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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我在原文 张晓风很短的几篇散文

火烧 2022-12-01 18:30:10 1082
张晓风很短的几篇散文 张晓风很短的几篇散文张晓风经典散文遇见一个久晦后的五月清晨,四岁的小女儿忽然尖叫起来。“妈妈!妈妈!快点来呀!”我从床上跳起,直奔她的卧室,她己坐起身来,一语不发地望着我,脸上浮

张晓风很短的几篇散文  

张晓风很短的几篇散文

张晓风经典散文
遇见
一个久晦后的五月清晨,四岁的小女儿忽然尖叫起来。
“妈妈!妈妈!快点来呀!”
我从床上跳起,直奔她的卧室,她己坐起身来,一语不发地望着我,脸上浮起一层
神祕诡异的笑容。
“什么事?”
她不说话。
“到底是什么事?”
她用一只肥匀的有着小肉窝的小手,指著窗外,而窗外什么也没有,除了另一座公
寓的灰壁。
“到底什么事?”
她仍然祕而不宣地微笑,然后悄悄地透露一个字。
“天!”
我顺着她的手望过去,果真看到那片蓝过千古而仍然年轻的蓝天,一尘不染令人惊
呼的蓝天,一个小女孩在生字本上早已认识却在此刻仍然不觉吓了一跳的蓝天,我也一
时愣住了。
于是,我安静地坐在她的旁边,两个人一起看那神蹟似的晴空,平常是一个聒噪的
小女孩,那天竟也像被震慑住了似的,流露出虔诚的沉默。透过惊讶和几乎不能置信的
喜悦,她遇见了天空。她的眸光自小窗口出发,响亮的天蓝从那一端出发,在那个美丽
的五月清晨,它们彼此相遇了。那一刻真是神圣,我握着她的小手,感觉到她不再只是
从笔划结构上认识“天”,她正在惊讶赞叹中体认了那份宽阔、那份坦荡、那份深邃—
—她面对面地遇见了蓝天,她长大了。
那是一个夏天的长得不能再长的下午,在印第安那州的一个湖边,我起先是不经意
地坐着看书,忽然发现湖边有几棵树正在飘散一些白色的纤维,大团大团的,像棉花似
的,有些飘到草地上,有些飘入湖水里,我仍然没有十分注意,只当偶然风起所带来的。
可是,渐渐地,我发现情况简直令人暗惊,好几个小时过去了,那些树仍旧浑然不
觉地在飘送那些小型的云朵,倒好像是一座无限的云库似的。整个下午,整个晚上,漫
天漫地都是那种东西,第二天情形完全一样,我感到诧异和震撼。
其实,小学的时候就知道有一类种子是靠风力靠纤维播送的,但也只是知道一条测
验题的答案而已。那几天真的看到了,满心所感到的是一种折服,一种无以名之的敬畏,
我几乎是第一次遇见生命——虽然是植物的。
我感到那云状的种子在我心底强烈地碰撞上什么东西,我不能不被生命豪华的、奢
侈的、不计成本的投资所感动。也许在不分昼夜的飘散之余,只有一颗种子足以成树,
但造物者乐于做这样惊心动魄的壮举。
我至今仍然常在沉思之际想起那一片柔媚的湖水,不知湖畔那群种子中有哪一颗种
子成了小树,至少我知道有一颗已经长成,那颗种子曾遇见了一片土地,在一个过客的
心之峡谷里,蔚然成荫,教会她,怎样敬畏生命。
张晓风经典散文
那部车子
朋友跟我抢付车票,在兰屿的公车上。
“没关系啦,”车掌是江浙口音,一个大男人,“这老师有钱的啦,我知道的。”
这种车掌,真是把全“车”了如指“掌”。
车子在环岛公路上跑着——不,正确一点说,应该是跳着,——忽然,我看到大路
边停著一辆车。
“怎么?怎么那里也有一辆,咦,是公路局的车,你不是说兰屿就这一辆车吗?”
“噢!”朋友说,“那是从前的一辆,从前他们搞来这么一辆报废车,嘿,兰屿这
种路哪里容得下它,一天到晚抛锚,到后来算算得不偿失,干脆再花了一百多万买了这
辆全新的巴士。”
“这是什么坏习惯——把些无德无能的人全往离岛送,连车,也是把坏的往这里推,
还是兰屿的路厉害,它哽是拒绝了这种车。”
“其实,越是离岛越要好东西。”朋友幽幽的说。
车过机场,有一位漂亮的小姐上来。
“今天不开飞机对不对?”车掌一副先见之明的样子。
“今天不开。”
“哼,我早就告诉你了。”忽然地又转过去问另一个乘客,“又来钓鱼啦!”
“又来了!”
真要命,他竟无所不知。
这位司机也是山地人,台湾来的。
他正开着车,忽然猛地急刹车,大家听到一声悽惨的猫叫。
“唉呀,压死一只猫了!”乘客吓得心抽起来。
“哈,哈!”司机大笑。
那里有什么猫?原来是司机先生学口技。那刹车,也是骗人的。
大概是开车太无聊了,所以他会想出这种娱人娱已的招数,这样的司机不知该记过
还是该记功。
“从前更绝,”朋友说,“司机到了站懒得开车门,对乘客说:‘喂,爬窗户进来
嘛!’乘客居然也爬了。”
早班的公车开出来的时候,司机背后一只桶,桶里一袋袋豆腐,每袋二十四元,他
居然一路走一路做生意。
每到一站,总有人来买豆腐。
不在站上也有人买,彼此默契好极了。司机一按喇叭,穿着蓝灰军衣的海防部队就
有人跑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除了卖豆腐,他也卖槟榔。
“槟榔也是狠重要的!”他一本正经的说,仿佛在从事一件了不起的救人事业。
豆腐是一位湖北老乡做的,他每天做二十斤豆子。
“也是拜师傅学的,”他说,“只是想赚个菸酒钱。”
他自称是做“阿兵哥”来的,以后娶了兰屿小姐——跟车掌一样,就落了籍了,他
在乡公所做事。
“我那儿子,”他眉飞色舞起来,“比我高哪,一百八十几公分,你没看过他们球
队里打篮球打得最好的就是呀!”
车子忽然停下来,并且慢慢往后倒退。
“干什么?”
“他看到海边那里有人要她搭车。”朋友说。
海边?海边只有礁石,哪里有人?为什么他偏看得到?
那人一会功夫就跑上来了,后里还抱着海里摘上来的小树,听说叫海梅,可以剥了
皮当枯枝摆设。
那人一共砍了五棵,分两次抱上车。
“等下补票,”他弄好了海梅理直气壮的说,“钱放在家里。”
车掌没有反对,说的也是,下海的人身上怎么方便带钱?后来他倒真的回家补了钱。
“喂,喂!”我的朋友看到了他的兰屿朋友,站在路边。他示意司机慢点开。因为
他有话要说。
“你有没有继续看病?”他把头伸出窗外,他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有啦……”那人嗫嗫嚅嚅的说。
“医生怎么说?”他死盯着不放。
“医生说……病有些较好啦。”
“不可以忘记看医生,要一直去。”唠唠叨叨的叮咛了一番。
“好……”
车子始终慢慢开,等他们说完话。
“这些女人怎么不用买票?”
“她们是搭便车的。”
“为什么她们可以搭便车?”
“因为她们是要到田里去种芋头的。”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一个免票的理由,但是
看到那些女人高高兴兴的下了车,我也高兴起来,看她们在晨曦里走入青色的芋田,只
觉得全世界谁都该让他们搭便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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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经典散文
谁敢?
那句话,我是在别人的帽徽上读到的,一时找不出好的翻译,就照英文写出来,把
图钉按在研究室的绒布板上,那句话是:Who dares wins。
(勉强翻,也许可以说:“谁敢,就赢!”)
读别人帽徽上的话,好像有点奇怪,我却觉得很好,我喜欢读白纸黑字的书,但更
喜欢写在其他素材上的话。像铸在洗濯大铜盘上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像清
风过处,翻起文天祥的囚衣襟带上一行“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像古埃及的墓石上刻的“我的心,还没有安睡”。喜欢它们,是因为那里面有呼之欲出
的故事。而这帽徽上的字亦有其来历,它是英国二十二特种空勤部队(简称S A,S )的
队标(如果不叫“队训”的话)。这个兵团很奇怪,专门负责不可能达到的任务,1980
年那年,他们在伦敦太子门营救被囚于伊朗大使馆里的人质。不到十五分钟,便制伏了
恐怖份子,救出十九名人质。至今没有人看到这些英雄的面目,他们行动时一向戴着面
套,他们的名字也不公布,他们是既没有名字也没有面目的人,世人只能知道他们所做
的事情。
“Who dares wins。”
这样的句子绣在帽徽上真是沸扬如法螺,响亮如号钹。而绣有这样一句话的帽子里
面,其实藏有一颗头颅,一颗随时准备放弃的头颅。看来,那帽徽和那句话恐怕常是以
鲜血以插图为附注的吧!
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要说的是任何行业里都可以有英雄。没有名字,没有面目,但却是英雄。那几个
字钉在研究室的绒布板上,好些年了,当时用双钩钩出来的字迹早模糊了,但我偶然驻
笔凝视之际,仍然气血涌动,胸臆间鼓荡起五岳风雷。
医者是以众生的肉身为志业的,而“肉身”在故事里则每是几生几世修炼的因缘,
是福慧之所凝聚,是悲智之所交集,一个人既以众生的肉身为务,多少也该是大英雄大
豪杰吧?
我所以答应去四湖领队,无非是想和英雄同行啊!“谁敢,就赢!”医学院里的行
者应该是勇敢的,无惧于课业上最大的难关,无惧于漫漫长途间的困顿颠踬,勇于在砾
土上生根,敢于在砾土上生根,敢于把自己豁向茫茫大荒。在英雄式微的时代,我渴望
一见以长剑辟开榛莽,一骑遍走天下的人。四湖归来,我知道昔日山中的一小注流泉已
壮为今日的波澜,但观潮的人总希望看到一波复一波的浪头,腾空扑下,在别人或见或
不见之处,为巖岬开出雪白的花阵。但后面的浪头呢,会及时开拔到疆场上来吗?
谁敢,就赢。
敢于构思,敢于投身,敢于自期自许,并且敢于无闻。
敢于投掷生命的,如S.A,S 会赢得一番漂亮的战果。敢于深植生命如一粒麦种的
阳明人,会发芽窜出,赢得更丰盈饱满的生命。有人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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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
有些人,他们的姓氏我已遗忘,他们的脸却恒常浮着——像晴空,在整个雨季中我
们不见它,却清晰地记得它。
那一年,我读小学二年级,有一个女老师——我连她的脸都记不起来了,但好像觉
得她是很美的(有哪一个小学生心目中的老师不美呢?)也恍惚记得她身上那片不太鲜
丽的蓝。她教过我们些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但永远记得某个下午的作文课,一位同
学举手问她“挖”字该怎么写,她想了一下,说:
“这个字我不会写,你们谁会?”
我兴奋地站起来,跑到黑板前写下了那个字。
那天,放学的时候,当同学们齐声向她说:“再见”的时候,她向全班同学说:
“我真高兴,我今天多学会了一个字,我要谢谢这位同学。”
我立刻快乐得有如胁下生翅一般一一我生平似乎再没有出现那么自豪的时刻。
那以后,我遇见无数学者,他们尊严而高贵,似乎无所不知。但他们教给我的,远
不及那个女老师为多。她的谦逊,她对人不吝惜的称赞,使我忽然间长大了。
如果她不会写“挖”字,那又何妨,她已挖掘出一个小女孩心中宝贵的自信。
有一次,我到一家米店去。
“你明天能把米送到我们的营地吗?”
“能。”那个胖女人说。
“我已经把钱给你了,可是如果你们不送,”我不放心地说,“我们又有什么证据
呢?”
“啊!”她惊叫了一声,眼睛睁得圆突突,仿佛听见一件耸人听闻的罪案,“做这
种事,我们是不敢的。”
她说“不敢”两字的时候,那种敬畏的神情使我肃然,她所敬畏的是什么呢?是尊
贵古老的卖米行业?还是“举头三尺即有神明”
她的脸,十年后的今天,如果再遇到,我未必能辨认,但我每遇见那无所不为的人,
就会想起她——为什么其他的人竟无所畏惧呢!
有一个夏天,中午,我从街上回来,红砖人行道烫得人鞋底都要烧起来似的。
忽然,我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疲软地靠在一堵墙上,她的眼睛闭着,黎黑的
脸曲扭如一截枯根,不知在忍受什么?
他也许是中暑了,需要一杯甘冽的冰水。他也许很忧伤,需要一两句鼓励的话,但
满街的人潮流动,美丽的皮鞋行过美丽的人行道,但没有人伫足望他一眼。
我站了一会儿,想去扶他,但我闺秀式的教育使我不能不有所顾忌,如果他是疯子,
如果他的行动冒犯我——于是我扼杀了我的同情,让自己和别人一样地漠然离去。
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那天中午他在眩晕中想必也没有看到我,我们只不过是路
人。但他的痛苦却盘据了我的心,他的无助的影子使我陷在长久的自责里。
上苍曾让我们相遇于同一条街,为什么我不能献出一点手足之情,为什么我有权漠
视他的痛苦?我何以怀着那么可耻的自尊?如果可能,我真愿再遇见他一次,但谁又知
道他在哪里呢?
我们并非永远都有行善的机会——如果我们一度错过。
那陌生人的脸于我是永远不可弥补的遗憾。
对于代数中的行列式,我是一点也记不清了。倒是记得那细瘦矮小貌不惊人的代数
老师。
那年七月,当我们赶到联考考场的时候,只觉整个人生都摇晃起来,无忧的岁月至
此便渺茫了,谁能预测自己在考场后的人生?
想不到的是代数老师也在那里,他那苍白而没有表情的脸竟会奔波过两个城市而在
考场上出现,是颇令人感到意外的。
接着,他蹲在泥地上,拣了一块碎石子,为特别愚鲁的我讲起行列式来。我焦急地
听着,似乎从来未曾那么心领神会过。泥土的大地可以成为那么美好的纸张,尖锐的利
石可以成为那么流丽的彩笔——我第一次懂得,他使我在书本上的朱注之外了解了所谓
“君子谋道”的精神。
那天,很不幸的,行列式没有考,而那以后,我再没有碰过代数书,我的最后一节
代数课竟是蹲在泥地上上的。我整个的中学教育也是在那无墙无顶的课室里结束的,事
隔十多年,才忽然咀嚼出那意义有多美。
代数老师姓什么?我竟不记得了,我能记得国文老师所填的许多小词,却记不住代
数老师的名字,心里总有点内疚。如果我去母校查一下,应该不甚困难,但总觉得那是
不必要的,他比许多我记得住姓名的人不是更有价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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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经典散文
不能被增加的人
我很惊讶——原来到最后我连一件礼物都不曾预备。我早就接到她“发愿”的邀请
信,当时只觉得要买一件礼物并不是难事。可是,明天,她就要发愿了,我仍然还没找
到一件合适的礼物。
初识她是在淡水的一座山头上,古朴的修道院里,青绿的葡萄串尚未熟,四窗的花
香里低放著一只巨大的、铜质的十字架,她的白衣服烧灼著异样的白。
她就要正式发愿了,我该送她一件礼物,她们对我那么好,从那么遥远的山上,为
我送来自烘的热蛋糕,自制的大蜡烛。但我却找不到一件可送给她的礼物——在她的发
愿之日,在她立志以贫穷、服役为终生目标的日子。
如果我送她一点小摆设,她该放在哪里呢?如果我送她一篮花,那易凋的繁花怎能
切合她永恒的誓愿——而且我怀疑她会责备我说:“为什么不用它去赒济穷人呢?”
我能送她唇膏吗?当她亲吻小孤儿的时候,她早已有最美丽的红唇。我能送她胭脂
吗?她奔波于山径去服役人的时候,她已有最动人的朱颊。我能送她衣料吗?神圣的白
袍已将她嫁给理想,世间还有什么花色的衣料足以妆点她?有什么臂钏足以辉煌她操作
的手臂?有什么项链可以辉映她垂向卑微者的头顶?有什么耳环配悬在那倾听他人忧烦
的耳朵?有什么别针可以点缀那忧世的心胸?有什么戒指可以戴上那为人合掌祈祷的手
指。
世间这么大,市场这样喧腾,而我却买不到一个可以送给她的礼物。
我打算这一件礼物给一位国外的牧师的时候。同样的困难又产生了。我才忽然发现,
这世界上原来有一种人,你简直无法用任何东西来增加他,他自己已是一个完美的宇宙。
也许我可以学别人一样,把猪肉干、牛肉干之类的东西当成土产送给他。但我知道
给一个忙碌的,席不暇暖的人,他不可能有时间坐下来嚼零食。
所有的食物似乎都不在他的心上,他的零食不是被忘了,就是分给别人去吃了。
如果我送他一件衬衫或领带夹和袖釦之类的东西,他也不会记得妆扮自己的。他的
一副眼镜架已经用了十年了,松得滑在鼻翼上,他仍然不肯换,只说:“何必呢?都成
了老朋友了,已经有了感情了!”
送给他一些小东西放在壁炉架上吗?他选择做牧师的那一天已经告别了沙发椅——
而且他也没有壁炉。送他一点奢侈品吗?他的教区住着一些最贫穷的工人,他在他们中
间只过著最简朴的日子。任何生活里牵牵绊绊的小物件对他而言都未必有意义,他是一
个经常忘记自己的人——他必须别人的反复提醒才会猛然自己这个人的存在,他自己是
不在他照顾的范围之内的。
也许,我可以送他一本书,但对一个已经拥抱了这世界的人还有什么书可以增加他
的智慧,还有什么知识可以提高他的价值。
原来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你简直无法用任何东西来增加他,他自己己是一个完美的
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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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最短的散文

穿风衣的日子
每次穿上风衣、我曾莫名其妙的异样起来,不知为什么,尤其刚扣好腰带的时候、我在错觉上总怀疑自己就要出发去流浪。
穿上风衣,只觉风雨在前路飘摇,小巷外有万里未知的路在等著,我有着一缕烟雨任平生的莽莽情怀。
穿风衣的日子是该起风的,不管是初来乍到还不惯于温柔的春风,或是绿色退潮后寒意陡起的秋风。风在云端叫你,风透过千柯万叶以苍凉的颤音叫你,穿风衣的日子总
无端地令人凄凉——但也因而无端地令人雄壮:
穿了风衣,好像就该有个故事要起头了。
必然有风在江南,吹绿了两岸,两岸的杨柳帷幕……
必然有风在塞北,拨开野草,让你惊见大漠的牛羊……
必然有风像旧戏中的流云彩带,圆转柔和地圈住一千一百万平方公里的海棠残叶。
必然有风像歌,像笛,一夜之间遍洛城。
曾翻阅汉高祖的白云的,曾翻阅唐玄宗的牡丹的,曾翻阅陆放翁的大散关的,那风,今天也翻阅你满额的青发,而你著一袭风衣,走在千古的风里。
风是不是天地的长喟?风是不是大块血气涌腾之际搅起的不安?
风鼓起风衣的大翻领,风吹起风衣的下䙓,刷刷地打我的腿。我瞿然四顾,人生是这样的辽阔,我觉得有无限渺远的天涯在等.
春之怀古
春天必然曾经是这样的:从绿意内敛的山头,一把雪再也掌不住了,噗嗤的一声,将冷脸笑成花面,一首澌澌然的歌便从云端唱到山麓,从山麓唱到低低的荒村,唱入篱落,唱入一只小鸭的黄蹼,唱入软溶溶的春泥——软如一床新翻的棉被的春泥。
那样娇,那样敏感,却又那样浑炖无涯。一声雷,可以无端地惹哭满天的云,一阵杜鹃啼,可以斗急了一城杜鹃花,一阵风起,每一棵柳都吟出一则则白茫茫、虚飘飘说也说不清、听也听不请的飞絮,每一丝飞絮都是一件柳的分号。反正,春天就是这样不讲理、不逻辑,而仍可以好得让人心平气和。
春天必然曾经是这样的:满塘叶黯花残的枯梗抵死苦守一截老根,北地里千宅万户的屋梁受尽风欺雪压犹自温柔地抱着一团小小的空虚的燕巢,然后,忽然有一天,桃花把所有的山村水廓都攻陷了。柳树把皇室的御沟和民间的江头都控制住了——春天有如旌旗鲜明的王师,团长期虔诚的企盼祝祷而美丽起来。
而关于春天的名字,必然曾经有这样的一段故事:在《诗经》之前,在《尚书》之前,在仓颉造字之前,一集小羊在齧草时猛然感到的多汗,一个孩子在放风筝时猛然感觉到的飞腾,一双患风痛的腿在猛然间感到的舒活,千千万万双素手在溪畔在塘畔在江畔浣沙的手所猛然感到的水的血脉……当他们惊讶地奔走互告的时候,他们决定将嘴噘成吹口哨的形状,用一种愉快的耳语的声量来为这季节命名——“春”。
鸟又可以开始丈量天空了。有的负责丈量天的蓝度,有的负责丈量天的透明度,有的负责用那双翼丈量天的高度和深度。而所有的鸟全不是好的数学家,他们吱吱喳喳地算了又算,核了又核,终于还是不敢宣布统计数字。
至于所有的花,已交给蝴蝶去点数。所有的蕊,交给蜜蜂去编册。所有的树,交给风去纵宠。而风,交给簷前的老风铃去一一记忆、一一垂询。
春天必然曾经是这样,或者,在什么地方,它仍然是这样的吧?穿越烟箩与烟箩的黑森林,我想走访那踯躅在湮远年代中的春天。

张晓风散文一篇

 《绿色的书简》作者:张晓风
 梅梅、素素、圆圆、满满、小弟和小妹:
当我一口气写完了你们六个名字,我的心中开始有着异样的感动,这种心情恐怕很少有人会体会的,除非这人也是五个妹妹和一个弟档的姐姐,除非这人的弟妹也像你们一样惹人恼又惹人爱。
此刻正是清晨,想你们也都起身了吧?真想看看你们睁开眼睛时的样子呢:六个人,刚好有一打亮而圆的紫葡萄眼珠儿,想想看,该有多可爱——十二颗滴溜溜的葡萄珠子围着餐桌、转动着、闪耀着,真是一宗可观的财富啊!
现在,太阳升上来,雾渐渐散去,原野上一片渥绿,看起来绵软软地,让我觉得即使我不小心,从这山上摔了下去,也不会擦伤一块皮的,顶多被弹两下,沾上一袜子洗不掉的绿罢了。还有那条绕着山脚的小河,也泛出绿色,那是另外一种绿,明晃晃的,像是搀了油似的,至于山,仍是绿色,却是一堆浓郁郁的黛绿,让人觉得,无论从哪里下手,都不能拔开一道缝儿的,让人觉得,即使刨开它两层下来,它的绿仍然不会减色的。此外,我的纱窗也是绿的,极浅极浅的绿,被太阳一照,当真就像古美人的纱裙一样飘缈了。你们想,我在这样一个染满了绿意的早晨和你们写信,我的心里又焉能不充溢着生气勃勃的绿呢?
这些年来我很少和你们写信,每次想起来心中总觉得很愧疚,其寮我何尝忘记过你们呢?每天晚上,当我默默地说:“求全牡的天父看顾我的弟档妹妹。”我的心情总是激动的,而你们六张小脸便很自然地浮现在我脑中,每当此际,我要待好一会才能继续说下去。我常想要告诉你们,我是何等喜欢你们,尽管我们拌过嘴,打过架,赌咒发誓不跟对方说话,但如今我长大了,我便明白,我们原是一块珍贵的绿宝石,被一双神奇的手凿成了精巧的七颗,又系成一串儿。弟档妹妹们,我们真该常常记得,我们是不能分割的一串儿!
前些日子我曾给妈妈寄了一张毕业照去,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我想你们对那顶方帽子都很感兴趣吧?我却记得,当我在照相馆中换上了那套学士服的时候,眼眶中竟充满了泪水。我常想,奋斗四年,得到一个学位,混四年何尝不也得一个学位呢?所不同的,大概惟有冠上那顶帽子时内心的感受吧!我记得那天我曾在更衣镜前痴立了许久,我想起了我们的祖父,他赶上一个科举甫废的年代,什么功名也没有取得;我也想起了我们的父亲,他是个半生戎马的军人,当然也就没有学位可谈了。则我何幸成为这家族中的第一个获得学士学位的人?这又岂是我一人之功,生长于这种乱世,而竟能在兔于冻馁之外,加上进德修业的机会,上天何其钟爱我!
我不希望是我们家仅有的一顶方帽子,我盼望你们也能去争取它。真盼望将来有一天,我们老了,大家把自己的帽子和自己的儿孙的帽子都陈设出来,足足地堆上一间屋子。(记得吗?“一屋子”是我们形容数目的最高阶形容词,有时候,一千一万一亿都及不上它的。)
在那顶帽子之下,你们可以看到我新剪的短发,那天为了照相,勉强修饰了一下,有时候,实在是不像样,我却爱引用肯尼迪总统在别人攻击他头发时所说的一句话,他说:“我相信所有治理国家的东西,是长在头皮下面,而不是上面。”为了这句话,我就愈发忘形了,无论是哪一种发式,我很少把它弄得服贴过,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学我,尤其是妹妹们,更应该时常修饰得整整齐齐,妇容和妇德是同样值得重视的。
当然,你们也会看到在头发下面的那双眼,尽管它并不晶莹美丽,像小说上所形容的,但你们可曾在其中发现一丝的昏暗和失望吗?没有,你们的姐姐虽然离开家,到一个遥远的陌生地去求学,但她从来没有让目光下垂过,让脚步颓唐过,她从来不沮丧,也不灰心,你们都该学她,把眼睛向前看,向好无比远大的前程望去。
你们还看见什么呢?看到那件半露在学生服外的新旗袍了吧?你们同学的姐姐可能也有一件这样的白旗袍,但你们可以骄傲,因为你们姐姐的这件和她们或有所不同,因为我是用脑和手去赚得的,不久以后你们会发现,一个人靠努力赚得自己的衣食,是多么快乐而又多么骄傲的一件事。
最后,你们必定会注意到那件披在外面,宽大而严肃的学士服,爱穿新衣服的小妹也许很想试试吧?其实这衣服并不好看,就如获得它的过程并不平顺一样,人生中有很多东西都是这样的。美丽耀眼的东西在生活中并不多见,而获得任何东西的过程,却没有不艰辛的。
我费了这些笔墨,我所想告诉你们的岂是一张小照吗?我何等渴望让你们了解我所了解的,付上我所付上的,得着我所得着的,我何等地企望,你们都能赶上我,并且超越我!
梅梅也许是第一个步上这条路的,因为你即将高中毕业了,我希望你在最后两个月中发愤读点书,我一向认为你是很聪明的,也许是因为聪明的缘故,你对教科书丝毫不感兴趣。其实以往我何尝甘心读书,我是宁愿到校园中去统计每一朵玫瑰花儿的瓣儿,也不屑去作代数习题的。但是,妹妹,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勉强每一件事都如我们的意,我们固然应该学我们所爱好的东西,却也没有理由摒弃我们所不感兴趣的东西。我知道你也喜欢写作的,前些日子我偶然从一个同学的剪贴簿上发现我们两个人的作品,私心窃喜不已,这证明我们两人的作品不但被刊载,也被读者所喜爱,我为自己欣慰,更为你欣慰。你是有前途的,不要就此截断你上进的路。大学在向你招手,你来吧,大学会训练你的思想,让你通过这条路而渐渐臻子成熟和完美。
素素读的是商职,这也是好的,我们家的人都不长于计算,你好好的读,倒也可以替大家出一口气。最近家中的芒果和橄榄都快熟了,你一向好吃零食,小心别又弄得胃痛了。你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瀑亮的衣服,其实这也不算坏事,正好可以补我不好打扮的短处,只是还应该把自己喜欢衣服的心推到别人身上去,像杜甫一样,以天下的寒士为念,再者,将来你不妨用自己的努力去换取你所心爱的东西,这样,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你不但能享受“获得”的喜悦,还能享受“去获得”的喜悦。
圆圆,你正是十四岁,我很了解你这种年龄的孩子,这一段日子是最不好受的了,自己总弄不清楚该算成人还是小孩,不过,时间自会带你度过这个关口。你的英文和数学总不肯下功夫,这也是我的老毛病,如今我渐渐感到自己在这方面吃了不少的亏,你才初二,一切从头做起,并不为晚,许多人一生和资源,都是在你这种年龄的时候贮存的。我知道,你是可造之才,我期待着看你成功,看到你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大学毕业……你小时候,我的同学们每次看到你便喜欢叫你“小甜甜”,我希望你不仅让别人从你的微笑里领到一份甜蜜,更该让父母和一切关切你的人,从你的成功而得到更大的甜蜜。
至于满满,你才读小学四年级,我常为你早熟的思想担忧。五岁的时候,你画的人头已不逊于任何一位姐姐了,六岁的时候,居然能用注音字母拼看编出一本简单的故事,并且还附有插图呢!你常常恃才不好读书,而考试又每每名列前茅。其实,我并不欣赏你这种成功,我希望每一个人都尽自己的力,不管他的才分如何,上天并没有划定一批人,准许他们可以单凭才气而成功。你还有一个严重的缺点,就是好胜心太强,不管是吃的、是穿的、是用的,你从来不肯输给别人,往往为了一句话,竟可以负气忍一顿饿。记得我说你是“气包子”吗?实在和人争并不是一件好事,原来你在姐妹中可以算作最漂亮的一个。可是你自己那副恶煞的神气,把你的美全破坏了。渐渐的,你会明白,所谓美,不是尼龙小蓬裙所能撑起来的,也不是大眼睛和小嘴巴所能凑成的,美是一种说不出的品德,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也许现在你还不能体会,将来你终会领悟的。
弟弟,提到你,我不由得振奋了,虽说重男轻女的时代早已过去,但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无论如何,你有着更重要的位置。最近你长胖一点了吧?早几年我们曾打过好几架,也许再过两年我便打不过你了。在家里,我爱每一个妹妹,但无疑的,我更期望你的成功。我属蛇,你也属蛇,我们整整差了一个生肖,我盼望一个弟弟,盼望了十二年,我又焉能不偏疼你?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要对你宽大一点,相反地,我要严严地管你,紧紧钉你,因为,你是唯一继承大统的,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我们常爱问你长大后要做什么,你说要沿着一条街盖上几栋五层楼的百货公司,每个姐姐都分一栋,并且还要在阳台上搭一块板子,彼此沟通,大家便可以跳来跳去的玩。你想得真美,弟弟,我很高兴你是这样一个纯真可爱、而又肯为别人着想的小男孩。
你也有缺点的,你太好哭了,缺乏一点男孩子气,或许是姐妹太多的缘故吧?梅姐曾答应你,只要你有一周不哭的记录,便带你去钓鱼,你却从来办不到,不是太可惜吗?弟弟,我不是反对哭,英雄也是会落泪的,但为了丢失一个水壶而哭,却是毫无道理的啊!人生途中处荆棘多着呢,那些经历将把我们刺得遍体流血,如果你现在不能忍受这一点的不顺,将来你怎能接受人生更多的磨炼呢?
最后,小妹妹,和你说话真让我困扰,你太顽皮,太野,你真该和你哥哥调个位置的。记得我小时候,总是梳着光溜溜的辫子,会在妈妈身边,听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你却爱领着四邻的孩子一同玩泥沙,直弄得浑身上下像个小泥人儿,分不出哪是眉毛哪是脸颊,才回来洗澡。我无法责备你,你总算有一个长处——你长大以后,一定比我活泼,比我勇敢,比我勇士。将来的时代,也许必须你这种典型才能适应。
你还小,有很多话我无法让你了解,我只对你说一点,你要听父母和老师的话,听哥哥姐姐的话,其实,做一个听话者比一个施教者是幸福多了,我常期待仍能缩成一个小孩,像你那样,连早晨起来穿几件衣服也不由自己决定,可惜已经不可能了。
我写了这样多,朝阳已经照在我的信笺上了,你们大概都去上学了吧?对了,你们上学的路上,不也有一片稻田吗?你们一定会注意到那新稻的绿,你们会想起你们的姐姐吗?——那生活在另一处绿色天地中的姐姐。那么,我教你们,你们应该仰首对穹苍说:“求天父保佑我们在远方的晓姐姐,叫他走路时不会绊脚,睡觉时也不会着凉。”
现在,我且托绿衣人为我带去这封信,等傍晚你们放学回家,它便躺在你们的书桌上。我希望你们不要抢,只要静静地坐成一个圈儿,由一个读给大家听。读完之后,我盼望你们中间某个比较聪明的会站起来,望着庭中如盖的绿树,说:“我知道,我知道姐姐为什么写这封信给我们,你们看,春天来了,树又绿了,姐姐要我们也像春天的绿树一样,不停地向上长进呢!”
当我在逆旅中,遥遥地从南来的薰风中辨出这句话,我便要掷下笔,满意地微笑了。

张晓风散文

《行道树》被选入人民教育出版社初一语文课本第七课,《行道树》选于《张晓风自选集》。《有些人》被选入北师大版小学六年级语文课本。《只因为年轻啊》(节选)被选入粤教版高中语文选修4课本。《我喜欢》被选入北师大版小学五年级语文课本。
《行道树》原文
《行道树》
我们是一列树,立在城市的飞尘里。
许多朋友都说我们是不该站在这里的,这一点,其实我们知道得比谁都清楚。我们的家在山上,在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里。而我们居然站在这儿,站在这双线道的马路边,这无疑是一种堕落。我们的同伴都在吸露,都在玩凉凉的云。而我们呢?我们唯一的装饰,正如你所见的,是一身抖不落的烟尘。
是的,我们的命运被安排定了,在这个充满车辆与烟囱的城市里,我们的存在只是一种悲凉的点缀。但你们尽可以节省下你们的同情心,因为,这种命运事实上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否则我们不必在春天勤生绿叶,不必在夏日献出浓阴。神圣的事业总是痛苦的,但是,也唯有这种痛苦能把深沉给予我们。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整个城市都是繁弦急管,都是红灯绿酒。而我们在寂静里,我们在黑暗里,我们在不被了解的孤独里。但我们苦熬著,牙龈咬得酸痛,直等到朝霞的旗冉冉升起,我们就站成一列致敬。无论如何,我们这座城市总得有一些人迎接太阳!如果别人都不迎接,我们就负责把光明迎来。
这时,或许有一个早起的孩子走过来,贪婪地呼吸著新鲜的空气,这就是我们最自豪的时刻了。是的,或许所有的人都早已习惯于污浊了,但我们仍然固执地制造著不被珍惜的清新。
立在城市的飞尘里,我们是一列忧愁而又快乐的树。

笔记本

献给那些暌违母颜比十八年更长久的天涯之人
驻马自听
我的马将十里杏花跑成一掠眼的红烟,娘!我回来了!
那尖塔戮得我的眼疼,娘,从小,每天。它嵌在我的窗里,我的梦里,我寂寞童年唯一的风景,娘。
而今,新科的状元,我,许士林,一骑白马一身红袍来拜我的孃亲。
马踢起大路上的清尘,我的来处是一片雾,勒马蔓草间,一垂鞭,前尘往事,都到眼前。我不需有人讲给我听,只要溯著自己一身的血脉往前走,我总能遇见你,娘。
而今,我一身状元的红袍,有如十八年前,我是一个全身通红的赤子,娘,有谁能撕去这身红袍.重还我为赤子甫有,谁能抟我为无知的泥,重回你的无垠无限?
都说你是蛇,我不知道,而我总坚持我记得十月的相依,我是小渚,在你初暖的春水里被环护,我抵死也要告诉他们,我记得你乳汁的微温.他们总说我只是梦见,他们总说我只是猜想,可是,娘,我知道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的血是温的,泪是烫的,我知道你的名字是“母亲”。
而万古乾坤,百年身世,我们母子就那样缘薄吗?才一月,他们就把你带走了。有母亲的孩子可怜母亲的音容,没母亲的孩子可依向母亲的坟头。而我呢,娘,我向何处破解恶狠的符咒?
有人将中国分成江南江北,有人把领域划成关内关外,但对我而言,娘,这世界被截成塔底和塔上。塔底是千年万世的黝黑混沌,塔外是荒凉的日光,无奈的春花和忍情的秋月...... 塔在前,往事在后、我将前去祭拜,但,娘,此刻我徘徊仁立,十八年,我重溯断了的脐带,一路向你泅去,春阳暖暖,有一种令人没顶的怯惧,一种令人没顶的幸福。塔牢牢地楔死在地里,象以往一样牢,我不敢相信它驮着你有十八年之久,我不能相信,它会永永远镇住你。
十八年不见,娘,你的脸会因长期的等待而萎缩干枯吗?有人说,你是美丽的,他们不说我也知道。
认取
你的身世似乎大家约好了不让我知道,而我是知道的,当我在井旁看一个女子汲水,当我在河畔看一个女子洗衣,当我在偶然的一瞥间看见当窗绣花的女孩,或在灯下纳鞋的老妇,我的眼眶便乍然溼了。娘,我知道你正化身千亿,向我絮絮地说起你的形象。娘,我每日不见你,却又每日见你,在凡间女子的颦眉瞬目间,将你一一认取。
而你,娘,你在何处认取我呢?在塔的沉重上吗?在雷峰夕照的一线酡红间吗?在寒来暑往的大地腹腔的脉动里吗?
是不是,娘,你一直就认识我,你在我无形体时早已知道我,你从茫茫大化中拼我成形,你从冥没空无处抟我成体。
而在峨嵋山,在竞绿赛青的千崖万壑间,娘,是否我已在你的胸臆中。当你吐纳朝霞夕露之际,是否我已被你所预见?我在你曾仰视的霓虹中舒昂,我在你曾倚以沉思的树干内缓缓引升,我在花,我在叶,当春天第一声小草冒地而生并欢呼时,你听见我。在秋后零落断雁的哀鸣里,你分辨我,娘,我们必然从一开头就是彼此认识的。娘,真的,在你第一次对人世有所感有所激的刹那,我潜在你无限的喜悦里,而在你有所怨有所叹的时分,我藏在你的无限凄凉里,娘,我们必然是从一开头就彼此认识的,你能记忆吗?娘。我在你的眼,你的胸臆,你的血,你的柔和如春浆的四肢。

娘,你来到西湖,从叠烟架翠的峨嵋到软红十丈的人间,人间对你而言是非走一趟不可的吗?但里湖、外湖、苏堤、白堤,娘,竟没有一处可堪容你,千年修持,抵不了人间一字相传的血脉姓氏,为什么人类只许自己修仙修道,却不许万物修得人身跟自己平起平坐呢?娘,我一页一页的翻圣贤书,一个一个地去阅人的脸,所谓圣贤书无非要我们做人,但为什么真的人都不想做人呢?娘啊!阅遍了人和书,我只想长哭,娘啊,世间原来并没有人跟你一样痴心地想做人啊!岁岁年年,大雁在头顶的青天上反复指示“人”字是怎么写的,但是,娘,没有一个人在看,更没有一个人看懂了啊! 南屏晚钟,三潭印月,曲院风荷,文人笔下西湖是可以有无限题咏的。冷泉一径冷著,飞来峰似乎想飞到哪里去,西湖的游人万千,来了又去了,谁是坐对大好风物想到人间种种就感激欲泣的人呢,娘,除了你,又有谁呢?

西湖上的雨就这样来了,在春天。是不是从一开头你就知道和父亲注定不能天长日火做夫妻呢?茫茫天地,你只死心踏地眷著伞下的那一刹那的温情。湖色千顷,水波是冷的,光阴百代,时间是冷的,然而一把伞,一把紫竹为柄的八十四骨的油纸伞下,有人跟人的聚首,伞下有人世的芳馨,千年修持是一张没有记忆的空白,而伞下的片刻却足以传诵千年。娘,从峨嵋到西湖,万里的风雨雷雹何尝在你意中,你所以恋眷于那把伞,只是爱与那把伞下的人同行,而你心悦那人,只是因为你爱人世,爱这个温柔绵缠的人世。 而人问聚散无常,娘,伞是聚,伞也是散,八十四支骨架,每一支都可能骨肉撕离。娘啊!也许一开头你就是都知道的,知道又怎样,上天下地,你都敢去较量,你不知道什么叫生死、你强扯一根天上的仙草而硬把人间的死亡扭成生命,金山寺一斗,胜利的究竟是谁呢?法海做了一场灵验的法事,而你.娘,你传下了一则喧腾人口的故事。人世的荒原里谁需要法事?我们要的是可以流传百世的故事,可以乳养生民的故事,可以辉耀童年的梦寐和老年的记忆的故事。 而终于,娘绕着一湖无情的寒碧.你来到断桥,斩断情缘的断桥。故事从一湖水开始、也向一湖水结束,娘,峨嵋是再也回不去了。在断桥,一场惊天动地的婴啼,我们在彼此的眼泪中相逢,然后,分离。
合钵
一只钵,将作罩住.小小的一片黑暗竟是你而今而后头上的苍穹。娘,我在恶梦中惊醒千回,在那份窒息中挣扎。都说雷峰塔会在夕照里.千年万世,只专为镇一个女子的情痴,娘,镇得住吗?我是不信的.世间男子总以为女子一片痴情,是在他们身上,其实女子所爱的哪里是他们,女子所爱的岂不也是春天的湖山,山间的情岚.岚中的万紫千红,女子所爱的是一切好气象,好情怀,是她自己一寸心头万顷清澈的爱意,是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尽的满腔柔情。象一朵菊花的“抱香技头死”,一个女子紧紧怀抱的是她自己亮烈美丽的情操,而一只法海的钵能罩得住什么?娘,被收去的是那桩婚姻收不去的是属于那婚姻中的恩怨牵挂,被镇住的是你的身体,不是你的着意飘散如暮春飞絮的深情。
而即使身体。娘,他们也只能镇住少部分的你。而大 部分的你却在我身上活着。是你的傲气塑成我的骨,是你的柔情流成我的血。当我呼吸,娘,我能感到属于你的肺纳,当我走路,我能寻到你在这世上的行踪。娘,法海他始终没有料到,你仍在西湖,在千山万水间自在的观风望月,并且读著圣贤书。想天下事,同万千世人摩肩接踵——借一个你的骨血揉成的男孩,借你的儿子。
不管我曾怎样悽伤,但一想起这件事,我就要好好活着,不仅为争一口气。而是为赌一口气!娘。你会赢的,世世代代,你会在我和我的孩子身上活下去。
祭塔
娘,塔在前,往事在后,十八年乖隔。我来此只求一拜——人间的新科状元,头簪宫花,身着红袍。要把千种委屈,万种凄凉,都并作纳头一拜。
娘!
那豁然撕裂的是土地吗?
那倏然崩响的是暮云吗?
那颓然而倾斜的是雷峰塔吗?
那哽咽垂泣的是娘,你吗?
是你吗?娘,受孩儿这一拜吧!
你认识这一身通红吗?十八年前是红通通的赤子,而今是宫花红袍的新科状元许士林。我多想扯碎这一身红袍,如果我能重还为你当年怀中的赤子,可是,娘,能吗?
当我读人间的圣贤书,娘,当我提笔为文论人间事,我只想到,我是你的儿,满腔是温柔激荡的爱人世的痴情。而此刻,当我纳头而拜,我是我父之子,来将十八年的负疚无奈并作惊天动地的一叩首。
且将我的额血留在塔前,作一朵长红的桃花:笑做朝霞夕照,且将那崩然有声的头颅击打大地的声音化作永恒的暮鼓,留给法海听,留给一骇而倾的塔听。
人间永远有秦火焚不尽的诗书,法钵罩不住的柔情,娘,唯将今夕的一凝目,抵十八年数不尽的骨中的酸楚,血中的辣辛,娘!
终有一天雷峰会倒,终有一天尖耸的塔会化成飞散的泥生,长存的是你对人间那一点执拗的痴!
当我驰马而去,当我在天涯地角,当我歌,当我哭,娘,我忽然明白,你无所不在的临视我,熟知我,我的每一举措于你仍是当年的胎动,扯你,牵你,令你惊喜错愕,令你隔着大地的抚摸我.并且说:“他正在动,他正在动,他要干什么呀?”
让塔骤然而动,娘,且受孩儿这一拜!

张晓风叙事散文

——为纪念中国戏剧导师季曼瑰教授而作

秋深了。

后山的蛩吟在雨中渲染开来,台北在一片灯雾里,她已经不在这个城市里了。

记忆似乎也是从雨夜开始的,那时她办了一个编剧班,我去听课;那时候是冬天,冰冷的雨整天落着,同学们渐渐都不来了,喧譁著雨声和车声的罗斯福路经常显得异样的凄凉,我忽然发现我不能逃课了,我不能使她一个人丢给空空的教室。我必须按时去上课。

我常记得她提着百宝杂陈的皮包,吃力地爬上三楼,坐下来常是一阵咳嗽,冷天对她的气管非常不好,她咳嗽得很吃力,常常憋得透不过气,可是在下一阵咳嗽出现之前,她还是争取时间多讲几句书。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她的时候总是想起她提着皮包,佝著背踽踽行来的样子--仿佛己走了几千年,从老式的师道里走出来,从湮远的古剧场里走出来,又仿佛已走几万里地,并且涉过最荒凉的大漠,去教一个最懵懂的学生。

也许是巧合,有一次我问文化学院戏剧系的学生对她有什么印象,他们也说常记得站在楼上教室里,看她缓缓地提着皮包走上山径的样子。她生平不喜欢照相,但她在我们心中的形象是鲜活的。

那一年她为了纪念父母,设了一个"李圣质先生夫人剧本奖",她把首奖颁给了我的第一个剧本《画》,她又勉励我们务必演出。在认识她以前,我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投入舞台剧的工作--我不相信我会那么傻,可是,毕竟我也傻了,一个人只有在被另一个傻瓜的精神震撼之后,才能可能成为新起的傻瓜。

常有人问我为什么写舞台剧,我也许有很多理由,但最初的理由是"我遇见了一个老师"。我不是一个有计划的人,我唯一做事的理由是:"如果我喜欢那个人,我就跟他一起做"。在教书之余,在家务和孩子之余,在许多繁杂的事务之余,每年要完成一部戏是一件压得死人的工作,可是我仍然做了,我不能让她失望。

在《画》之后,我们推出了《无比的爱》、《第五墙》、《武陵人》、《自烹》(仅在香港演出)、《和氏壁》和今年即将上演的《第三者》,合作的人如导演黄以功,舞台设计聂光炎,也都是她的学生。

张晓风我在原文 张晓风很短的几篇散文

我还记得,去年八月,我写完《和氏壁》,半夜里叫了一部车到新店去叩她的门,当时我来不及誊录,就把原稿给呈她看。第二天一清早她的电话就来了,她鼓励我,称赞我,又嘱咐我好好筹演,听到她的电话,我感动不已,她一定是漏夜不眠赶着看的。现在回想起来不免内疚,是她太温厚的爱把我宠坏了吧,为什么我兴冲冲地去半夜叩门的时候就不曾想想她的年龄和她的身体呢?她那时候已经在病著吧?还是她活得太乐观太积极,使我们都忘了她的年龄和身体呢?

我曾应幼狮文艺之邀为她写一篇生平介绍和年表,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仔细观察她的生活,她吃得很少,(家里倒是常有点心),穿得也马虎,住宅和家俱也只取简单实用,连计程车都不太坐。我记得我把写好的稿子给她看过,她只说:"写得太好了--我哪里有这么好?"接着她又说:"看了你的文章别人会误会我很孤单,其实我最爱热闹,亲戚朋友大家都来了我才喜欢呢!"

那是真的,她的独身生活过得平静、热闹而又温暖,她喜欢一切愉悦的东西,她像孩子。很少看见独身的女人那样爱小孩的,当然小孩也爱她,她只陪小孩玩,送他们巧克力,她跟小孩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小孩,不是学者,不是教授,不是委员。

有一夜,我在病房外碰见她所教过的两个女学生,说是女学生,其实已是孩子读大学的华发妈妈了,那还是她在大学毕业和进入研究所之间的一年,在广东培道中学所教的学生,算来已接近半世纪了。(李老师早年尝用英文写过一个剧本《半世纪》,内容系写一传教干终身奉献的故事,其实现在看看,她自己也是一个奉献了半世纪的传教士)我们一起坐在廊上聊天的时候,那太太掏出她儿子从台中写来的信,信上记挂著李老师,那大男孩说:"除了爸妈,我最想念的就是她了。"--她就是这样一个被别人怀念,被别人爱的人。

作为她的学生,有时不免想知道她的爱情,对于一个爱美、爱生命的人而言,很难想象她从来没有恋爱过,当然,谁也不好意思直截地问她,我因写年表之便稍微探索了一下,我问她:"你平生有没有什么人影响你最多的?"

"有,我的父亲,他那样为真理不退不让的态度给了我极大的影响,我的笔名雨初(李老先生的名字是李兆霖,字雨初,圣质则是家谱上的排名)就是为了纪念他"。除了长辈,我也指平辈,平辈之中有没有朋友是你所佩服而给了你终生的影响的。"她思索了一下说:"有的,我有一个男同学,功课很好,不认识他以前我只喜欢玩,不大看得起用功的人,写作也只觉得单凭才气就可以,可是他劝导我,使我明白好好用功的重要,光凭才气是不行的--我至今还在用功,可以说是受他的影响。"

作为一个女孩子、我很难相信一个女孩既折服于一个男孩而不爱他的,但我不知道那个书念得极好的男孩现今在哪里,他们有没有相爱过?我甚至不也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们之间也许什么都没有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当然,我倒是宁可相信有一段美丽的故事被岁月遗落了。

据她在培道教过的两个女学生说:"倒也不是特别抱什么独身主义,只是没有碰到一个跟她一样好的人。"我觉得那说法是可信的,要找一个跟她一样有学养、有气度、有原则、有热度的人,质之今世,是太困难了。多半的人总是有学问的人不肯办事,肯办事的没有学问,李老师的孤单何止在婚姻一端,她在提倡剧运的事上也是孤单的啊!

有一次,一位在香港导演舞台剧的江伟先生到台湾来拜见她,我带他去看她,她很高兴,送了他一套签名著名。江先生第二次来台的时候,她还请他吃了一顿饭。也许因为自己是台山人,跟华侨社会比较熟,所以只要听说海外演戏,她就非常快乐、非常兴奋,她有一件超凡的本领,就是在最无可图为的时候,仍然兴致勃勃的,仍然相信明天。

我还记得那一次吃饭,她问我要上哪一家,我因为知道她一向俭省,(她因为俭省惯了,倒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在俭省了,所以你从来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在吃苦的人)所以建议她去云南人和园吃"过桥面",她难得胃口极好,一再鼓励我们再叫些东西,她说了一句很慈爱的话:"放心叫吧,你们再吃,也不会把我吃穷,不吃,也不会让我富起来。"而今,时方一年,话犹在耳,老师却永远不再吃一口人间的烟火了,宴席一散,就一直散了。

张晓风散文(柳)原文

《柳》:
所有的树都是用“点”画成的,只有柳,是用“线”画成的。
别的树总有花、或者果实,只有柳,茫然地散出些没有用处的白絮。
别的树是密码紧排的电文,只有柳,是疏落的结绳记事。
别的树适于插花或装饰,只有柳,适于霸陵的折柳送别。
柳差不多已经落伍了,柳差不多已经老朽了,柳什么实用价值都没有——除了美。柳树不是匠人的树,这是诗人的树,情人的树。柳是愈来愈少了,我每次看到一棵柳都会神经紧张的屏息凝视——我怕我有一天会忘记柳。我怕我有一天读到白居易的“何处未春先有思,柳无力魏王提”,或是韦庄的“睛烟漠漠柳毵毵”竟必须去翻字典。
柳树从来不能造成森林,它注定是堤岸上的植物,而有些事,翻字典也是没用的,怎么的注释才使我们了解苏堤的柳,在江甫的二月天梳理著春风,隋堤的柳怎样茂美如堆烟砌玉的重重帘幕。
柳丝条子惯于伸入水中,去纠缠水中安静的云影和月光。它常常巧妙地逮著一枚完整的水月,手法比李白要高妙多了。
春柳的柔条上暗藏着无数叫做“青眼”的叶蕾,那些眼随兴一张,便喷出几脉绿叶,不几天,所有谷粒般的青眼都拆开了。有人怀疑彩虹的根脚下有宝石,我却总怀疑柳树根下有翡翠——不然,叫柳树去哪里吸收那么多纯净的碧绿呢?

张晓风散文仿写柳

我喜欢温柔的春天.我喜欢在春风中看着清晨的朝阳出现,它照亮了大地,唤醒了万物.我喜欢清晨挂这珍珠般露水的小草,晶莹剔透中带着一份天真和可爱.
我喜欢热情的夏日.喜欢那蓬松茂盛的大树,我喜欢在这“大伞”下乘凉、玩耍. 我喜欢那清澈的小河,水冰冰凉凉,走在里面,是炎炎酷暑中最好的享受.
我喜欢多彩的金秋.我喜欢看着火红的枫叶似蝴蝶般,缓缓而降,悠悠而落,在微风中翩翩起舞.我喜欢农场里的稻草垛,好似一个个穿蓬蓬裙的小人儿,俏皮可爱.
我喜欢纯洁的冬天.太阳懒洋洋地挂在空中,给大地带来丝丝温暖.还有那挺立的松树,在冬雪压迫下,仍傲立常青.我喜欢洁白可爱的雪花,含在口中,有一丝凉,像棉花糖那样入口即化,却没有棉花糖的甜美,但它有一份淳朴.每当雪的表演结束,衣裤上就留下斑斑溼点.
 我喜欢冬天的雪花,在迷茫的晨雾中缓缓降落.我喜欢它落在地上的声音,轻而温柔.
我喜欢在春风中踏过窄窄的山径,迎春花像个精致的小喇叭,唤醒了春天,唤醒了大地,眼前一片生机勃勃[注: 形容自然界充满生命力,或社会生活活跃.].我喜欢低头俯视那刚刚钻出地面的小草,嫩嫩的绿色里散发著一阵阵泥土的清香.
我喜欢夏天蝉的歌声,我喜欢在没有阳光的树荫下悠闲地坐在摇椅上.彩霞像太阳的一个面纱,遮住了它羞红了的脸.
我喜欢硕果累累的秋天,在农村,到处都可以看出它的足迹.苹果又大又红,红得可爱极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咬上一口,多汁还甜,吃完一个还想吃一个.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
我也喜欢梦,喜欢梦中奇异的享受.我总是梦见自己能在水中呼吸,能不带游泳眼镜看清水里的一切事物.我梦见嚣张的大龙虾,两根胡须一跳一跳,好像在说:“我生气了,不要来惹我!”我梦见透明的海马,在水中身体一缩一缩.我梦见多姿多彩的珊瑚,一动不动地站立,小鱼在它的旁边游玩.最难忘记那次梦见成群的小鱼,忽然“哗啦”转头,直冲我游来,游得极快,眼看银墙离我越来越近,又一大转弯,银光一闪而过……哇,美极了,我见到了世界上罕见的奇景.
我还喜欢小狗,不管是哪一种.我喜欢可爱的博美狗,憨厚的京巴狗,精明的狐狸狗,以及凶猛的大藏獒.我也喜欢在农村养的看家狗,白色的、黄色的、棕色的、黑色的,我认为它们都能为我带来快乐.
我还喜欢一种与众不
同[注: 跟大家不一样.]的花,是绽开在人们笑颊上的.当期末考试前我将要走进教学楼,妈妈给予我鼓励的微笑,并说:“加油!”我就忽然觉得我的信心大大地增加,我不再紧张,空气中充满了爱和信任.
……
正是因为这么多的喜欢,我才很乐观,我的内心才会这么的充实

  
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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