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雷特经典书评 哈姆雷特经典解析:永恒的期待
哈姆雷特经典解析:永恒的期待
自从《哈姆雷特》这部伟大悲剧问世以来,几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专家学者就哈姆雷特的性格问题倾注笔墨,就其量来说,可谓汗牛充栋。A·莱温在他1936年出版的《书目索引》中,提出与《哈》剧有关的专著和论文就有2167种。近几十年来,这种趋势有增无减。而谈论的中心大多是哈姆雷特为什么在复仇过程中总是踌躇,或者一再延宕,其根由究竟是什么的问题。
十八世纪德国伟大作家歌德,他在1796年借人物的嘴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莎士比亚要描写:一件伟大的事业担负在一个不能胜任的人的身上……”1歌德认为哈姆雷特之所以身负复仇重担而又踌躇,是由于他本身软弱的关系。我认为歌德仅仅看到了事物的表象,而没有把笔触伸得更远。戏剧的情节告诉我们,哈姆雷特不是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人,他一怒之下一剑刺穿挂毯后面的窃听者波洛涅斯;他还在预谋甚至使用诡计的情况下,让设计谋害他的朝臣去送死,其行动是果断的甚至是富有智慧的。哈姆雷特不是一个理想说教者,不是一个时代精神的传声筒,之所以如此,源于他性格的丰富性、复杂性、矛盾性。
十九世纪后期德国批评家卡尔·魏尔德尔,在1875年发表断言:“哈姆雷特的踌躇原因根本不在丹麦王子的软弱性上,而是客观情势妨碍了实现复仇的计画。”2我认为魏尔德尔也仅仅看到了事物的一方面,我们承认,客观情势是哈姆雷特一再延宕的重要原因,但不完全是。
对于延宕,学界一般都视之为哈姆雷特的独特行为,而没有关注到延宕在剧中其实更为根本的是一种价值感现象;或者说,决定哈姆雷特延宕的是哈姆雷特的一种价值感。在剧中,哈姆雷特为父复仇的愿望可以说是强烈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在听了鬼魂的话之后,并没有直接实施复仇,而是成为一个“疯癫”的思考者。
《哈》剧中第一幕第二场哈姆雷特痛苦地喊出“啊!但愿这一个太坚实的肉体……”3那段话,说明一出场他的人文主义理想和信念就已经发生危机,这一理论已为大多数研究者承认,但如果把他说成是“人文主义者的典型”就很难讲得通。
诚然,我们批判和继承的结果是什么呢?可以说,王子的忧郁性格是由多种复杂的因素造成的。首先,他复仇的对象是一个国王,又由于他单枪匹马,客观的情势注定使他在复仇的道路上忧郁踌躇;其次,他的人文主义思想发生危机,并同旧的封建意识、封建伦理道德和宗教观念之间产生了尖锐的矛盾,最终是后者在哈姆雷特身上占了主导支配地位,在复仇过程中,他表现了一种浓厚的封建意识和宗教神学思想,并受中世纪荣誉精神的支配,造成他复仇一再延宕。
下面,笔者将从预设、潜在、呈现三个方面对哈姆雷特的忧郁性格、延宕的独特行为,所具有的期待视界对文坛的价值,进行剖析。

(一)莎士比亚在《哈》剧中预先确定的读者期待视界
莎士比亚深刻了解他所处的“黑铁时代”,它压制戏剧和其他娱乐的新禁欲主义抬头,人与人之间金钱利害关系猖獗,极端个人主义盛行。社会动荡,百姓中沸腾著铤而走险的情绪。宛如空中好像聚起了愁苦的阴云,普遍的幻灭情绪更激起了强烈的愤懑和忧郁、心情压抑,甚至忧郁症竟然成了风气。从而,文学戏剧中出现了疯癫的情节,大量讽刺作品成了表现愤恨不满和悲观情绪的工具。如和莎士比亚同时代的诗人邓恩在长诗里就有以下诗句:
“……最崇高的部分,人,首当其冲/比禽兽与植物更蒙受了天罚的诅咒/这样世界从第一小时就腐烂/黄昏成了白日的开端……
……它(指世界)全部崩溃了,一切和谐不见了/一切正当的供应不见了/帝王、臣民、父亲、儿子都是被忘记了的事物……”4
复仇剧重新兴起,其中愤世嫉俗的人物与讽刺剧里的不满分子互相呼应。随着当时常见的鞭挞贪欲、淫荡和权势欲等主题的影响,也出现了对死亡和更多的宗教迷信。这些都反映出人们的希望落空和现实黑暗日益暴露的影响。
韦勒克与沃伦在其合著的《文学理论》一书中曾说到:“倘若今天我们可以会见莎士比亚,他谈创作《哈姆雷特》的意图就可能使我们大失所望。我们仍然可以有理由坚持在《哈姆雷特》中不断发现新意(而不是创造新意),这些新意就很可能大大超过莎士比亚原先的创作意图。”5所以,一部作品的价值能够长久不衰,创作背景则起着重要的作用。
这就是《哈》剧所产生的历史背景。由于莎士比亚深深了解他所处的时代,所以他清楚什么能够吸引观众:忧郁症成了当时的社会风气。因此,当哈姆雷特一出场,这个穿着黑衣服的、郁结着心事、满口“生存还是毁灭”的王子一下子切合了当时观众的期待视界。哈姆雷特为了复仇装疯卖傻,以及他所表现出来的愤世嫉俗,甚至是厌世情绪,无不和时代息息相关。特别是哈姆雷特在克劳狄斯祈祷时的踌躇,错过了复仇的良机,表现了浓厚的宗教色彩,也正是莎士比亚为人物预先确定的社会观念与道德规范,恰恰切合了当时人们的期待视界。
(二)《哈》剧中所潜在意境的读者期待视界
《哈》剧之所以有着不朽的艺术魅力,是因为它所具有潜在的读者期待视界。弗洛伊德结合剧情指出:“哈姆雷特可以做任何事情,就是不能对杀死他父亲、篡夺王位并娶了他母亲的人进行报复,这个人向他展示了他自己童年时代被压抑的愿望的实现。这样在他心里驱使他复仇的敌意,就被自我谴责和良心的顾虑所替代,它们告诉他,他实在并不比他惩罚的罪犯好多少。”6弗洛伊德往往借助文学论证自己的学说,也时时把自己的学说尝试着应用于文学,这样,使文学对自身的认识又迈进了一步。I
“哈姆雷特的延宕与行动之间如果没有必然的联系,哈姆雷特的性格就必然是不统一的。从哈姆雷特的独白看,哈姆雷特尽管下定复仇的决心之时,也没忘记对生命价值的思考。他的内心深处还在不断地询问生命意义何在的问题。他说:可是究竟是由于/禽兽的健忘呢,还是因为把后果/考虑得过分周密,想来想去,/只落得一分世故,三分懦怯——/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一天天过下去/只管在口里嚷'这件事一定要做’,/而明明有理由,有决心、有力量、有办法/叫我动手啊。”7
按照弗洛伊德的解释,所以,哈姆雷特在复仇的道路上一再延宕、踌躇,即使最后杀死了克劳狄斯,也具有极大的偶然性。而所谓哈姆雷特性格之谜——“司芬克斯”,不是由此昭然若揭了吗?他的那种神秘和不易理解,不正是这种潜意识的冲动和渲泻吗?
所以读者和王子同呼吸,共命运,一同忧郁,一同踌躇,一同延宕;而《哈》剧是属于一切时代的。难怪安那托尔法朗士指出:“你是属于一切时代,一切国家的。三个世纪以来,你没有变老一小时。你的心灵和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是一般年纪,我们共同生活着,哈姆雷特王子,你就是我们整个悲苦宇宙中的一个人。”8这就是为什么这部剧作直到现在仍然能够震撼人们的心灵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