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周刊为什么要给日本涂脂抹粉？

原文标题：“日本再发现”，“诗意”何来？

文/肖来

　　近日，我国南方一家颇有影响的周刊杂志推出了 “日本再发现”的封面专题。由于平时对日本问题素有兴趣，看到这样赫然醒目的封面标题和颇具匠心的封面设计，立即取来一睹为快。谁知把《太阳照常升起》、《里弄东京》、《日本的国族困惑》、《风物新泻 诗意的农村》等一组四篇报道全部读完，竟被其中许多的“再发现”闹得阵阵气结，一时间感觉鲠骨在喉，不吐不快。

　　“‘诗意’一词不应该是新闻语言，但除了这个词，我们找不到更好形容日本农村的词汇。日本的农村没有强制拆迁强制征地，没有计划生育，没有留守儿童，没有脏乱滋病的环境，没有无人照顾的老人，农村不是落后的代名词，农业享受着政府的巨额补贴，农民像艺术家一样享受劳作，没有任何夸张……”

　　上面这段话是“日本再发现”专题《风物新泻 诗意的农村》一篇中的记者旁白。这篇报道中的描绘，的确充满了诗情画意，无一瑕疵。如在记述日本农户给果园的水果播放音乐时，记者引述了一位叫渡边康弘的日本农民的话：“它们最爱听的是巴赫的古典音乐，最喜欢的乐器则是北印度的弦乐器西塔琴……”不仅如此，就连“这位45岁的日本农民，脸上还长着粉刺”，也让记者惊叹“一定是我看错了”。

　　报道还引述：“根据日本农林水产省的统计，2008年日本贩卖农家的年均收入是466万日元（约人民币合33.3万元），而上班族的年均收入则是641万日元（约合人民币51.3万元），差距并不算大。”但这样的数据可能很难说服大多数日本农民。同样是在2008年，2月20日的日本《朝日新闻》刊登了宫城县一位73岁农民的来信，其中写道：

　　“最近刚刚完成了所得申报。我是种米的农民，拥有水田135公亩（1公亩为100平方米）。包括自家消费，今年大米的生产总值是184.7万日元，而生产支出的费用是166.1万日元，折合下来，一年的劳动报酬是18.6万日元，平均每月1.5万日元。为了生产环保的米，我们化肥使用减半，农药使用减少三分之一，和自然的斗争真辛苦。可想想所得到的报酬，真是难为情。”

　　《朝日新闻》在日本的权威性和公信力家喻户晓，它刊载的读者来信向来很有代表性。宫城县这位73岁的日本老农，恐怕很难从他辛勤耕作的田野上看到“诗意”，那让他“难为情”的每月仅1.5万日元（约1千元人民币）的收入，所能带给他的，大概只有“失意”吧。

　　“日本再发现”的这篇报道还盛赞日本农业的“自产自销”，如“三条市市长国定勇人是‘自产自销’的支持者，他刚刚花3万日元订购了一家合作社的60千克大米……”

　　实际上，日本有关“自产自销”的田园愿景，在全球化浪潮之下，也越来越不再具有“诗意”。《朝日新闻》2008年3月29日登载的另一封读者来信，同样很能说明这种“失意”的苦涩：

　　“我自己开过十年的饭店，因为遇到了一些变故，饭店关了门，只好转到一家和食店做厨师。结果在厨房里看到的惊人之事，实在太多了。肉类基本是冷冻的进口货，但都要打上‘和牛’、‘本地鸡’的标签。而已经发臭的鱼，则要泡上调味液加热处理。冷冻库里，产自中国的蔬菜、生鱼片堆积如山。厨房里的几十种调味汁，都是用合成调味料做的，根本没有真货。即使这样，饭店还是把它们吹嘘成是用新鲜食材做成的时令美味。更令人伤心的是，这样的饭店竟然生意兴旺。据往来的食材经销商说，比这还差劲的饭店多了去了，这就是现实。我曾向饭店老板提出别再伪装食材产地了，老板却说你闭嘴吧。我现在必须再找雇主，但我已经失去了继续做厨师的自信。”

　　真不知这个因为诚实丢了饭碗的日本厨师，看了中国周刊杂志“日本再发现”报道中对“自产自销”的赞美，会作何感想？

　　报道还引述：“在中国颇有名的专栏作家加藤嘉一接受本刊采访时说：在日本，越是乡下的人，越感觉幸福，也越为日本自豪。”但根据日本2005年的“国势调查”，进入新世纪以来的前5年，仅首都东京圈的城市人口就增加了100万。这个数据恰恰说明，越来越多的日本农民正在逃离让他们感觉“幸福”并充满“诗意”的农村。

　　还有一个细节也不得不提：《风物新泻 诗意的农村》报道中所用的两张“新闻图片”，都是日本新泻县三条市政府提供的宣传图片。近年来，中国新闻界一再提倡新闻报道要贴近现实、贴近生活、贴近群众，但这种把自己的视角托付给他人的“贴近”，怎么可能帮助中国读者“再发现”一个真实的日本呢？▲（作者是北京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