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宦官之家对曹操的人生的影响
出生宦官之家对曹操的人生的影响
“试望平原,蔓草萦骨,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宁论!”1000多年前的南朝大文学家江淹写作《恨赋》时,遥望平原上的累累坟冢,为古来壮志未酬“伏恨而死”的英雄抒发恨意,将这种悲恨作为人类的永恒悲剧而咏叹。
千年的咏叹在今天依然回荡。最近在河南安阳,当年的邺城附近,惊传世人搜寻千年的“曹操墓”被快速“确认”,真假姑且勿论,但是,面对一座汉魏古冢,与其费尽心机地去“确认”与“开发”,不如怀着对于亡灵的敬重,追寻其中的生命蕴涵。我们也可以像晋代谢惠连《祭古冢文》中所做一样,略备“豚醪之祭”以敬其灵,在心中默问:“追惟夫子,生自何代?曜质几年?潜灵几载?为寿为夭?宁显宁晦?……功名美恶,如何蔑然?”对于曹操而言,在今天最重要的也许不是其坟墓确切何在,而是重新聆听他追寻生命价值的悲歌,去了解历史上曹操的人生之谜,在现代重新去思考和传承这份生命的情怀。
曹操之谜首先表现在他何以作为奸臣与英雄之间的性格之谜上。今人可以从多种角度去探析,但是他的出身的双重性与内心的隐痛却是重要表征。陈寿《三国志・魏书・武帝纪》一开头写道:“太祖武皇帝,沛国谯人也,姓曹,讳操,字孟德,汉相国参之后。”陈寿的这一记载可谓是典型的春秋笔法。曹操的祖上是汉高祖刘邦的重要元臣曹参,然而这只是传说而已,无从考稽,而现实的祖上却是宦官曹腾。曹操的生身父亲曹嵩本为夏侯氏,“莫能审其生出本末”,更是点出曹嵩因为过继给曹腾当养子而失去了家谱中的根脉,这不能不说成为曹操的隐痛。
据《三国志・魏书》曹操的本纪记载,历史上的曹操本人武艺高强,多才多艺。陈寿在《三国志》中客观地评价他是乱世中的“非常之人,超世之杰”。虽然曹操在后世屡受诟病,但在近代得到了“平反”,章太炎曾作热情洋溢的《魏武帝颂》,解释他看似谲诈的性格是因为他“信智计之绝人,故虽谲而近正”,认为正是因为曹操的智慧远超常人,他的智谋才会都被世人混同于谲诈。鲁迅也肯定曹操“至少是一个英雄”。他们没有单纯站在道德的立场上去评价曹操,而是意识到建安那个热血澎湃的时代,产生的豪迈不屈的生命精神,正是当时风雨飘摇的中国和很多麻木畏缩的国民所需要的。

曹操是一位特殊的家世与人生理想相纠结的汉末雄杰。曹操曾在《让县自明本志令》中自序:“孤始举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人之所见凡愚,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故在济南,始除残去秽,平心选举,违忤诸常侍。”从这段自序来看,曹操虽为宦官家庭出身,但他很早就在思想上脱离了这个集团。想通过政教建立名誉,走的也是汉末党人的人生道路。灵帝建宁元年,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谋诛宦官,事败,被宦官曹节等所杀。曹节为曹操的曾祖父。但灵帝光和三年(180年),曹操第二次被征拜议郎后,就上书朝廷,申诉窦武、陈蕃之冤:“武等正直,而见陷害。奸邪盈朝,善人壅塞。”言辞激烈,颇有党人风格。著名的汝南月旦评主持者许劭曾称曹操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颍川李膺之子李瓒认为:“天下英雄,无过孟德。”要他的儿子舍张邈、袁绍而归曹操。在曹操后来的事业中,汉末士大夫的汝颍人物始终是他倚重的力量。如荀、荀攸、钟繇、陈群、荀悦、杜袭、戏志才、郭嘉等,大多为汝颍地区的士族文人。曹操在建安十二年颁布的《封功臣令》中提出:“吾起义兵,诛暴乱,于今十九年。所征必克。岂吾功哉?乃贤士大夫之力也。”从历史渊源来看,这些人基本属于汉末士大夫集团。正统与反正统,传统与反传统,正以说是曹操之谜的直接显现。陈寅恪在《书〈世说新语〉文学类钟会撰四本论始毕条后》中认为曹操是汉末宦官集团代表,“其在汉末,欲取刘氏之皇位而代之,则必先摧破其劲敌士大夫阶级精神上之堡垒,即汉代传统之儒家思想,然后可以成功。”这种说法似可商榷。曹操在后来的政治斗争中确实提出过不拘德行、唯才是举的用人思想,也吸取了刑名之学,破除了汉末浮华交游的恶习。但在他的政治思想,尤其是文学创作中,儒学中的人文精神,恰恰构成其作品中深挚的悲剧感人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