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太光:从《读书》事件看“新自由主义”
鲁太光:从《读书》事件看“新自由主义”
对“新自由主义”要进行制度分析
乌有之乡学术研讨会
主题:《读书》杂志与九十年代以来的思想变迁
时间:2007年7月22日星期日
地点:北大资源宾馆1308室
主办:乌有之乡书社(010-62760856)
网站:http://www.wyzxsx.com
下面是鲁太光先生的会议发言,根据录音整理,已经本人审阅。
在座的很多都是我的老师,讲的都很好,所以,我本来不应该说的,不过,既然主持人“点名”了,那我就当交作业,简单说两句吧。
针对《读书》,有一个很重要的批评,说《读书》越办越小圈子化了,读者群也越来越小了。当然,它这个所谓的“小”,有很多问题。他们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即《读书》人文色彩越来越淡。汪晖先生在回答《21世纪经济报导》的采访时,有一个说法,说他们所谓的“人文色彩”是“文人色彩”。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准确的回答。我在读书的时候,因为自己是农村出身,就非常关注农村的问题。在阅读的时候,发现文学作品对农村的“表现”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在现代文学中,在鲁迅那个时代,对农民的表现,背景虽然是黯淡的,乃至是黑暗的,农民也是无声的,但还有一张面孔存在。到了《白毛女》的时候,农民呼喊出了反抗、挣扎的声音。到了梁生宝那里时,一个健康的,清晰的,向上的,对中国农村有担当的这么一个农民形象出来了。到了80年代,到了路遥的时候,农民的脸孔是非常生动,非常丰富的,这个丰富可以借用钱老师的一个书名,叫做“丰富的痛苦”。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里面半包含了农民在转折时代所有的希望和绝望,也就是说,在所谓的改革之后,农民觉得看到了希望,可短暂的希望之后,农村的瓦解,又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痛苦,像里边的孙少安,他可能通过创办农村的所谓的乡镇企业,可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呀!他付出了自己的妻子,付出了自己的身体和健康之后,可能稍有积累,但在不久的将来——如果大家看过潘为的《农民与市场》这本书,会发现他的结果是非常悲惨的——乡镇企业瓦解了,他又一无所有了。他的弟弟孙少平,精神是非常的昂扬的,要过一种在精神、政治上向上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公社化时期的一个乡村教师就让他觉得很满足,可改革后现实给他的物质空间怎样呢?我觉得非常有限,他的未来,我们今天已经看到了,那就是两手空空走向黑暗,他是一个失落的人。
有人说文学是时代的脉搏,可通过阅读我知道到了80年代中期之后,文学不是时代的脉搏了,相反,社会学或其他的学科,包括经济学成了文学的脉搏了,文学就成了一面“空镜子”,对中国农民和工人来说,尤其是这样,因为,在里面就找不到农民,找不到工人。我带着这样的困惑,一直就在寻找产生这个问题的原因,为此,读了一些社会学的、历史学的著作。
我为什么谈这个问题呢,因为我觉得这个问题跟《读书》是有关系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每隔三年两年就对《读书》有一个花样繁多、但实质一样——搞垮《读书》——围攻。现在我想清楚了,他们所谓的“人文”其实就是‘文人“,就是他们自己。
所以,我们不仅要看表面上讲了什么,而且还要看实质上讲了什么。《读书》讲的是什么呢?《读书》发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三农问题的文章,我觉得在当今中国来说,这就是非常重要的“人文”。我们的文学都嫌贫爱富,不再访贫问苦了,可我们还有一个思想性的杂志在关心这个问题。当然了,这并不仅仅是单纯的所谓的人文关怀,《读书》的这些讨论,是非常有思想性的独立性思考,是有理论建设性的。
我想说的另外一个问题是,今天上午讨论时,有的朋友说不大赞成说是“新自由主义”打掉了《读书》这个说法,我是不赞同这个朋友的说法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不能把自由主义,或者所谓的自由左翼/新左派当成几个人,我们一定要把这个“新自由主义”当成一个制度,当成一个制度设计,看这样的制度设计带来了怎样的社会后果,这样,我们才能从本质上和宏观上理解问题。《读书》讨论的这些问题,包括三农问题,包括医疗改革的问题,包括国企改革的问题,就是自由主义的制度设计的现实显现。而且,《读书》的文章,多少都有反思的意思在里边,所以,他们看来,这就是他们前进道路上的几块石头,非常重、非常大的石头,而且,如果把这个石头搬掉的话,他们的叙事就可以征服知识界,甚至征服社会。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读书》是非常重要的。
不过,虽然如此,但我并不认为虽然汪晖、黄平老师不在《读书》工作了,我们就对《读书》的未来悲观失望。我还是很乐观的,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觉得有很多事情还可以做。
怎么做呢?我现在接触的人呀,各方面的都有,有时候跟他们交流,就觉得非常困难,包括对中国的现实问题,他们可能指出来一个正确的问题,但是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恰恰开出了一个错误的药房。包括《南方周末》这个报纸,我觉得它是一个“精神分裂”的报纸,一方面在一些重点版面上“哀民生之多艰”,可是后面——一些研究性的文章——开出的药方就是继续在市场化,继续在自由主义,可这恰恰加剧这个问题。我们今天的社会,我觉得好多人潜移默化中都有这种意识。譬如现在大家都关注的医疗卫生体制改革问题,大家讨论的都是“模式”问题,什么德国模式呀,什么美国模式呀,可是这个“模式”里边,有权力、有金钱,可从来就没有“人”,特别是没有工人和农民。那么我就想问了:你的“模式”里,没有“人”,只有金钱、权力和意识形态的话,你谈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我觉得他们对《读书》的攻击,说它是新左派的,如果从数量上来统计的话,那么发表的这些他们命名的所谓新左翼的文章,我觉得这十一年中如果能占到10%的话,我觉得就已经多了,所以它这个攻击从统计学上来说是站不住的。但是,他们为什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果站在他们的角度上考虑,是有道理的。因为我们讨论的一些问题,恰恰呢,他们不希望讨论的问题。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有时觉得汪晖老师和黄平老师挺孤独的。为什么这么说呢,我这两天在网上搜,在《21世纪经济报导》,包括在《中国青年报》上讨论的时候,汪晖老师一再强调说,我们《读书》十一年来讨论的是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诸位先生们,请你们来讨论这个问题,不要用口水,不要用所谓的人事攻击来搞一些无聊的事情。可是我觉得,他们现在想讨论的恰恰不是“问题”,他们就是要搞一个军事行动,甚至一个政治行动。所以我觉得我们再这样跟他们讨论问题,再这样呼吁的话,没什么大必要。
我有点讲乱了,还是回来,讲《读书》被整倒之后我们应该怎么做问题。我记得今天上午张承志老师在这儿,我记得他原来有一个给他的伊斯兰朋友的演讲,大概叫《临夏演讲》,他在这个演讲里向他的伊斯兰的朋友提了一个问题:针对美国的不义,针对社会的不公,你们做了什么没有?你们上网了吗?你们发出你们的声音没有?……我觉得,在《读书》这个事上,我们也面临这么一个问题。我们的回答太少了,尤其是通俗晓畅的回答太少了。现在网络上、媒体上流行的,大都是新自由主义的观点。我昨天晚上12点的时候上网搜了一下,关于《读书》这个事件的评论是寥寥无几,几乎没有,有的只是《乌有之乡》上面有一些文章。这反应了什么问题?这反映了我们的现实很冷漠。我们要打破这个冷漠的局面的话,就要发挥自己的所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在座的有很多老师,那么我觉得,你们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就是讲台,我觉得你们的讲台,不要封闭,不要只针对自己的博士、硕士,你们要给本科生讲课,要给理工科的学生讲课,你们要去演讲,要把那东西普及化。现在特别需要走出书斋,坚守住自己的岗位,并且走出自己的岗位去宣传,去启蒙。因为毛主席说得好呀,有一块阵地,如果社会主义不去占领的话,那么资本主义就会去占领,我觉得就是这个样子的,这是个真理。新自由主义在今天之所以这么有市场,就是因为他们能说,会说,敢说。说来说去,他们就垄断了意识形态了。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因为赶一个工作任务,我昨天晚上一晚没睡,今天中午又喝了点酒解乏,就糊里糊涂地说了这些话,如果不妥的话,请原谅。
谢谢。
(李北方《南风窗》的记者——插话:你刚才说不同意什么用自由主义的那个,是不是说的是我呀。)
也不是,咱们是讨论问题,不针对人。今天上午汪晖老师一直讲的一个问题是现在的统治模式改变了,我觉得我们应该重点思考这个问题。关于“新自由主义”,你刚才指的大概是几个人,最多说的是一种思潮,可我觉得这是不准确的,我认为它是一整套的制度设计,包括今天对《读书》这个事的处理方式,我觉得也是很“成熟”的一种处理方式,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它是一种社会制度在一件事情上的具体显现。我再强调一遍,我们要看某个人/集团倡导思想,而不要就人论人,因为太具体、太人事化了,对制度的分析往往被忽略了,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
相关文章
- 李建宏:这就是西方的“言论自由”!
- 何秉孟:在西方学界沦为过街老鼠的新自由主义在中国学界政界仍颇有影响
- 滠水农夫:警惕中国的“伯克利黑帮”
- 揭开把改革引向私有化的面纱--评《重启改革议程》的理论逻辑
- 傅秀玲 杨思基:论我国当前发展中的问题和矛盾(修订稿)
- 人民日报整版:美国民主衰落的根源是新自由主义
- 一个帖子教你迅速掌握“新自由主义”文献
- “新自由主义”是治世真经么
- 《求是》批使美国陷入危机的新自由主义
- 新自由主义到底是什么?
- 女性主义如何应对新自由主义危机?
- 大卫·哈维手把手教你识破自由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