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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3把钥匙 第三把钥匙
第三把钥匙 1 城市惊现杀妻案小猫是在早餐桌上接到蒋涛的的。“有个紧急采访。”她一边到衣架去拿衣服,一边跟徐良生说。徐良生从粥碗上抬起头,瞄着她窈窕而略显单薄的说:“我特意为你熬的八宝粥,不吃了?”“

第三把钥匙
1 城市惊现杀妻案小猫是在早餐桌上接到蒋涛的的。
“有个紧急采访。”她一边到衣架去拿衣服,一边跟徐良生说。
徐良生从粥碗上抬起头,瞄着她窈窕而略显单薄的说:“我特意为你熬的八宝粥,不吃了?”
“晚上回来吃。”小猫到玄关处换鞋。徐良生跟了过去,手里拿块抹布,擦拭着小猫换鞋时弄到地板上的灰。徐良生的,有点忙乎人。
蒋涛的车等在门口,小猫像只猫一样蜷缩在座椅上,望着车玻璃上映出的脸和眼睛。她的眼睛总是半睁半闭,有些慵懒,有点性感。她喜欢用这样的姿势看人,也看自己。谁说过的,就像,你冲它笑它就冲你笑,于是小猫见到能照人的东西,就冲着里面笑一笑。现在,车玻璃上的小猫也在咧嘴笑。
“什么案子?”车子开动后,小猫问蒋涛。如果不是案子,蒋涛不会一大早联系她。
“杀妻案。”蒋涛说。
蒋涛是刑警三中队的副队长,小猫是报社部的副主任兼。两个人好了快三年。小猫后,他们这是第一次碰面。
外面了,洋洋洒洒,很快地面上就铺了白蒙蒙的一片。
“这案子凭直觉判断有冤情——”蒋涛的车子拐上公路。
“刑警还唯心?”小猫?了他一眼。
“不是唯心,是思维惯性。”蒋涛也扫了小猫一眼,又说,“是人都有个惯性,你年龄大了不也要结婚?”
小猫心里哆嗦了一下,蒋涛要能,她会嫁给徐良生吗?
街二十八号楼前,围着几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和一群闹哄哄的市民。小猫把摄像机打开。市民看到她手里的摄像机,急忙闪避。有个小眼睛小的男子却忽然把脸凑到镜头前,嬉皮笑脸地说:“你是记者?采访我吧,我对案情全都掌握。电话×××,你可以随时打给我,随叫随到——”
蒋涛伸手把小伙子扒拉一个趔趄,说:“蝗虫起腻,连记者都调戏。”
公安局宣传主任在小猫镜头前说了几句,刑警出警迅速,几分钟内控制嫌疑人等等。进了楼道,在幽暗的楼梯上的蒋涛说:“杀那小子是主动打电话自首,但主任那么说,你就那么写吧。”
“那还告诉我前面那句?”
“你有权知道真相。”
楼道里有些暗。小猫的高跟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向旁边倾倒过去。蒋涛身后像长了眼睛似的,回手一把捞住她。等小猫站稳了,他松开手,小猫却没有松开,而是一下把他抵到墙壁上,盯牢他的眼睛问:“你爱过我吗?我有权知道真相。”
蒋涛没有说话。
“开个玩笑。”小猫吹了声口哨,扭着细腰,袅娜着先上楼了。
301的房门一打开,血腥气直冲鼻子。躺在卧室的床上,房间里床上地下都是血。小猫胸口一阵翻涌,但她很快镇静下来,并且稳稳地端起相机拍摄。
三年了,小猫已经拥有了良好的专业素质,无论情绪多么动荡,只要端起相机拿出采访本,她就会变成一个干练果断的!
“我剁了她十八刀。”客厅沙发上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两个刑警正围着一个在做笔录。“她的手柔软得跟水似的,我一刀剁掉她一只手……”那沙哑的声音又说。
小猫把摄像头对准那个沙哑的声音。那人手脚都戴着铐子,一身白衣白裤,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血点。难道是杀妻后重新换上的衣服?他竟然能在杀妻后还有闲情逸致换一套白衣服,看来早有预谋。这男人的内心有多残忍,才会表现得这么从容?
白衣人看见小猫拍他,龇着牙冲她一笑。小猫的后背掠过一阵阴风。
他叫苏醒,四十岁,是市的麻醉师。他的姚玉环是小学教师。两人结婚十六年,十二岁,念小学五年级。感情一直不和,成天争吵不休。凌晨四点钟左右,苏醒砍了姚玉环十八刀,之后换上一套白色休闲服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自首,静等的到来。
审讯室里,苏醒坐在椅子上。“她的唠叨就像是一把刀,天天在我脖子上锯来锯去,逼得我走投无路我才杀她的。”他坦白杀人动机。
“仅仅因为妻子唠叨就举刀杀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十六年的夫妻,你砍她十八刀。举刀的时候就没想到她的好?”刑警问苏醒。
“你们尝过凌迟的酷刑吗?薄薄的刀子悄没声地?入你的骨头缝儿里,一点点地锯啊锯,锯断你的一根神经,再锯下一根神经。”苏醒的声音就像一把锯子,锯子锐利的小齿一下一下地锯着小猫的神经。
小猫在隔壁的观察室,审讯室的情况一览无余。苏醒的话让她忽然想起很多往事。唠叨的折磨她年少时就尝过。那些青葱的,她却像根竹竿一样过得单调而枯燥,沿着爬满爬山虎的围墙根儿慢慢地走着,像只流浪的猫,一边用食指划着墙壁。墙壁上的土被风吹雨淋得早已酥松,随着她手指的划动簌簌地落下一些褐色的细土,掉在她穿着凉鞋的脚上。她的脚细瘦单薄,脚趾用力向里弯着,因为凉鞋已经小了,脚趾露在外面一大块。看不到她的凉鞋小了,她的眼睛每天只盯着她爸的后车座。“你爸后车座上今天下班回来时驮着谁?不是女的吗?他们学校新分去的那个中专生?我看见她穿着粉红色的上衣,跟你画板上画朝霞时一样的颜色。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跟你爸好是不是,你向着他故意糊弄我是不是,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欺负我腿不能跑,追不上你是不是,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死你……”她妈的话没有落地,一把锅铲就“咣当”一声砸在小猫的脑门上,一丝鲜血蚯蚓一样蜿蜒着从她饱满的额头流下来……
一声惨叫忽然从审讯室里传出,打断了小猫的。她看到审讯室里的苏醒忽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得就像通了电的玩偶。
2 小猫的
苏醒被送到医院,忙到下午才抢救过来。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抽搐,却讳莫如深。蒋涛不肯告诉小猫。这个男人,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比她还六亲不认。
街对面有许多民工正端着盒饭或倚或靠地吃着饭。有个男人站在马路边吃盒饭。到他面前行乞,想要他手里要扔掉的盒饭。男人却抬手将半盒饭扣进垃圾桶。
那个人就是徐良生!徐良生在家收拾厨房时,会把剩饭悉数倒进垃圾桶,跟垃圾混在一起。小猫的观点是用打包盒装好,猫狗什么的可以捡到干净的东西吃。徐良生却说:“一想到自己吃的东西猫狗什么的上去扒拉,心里就像爬过一车皮。”
徐良生走到旁边卖盒饭的大娘面前,指着几种不同包装的饭盒说:“这个里面带肉吧,给我拿三盒。”他从裤兜里掏出皮夹,捻出一张递过去,回头对乞丐说,“拿着,都是你的。”
小猫回到家里,虽然饥肠辘辘,可一想到姚玉环被虐杀的血腥场面,她胸口一阵波涛汹涌。她迫切地想蜷缩到柔软的被子里睡一觉。有些伤口在睡眠中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可刚一睡着就了,梦到苏醒狰狞的面孔举着刀子追着她砍,她猛然回头,却发现砍她的人是徐良生。忽然,她又听到有人用钥匙在门外开她家的门。“咔嗒”一声,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天啊,这不是梦,是真有人????地走进她家的客厅。
闯入者直接去了厨房。他不会去厨房拿那把最锋利的刀,在小猫身上砍十八刀吧?小猫想起姚玉环惨死的模样,吓得要死,可就是醒不过来。
响,是小猫的手机铃声。
“小猫,醒醒,电话。”有人叫小猫,并用力推她。是个女人的声音。
小猫终于醒了过来,她看到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婆婆。
婆婆把电话递给她,径直进了厨房。电话是蒋涛打来的,约小猫晚上吃饭。小猫没好气地了他。
婆婆扎着小猫的围裙,臃肿的腰肢被围裙带紧紧地勒着,肥厚的大手挥舞着菜刀咔咔地剁着排骨。小猫盯着婆婆的后背,问:“你在良生那儿拿的钥匙?”“我自己有钥匙。”婆婆继续挥刀利索地剁着排骨。
“你有我家钥匙?”小猫加重了“我家”两字的重量。
“这有三把钥匙,你和良生一人一把,还有一把在我这儿。”婆婆粘着肉末的胖手捏着菜刀向小猫举了举,上下嘴唇翻飞如花地说:“这刀真好使,哪儿买的,赶明儿我也买一把,刀要顺手……”
小猫的新房,婆婆竟有第三把钥匙,她还可以不打招呼就开门进来!婆婆侵犯了她的私人空间。她找个借口出了家门,给徐良生打电话:“你妈怎么有咱们房子的钥匙?”
“啊,怎么了?”徐良生说。
“我问你怎么了,你妈怎么有钥匙,还说来就来,吓我一跳。”
“那我跟妈说,让她改天再来先给你打个电话。”
雪还在下着。小猫站在飘雪的街道上,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夹紧双臂取暖。她又冷又饿,有点无家可归的感觉。蒋涛刚才要请她吃晚饭,但她不想去。她已经结婚了,跟工作无关的事最好少跟蒋涛接触。她倚靠着站牌,把从旁边便利店里买的白沙烟支在两根手指间,在灯影里默默地吸。烟雾像个袅娜的女人缭绕在细碎的雪末里。烟雾里的女人是在笑吗?还是有点忧伤?
其实她从没想过结婚,的婚姻吓住了她。跟蒋涛相好后,更加不相信婚姻,她只相信自己。但现在她还是结婚了。无论是随大流,还是孤单,她都不敢说是因为。她不知道对徐良生的感觉是不是爱情。
天黑以后,徐良生打来电话,小猫说在外面跟吃饭。这时,她正走到饮食一条街。看着一家店门上彩色的招牌菜,进去坐下,点了一盘红焖肉。
她妈离开她的那天,曾经给她做了一盘香喷喷的红焖肉,让她慢慢吃。夕阳从炕上移到东墙上,把一格格的窗棂清晰美好地印在墙壁上。墙壁上有流淌下来的黄道道,在那些的方格里斜斜地横劈一刀,破坏了那种美好。小猫一边细细地用牙齿嚼着香嫩的肉块,一边用长而尖细的指甲刮着那条黄道道,心想,等吃完肉,我就能把黄道道刮干净了,妈回来准高兴。可是她却再也没回来。
徐良生赤裸着上半身,见小猫进来,两眼色眯眯地看着妻子。
阳台里晾着徐良生的衬衫,还有她早上丢到洗衣机里的内衣。地板有点潮湿,是刚被他擦过。徐良生无论在外面工作多累多晚,第一件事总是洗衣服洗澡,收拾完了才吃饭。饭后又马不停蹄地收拾厨房客厅,天天如此。
小猫进了浴室,刷了两次牙,不想让徐良生知道她吸烟。上了床,徐良生就压到她身上,抚摸着她细长的脖子,像弹钢琴一样细细地摩挲着小猫的细颈。小猫的情绪一点点地被徐良生的手指抚平了。等他进入她身体时,她僵硬的身体已经变成柔软的春泥。受不了时,她用牙齿咬着徐良生这三个字,咬得像只叫春的猫。兴致来时,小猫还一把将徐良生翻到身下,像只小兽一样袭击徐良生,徐良生也舒服得忍不住叫起来。
平静下来之后,小猫到浴室冲澡。蹲在白色的瓷砖上,用冲洗器将徐良生射到她身体深处的精液冲出来。
她和徐良生认识很偶然。几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小猫跟几个同事去酒店聚餐,在洗手间发现一枚钻戒,她刚把拿起来,就有个贵妇人闯进来,薅住她的长发说她是。保安要把小猫送到派出所时,徐良生出现了。徐良生说小猫是他的,他给她新买的钻戒,可能是她在洗手间摘下钻戒,拿错了贵妇人的钻戒。他刚才进了女厕,找到了洗手台下的钻戒。说着,徐良生将手里的钻戒戴在小猫的手指上。小猫跟徐良生来到外面,想把钻戒脱下来还给他,但那枚钻戒就像长在小猫的手指上,怎么都脱不下来。
小猫的手指戴不了戒指,一到晚上胀得要命。“找块肥皂弄些水,差不多能撸下来。”她向徐良生建议。
“我租的公寓就在附近。”徐良生长得文文静静,三十岁左右。小猫去了他的公寓,路上问他为什么帮她:“万一我真是小偷,把你钻戒拿走了呢?”
“你不是小偷,我能分辨真伪。”徐良生说得很肯定。
小猫有点感动:“你口袋里怎么会正好揣着戒指,给女友准备的?”
“刚做成一笔买卖,买戒指准备送给我妈。”
徐良生没有女友,但是他又有正义感。小猫想。
徐良生的公寓二十多平,干净得摸哪都没有灰尘。肥皂水准备好了,小猫把手浸泡到盆子里,钻戒还是拿不下来。那天晚上小猫没有走,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她霸着徐良生的床睡了,等醒来才发现天已经大亮,徐良生正在厨房熬粥。小猫忽然有了幸福的感觉。
徐良生约她,她没推辞。徐良生把那枚曾经助她脱困的钻戒戴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时,小猫说:“我手指下午会胀,万一脱下来丢了呢?”徐良生第二天就买根银线,串起钻戒,戴在小猫的细颈上。小猫的心里掠过一丝感动。徐良生,她就答应了。这样的不是总能遇到。还有,再不结婚,该有人说她性取向有问题了。
婚后,她想做个称职的老婆,白天煮饭洗衣,晚上跟在床上云雨。这三样不难做,不过,洗衣做饭竟然都不用她动手。每天早晨她想起来弄早餐时,徐良生总会伸手按住她,悄声说:“再睡会儿,我弄好了叫你。”脱下的衣服有时还没等到晚上,就被徐良生洗干净晾在阳台上。
长这么大,除了她妈给她洗过衣服做过饭,就是徐良生了。小猫觉得这就是幸福。可有时猛然听到头顶掠过一声鸟鸣,寂寞就忽然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幸福似乎被冲淡了。
“老婆你的手怎么还这么凉,我给你买了暖手炉。”徐良生忽然光着身子跳到地上,从插座上拔下了暖炉的插销。
小猫接过暖炉,心里热乎乎的,掌心顿时暖起来。她把身体靠在徐良生的怀里。
钥匙的事又浮现在她脑海里,一把钥匙让小猫觉得婆婆只给了她一半房子。那一半房子,她必须跟婆婆要回来。
3 上的尴尬
一连几天,小猫也没腾出与婆婆见面,她在跟进“十一·二”血案。苏醒一直在医院治疗,她想去采访,打电话给蒋涛,蒋涛没接电话,只回复两个斩钉截铁的:不行!不行?小猫的字典里没有不行两个字。凡事只要找对办法,就没有不行的!
小猫径自打车去苏醒住的二院。她打听到苏醒的病房,病房前竟然没有刑警把守,她推门就想进去,身后却有人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将她拖走。
“这么不听话呢,跟你说过不行你还来?”蒋涛板着脸。
“你说不行是你的职责,我来是执行我的任务。”小猫揉着被拽疼的手腕。
蒋涛看着小猫的脸,心似乎软下来:“行了,我告诉你——他是吃药。”
“吃药自杀?那还自什么首?什么时间吃的药?吃的什么药?算准时间在审讯室发作还是没算准时间?他是医生,用药内行……”小猫的脑袋里电闪雷鸣,冒出一大串问题。
“也就是你,换个人我早把他踢跑了。”蒋涛冷哼了一声,“说吧,还有啥,我替你去问。他刚自杀,情绪不稳定,你去会刺激他。”
蒋涛前脚进病房,小猫提着相机蹑手蹑脚跟了进去。她守在门口,在蒋涛背对着门口时,她用相机拍摄到病房里的苏醒。随后,她又去了拐角的楼梯,弓着腰从楼梯上到外面的天台。在天台上能从高处俯瞰苏醒病房里的全貌。一整天她不吃不喝架着摄像机像只猫一样蹲在天台上,注视着对面病房里神情落寞的苏醒。
公众有知情权,她这个记者有责任把真实情况告诉读者。晚上回到家,小猫把徐良生包的酸菜馅饺子一口气吞了三十个。徐良生心疼地问她到哪疯去了,都没混上饭?小猫说我去流浪了。
隔天,小猫马不停蹄地去苏醒工作的医院采访,但院方上下封口,连去两天都是如此。小猫不信这个邪,第三天又去了医院,她要把苏醒这个杀人嫌疑犯最真实的东西呈现给读者,继而剖析他为何走上杀妻之路,以警示世人,达到新闻报道的最终目的。
这次去医院,小猫隐藏了记者身份。她在楼梯口套问收垃圾的大姐,说自己是苏醒的远房亲戚,生病想让苏医生安排检查,但没找到他。大姐戴着特大号口罩,露出的两只眼睛亮了好几个星:“这么大新闻你都不知道?苏医生杀了他老婆。哎呀妈呀,苏医生那人,在院里找不出第二个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老婆挺刁的,苏医生的脸总被他老婆挠破,他十二岁的儿子,那么点儿就成了孤儿……”
苏醒和姚玉环究竟谁更老实可欺,这问题小猫不担心。她担心成了孤儿的十二岁孩子。当年她也是在十二岁没了爸妈。为什么夫妻之间非要生个孩子?是喜欢孩子还是恩爱时不小心的产物?
小猫永远不会从自己身体里制造个孩子出来。这想法她没跟徐良生说过,这是她自己的事,跟徐良生无关。
一张做过切眉手术的脸突兀地出现在楼梯拐角,眉毛惊讶地飞向鬓角。
小猫见到那张脸,心里像漩涡里的船,晃个不停。这女人就是徐良生的五姨,她的五姨婆。
“那谁吧?我是良生的五姨,你和良生喜宴那天我有事提前走了。你来这儿检查身体?”五姨婆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小猫。
小猫曾经怀过孕,堕胎的医院就是苏醒工作的三院,而给她做堕胎手术的就是五姨婆。结婚宴席上,小猫看到给她堕胎的医生也来喝喜酒,还是徐良生姨姥家的五姨,吓出一身冷汗。五姨婆那天有事,没等到小猫过去敬酒就先走了。她没认出小猫曾经在她的手术台上堕过胎吧?
小猫说来采访,敷衍两句就想走。五姨婆意味深长地看着小猫。小猫如芒刺在背,走到拐弯处时,身后的五姨婆忽然说:“我上周见过你婆婆,我们老姐俩聊了半天,还说起你了,你婆婆说你孝顺呢!”
小猫惴惴不安,她可没做过什么孝顺的事,五姨婆是没话找话。她是不是早就认出了小猫,是不是去跟婆婆说了小猫堕胎的事?所以婆婆前两突然拿着钥匙去开她的房门?不会是替徐良生突袭检查吧?小猫把自己的事先搁在心窝里揣着。她又去姚玉环的学校采访,也遭遇封口。但她在口中知道了一些姚玉环的事,姚玉环爱美,曾经很凶地体罚过学生。
备足了一周稿件,小猫长舒一口气。去了一家厨具商店,买了一整套的菜刀,准备送给婆婆。此次去婆家,不仅是想要钥匙,她还想打探一下婆婆的口风,是否五姨婆什么都跟她说了。
婆婆看到小猫送的刀具,乐得眉开眼笑。小猫还提了一扇排骨上去,老太太立刻操起菜刀剁排骨。趁着老太太高兴,她试探地问起五姨婆。老太太却嗯嗯啊啊,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最近来事儿了吗?”老太太忽然扭头,满脸期待地问小猫。
小猫半晌才明白是问她来没来月经。“来了。”她说。
“哦,”老太太的菜刀咣当剁在排骨上,脸上刚才还艳阳高照,瞬间阴云密布,“都一个多月了,咋没动静?要不去医院检查检查。你五姨婆那个医院听说进了新仪器,哪天你有空我陪你去。”
婆婆后来还说了什么,小猫都没听清,她里嗡嗡直响。看来五姨婆什么都跟婆婆说了,她认出了小猫是堕胎女,婆婆只是策略地试探她能不能给她生。小猫那晚忘记跟婆婆提钥匙的事了。她忐忑不安地等着徐良生质问她,跟她摊牌。那两天徐良生出差去进一批钢架,回来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依然进屋就洗涮一番,饭后在床上缠着小猫要了又要。只是小猫在高潮时用牙齿丝丝入扣地咬着徐良生三个字的时候,徐良生忽然亢奋地叫着:“大声,再大声点,我听不见……”
他是不是知道了小猫婚前有过男友,所以要小猫叫得大声点呢,怕小猫心里还想着前男友?
“老婆你最近瘦了,明儿个我去买些好吃的给你补补。”徐良生搂着小猫的身体,一块骨骼一块骨骼地抚摸着,忽然怪笑着说,“是不是有了,最近想吃什么,酸的还是辣的?”
小猫脑子轰隆一声,看来徐良生真的知道了,要不怎么跟她提什么酸的辣的?他是变相在逼迫她怀孕。她立刻起身,蹲在浴室里把身体里的精子冲出来……她着,等着徐良生跟她摊牌,她就收拾行李恢复单身。
但是徐良生接下来却什么都没说,又开始到各个建筑工地他的货物。小猫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五姨婆根本没认出她,也就不可能跟婆婆说什么,婆婆也就不可能跟徐良生说什么。
这事似乎渐渐地过去了,就在小猫准备埋葬过去一心一意做徐良生的老婆时,又发生了点事。那是个周末,婆婆打来电话让徐良生带着小猫去参加表妹的婚礼。小猫不喜欢凑热闹,尤其是喜宴那种地方,但看徐良生很想去,便顺从了他。临出门前,徐良生把自己打扮一新,还给小猫找出件皮草穿在身上。那是小猫积攒半年的工资买的。她是个宁肯饿肚子也要买时髦衣服穿的女人。那天外面不冷,穿皮草又洋气又优雅,更凸显了小猫性感的脖颈。
事情就出在这个婚礼上。中午的喜宴,五姨婆正好跟小猫坐对面,她一抬眼就看到穿着皮草的小猫,眼睛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小猫看到了五姨婆的表情,眼神一下子就缩了回来,人也矮了半截。她恨不得把身上的皮草脱下来扔进熊熊燃烧的火炉里。开春的时候去堕胎她就?瑟地穿着这件皮草去的。当时给她做堕胎手术的五姨婆还问了她一句:“这件皮草你穿着又高贵又洋气,哪买的?”
小猫提前退场了。她在家里趴了一下午,等徐良生回来跟她摊牌。但徐良生却没提这事。小猫被自己的想法折腾得焦躁不安,她一会儿猜想徐良生知道了在等她坦白,一会儿又想五姨婆可能不会那么嘴损,到了最后,她甚至希望五姨婆什么都说了,她好快刀斩乱麻地跟徐良生说清楚一切,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跟热锅里烙饼似的,太煎熬了。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啥事都没发生,徐良生依然对她好,婆婆依然不请自来地送排骨。看来一切都是她多疑了。小猫收拾,再一次准备好好过日子。既然准备好好过日子,婆婆手里的第三把钥匙她还得要。一把钥匙流落在外,小猫就觉得门跟没锁一样。
4 堕胎事件
一股浓烟从三楼的一扇窗户里汩汩地向外涌。
婆婆家出事了,房里炖着菜,婆婆出门倒垃圾忘了带钥匙,菜在后厨冒起浓烟,消防兵攀着云梯进房才把门打开。
婆婆的房子是三阳的,只有三十来平。三阳的房子没有北窗,房里热得像桑拿浴房。婆婆收拾停当,留小猫吃饭,饭后用饭盒给徐良生带回一份。这个卖菜的老太太卖了一生的菜,靠死鬼老公攒下的三间平房换了两个小楼,她住着三十平的三阳房子,把六十平的给儿子儿媳住,儿媳现在却来跟她要最后一把钥匙。可小猫心里总有个隐疾,她必须要回那把钥匙。吃完饭她跟婆婆在厨房刷碗时,终于说:“妈,钥匙的事,可是个大事。”
“你不说我还忘了,把钥匙给你。”婆婆正在给徐良生装饭盒,一点都没打锛儿地说。两只胖手哗啦哗啦地在她的大钥匙串上摘下两把钥匙,乐呵呵地递给小猫:“拿着,这两把都给你。”
两把钥匙是婆婆的门钥匙,不是小猫家的钥匙。
“妈老了,丢三落四,两把钥匙放你那儿就放心了,再忘带钥匙我就给你打电话。”
小猫心里热辣辣的,跟婆婆要第三把钥匙的事,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沙发上放着织了一半的毛衣,藏蓝色的毛线,鸡心领,是给徐良生织的。“年轻的时候我贪黑织毛衣,舍不得点灯,就着月光,几天就一件,给人织手工,一件衣服五毛钱,能给良生买半斤肥肉吃。现在可好,戴老花镜也总是掉针,眼神儿不济,跟不上了。”婆婆说。
小猫到家时,徐良生还没有回来。小猫蜷在沙发上边织毛衣边等老公。那件织了一半的藏蓝色毛衣她拿了回来。淡黄色的四根竹针一上一下地织着,心里那些硬邦邦的东西就在柔软的毛线里舒展开来,就像泡在热水里的茶叶。
徐良生是半夜回来的,小猫已经睡下了。徐良生先在浴室里洗衣服,洗澡,然后穿上浴衣到厨房找吃的,发现冷锅冷灶,心里有气,动作就大了些。小猫醒了,对厨房里的徐良生说:“冰箱里有两个饭盒,你妈给你拿的肉和饭。”
厨房里传来开关冰箱的声音。“别你妈你妈的,我妈不也是你妈?”徐良生拿了饭盒到微波炉里热。香味很快就飘了出来。他吸着鼻子,搓着冻红的双手,问卧室里的妻子:“妈来了?”
“不是,我去的,还拿回两把钥匙。”小猫说。
“你去要钥匙了?”徐良生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小猫听出徐良生语气里的责备,起了逆反心理:“我的房子我有权利拥有所有钥匙。”
“房照还写着我妈的名呢!”
“当初是你说用房子娶我的,六十平我没嫌小,可房照是你妈名,钥匙她还拿着一把,还是我房子吗?”
“再怎么说我妈还给套房子呢,你妈连都没见一个。”
“一个破房子连房照都不是我名,连钥匙我都不全,还给我?给个屁!我妈没来怎么了,她把都给你了!你有能耐赚大钱买个大房子不用住你妈的房子,就没钥匙的事了。”小猫突然歇斯底里地吼,像只龇牙咧嘴的野猫,全身都戒备地竖直了毛。暖手炉也摔到沙发上。
“我赚了大钱可未必娶你这样的。”徐良生虽然没有动作,话却越来越阴冷,后来咣当一声摔上门,走了。
外面下雪了,徐良生在雪地里走了很久,猛然一抬头,才发现走到他妈家的小区。他站在那里半天,又接着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走,后来一抬头,怎么又走回小区了?
徐良生的妈妈年轻时很漂亮,他爸去世时,他妈还不到四十岁。有一天徐良生放学发现院子里多了辆嘉陵摩托。摩托的男骑着摩托出去了,徐良生跟踪这个男人,发现男人有家,有老婆,有孩子。徐良生不客气地往那辆嘉陵摩托上泼了一瓶汽油,擦亮打火机焚烧了。等到男人出来,他盯着男人说:“离我妈远点。”徐良生向往完美,仇视。小猫这把刀突然捅过来,他的心一直在滴滴答答地流血。
白天他在工地正吃盒饭,看到姨姥家的五姨。五姨去看个,路过工地时看见他,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边问:“你妈没跟你说什么?”
“怎么了?”徐良生问。
“啊,你的事,你妈真没说什么?”五姨又问。
“小猫怎么了?”徐良生觉得五姨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
婚宴那天,五姨认出了穿着皮草的堕胎女。其实她早就觉得小猫眼熟。小猫长得太有特点了,细长的脖子,瘦小的身板,懒洋洋的眼神,但五姨还是不确定。直到看到小猫穿的那件皮草,她脑子里呼啦一下打开了一扇窗,窗户里站着曾经躺在她手术台上的堕胎女。她忍不住跟表姐说了。小猫的婆婆当时没说什么。五姨认为表姐早就跟她儿子说了,但现在看徐良生的表情,好像还蒙在鼓里。“你妈真的什么也没说?就是你参加你表妹的婚礼那天,到现在啥也没说?”五姨看着徐良生的表情,知道表姐是在犹豫,怕影响小夫妻的感情。可是小猫那样随便的女孩,不给她点厉害的,能降得住她吗?挺着个细长的脖子目中无人,不打掉她的傲气,外甥在家里肯定受气。她忍了忍,既然表姐准备做好人,那坏人就由她这个姨妈来做吧,谁让她是看着徐良生长大的,谁让她喜欢这个外甥呢?
“按理我不该说,这是职业,可你毕竟是我外甥,不说又觉得对不起你。”五姨蹙着眉头,又说道,“我早就认识你媳妇,不是在婚礼上……”
徐良生张着嘴,看着五姨,忐忑地等着她说下文。
“她年初的时候到我那里堕过胎。”五姨瞄他一眼,又说,“还下环儿了。环儿不取下来,她没法为你们老徐家传宗接代。”
徐良生眼前一花,五姨跟他告辞他也没看见,他只看见沉沉的暮霭里,小猫委屈而绝望地站在酒店大厅,被人诬陷偷戒指的模样。她花枝一样孱弱的细颈无力地低垂,她的两只眼睛里溢满了水汪汪的,但她大大地睁着眼睛,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那模样深深地打动了他,让他想一辈子保护她,谁也别想伤害她。
但现在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却将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捅向徐良生的心窝。他在大雪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5 的安慰
徐良生摔门走了之后,小猫枯坐了很久。她眯着一双眼睛,壁灯将她的影子投射到对面的墙壁上,张牙舞爪,披头散发,像只斗败的猫。
她想做出笑的表情,但墙上的剪纸里看不出来笑与不笑。
婚姻早晚都会出现争吵,出走吧,接下来也许还有更可怕的冷漠和伤害。她起身走到衣柜前,把她的衣服收进皮箱,出了家门。临出门时,“当”地一声将钥匙丢到桌子上。
街上冷风呼啸,夹着雪块抽打过来。徐良生可以回他妈家,她能去哪?去找她妈?她妈在洮南院!
小猫站在风里等车,长长的街道除了风雪,什么都没有。她想起蒋涛,给蒋涛打了个电话。
“大半夜不你属喇喇蛄的?”蒋涛的声音很清晰,似乎没睡觉。
“你没睡?”小猫问。
“睡啥睡,周敏病了,我陪她在二院打点滴。”蒋涛说,“打电话啥事?”
没事,就是寂寞了,但这话不能说。人家陪妻子打点滴,你喝西是你自找的。再说一个结婚的女人搞离家出走本就不应该跟前男友再有什么联系,这很容易让人想到她想投怀送抱。
小猫挂了电话,又把手机关了。手机一关,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她像一只流浪的猫,靠在街边提着皮箱站在风雪里。清冷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细瘦而伶仃。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有灯光。小猫买了包白沙,靠着路灯的灯柱,点燃了手中的烟。烟雾和雪花都在风里打着旋,向着炙热的灯光飞去,在光晕里旋转成缥缈的圆。
在便利店的墙根,一只瘦弱的猫悄然出现在墙角。它怯怯地靠着墙根,戒备而忐忑地望着吸烟的小猫。
它的眼神是忧伤的,那是希望多次遭遇失望的目光。它目光冷冷的,似乎想得到小猫的施舍,却又拒绝她的靠近。
一人一猫,在风雪里站了足有半分钟。小猫返身进了便利店,买了几根香肠。她来到外面,看见猫还靠在墙根下。小猫剥掉香肠外面的包装,递给猫。猫没有动,警惕地看着她。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小猫期盼地看着对面的猫,希望它叼走手里的食物。但是猫只是却又戒备地盯着小猫,不肯向她靠近。
一辆车靠过来,小猫把香肠放在雪地里,匆匆上了车。车在风雪里缓缓地开动起来,小猫透过后车窗看到便利店前的猫叼起了香肠,她不禁咧嘴笑了,却不知怎么笑出了眼泪。她跟那只流浪的猫是不是很像呢?有一点戒备,却又渴望的怀抱。
问她去哪,她说去站。说出火车站三个字时,她才明白想去哪。凌晨两点半有去洮南的火车。小猫上了火车,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提着两个皮箱。这哪是去医院看病人,这真的很像回娘家!
火车停在洮南时,外面依然黑着天。她把两个皮箱寄存在火车站。火车站旁边的小饭馆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她进了饭馆,要了一盘红焖肉。工作以后第一个月拿的薪水,她天天晚上去饭店,只要一盘红焖肉。吃到第十天,她太想哭了,因为哪家饭店做出的红焖肉都不是当年妈妈离开时做的味道。后来她忍住没有哭,对着饭店巨大的橱窗玻璃用力地睁大眼睛,让眼泪融化在眼眶里。
小猫那天没有去精神病院,她坐上清早返回大安的火车。她后悔了,不后悔出走,不后悔结婚,而是后悔跟徐良生吵架。两个人走到一个家里不容易,千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既然结婚了,就要好好的。
朝阳正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粉的彩霞美得让人心碎。那样的美一下子打败了小猫外表的,徐良生的那些好,仿佛朝霞一样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觉得脸上湿答答的……
6 曾经甜蜜的时光
外面飘雪了,雪花在窗台上积攒了半尺厚。朝霞在雪后格外耀眼。蒋涛在医院的洗手间里叼着,想起半夜小猫的电话。假如不是陪妻子看病,他会不会在风雪夜出去陪她呢?不知道,他的世界里没有假如。
一根烟抽完,他转身回了病房。
周敏躺在病床上,眸子里的光亮在幽暗的病房里像一团将要熄灭的火苗,她两腮绯红,鼻子堵塞,只能用嘴呼吸。蒋涛心疼地问她:“想吃什么,我买上来。”周敏说她妈一会儿带吃的来。岳母来照顾周敏,蒋涛放了心。有个早会要参加,他给妻子掖掖被角,从病房退出来。
开会的一个小时,他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小赵的,汇报医院里的苏醒玩绝食。第二个电话是一个叫老五的线人打来的,问线人费能不能涨点,再不涨价不干了。
开车去苏醒住的二院,他有些惦记在另一家医院住院的周敏。电话打过去,是岳母接的,说不用他操心,让他晚上早点回去,给他炖了排骨牛腩药膳。岳母以为八年了他们没有孩子是他的问题,其实是周敏的问题。周敏八年前流产大出血,子宫就摘除了。怕做的伤心,蒋涛就说是自己的毛病生不出孩子。岳母就变成了圣母,总炖些药膳拿过去给他吃。他也不解释,一切都是因为他。八年前,蒋涛开着捷达带怀孕的周敏去医院检查,途中发现两个杀害出租车司机的。那是两个流窜犯,手里已经有五条人命。蒋涛开车去追,被劫匪的车撞到沟里。周敏流产,不仅孩子没了,连带着子宫也拿掉了。周敏伤愈后,却患了心理疾病,蒋涛一碰她,她就能把昨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那时三中队接到一个绑票的案子,准备化装成家属在给绑匪送钱时,一举把绑匪抓获。但被的人家里都是女性,没有男性,蒋涛打电话求援,想借单位一位女警,没想到身边跟来的采访记者忽然说:“这点小事还求人,那不如求我。”
说话的是长发飘飘的小猫。穿着三寸的高跟鞋,涂着亮亮的粉色唇彩,十根手指贴着尖细漂亮的美甲,很像大片《猫女》里性感火辣的猫女。蒋涛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小猫像猜透了他的心思,长睫毛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要没本事给你办牢靠了,就进去换人质。”
刑警小赵冲蒋涛挤咕挤咕眼睛,见他没领会意思,就把他拽到一边,说:“那是我一个学校的,散打冠军,你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蒋涛请示领导后,派小猫解质。蒋涛从观测镜里看到,小猫进屋后就把连衣裙刷刷两下脱掉了,对房间里的两个绑匪说:“你看,我不是女警,我什么都没带,就戴着胸罩和三点式,还要我脱吗?当着我小外甥女的面,我都不好意思了。”接下来一个绑匪过去拿钱,另一个绑匪看着小猫的丰乳肥臀发呆。小猫就说:“让我抱抱我外甥女,我太想她了。”她就凑了过去,孩子一到手,她一只手差点没把绑匪的眼珠子抠出来,一脚就把拿着钱袋子扑过来的绑匪踢得躺在地上捂着裆部半天没爬起来。
蒋涛指挥人马冲进去时,小猫已经变戏法似的穿戴整齐,懒洋洋地靠墙站着,手里不知何时夹了根烟,眼睛斜着蒋涛。那一刻蒋涛有些眩惑,这他妈是女人吗,怎么像猫一样迅捷而又凶狠!
晚上的庆功会上,两人都喝了酒。蒋涛开车送小猫回家,车上问小猫,你咋那么进去救人质。“猫有九条命,没一条我还剩八条呢。”小猫淡淡地说,半晌,低低的声音又说,“我家就我一个人,我死了没人伤心。”
蒋涛对小猫多了几分心疼。
路走了一半时,小猫说:“别送我回宿舍,我不想让同事看我喝成这样,送我去酒店吧。”蒋涛说:“那正好,我也不想让我老婆看到我喝成这样,我也去酒店住吧,咱俩搭伙,房价还能少花一半。”小猫说:“看你是个男的,怎么越看越不像呢,不就一宿的住宿费,姐花了。”
进了酒店房间,小猫绊了个跟头,蒋涛急忙扶住了。说扶住不准确,应该说是抱住了。酒精,夜晚,孤男寡女,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就高了八度,划根火柴就能着。蒋涛看着小猫的眼睛说:“你不是说我不像男人吗?你要不要认真地了解了解我?”
小猫迎接着蒋涛的目光说:“好啊,谁怕谁?”
蒋涛的身体开始噼里啪啦地冒火星子。他把小猫压到床上,做了一个男人最想做的事。事后却发现洁白的被单上竟然有朵绚烂的罂粟。
“处女还勾引我?”蒋涛狠下心板着脸,怕小猫赖上他。
“你是怕处女,还是怕我赖上你?”小猫就像看透了他心思似的,瞟了他一眼,穿上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手机一阵狂响,打断了蒋涛的回忆。是小赵的电话,说苏醒咬舌自尽,差点没把舌头咬断了。妈的,想死不早点!蒋涛加快了速度,一踩油门,破旧的捷达立刻像一匹失控的老马向前冲去。
到了二院,蒋涛进了病房,直接把苏醒从床上拎起来,掐着苏醒的脖子问:“你是不是想隐瞒什么才千方百计想自杀?我告诉你姓苏的,你现在死了,我就去长春看看你父母,打扰打扰你儿子。你若是老实呆着,等开庭审理一结案就齐活儿了,我也不再找你麻烦,能不能成交?”
苏醒闭上眼睛,不搭理蒋涛。
蒋涛从病房出来,一旁的小赵说:“你下手再重点,他就省事儿不用自杀了。”
“放心吧,他不会再自杀了。”蒋涛说。
“你怎么知道?”
蒋涛没说话,他的手机又响了,是那个吵吵要线人费涨价的老五:“哥,我这次要发财了。那回你让我上网看你们通缉的死刑犯,我发现了两个。真的,这两个我对照过网上的通缉照片,肯定是。”
“哪两个?”蒋涛边下楼边问。
“抢劫出租车还杀死五个司机的那俩傻×,一个叫谢华,一个叫彭天德。”
蒋涛的心脏怦怦直跳,他能听见血液在身体里哗啦哗啦奔腾的声音。他嘱咐老五稳住架,别惊动两人。下了楼,把捷达开得像头疯牛。他找这俩鳖孙找了八年,他的就是为这俩孙子活的,他必须抓到这对孙子,给周敏一个交代!
7 再次冒险
小猫再一次来到幸福小区二十八号楼,进了苏醒居住的单元,敲开对门,想采访苏醒的。
“十一·二”血案她还在跟进,她觉得苏醒说出的杀妻理由总是有点牵强,小猫想要找出真相。
对门的房间打开一条缝,从门缝里探出半颗头。小鼻子小眼睛,他的目光一跟小猫接触,就立刻闪出光芒,说:“你是苏醒杀人那天来的记者,是采访我来了吗?他们家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
小猫想起来了,这个小伙子就是那天她来采访时,凑到她摄像机镜头前给她留电话的那个。她问:“你清楚?那你能说说他家的事吗,他们夫妻平常吵架吗?”
“吵架吗?你应该把吗字去掉,他们成天吵架,要有一天不吵架,那就有问题了。满楼的人都会奇怪他们家今天怎么没吵架,不会是姚玉环把苏醒杀了吧?”
“你说错了吧?是苏醒杀了姚玉环吧?”小猫纠正他的话。
房门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薅住脖领子把小伙子拽进门里,然后伸出一张脸,冲小猫冷冷地说:“你去别家打听吧。”咣当一声,门在小猫面前重重地关上。
婆婆的第三把钥匙,最后却救了小猫一命。婆婆那晚被小猫的电话弄得有点心神不安。她给徐良生打了很多电话也打不通。半夜忽然梦见儿子湿淋淋地哭着对她说什么,可她什么也听不清。她打车就去了儿子家,拍门,没人应声,老太太直接用钥匙打开门,一进客厅,就看到儿子眼睛发绿地对她说:“妈,琴弦要断了。”再一眼看到小猫,她疯了似的扑开儿子,小猫的那口气才缓过来……
小猫出院前,做了个梦,梦到徐良生骑着一辆永久牌自行车,飞驰在笔直的公路上。公路两侧绿树如伞,鲜花遍地,远处洁白的云朵,蔚蓝的天空,一切都像水洗过的澄明。忽然,自行车的两个车把上呼啦呼啦地长出两只巨大的,这个带着翅膀的自行车在天上翱翔着,徐良生在车座上笑得很开心……
小猫回了趟家,家还是老样子,沙发上阳光明媚,那件藏蓝色的毛衣还没有织完。暖手炉在插销上插着,摸起来热乎乎的。
小猫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那件藏蓝色的毛衣,用胳肢窝夹着四根竹针,一下下地织着。她没有别的想法,她只是想在离开这间屋子时,把她该做的做好。
楼道里有脚步声急促地走上来。小猫心里咯噔咯噔地直跳。她知道不会是徐良生,可是心里又好像期盼着什么似的。脚步声停在门外,随即传来敲门声。
会是谁呢?
这个家快没有人住了,谁还会来呢?
小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从猫眼儿里向外看。发现门外站着个男人,脸部有些臃肿,比普通人肿胀了三分之一。她壮着胆子问:“什么事?”
“快递。”男人冲着猫眼儿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小猫把门打开了,接过快递。那是一个精致的盒子,上面的字是徐良生的。收件人写着小猫。
快递员让小猫在单据上签字。小猫抬头看了眼快递员,年轻,帅气,一张脸很硬朗,并不像从猫眼儿里看到的那样肿胀。
猫眼儿里看到的东西会有这么不同吗?小猫心里动了动。
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张明信片,是布达拉宫的外景。手摇转经筒的僧人绕着布达拉宫的围墙一圈圈地走着,门前的台阶下有个磕着头的藏族女人全身匍匐在地上,看不见女人的脸,但能感觉到她无比的虔诚。这就是徐良生向往的地方吗?
小猫忽然有种冲动,她要去洮南。
毛衣织好了,叠起来放在沙发上。临出门前,小猫把脖颈上的钻戒摘下来,跟钥匙一起放在沙发前的茶桌上。
她拿走了暖手炉。
火车到站了。小猫出了火车站,在一家饭店要了一盘红焖肉,用饭盒装着,才去精神病院。精神病院不是她想象的那么恐怖,也不像里那么温馨。就是一个比较严肃的医院。眼看就要过年了,医院里也挺人性化的,每个病房的窗户上都贴了窗花,门上还贴了红红的。小猫在众多的病房里,找到了母亲。母亲的脸上竟然没有皱纹,她的眼睛依然水灵灵的,只是看什么都直勾勾的,一直看过去,看得人心里发毛。可她走到你面前却视若无睹地从你身边走过去了,把你当成了空气,而过。
但是她认识红焖肉,拿起饭盒抓起勺子吃得香极了,一边吃一边看着远方,好像远方有她要等待的人。却一眼也不搭理旁边站着的小猫。
难道母亲早在被父亲遗弃时,就已经死了吗?
小猫看着母亲,心里掠过一丝悸动。女人,无论怎样,都要坚强地活着,独立地活着,地活着。不对别人暴力,也要让自己远离暴力。
小猫陪着母亲在院子里散步,母亲的目光痴痴地穿过房屋向远方望着。她望到了什么?
街道上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再有两天就是除夕夜,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有雪花簌簌地落下来,落了母亲一身。小猫用手掸掉母亲肩头的雪。手掌里沾上的雪很快融化成水。水越来越多,是小猫的泪。
她透过泪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母亲。母亲在她的泪眼里膨胀了很多,就像在猫眼儿里看人一样,不真实。小猫把眼泪擦干净,这样看母亲舒服多了。她拉起母亲的手说:“妈,我们回家吧。”
母亲笑呵呵地,突然扭头对她说:“我们去哪儿?去看雪吗?”
小猫愣了一下,随即泪水又迷住了眼睫毛。她在“猫眼儿”里看着母亲,说:“嗯,我带你去看雪。”然后她擦掉眼泪,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现在是有家的人了,我不能总在猫眼儿后面看世界,我要走出猫眼儿,走到外面去。外面的晨雾空气都是透明的镜子,我要对着它们笑,它们也会对着我笑。小猫想到这儿,对着飘落的雪花一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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