起,我已经很后悔了,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可是你花了我六千多元钱,现在不跟我好,这个账怎么算?”“算账!你还想跟我算账?我陪了你两年,你就给了我六千多元,这笔账我还没有跟你算清楚呢!”翠说话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翠的话让我肺都气炸了,我不知从哪里来的胆,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想拉她出去让街坊邻居评评理。可翠的力气很大,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拿起那只我送的提包就摔门而出。我欲哭无泪,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翠这间让我熟悉又陌生的空房子里,回顾四周,两年的缠绵恩怨历历在目。难道我的那份激情就这样结束了吗?不行!绝对不能便宜这个贱女人!我要为我这两年所有的付出讨还一个公道。反正自己老了,已不在乎什么名声,她无情就别怪我无义。站在那里,我紧紧地咬着双唇,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让这个女人身败名裂,不得好死。我忿然离开这座曾给我带来无限快乐的房子,回到家里关上门,将已多年不用的杀猪刀从床底下抽了出来,磨得铮亮。4月27日 晚7时。我吃过晚饭去找翠,我想与她再聊一聊,作最后的努力。在西门大桥那里我碰到了她,可我还没有开口,她就破口大骂,之后就一个人往前街走去,我跟在后面,发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为她开了门。屋里传来一阵阵笑声,我站在门口,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觉得大受侮辱。刹那间,一个可怕的念头跃出我的脑际,那就是杀了她!我回到家里,用一件旧衣服包住杀猪刀,喝了两口白酒,走到翠的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回答,我知道翠还没有回来,就站在那里守候。晚上9点钟,翠回来了,看我站在门口,劈头盖脑就骂:“我与你分开了,你还想站在这里等死?”“我一直都爱你,你就不能回过头来与我重修旧好?”我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问了一句。“哼,想得倒美,就你这样一个老头,现在还想占我的便宜?别站在门口,挡住老娘的门!”翠走过来想把我从门口推开。“翠,你对我无情,就别怪我不义!”我觉得当时眼前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回事,就从衣服里抖出那把杀猪刀,朝着翠猛力地砍去……苦果进来之后,我就一直保持沉默,很多警察来审讯过我,也有领导来问我,可我没有开口讲话,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想反正就是一个死,政府想怎么着就让他怎么着吧!我就这样熬着,一直对抗了一个多月。后来我为什么要讲,是有多方面原因的,可主要的原因是我觉得对不起家里的老太婆和你们这些警察。像我这样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就为了一段自己并不光彩的事,竟然牵动了你们这么多人的精力而感到难过,所以我才坦白的。我把自己的所有犯罪过程都讲清楚了,我并不想得到从宽处理。因为我知道,讲与不讲对我来说已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你们能够轻松一点,就算是我对这个社会的一点补偿。其实,我把事情讲完了,自己也觉得轻松了许多。自从进来之后,那段时间的夜里,我一直睡不着。但是,那天晚上交代之后,我就感到心头上的一块石头落地了。现在,每天我睡得特别香,同室的那几个都说我胖了许多。前几天,我的老太婆菊请的律师又来和我见面了,律师说,过不了多久检察院会将我起诉。从整个案件情节来看,可能是死罪难逃,要我做好心理准备,不要有太多的顾虑,他会尽力为我辩护的。也难为这位律师了。其实,他也不必要为我尽那么大的力,我都快八十岁了,本来在这个世上的日子就不会太长,他只要给我应付就行。后来那位律师对我说,这是菊的主意,还说那天菊到律师楼,是哭着去的,律师楼的主任被菊感动之后,才委派他来的。菊为什么不恨我?明天开庭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她,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她是一个善良的农村妇女,可没想临老还让她背上杀人犯妻子的黑锅,我真对不起她。我想,如果有来生,我还是想娶她为妻。作为一名多年从事公安宣传工作的记者,我为他的坦率感到惊奇,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在我面前吐露心底,将那段本该带到极乐世界的秘密告诉我呢?8月12日 ,看守所的小朱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岩平的案件一审已经下来了,是死刑,上午刚刚宣布。岩平说,他现在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想要我去采访他。8月27日 ,也就是案发后4个月,我再一次来到看守所。当那扇沉重的铁门打开时,迎面吹来一阵阴湿的大风,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岩平还是像我第一次采访时那样,坐在那条石凳上,还是穿着那件黄马褂,所不同的是,他的双脚已被戴上重重的脚镣。“下来了?”我轻轻地问,我在尽量回避“死刑”两个字。“下来了,是死刑,还要剥夺什么政治权利终身,其实终身不终身,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可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还要我赔偿那个女的经济损失25000元?”岩平平静地问我。“这是法律规定的。你决定上诉吗?”我问。“我不想上诉了,但昨天管教的民警对我说,发妻菊已经请了律师要为我上诉。在看守所里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我知道像我这样的情况,是不可能得到法律的同情。想想也难为菊那一片痴情,到现在还这样护着我,只好来生涌泉相报了。“现在你后悔吗?”我问。也许是他的坦率已使我江郎才尽,我没想到我竞能问出这样一句以前在采访中不知问过多少遍的话。但这句话往往能让很多死囚泪流满面,后悔不迭。“后悔有什么用?如果这个世界可以让人后悔,那还要法官干什么?还要你们警察干什么?对你说实在话,一审下来之后,我的心情好了许多,并没有像很多人所说那样,当人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对生的留恋会越加强烈。死刑判决,让我反而觉得自己的人生得到了解脱,对妻子,对子女,对社会。”“真的是这种感觉?”“真的!”“我还能问你一些事吗?”我小心地说。“你就问吧!我知道像我的事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我没想到你会来采访我,尤其是像我这样为了一个女人去杀人的老头。其实入狱之前我看过你写的文章,是在《知音》杂志上,好像是写一个逃犯的妻子千里寻夫的故事,很感人。如果翠能像你所写的那个‘秀’一样,我就不会去杀她了。”岩平低着头说。“是吗?那么这一生能让你留恋的女人又是谁呢?”我问。“是菊,我那位结发妻子。结婚60年了,她从来没有骂过我一次。案发后直到开庭,我才见到她。4个小时的庭审,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个人趴在儿子的身上,不停地抽泣着,直到我从被告席上押下时,才叫出两个字‘岩平’,那声音很凄惨、很无奈……”岩平把头抬起来,看着我。我发现他的那两只眼圈已经湿润了。一个已被剥夺生命权的人,还能说什么呢?看着他那发红的双眼,我真的不想再问下去。我想如能让一个老人(我不想叫他是一个老囚犯)安详地走完这最后时光,也算是对他人性的尊重,但我还想问他最后一个问题。“岩平,你恨翠吗?”“这……”岩平怔怔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俩的目光在对视中沉默着,他看着我又把头低了下去,双眼注视着那光洁的水泥地面,一滴泪水从眼中滑出,砸在地面上,溅出了一朵没有规则的泪花。“我不恨她!”岩平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他怎能不恨一个将他送上断头台的女人,难道他在将死之际还要护这个女人?难道在他生命的记忆里,这个女人还是如此重要?让他为之愿意付出如此代价也为之不恨,反而要为她辩护,为她开脱吗?也许这就是生命中的那份情与爱,哪怕是畸恋,也相守到底。“为什么?”我不解地问。“不为什么,只是为了那份激情,那份我以前一直没有感觉到的激情。你知道吗?是她让我拥有了我以前不曾拥有的东西,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为这个简单的‘爱’字付出这么多,就连我这样快八十岁的老人也摆脱不了这份纠缠?你说,这‘爱’字为什么会让人发疯呢?”岩平说。“你爱她吗?”我问。“爱她!可我现在还能说什么呢?但有一点,她至少让我拥有过也许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有的东西,这个我应该感谢她。虽然她后来变得有点贪。可我想,她认识我的初衷是纯的,特别是在我们最初的那段时间,她应该没什么邪念,真的!这是我的直觉,一种很激动的直觉。”岩平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发现他在说话时,眼神是我这么多次采访中最有神的。“真的?”我问。“是真的!我很相信我的直觉。”岩平说。“那你最后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后来又杀了她?”我问。“我也说不清楚。也许可能真的是因为那份情,那份让我恨之入骨,弃之不舍的感情。可是反过来我又想,也许我杀她那是为了保护她。翠是一个没有心计的女人,如果那条路走下去,像她这样的女人不死在我手里,也会死在别人的手里。与其这样,我还不如亲手做了她,让她跟着我走进地狱,我要看看她在那里还能做些什么。”岩平说。“你这样做值得吗?”我问。“现在还能谈什么值得不值得?也许我们之间一开始就不值得去追求那份爱,后来我也不值得为了她的爱而去杀了她。这段时间我也在想,如果我俩就这样分手,如果我当时能把我们之间的事当作生活中一个小插曲让它过去,也许我俩现在还那样活着,就和过去一样,每个人都能过上自己那平淡的生活,那有多好呢!我这把年纪,离去世的时间也不长了,只是过去算命的人说我能活到90岁,现在……”岩平把头低了下去,双眼看着下面的水泥地板,用那双已经穿出小口的布鞋在地上不停地画着圆圈,像是为自己的生命画那个句号。一行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砸在那个圆圈里,溅出一朵朵泪花。我感到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正在岩平的心中生起,而之所以让他对生绝望,是因为那庄严的法律正罩着他,让他无法逾越。但他的内心却一直渴望着能走出这片沼泽地,走到生命的彼岸。“我一直让狱警教我学法律,我知道,不管怎样,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菊为我上诉,也许只是她对我那最后的一份信任而已。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还护着我?可能真是老婆还是原配的好。”说完这番话,他长时间地沉默。我向他保证,我会用心记录他所有的故事,并用小说的方式让它和读者见面。当潘多拉的魔盒打开时,它就可能会改变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东西,一些本就善良的人们会因此失去人的本性,去追求所谓的激情和欲望。当死神向他们招手的时候,他们只能去收获自己种下的苦果,用无力的双唇去迎合那带刺的香吻。这次采访,只好就在我们双方长时间的沉默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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