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万物资生 大哉乾元二——中元三十年
大哉乾元二——中元三十年
大德十一年,伟大的全蒙古帝国大汗兼元朝皇帝,酒精考验的忠诚的喇嘛教主义战士,元成宗铁穆耳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是年年底在大都北京去世,享年四十二岁。铁穆耳同志的一生是没啥大事的一生,尽管他于任内成功解决了西北边患问题。在铁穆耳同志病重期间,到宫内探望的有:中书右丞相哈喇哈孙、左丞相阿忽台、平章政事赛典赤、安西王阿难答以及在京诸王秃剌、明里贴木儿等人。远在青海的怀宁王海山也曾派人送来信函,在信中对皇帝叔叔的病情致以最亲切问候和对其身后皇位继承问题的表示严重关注。
两个丞相一个平章,四个亲王,外加铁穆耳同志的夫人和海山同志的弟弟和老妈,以及群众演员若干。以上是本次皇位大战对阵双方全部出场人物列表。
又是一场皇位继承风波
综成宗一朝,可以看出铁穆耳实在是个“守成”之主,庙号为一“成”字倒也颇为恰当。尽管不是天生的企划高手,但也维持了GDP的持续增长,还积极约和西北诸王罢了刀兵,结束了长达四十年的边患危机。他缺乏世祖爷爷的雄才大略,不成天想着侵略日本,马踏安南,但基本上可以看作是忽必烈晚年政治指导思想的继续,在历史地位上与法王路易十五纵论相当。
更可巧的是,法王有个代其预政的蓬巴杜夫人,成宗也有一个垂帘号令的皇后卜鲁罕。
成宗很老实,可皇后卜鲁罕却不是个省油的灯。特别是出于家族企业的自私心态,令她在干政方面显得异常活跃。
卜鲁罕皇后,蒙古伯岳吾氏,驸马脱思思之女。大德三年被册立为皇后,以后小心侍奉皇帝老公和太后婆婆数年。俟皇太后阔阔真去世,卜鲁罕多年媳妇苦熬成婆,政治地位大大提高。成宗执政后期,由于饮酒无度经常为疾病困扰,伯岳吾氏便趁机干预朝政。
1307年(大德十一年)冬(应该是当年一月,春节),成宗老病复发,卜鲁罕恐有不测,就急召小叔安西王阿难答商议。
小叔阿难答,为成宗兄弟行,是安西王(后晋秦王)忙哥剌之子,也算世祖嫡孙。父母怕他养不大,从小将其托付给一个伊斯兰教徒抚养。熟读《古兰经》的阿难答袭其父旧爵承继安西王,以京兆(长安)为府城,驻军六盘山一带。后来在世祖削藩加强中央集权的大背景下,安西王在封地的很多特权都被剥夺,阿难答于是很郁闷,经常没事儿跑到京城瞎转悠。转着转着就转到了皇后卜鲁罕那里。可能是出于卜鲁罕一向同情伊斯兰教的缘故,也可能是安西王向皇后行了贿,皇后也受了贿,不管两人男女之间的纯洁友谊进展如何,反正是有了一定的交情。这么说的根据是伯岳吾氏曾帮助阿难答在成宗床前吹枕边风,要成宗顾及兄弟情谊(其实是堂兄弟),给安西王重置相府,“军站、赋税,姑从汝请,惟行王傅事。”大意是给他点军队,再给点钱花。
卜鲁罕是个精细之人,眼看皇位虚悬,自己的政治生命到了收获的季节,之前在阿难答身上的那点投资也该连本带息合计一下了。安西王也不傻,与老娘们儿交易也可以,条件是自己当皇帝有大钱花,同时保证卜鲁罕幕后抓实权。观止,笔者认为叔嫂二人的关系应当仅仅是权钱交易而已,可历史学家却偏偏爱给他们泼脏水,说什么 “叔嫂无猜,秽乱宫闱”。这样的观点严重侮辱了两人之间纯洁的“革命勾结”友谊,其实关于如何描述他们的关系更贴切的比方大致相当于qj与王洪文。大盗窃国,顺带侮辱qj了,qj阿姨从来不受贿。
几天以后,成宗去世,享年四十二岁,在位一十三年。蒙语谥作“完泽笃皇帝”,意为“长寿”。皇后伯岳吾氏随即下敕令垂帘听政,以小叔阿难答为摄政王监国,等待时机成熟时再行践祚。
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原来成宗唯一的骨血皇太子德寿(非卜鲁罕亲生)早先夭折,由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皇位继承人,终成宗一朝未再立储君。这样在成宗死后,各派政治势力为争夺皇位自然展开激烈争斗。皇后集团除他们叔嫂二人之外,还争取到中书左丞相阿忽台(是个大力士,头脑比较简单)、平章政事赛典赤(骑墙派,后来临阵退出)以及诸王明里贴木儿(此人系阿里不哥之子,反正忽必烈后又降海都,是年窝国覆灭,其竟再次向元廷投诚,依然受到卜鲁罕信任:可后来证明关键时刻他又不幸地站错了队)等人的支持,合并组成N人帮。另一方面,汉人儒臣官员却对皇后此举坚决予以抵制,曰:“此宗社重事,讵宜苟且。”意思是这是事关国体的大事,不是你们叔嫂的苟且行为。很不给面子的。
尊崇儒术的蒙族中书右丞相哈喇哈孙,此时也加入到反对皇后集团的行列。
哈喇哈孙是当时朝中最有实力的大臣,他的态度至关重要。哈喇哈孙认为,怀宁王海山与其弟爱育黎拔力八达系成宗嫡亲兄长答剌麻八剌之子,海山兄弟入继大统才是根红苗正;而那个安西王阿难答,与成宗只论兄弟行,亲缘已远。何况其父乃世祖三子,非太子真金一系,实在不当迎立。
非嫡亲小叔子VS两位嫡嫡亲的皇侄。
哈喇哈孙随即提出让海山兄弟参与皇位竞逐。皇后当然不同意。
那卜鲁罕皇后本是个厉害角色,连大行皇帝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何况是在自己眼里视同外人的两个皇侄儿。
成宗同志给死掉的太子起了个好名儿,叫做“德寿”,那是相当地响亮。“德寿德寿,无德无寿”,是故名贱人贵,早知道会夭折掉,还不如叫做“狗剩儿”算了。很多过去的史书都认为故太子德寿是伯岳吾氏所生,事实却并非如此。原来成宗还有一个元妃,名字叫做失怜答里,怜妃才是小太子的亲妈。尽管卜鲁罕皇后一贯是大当家的,但终究没有生育,因此不免对失怜答里妒恨交加。大德九年小德寿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子,然而转眼之间竟在年底一命呜呼。关于小太子的猝死,坊间流传着有两种说法:其中一种指出卜鲁罕本人即是杀人凶手;还有一种说法比较厚道,认为德寿是自然死亡。
小太子既死,生母失怜答里伤心过度,不久也就呜呼哀哉了。成宗皇帝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死于非命,皇帝本人也因喝到工业酒精,整天躺在床上休养,无法正常处理公事,伯岳吾氏原本就荡漾在风口浪尖的野心自然随着她的权力增长而逐渐显露狰狞。好不容易坐稳江山,傻子才会拱手让人。一心想当元代武则天的伯岳吾氏之后因为疑忌怀宁王海山在西北手握重兵,为维护自己将来的临朝女主地位,防止皇侄集团造反,不仅在成宗面前故意贬低海山,还把海山的兄弟爱育黎拔力八达和他妈赶到了怀州去。所以跟两位皇侄儿结了梁子。
身为女流,卜鲁罕很小心眼,她怕海山兄弟一旦做了皇帝,日后对她打击报复。总之帝王家的家务事总是说不清的事,不管老相哈喇哈孙怎样力劝,皇后也是花岗岩脑袋一个,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屡谏屡败,老相伤自尊了。伤了自尊的老相于是开始耍赖:管它政府公务千千万,老夫挑子一撂回家休息不就完了。但政务处理少了右丞相明显不行,于是哈喇哈孙改中书省在自己家里办公:既不理睬卜鲁罕的任何旨意,也不签署任何文书。元代的相权还是比较大的,因为中书省首脑请了病假,所以皇后签发的命令也就无法执行。哈喇哈孙玩了一把行政不作为。其实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故意延缓卜鲁罕皇后正式立安西王为帝的时间,以便赶趟儿派人跑到出藩外地的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两处通风报信。
得较为邻近京师之便,出居怀州的爱育黎拔力八达和他妈首先收到了鸡毛信。阅信后爱育黎显得犹豫不决:这是自然,他又没有海山哥哥那样雄厚的兵力,即使联系到老相哈喇哈孙作内应,但与控制朝政的皇后集团相抗衡,取胜显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要是一旦失败,十之八九会给自己招来来杀身之祸,后果不堪设想。爱育黎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毕竟涉世未深,没有什么造反经验,于是就去找他的老师李孟商量。
儒臣李孟,字道复,号秋谷先生,政治面貌群众,阶级成分为五代时后唐沙陀皇室后裔。曾祖受金、元招安,三代都做了地方大官。李孟生而敏悟,史书记载他“七岁能文,少有大志,博闻强记,通贯经史”,而且还“善论古今治乱兴衰”。
那时侯科举断废,儒生缺乏出路,李孟便在家开馆授业,办少年宫式的学习班。刚开始报名就学生众多,“远近争从之”,可见当时很多儒生为了跟李老师求学都是交了插班费的。交插班费的甚至包括两位皇族公子,即爱育黎和他哥海山。而且这钱还是皇太后阔阔真亲自掏腰包出的,为的是给两个从小没了爹的苦命皇孙“延聘名儒,以成济世之材”。承蒙元廷皇室都看得起,可见李老师确实很有学问。
大德三年,不爱学习的海山到西北出藩去了,年才十三的爱育黎则老实留在京中,听李孟“日侍讲读”。小王爷虚怀若谷,潜心向学床兀儿简介,为他日后施政“好重儒术”打下了理论基础。又过了几年,成宗皇帝也听说了李老师的大名,觉得人才难得,便想给他个官儿做做。没成想我们这位李先生说自己一生只热爱教育事业,无心仕途,竟然推辞不受。热脸贴了冷屁股,成宗被他搞得很没面子;那卜鲁罕皇后一肚子坏水,便想用毒计逼李孟就范。收到消息的李老师吓得一溜烟跑到山里隐居起来,再也不敢回京城了。大德九年爱育黎和他妈被皇后贬谪怀州,李孟听闻找到他们娘俩儿,师生二人又得以再续前缘。
李孟忠勤如故,随侍小王爷多年,自然为爱育黎十分信任。
把李孟找了来,爱育黎给他看过鸡毛信,便问老师的意见:“先生对这件事怎么看?”
那李孟本是一介儒生,自然满脑子董仲舒主义:“依为师的看法,那阿难答并非皇位的直系继承人,而支子不能即位,这是世祖皇帝定下的规矩。现在卜鲁罕皇后与安西王相互勾结,宗庙社稷看来危在旦夕。”
“殿下应该即刻返京,义正严词地否决皇后以安西王为嗣皇的提议,粉碎奸人的图谋。”
爱育黎又问:“如此重大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和海山哥哥先做商议,然后跟随哥哥一起行动?”
“怀宁王远在漠北,一时之间难以与我们及大都哈老丞相取得三方面联系。三国时候司马懿反孟达,如果事先还要贻误战机地向曹睿通报,那么必然不能取得先发制人的效果。”
眼见爱育黎还在迟疑不定,李孟又以他一个老江湖的经验吓唬小王爷:
“殿下如不速做决断,一旦让阿难答即位得逞,到时候只怕殿下不去招惹他,皇后集团倒会来取殿下和您母亲的性命!”(原话是:邪谋得逞,以一纸书召还,则殿下母子且不自保,岂暇论宗族乎!)
爱育黎一听,这里头还有自己老妈的事儿?爱育黎自幼熟读《孝经》,爱育黎是个孝子。不去招惹他们竟然老妈也有被杀头的危险床兀儿简介,“那好吧,为了俄妈的安危跟他们拼了!”
第二天夜里,爱育黎和他妈还有李老师带了府上十名侍卫一齐秘密潜回大都。一到大都,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与送鸡毛信的哈喇哈孙取得联系。可此时的大都早已为卜鲁罕皇后的势力所控制,哈喇哈孙也被严密地监视起来。
李孟自告奋勇,打算假扮成医生混进相府。
到了门口刚要进去,冷不防门里却有人兜头出来。
甫一对眼儿,李孟便觉此人来着不善:正是皇后派来的特务。特务看见李孟,便在他面前驻足不前。
李老师脑子很快,忙近前与此人搭话,并自报家门:“我的名字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专为右丞相诊病而来。”
听起来倒是蛮耳熟的。但是,汉人也有叫这么长的名字的吗?特务一怔,推说自己也是来为哈喇哈孙瞧病的。
李孟便要与“同行”切磋,于是两人一起进到相府里面。
见了哈喇哈孙长揖不拜,并引丞相右手,装作诊脉的样子。口中还振振有词。
哈喇哈孙心领神会,也是极力配合,跟李孟说自己病情“如何如何”,各种症状的表现竟然全都被李孟胡说到了点子上。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愣是胡扯了半个时辰。那个同样假扮医生的特务看赵钱孙李这哥们儿实在太“专业”了,看样子不像是装象的。估计不会出什么纰漏,于是就向哈喇哈孙先行告辞。
等到特务走后,老相立即招呼李孟入密室商议宫廷内变之情。
宾主双方就共同关心的话题相互交换了意见,然后基本定下起事的时间、地点及到场人物。紧接着,哈喇哈孙又问了李孟一个关键问题:
“快说说,你们此行带来多少人马?”
“回老丞相,连不才和小王爷在内一共十三个人儿。”
“咳、咳!”,闻此作答,哈喇哈孙刚喝下肚里的那口热茶差点儿没喷了出来:“你知道皇后在京师的势力吗?那是四大怯薛、宿卫亲军及镇戍军马,总共上万把人!”(八玺在手,四卫之士,一呼而应者累万)
知识分子总是容易情绪激动,“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看来李老师不光学识渊博,胆量也一向大得惊人。
“你吃多了?” 面对李老师如此可爱,哈喇哈孙苦笑不出:“十几个人儿去跟他们一万人马拼命?”
没有这么个“拼”法。
老相顿觉心凉了半截。凉过之后,继而又转劝李孟:“你们要起事,却连足够的人手都没有(兵仗不备),这样赤手空拳地前往,恐怕凶多吉少。不如等怀宁王海山率兵前来,再夺取皇位也为时不晚。”
既是劝词也是责备。
面对这样友善的质疑,李孟却坚决反对。
“丞相有所不知,道义始终是站在我们这边。况且‘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我等即刻发动兵变是为先手,朝中众多大臣和京城百姓必然一呼百应,获举成功;而一旦让安西王抢先即位,就算海山拥军前来,那皇后一方叔嫂两个又岂肯将皇位拱手相让!到时候他们就能够以‘正统’的名义号令勤王,敌我双方势必会爆发一常旷日持久的恶战,造成生灵涂炭,危及社稷安全。”
接着,李老师又摆出他最为拿手的儒家理论经典:孝悌论。
原话是这样说的:“危身以及其亲,非孝也;遗祸难于大兄,非悌也。”意思是如果由于爱育黎殿下的失误牵连到他母亲的话,是为不孝;面对大难自己无所作为而让海山代为处置,就是无悌。
“我等决不能陷爱育黎殿下于不义。”又说:“得时弗为,非智也;临机不决,无勇也。”后两句细听起来倒像是在讽刺老相。“仗义而动,事必万全!”
李孟仗义执言,好一腔忠肝义胆!哈喇哈孙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太有才了!”
于是老相答应给他做内应,仍按原计划起事。
好不容易把哈喇哈孙给说服了,自己主子那儿却还没个主见。
爱育黎从来都是个犹犹豫豫的人,虽然认为老师说的都对,但他一个缺乏造反经验的待业青年还是作不了决断。
不干还是干?干还是不干?扔鞋吧。
小年轻倒是个老迷信:“如此之难,还是找算卦之人来卜算决定!”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于是派人去找算卦先生。
事有凑巧。这时正好来了个算命的瞎子。
李孟上前,一把掐住瞎子的脖子:

“你走大运了,现在国家有大事要由你决定!待会儿卜算,只许将大吉,其它要是多说一句,小心揍你个死去活来,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
那卜卦之人本是个装瞎混饭的,当然不肯吃眼前亏:“好说,大哥,你让咱咋说咱就咋说。”
李孟教给“瞎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都他娘的记住了?”因为事出紧急,读书人竟也爆了粗口。
“都记住了,大哥。”
算卦先生告诉爱育黎,“刚运善断,无惑疑也。”
爱育黎于是大喜,赏过“瞎子”后,又跑出屋子拉住李孟振臂高呼:“反了,反了,占卜先生说,他娘的造反有理!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真理就要放之四海而皆准,轮复一轮的宫闱斗争当然同样适用。
她象一根鱼刺扎在很多大臣的嗓子眼里
皇后集团的情报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距离相府密谈没出三天,爱育黎和他妈返京的消息就被灵通人士报告给了卜鲁罕。
“他小子倒敢送上门来找死。”一想到海山兄弟与她作对的过去种种,伯岳吾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从前卜鲁罕代成宗执政的时候,朝廷拨款在京城修建了一所万宁寺。谄媚的僧人为讨好皇后,特意将寺中观音像雕塑成了卜鲁罕的模样。海山弟兄年少,有一天去万宁寺游玩,看见“婶子观音”觉得面熟,“怎么像个方片疙瘩?”接着又议论其形容丑怪。聪明的爱育黎明知是皇后面相,遂对哥哥说这叫“丑人多作怪”。顽皮的海山甚至掏出一块手帕蒙住观音的那张丑脸,叫她以后无法出来吓人。哥俩儿拿菩萨找了乐子,屁颠而去。
笑过之后,两位皇侄万宁寺一游的乐趣却被好事的和尚倒给了卜鲁罕。皇后一听,脸色由青到白,继而又憋得通红,于是恼羞成怒,传旨把那观音像给毁了。
太伤自尊了!
完了海山兄弟还没完没了地找别的乐子继续没事儿老伤她。
是可忍熟不可忍,叔可忍婶儿也不忍了!
于是卜鲁罕婶子就总想找碴儿替成宗叔叔清理门户。
卜鲁罕尤其讨厌爱育黎和他妈,不仅因为前者一贯亲近汉臣;而且后者中年守寡居然不守妇道,历史上出过生活作风问题。所以才被卜鲁罕揪住把柄,将她母子贬到怀州去。
此番要是先行扣住她母子二人,那么怀宁王必然发兵责问。从青海进京非要途径三边,到时候让安西王府在六盘山险要置下埋伏,管保叫海山插翅难逃。
御前会议找到阿忽台几个商议。卜鲁罕继续摆出她那张扑克脸:
“我收到消息,爱育黎千岁已经回京。既然知道了,我当婶子的总不能装聋作哑。是否应当让他母子二人来宫里向大行皇帝吊孝,略表亲戚之谊?”
其实她想说的是:“是否借吊孝的名义命他们母子进宫一并拿下?”
安西王说:“这事儿不讲究啊。大行皇帝驾鹤且安,在灵位面前动粗是不是不大合适?”
皇后默然。
明里贴木儿忽然心生一计:“我查出三月初三是爱育黎的生辰,我们何不为他托词庆贺,往他府上,逼他出见?”
阿忽台觉得有道理:“倒时候可轻易将他拿下,并除其党羽。”
N人帮表面上看似融通,骨干几人却各有各的算盘:卜鲁罕动机最为单纯,不管用什么方法,能杀人灭口就行;阿难答却因为自己是马上要当皇帝的人,不能不讲究身份,认为在先帝灵前公然灭亲总是不大容易摆平舆论;左丞相阿忽台则一心想当右丞相,他的私人目的是除掉现在占着茅坑的政敌哈喇哈孙;剩下阿里不哥的儿子明里贴木儿是彻底无可救药的“机会主义头子改也难”,主要任务是替团伙做策略。
N人帮中又以阿忽台最有气力,史书上记载他:“素有勇力,人莫能敌”;明里贴木儿虽初由窝国复降,但为人狡诈多算计,堪称“智囊”;阿难答是卜鲁罕钦定的嗣皇,又在西北遥控数万精兵;最后再加上皇后本人薄情寡义,如此黄金搭档,可见N人帮的确是当年在朝党中的梦幻组合。
皇后集团谋定后动,便派人往相府通知在家发霉的哈喇哈孙,预约三月三日同往爱育黎处庆贺生辰。——以便届时抓到老相吃蛋糕前呼喊“爱育黎同志万岁!”的口实,一并判做无期徒刑。
哈喇哈孙含笑不颠,见到来人满口答应。同时密报李孟和爱育黎,并函授秘计。
李孟拆开锦囊一看,上面写到:事情急了,看来皇后正式立阿难答为帝就在三月初三日!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只有以快打慢。具体为我等可提前在三月初一诈称怀宁王海山抵京,召阿难答、阿忽台来我府上见礼,先发制人,将其拿下。上为社稷除去奸佞,下为百姓求得和平。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哈喇哈孙和李孟对各种可能发生的复杂情况又进行了反复磋商,周密部署:从侍卫人员的挑选到摔杯为号的方式,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并提前和老相控制的宿卫亲军将领个别打招呼,掌握部分在京军队;同时为预防事态升级,快马飞赴西北,通知海山加强战备,以便随时率领大军会攻京师。
李孟心思缜密,又想起阿忽台力大无穷,要是临时发起彪来,恐怕在场的卫士没有一个能制服得了他。爱育黎提出游说诸王秃剌,便派万户囊加特前往府上邀请。秃剌是察合台的四世孙,身长九尺,体格彪悍,是个练家子。秃王见到囊加特,问明事情缘由,遂答应出手相助。
于是李孟安排秃剌率卫士提前两天,于二月二十九日(老历)到相府进驻。一切准备就绪,然后按预定方案称怀宁王海山到来,请临时主持中央工作的安西王、左丞相前来会面。为了让明里贴木儿也一同到来,又随便找了个名义,通知他列席参加。
听说老相提前有请,马上要干大事业的阿难答倒显得有些怯场。阿忽台看透了安西王的心思,说:“怕他做甚!如果海山果真前来,倒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凭老臣的身手,立可捕杀那几个鸟人!”明里贴木儿则因为自己刚在西北被海山卷了个稀里哗啦,跑到大都报仇心切,自然很是同意阿忽台的看法。
事实证明后两个家伙严重轻敌了。安西王虽然比较谨慎,但对于这一突生变故,竟然也没有向卜鲁罕皇后作出及时汇报。牵连的结果是皇后后来被抓的有点儿冤。
三个家伙私自决定与会,并派人回禀了老相。
三月初一晚,相府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肃穆安谧。
在正厅中端坐的是哈喇哈孙和爱育黎。李孟则侍立一旁,手执玉杯。
按照约请,阿难答、明里贴木儿和阿忽台逐个到来。
爱育黎圆眼一睁,按照老师事前教的,大喝一声:“卫士安在!?”
为配合剧情,李孟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咣当一声把杯子砸了。
(之前排练的时候爱育黎也曾反对:“太老土了吧?一点创意都没有。”李孟只说从前都是这么演的,效仿古人而已。现在事出紧急,不必顾及板儿砖。)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等祸乱朝廷,罪在不赦!纵使拼个鱼死网破,本王今天也定要为社稷除害!”
话音刚落,厅外华丽地闯进爱育黎从怀州带来的仅有的十个亲兵,吵吵嚷嚷,前来捉拿安西王等人。
听到如此一连串的庸俗演说外加拙劣表演,以阿忽台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完全没有必要感到胆怯。但他还是正眼不瞧,一脸坏笑地接了一句:“我好害怕啊!”
说罢脸色骤变,挑衅般的竖起中指勾向自己做往复运动:“来!来!你等莫非想要送死吗?”
“你自己前来送死,还敢妄言!”
三人背后倏地闪出一条彪形大汉,声如洪钟,震荡屋宇,正乃生猛海鲜——秃剌是也!
阿忽台失声叫到:“不好,王爷快走!”虽然明知不是秃剌的对手,但事以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跟敌人搏斗。
阿忽台只怕秃剌,却不惧卫兵。几个卫士上前,都被他瞬间爆发小宇宙轰得七仰八歪。秃剌只好自己出手,两人便在灯火通明的相府大厅里玩起了自由式摔跤。
年轻的爱育黎同志临时充当裁判。
阿忽台本是色目人,论亲缘可能是俄罗斯族;秃剌实乃王室宗亲,正宗蒙古选手。
几个回合下来,蒙古力士优势明显;俄国选手体力不支,几要败阵。
再打。
终于,秃剌使出了传说中的左钩拳,将色目人一击KO。
裁判正要读秒,阿忽台却被秃剌死死摁在地上,硬是动弹不得。
不带他这样玩儿的。
“你咋不按套路打,你这人不讲究啊!”阿忽台翻不得身,仍是挂炉鸭子,肉烂嘴不烂。
秃剌不由分说,又指挥卫兵用铁索将阿忽台连人带地板捆在一起。
——地板都捆上了,可见史书用于形容捆绑的结实程度。
伫立一旁的安西王和明里贴木儿简直看傻了眼,一个呆若木鸡,一个两腿筛糠,早被卫士手到擒来。大局已定,爱育黎和李孟在相府人马护卫下又速速进宫,向事先并不知道安西王等人私自去相府自投罗网的皇后宣布了隔离审查决定。宣布以后,立即执行。
这就是传说中的政变。乍听起来好像跟儿戏似的。看似双方实力悬殊,但原本弱势的一方却轻易取得了胜利的结果。民间管这叫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古往今来,一概适用。
仅仅相差两天时间,却毁掉了失败一方原本一生的幸福。相信在监狱反省的N人帮一定会虚心接受惨痛教训,出来以后都能够改掉拖拖拉拉的恶习。
但是历史已经无情的宣判他们永远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事实上哈喇哈孙和爱育黎也不可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接着遭到审讯,阿难答、阿忽台和明里贴木儿等人都以“现行反社稷”的罪名被正式提起公诉,并判处死刑。皇后卜鲁罕被命发配东安州,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任何国家机器想要无端判处某自然人罪大恶极,如无特殊创意一般都是从政治立场、经济腐败和作风问题三方面入手。N人帮前两条都占全了,死得不冤。只是最后一条,搁在古代男人往往有三妻四妾,作风问题好像无法成立;但伯岳吾氏偏是女流,这样的罪名可是一安一个准儿。啥也不能怨,要怨只能怨自己是个不幸的老娘们儿。
当时坊间一度盛传着安西王和皇后“同居禁中,叔嫂无猜”的桃色新闻。百姓好奇之余多有唾弃。不难分析造谣者不外爱育黎本人或者哈喇哈孙。他们一道指责卜鲁罕在帝位问题上“不立从子,反欲妄立其叔”,是因为“徇有私情,秽乱深宫”,逼着叔嫂二人画押承认。那阿难答一向是个软骨头,没等刑讯逼供就不打瞎“招”;可皇后终究受不了这般凌辱,未及发配东安州,便含恨自杀了。
研究《元史》观点我们不难发现:书中虽曾指出伯岳吾氏替成宗执政的这几年确是国泰民安,“大德之政,皆后处之,人称平允”;但在同书成、仁大传中凡一提到卜鲁罕,又总是持十分敌对的调子。
政变成功的因素有很多,偶然之中又往往存在必然。卜鲁罕这些年除了搂权,好像也并没有做什么倒行逆施的事情。之所以有人反攻倒算,其实是因为女主秉政是大多数蒙、汉爷们儿都不能接受的事情,他们把这看作是是大元朝廷的一桩丑闻。她象一根鱼刺扎在很多大臣的嗓子眼里。
不吐便不能愉快,于是大臣们宁可齁一口醋也要把她拼命吐出来。这才是哈喇哈孙和皇侄集团能够取得胜利的根本原因。
我要幸福
年轻的爱育黎同志虽然在右丞相哈喇哈孙的帮助下成功清除了以卜鲁罕为首的N人帮势力集团,但原本大家最为关心的皇位继承问题却还没来得及一并解决。
天下承平,现在是该把它摆在桌面上好好研究研究的时候了。
各路大臣集体讨论的意见是:两位皇侄众望所归。
但也说了是两个了,倒底应该由哪一个入嗣更合适一点呢?
大臣们首先想到的是近在眼前的爱育黎。
不论在此次政变中实际出力多大,年轻的爱育黎毕竟曾经是他们的一面旗帜,目前仍然是。
于是开始劝进。派出宁远王阔阔出和诸王牙忽都作为劝进代表。
古往今来,劝进这场戏没有一回不是NG数遍的:总要劝进,请辞;再劝进,再请辞;三劝进,不辞了(liao),这才能够一屁股坐上去。
连奸贼曹丕明抢汉家皇位的时候都没有发生例外,大多数汉族天子当然也不会免俗。
除非你是游牧老粗,太没文化或缺乏礼数教养了。
熟背《礼记》、《中庸》,一向标榜自己是儒家传人的知识青年爱育黎当然也要适当地跟劝进的大臣们“打一打”,随便“客气客气”。
“现在罪人已除,宫禁也已肃清,殿下还是早登大位,以安定人心。”
“哎~,罪人戚戚勾结,乱孤家法,所以孤才挺身而出,把他们正法。怀宁王乃孤胞兄,比孤更适合继位,我们只要在这里等候王兄回京便是了。”
一劝罢了。
有文化的爱育黎还等着二位代表再进劝词呢。望穿秋水,谁知竟然全然没有了下文!
原来那些蒙古大臣们比不上爱育黎汉化程度深,他们很憨厚。
“哦。不当皇帝了?不当就算了。”
说罢拂袖而去。
没人再睬爱育黎了。
爱育黎很难过,当然更多的是后悔。
“随便客气客气你们还当真了。咋这没文化呢!不跟你们玩儿了。”
(于是若干年后当爱育黎终于有机会再次爬上皇帝宝座的时候,他学实在了,丁点儿都没有跟劝进的客气。一辈子学文化,却栽在没有文化的大臣手里,挺亏的。他要拼命找补回来。这次因“礼仪谦让”而引发的“皇位丢弃事件”也成为了爱育黎上台以后使劲宣扬儒家文化,大力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客观原因之一。)
由哈喇哈孙为首的大臣们提出,以爱育黎拔力八达继承皇位的动议因为“一场误会”而正式偃旗息鼓。
很难说爱育黎同志从此就不觊歈皇位。只是在形势尚未十分明朗之前,他还不敢轻举妄动。
原因是此时的另一主角,即他哥海山的存在。
在继位问题上海山是否足够资格,不用笔者多说,我们只需稍微念下他那张填得满满的《皇位承继申请》中之履历:
“大德三年,我海山奉成宗我叔之命,遥至朔漠,总军北方,时年方才17。弱冠之年甘为我亲爱的祖国出生入死,觉悟够高的吧?
大德四年,与察合台汗国作战勇敢。时人称我“舍得一身剐,敢把都哇拉下马。”(都哇,时任察国国主。后与窝国反目,加入海山联盟。编者按。)
其后在与西北叛王的战争中屡屡建功,多次受到成宗叔叔表扬。
大德五年,进兵额尔齐斯河,大败窝阔台汗国,重伤“窝寇”贼首海都,使其因伤不久死去。
大德八年,我因功授封怀宁王。
大德十年七月至翌年初(也就是今年年初),我率军与察合台汗都哇合兵再败窝国,导致窝国从此解体。这是我一生的高光时刻:蒙古人世界因我立下的不朽功勋而得到了长久的和平。”
以上绝无浮夸成分,的确件件属实。
特别是最后一条,中亚的蒙古人世界终于取得和平。这之于当年的《国际展望》都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西北边患肃清,元廷连接伊儿汗国以及西方世界之间的丝绸之路从此变得畅通无阻,这又极大的促进了欧亚大陆间的经贸交流。为此海山甚至都有资格去西方参加中世纪达沃斯论坛。这么说的依据是伊儿汗国完者都汗因为受到和平欢欣鼓舞,在当年致法王菲利普五世的信中曾骄傲地向那位“美男子”宣称我们蒙古人的世界已经取得了永久的和平;并号召整个基督教世界向他们蒙古人学习。
海山其人,不仅有着极高的军事天赋,还是一个极重感情的将领。他待人宽厚坦诚,大公无私,又能够破格提拔,战阵中从不肯轻易抛弃部下,因此取得了极高的威望。而部下在他手里,也觉得可以让自己的才能得到极好的发挥,所以对他死心塌地。可以说海山集团之所以能拧成一股绳,在成宗眼里被视为肱股,在战场上能够破虏杀敌,并在宗王中取得一致口碑,正是基于海山同志的个人魅力。
与哥哥海山相比,爱育黎的履历又如何呢?
此次政变之前,史书除了记载他从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且“为人认真,爱好和平”;以及他自己写的一些诸如“长大了我也要做哥哥那样的伟人”一类流水账般的日记,爱育黎本人的履历表几乎是一张空白。
听说卜鲁罕、阿难答一伙得除,他海山老哥却并没有着急回大都。而是领着三万精兵,以按灰、床兀儿等猛将护航,借着回京的名义,绕道去了一趟和林。前四汗时期,帝国的政治中心在漠北,和林不仅被看作是黄金家族荣登历史舞台的象征,也是窝阔台至蒙哥时代旧的首都,至今仍驻有四大翰耳朵和大量的蒙古军队。那里宗戚亲王众多,在忽必烈同志称帝之前,历代全蒙古大汗的承继都要经过在和林召开的忽里勒台会议才能算做合法。忽必烈本人因为没有去过和林,其在开平擅自加冕的行为在守旧势力看来无疑是缺乏正统性的,所以才招致了和林大汗阿里不哥的不满。兄弟二人为争皇位闹得不可开交,断断续续打了四年。
海山自17岁起就脱离汉地在草原成长,10年来又都在蒙古贵族群的厮杀中度过,且一向以武功拥兵自重,自然被坚持游牧民族逐水草而生,认为汉化不过是让蒙古人削足适履的守旧势力看作是他们这一派的总代表。看来海山一开始就有在自己的漠北根据地和林即位的打算,而不情愿返回已被哈喇哈孙和爱育黎势力所控制的那个陌生的大都。
都说打虎亲兄弟,但老虎一旦得除,兄弟中的哥哥竟然匆忙扒下虎皮,然后披上,还张牙舞爪地没事儿老吓唬弟弟。在无比严肃的皇位继承问题上,弱小的爱育黎心目中的那个诗史英雄般的哥哥兼从小崇拜的偶像,竟好像在一夜之间跟变了个人似的。
爱育黎只好连忙解释:“我想当皇帝的想法只不过是一个构思,还没有成为现实嘛!”
弟弟胆儿小,尽管表面谦让,但海山哥哥毕竟有着他有足够心虚的实力。
一想到正在漠北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哥哥他就觉得肝儿颤。性格决定命运,事实上他也没法儿不肝儿颤。
前已述及,爱育黎在宫廷政变一开始就表现得犹豫不决,几乎全靠李孟和哈喇哈孙赶鸭子上架。但其实最能够从灵魂深处对我们这位年轻同志产生影响的,并不是李、哈两位兄台,而是他妈。
爱育黎同志少年不幸,八岁上死了爹。由于生父答剌麻八剌早死,爱育黎便由母亲一手拉扯长大。后来母子二人被卜鲁罕贬谪怀州,受尽了地方官员的白眼。总之是一起吃了不少苦。当然出于母爱的保护,一定是他妈吃的苦多一些,自己吃得苦少一些。小爱育黎铭记在心,成长阶段又接受了李孟孝悌论的教育,所以对于母亲的建议往往异常重视,不曾拂逆。
究竟皇位鹿死谁手,他得听他妈的意见。
在本章前面的篇幅里,笔者也曾多次提到这位神秘人物。只是老人家一向很低调,如果安排其在同卜鲁罕的较量中露上一手,并不十分符合她低调的性格。
老人家本姓弘吉剌氏,名叫答己。
尽管自大德九年被卜鲁罕赶出京师的时候起就一直跟小儿子爱育黎生活在一起,但她对于另一个儿子海山,其实也是很有爱的。
哈喇哈孙等朝臣在前,对于皇位继承问题,她一直很低调,不想多说什么;但既然皮球踢了过来,理应得回上一脚:其实不管哪个儿子做皇帝,她都可以作为直接的受益者,所以更有必要在现在皇位悬而未决的时候站出来,挺其中一个儿子一下。
大臣们都决定不了的事情,做为海山和爱育黎共同的妈,弘吉剌氏当然也不忍在这一敏感问题上得罪她的任何一个乖仔。
前文还说到过在是否造反的问题上爱育黎曾经找卜卦之士靠掣签决定。其实这事随根儿,他妈对于算命的瞎子,历来也是十分的信任。
于是请来一个阴阳家,口中念念说词,不知人话鬼话。接着低调地掣出两根破签,弘吉剌氏在旁屏气宁神,褶子上写满一脸的虔诚。
“重光大荒落有灾,旃蒙作噩长久。”
按照专业的说法,“重光大荒落”指的就是辛巳年,而“旃蒙作噩”的解释则是乙酉年。
海山生年是在辛巳,爱育黎却偏偏生于乙酉。牢记两个乖仔生辰的弘吉剌氏掐指一算,这说得不正是海山即位不能长久,而爱育黎享国则可以颐养天年吗?
“哎呀,吾儿正是应了天命,巧合,巧合!看来天意如此,我当妈的也没啥好说的了!”
观止于斯,其实不得不说弘吉剌氏真的很失败:什么“大荒落”之类都是占卜之人职业的说法,算命之前哪有不事先问过主家被卜之人生辰八字的?你都已经告诉人家生辰八字了,由他信口胡诌,哪里还有什么巧合不巧合的?
于是派出近臣前往和林,传话给海山:“在皇位继承这一重大社稷组织原则问题上,你们兄弟二人都是我所生,没有任何亲疏远近的分别。但是阴阳家的话不可不考虑,娘也是为了盼你好。”
海山听完,默然不语。
摒退使臣后,转而与自己的亲信康里脱脱商议:
“俄镇守西北捍卫边陲数十年,为社稷立下了大功不算;单单俄是长兄,论理也应该轮到俄做皇帝才是。而俄妈却听信于一个算命瞎子的鬼话,茫昧难信,实在令人费解。”
七尺男儿志不得抒,海山背身叹气,顿足捶胸,愤懑之情溢于言表。接着又说:“如果俄能够即位,就算是时间再短,将来也足以名垂万世。为什么一定要信这些狗屁的宿命,而辜负了祖宗的重托?”
“据俄想来,或许是俄妈受了朝中某些大臣的蛊惑,担心俄即位后对他们不利。所以设下这等奸计来前来阻止。”
转身向着康里脱脱:“你立刻去大都跑一趟,替俄了解一下朝中的情况。即刻有变,速使人来军前报俄,不得有误!”
康里脱脱唯唯称喏。
海山为人的特点一向是“不说硬话,不做软事。”与此同时,怀宁王又亲提大军,由蒙古西道出发向大都缓慢进逼;手下大将按灰由中道,床兀儿由东道,也各领一万精兵,同时从三个方向往大都压将过来。顾及亲亲之宜,其实倒不见得会真的动手。只是为了充分表达自己的不满,总要做出一定的军事姿态,以给大都方面施压。
将了老妈一军。大元帝国的政治空气,因海山同志的出离愤怒,又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康里脱脱奉命来到京师,向弘吉剌氏禀报了怀宁王的反应:
“海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弘吉剌氏很是愕然。
虽然我们通常以小人之心,揣摩爱育黎自小与她相依为命,并曾一道被贬谪怀州,母子感情可能更深厚一点;所以叵测弘吉剌氏之前派人对海山说的那番话可能含有“蒙事儿”的意味:即她的本意是一心为幼子谋位,能假阴阳家之口唬住海山固然更好;如若不能,让长子回来当皇帝,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只是没有料到海山的态度会如此强硬,便颇觉得吃惊。
“唉,怎么会这样嘛。人的命运自有定数,做人总是要低调一点才好嘛,我无非是出于好意,为他着想,这才叫人给他带话。”
“......”
“既然误会了为娘的好心,那就请他赶快回到京师来吧。”
言外之意是“这事儿可不能赖我”。本着为娘之道的原则,同样的一句话,听起来却展转得万分巧妙。
原来是听说和林大兵压境,弘吉剌氏感到事态严重,所以才在匆忙之间改变了“蒙事儿”的态度,跟来人表示“其实自己一开始就明确支持海山即位,只不过是低调了一点,儿子一时没有理解。”
并请康里脱脱代为劝解:“汝速归为我母子弥缝阙失,使我骨肉无间。”
康里脱脱代海山表示感谢:“太母、太弟不烦过虑,臣侍奉藩底多年,颇得怀宁王信任。回去漠北自当推诚竭忠,以开释我家千岁。”
接着又十分仗义地说:“臣今天把话放在这儿:怀宁王入继大统,以后三宫共处如有任何嫌隙,都算臣没有为太母把话圆好,尽管怪罪在在臣的头上便是。”
考虑到皇室倾轧,帝胄险恶,历史上好多皇帝宗亲都是说翻脸就泼洗脚水;康里脱脱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便可以算做是发毒誓了。
儿子没有外人亲。
能够得到儿子海山最为宠信的大臣做保,弘吉剌氏老太太那颗诚惶之心终可安矣。
既然他妈已经明确表态,爱育黎自己当然也就不再存有非分之想。老老实实地派出使臣,奉着传国御玺,北上迎接王兄返京即位。
大都方面的使臣,名叫阿沙不花,正是康里脱脱的兄弟。
其中不难看出爱育黎和他妈出于对海山的畏惧,连个使臣都不敢派得过于随意,总要讨着怀宁王的欢喜。
阿沙不花往去迎接海山,正好遇着大军向东前来,于是就在野马川拜见了怀宁王,向他讲明弘吉剌氏老太太和爱育黎的推戴之意,并解释因阿难答之变甫定,大都需要安定人心,所以才在哈喇哈孙的辅助下安排爱育黎殿下暂时监国,但爱本人绝对没有藐视大兄之意。
于是除了阿沙不花,海山又提前认识了一个大都方面的红人:宰相哈喇哈孙。虽然于自己的亲妈及小弟可以既往不咎,但对朝中某些大臣的“行为失当”却无法做到求同存异:毕竟抓到了他们曾向弟弟爱育黎合词劝进的把柄。后来证明海山心胸狭窄,上台以后果然没少收拾哈喇哈孙这个老东西。
随后康里脱脱返回,也向怀宁王陈述了同样的意思。有兄弟二人作保,海山于是大喜。七尺之躯得以直抒胸臆,并一扫之前被他妈“蒙事儿”的晦气。立即指挥三路兵马往上都开拔,预备在那里召开黄金家族传统的忽里勒台选汗会议,正式加冕为元朝皇帝。
接着阿沙不花奉上传国玉玺,海山也很激动:自己虽然戎马一生,至此才算得经天纬地。以后一定要干出一番轰轰隆隆(许三多语)的大事业来,为社稷谋福祉,并得到祖宗的赞许。
虚妄的抱负能否真的实现,我们尚不得知。和林自然也比不得中原富庶,我们只知道他正要是凭着这一玫玉玺,去大都收获好多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