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王六郎 鸽异

鸽异  

聊斋志异》第六十六章
鸽子种类繁多。山西有“坤星”，山东有“鹤秀”，贵州有“腋蝶”，河南一带有“翻跳”，吴越一带有“诸尖”，这都是品种出色的上好鸽子。另外有靴头、点子、大白、黑石、夫妇雀、花狗眼等，名类繁多，数不胜数，只有玩鸽内行的人，才能辨识清楚。
邹平县有位张幼量公子，特别喜好鸽子。他按照《鸽经》上所列的名堂，四处搜求，力求搜寻到天下所有品种。
他养鸽子，如同养育婴儿一样，天冷了，就用甘草粉给鸽子疗护；天热了，就给鸽子吃点盐粒。鸽子好睡觉，但睡得太多了，容易得麻木症死掉。
张公子在扬州花十两银子买到一只鸽子，身材最小，很喜欢走动，把它放到地上，盘旋着走动，没有停止的时候，不到死不会停下来。
所以，平日常常需要人把着它。夜间，便把它放到鸽群中，使它惊动其它鸽子，可以防止麻痹病。这种鸽子，人们叫它“夜游”。
山东一带养鸽子的行家，以张公子家为最著称，张公子也常以善养鸽子，自我夸耀。
一天晚上，张公子正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看书，一阵风吹过，蜡烛晃动了几下，然后听见有敲门声。
张公子打开了门，便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少年，站在门口。只见少年长的一表人才，清新俊逸 ，品貌非凡。
张公子看此人自己并不认识，于是就问他：“你是什么人？”
少年回答说：“我是个四处漂泊的人，只是听传闻说公子家里养的鸽子最多，我也是个爱好鸽子的人，所以想要观赏一下您的鸽子。”
张公子听罢，十分开心。便引以为傲地将自己的鸽子都展示出来，各种颜色的鸽子都有，五颜六色的。
少年看了笑着说：“果然传说的不假啊！公子的鸽子当真是种类繁多，保罗天下啊。不过，我也养了两只，与阁下的不同，公子愿意观赏一下吗？”
张公子听罢急忙答应：“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于是便开心地跟着少年去看。
张公子跟着少年一直往郊外走去，天空中月色朦胧，旷野中显出一片萧条的景象，张公子心中不禁有些怀疑和畏惧了。
于是便问：“怎么还没有到地方呢？”
少年指着前方说：“请再走一段路，我的住处就在前方不远处呢。”
两人又走了不远，见有一座道院，院子里有两间房子。少年便拉着张公子的胳膊进去了，院子内没有灯火，十分昏暗。
少年站在院子的中间，嘴巴里学着鸽子的叫声。片刻便有两只鸽子飞了过来，形状看起来像平常的鸽子，但是身上的羽毛却是雪白雪白的。
两只鸽子飞到屋檐边上，一边叫着一边打斗着，每次互相扑过来，必定翻跟头。
少年一挥胳膊，两只白鸽就一起飞走了。少年又抿起嘴，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又有两只鸽子飞了过来。
一只有鸭子那么大，另外一只和拳头差不多的。两只鸽子并排站立在台阶上，学着仙鹤起舞。它们张开两只翅膀，作孔雀开屏的样子，旋转着边叫边跳，声音如磐石一般清脆悦耳。
张公子看罢，赞叹不已，感觉自己的鸽子着实比不上，只能望洋兴叹。
张公子向少年行了个礼，请求少年能够割爱。少年不同意，张公子又竭力恳求。
少年一挥手让两只跳舞的鸽子飞去了，然后又学着刚才召唤鸽子的声音，招来两只白鸽，伸手捉住，对张公子说：“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把这两只白鸽送给你吧。”
张公子听罢开心极了，急忙双手接过白鸽，然后便捧在手心里，细心地观看着。
只见白鸽两只眼睛在月光映照下，呈现琥珀色，两眼通明透亮，好像中间没有间隔一样，中间的黑眼珠，圆如花椒粒。掀起鸽子的翅膀看，肋间的肌肉，如同晶莹的水晶，五脏六腑都看得清楚。张公子感到很奇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鸽子，当真是罕见。
可是只有两只而已，还是觉得不满足，于是就乞求少年再送给他几只。
少年摇了摇头说：“我还有两种都不敢再给你看了。”
张公子听完喜出望外，催促着少年再给他观赏一下。少年不肯，两人正在争执间，张公子的家人出来寻找张公子了，拿着火把，大声地叫着：“公子，公子，你在哪里啊？”
张公子听到家人的呼唤，往远处望了一眼，再回头来看少年时，只见少年在一股烟中，化作一只大白鸽，像鸡那么大，然后冲上天空飞走了。
随后眼前的院落，房屋什么的，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只有一座小坟墓，还有两颗柏树立在那里。
张公子大惊，急忙抱着白鸽和家人回去了。回到了家中，实验着让鸽子飞翔，两只白鸽依旧是一边飞一边打斗，就像是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样，虽然算不上少年养的鸽子中的优良品种，但是在人世间也是绝无仅有的。
张公子对两只鸽子尤其喜爱，倍加关照。平时都不舍得给别人观赏。
过了两年，这对白鸽又生下了六只鸽子，三只公鸽，三只母鸽。即使是亲朋好友看见了先要得到，张公子都会拒绝，把他们都当成了宝贝。
张公子父亲的一个朋友，是一个高官。一天去到张公子家中，见到张公子便问，“你养了多少只鸽子啊？”
张公子谨慎地回答几句，就急忙退了下来，怀疑某公是爱好鸽子的，想要赠送他两只鸽子，但是却实在是舍不得。
可是又想长辈来索求，况且此人还在朝中做高官，实在是得罪不起的，不能过于抹他的面子。于是就想忍痛割爱，给他两只。
可是平常的鸽子送给他，又怕他说自己是在应付，最后想了想，不得已就选了两只白鸽，用笼子装着送给了那个人。
张公子自己以为，即使是送千金的礼物，都比不上这两只白鸽珍贵。
过了几天，张公子再次碰到某公，自己脸上很有居功的得意之色，但是某公说话间，并没有一句感谢赠送鸽子的事。
张公子不能忍耐，于是便问：“前天我送你的鸽子可是喜欢啊？”
某公回答
说：“也算是挺肥美的。”
张公子长大了嘴巴，惊讶地问道：“大人把鸽子给吃了？”
某公面无表情地答：“是啊！”
张公子听罢，犹如是晴天霹雳，伤心欲绝地说：“这可不是寻常的鸽子啊，就是平常所说的佳种‘靼鞑’。”
某公回想了一下说道：“好像味道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张公子痛哭流涕，十分悔恨地回到了家里。
到了这天夜里，张公子做梦，梦见少年来见他，责备他说：“我原本以为你是个爱惜鸽子的人，所以把子孙后代托付给你，可是没想到你竟然将我的子孙丧身于别人的肚子里，成为了别人的盘中餐。既然如此，今天我就带着我的子孙去了。”
说罢，化作鸽子，张公子家中的白鸽都跟着他飞走了。
天亮后，张公子去查看笼中的白鸽，果然全部都没有了。心中十分懊悔，伤心欲绝，接着把所养的鸽子，分别都赠送给了自己的好友和亲戚，以后再也不养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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