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血病、噪声聋，苹果新出的“送终机”到底是给谁送终？

　　【破土编者按】北京时间3月22日凌晨，苹果发布了新款手机iphone SE和新款ipad。苹果公司每一次的新产品上市，都会受到全世界的“果粉”的热烈追捧。当苹果和消费者们在欢呼新产品的诞生时，那些生产这些产品的富士康工人们还有人关心吗？

　　北京时间3月22日凌晨1点，苹果公司2016新品发布会召开了，推出了低价版的iphone SE和新款的iPad。

　　苹果公司每一次有新品上市，都会引发全国“果粉”的强烈追捧，仿佛要是谁的手里没有一部iPhone手机，就好像要被时代抛弃了。然而，对于远高出其他同类型产品的价格，在我们欢呼每一代苹果系列产品的诞生并热情地谈论购买它们的时候，我们可曾思考过产生这种狂热的原因是什么? 哪些人是这个过程最大的获益者?而这些产品的生产又是哪些人在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关于手机的问题自然就要从这一台手机开始说起。提到iPhone，我们最先联想到的一定是头脑中充满了智慧的乔布斯，是他的智慧、探索让他成为了一个改变世界的人物，得到了无数年轻人的赞美与崇拜。然而，我们却选择性地忽视掉了对任何产品的生产都必不可少的人：流水线上的工人。苹果公司旗下的iPhone手机都是由中国富士康代工生产的，当我们走近富士康工人的生活情况，就不难发现生产者的境遇与一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手机形成鲜明的对比。

　　工资涨幅跑不过CPI

　　2010年1月到8月接连发生的富士康工人连环跳楼事件，促使全社会开始反思富士康的发展模式，媒体纷纷指出富士康的工厂制度是“军事化”、“非人性化”、“铁血管理”。苹果在社会团体的抗议之下开始督促富士康提高工人待遇，改善用工环境。富士康也采取了一系列改善措施，如加薪、减少加班时间、架设防护网、成立员工关爱中心、开通员工关爱热线等等，试图挽回公众形象。

　　然而，根据两岸三地高校师生组成，对富士康工人状况有持续关注的“关注新生代农民工调研组”2015年对富士康郑州、深圳、成都和重庆四地厂区的调研报告，工人的处境并没有像苹果和富士康承诺地那样得到改善。以深圳厂区为例，2010年，富士康在当年的十月大幅度上调名义上的基本工资，从900元(试用期)和1200元，上调至2000元的水平，并在翌年继续调整至2200元。然而，2011年至2015年以来的四年间，富士康员工基本工资从1800-2200元增至2030-2450元，累计涨幅为11.4%-12.8%。而2010-2014年中国CPI指数累计涨幅达16.9%。工资涨幅并未能跑赢CPI。而更重要的是，富士康在上调基本工资后，取消了吃住福利，就工人的实际生活感受来说，工资上涨不过是一个数字游戏。

　　派遣工、支援工越来越多

　　此外，为了进一步降低成本，提高利润，近几年富士康开始大批视野劳务派遣工和跨地区支援工。据调查资料显示：富士康使用派遣工的规模占产线总人数的30%-50%，已经严重超出了法律规定的10%的上限;在富士康，派遣工被长期使用，并且派遣工的工种与正式工无异，也违反了派遣工只适用于临时性、辅助性、替代性岗位的法律规定。工厂为何要大量使用派遣工和支援工呢?因为工人所谓身份来源的不同更有利于工厂不执行同工同酬的待遇。例如：派遣工没有加班工资，无论是2014年旺季的12元/小时，2015年旺季的13.5元/小时，2015年底15元/小时，都低于同时期的深圳法定的加班工资时薪。另外，富士康没有给派遣工缴纳社保，而是购买的人身意外险，这16元保险费还要派遣工自己交。支援工的特点是工时较为灵活，常常工作两天休息两天。按照法律规定只要是因为企业的原因造成的开工不足，仍然要给工人发放工资，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产线不开工富士康就不给支援工发工资。这些都是明显的违法行为。

　　在IPAD包装线上工作的工友小陈表示，现在产线上的工人情况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大家都是一个部门的，现在变成三分之一是深圳本地招的派遣工，三分之一是外地来的支援工，只有三分之一才属于原产线的工人。三拨工人都干同样的活，工资都不一样。

　　关于这种做法给工厂的好处，最明显的一点是能极大程度上压低工人的工资，给富士康及苹果公司带来超额利润，但还有另外一点更深远的好处，就是工人之间会因为同工不同酬现象的存在而产生矛盾裂隙，从而达到分化工人阶级的目的，给工人的团结造成困难，最终保证了自己的资本能够顺利增值。

　　职业病从未断绝

　　2014年英国《每日邮报》曾报道称，从2010年起，至少13名富士康深圳工厂年轻员工被确诊患上白血病，其中5名已经死亡。患病员工家属和一个劳工组织认为，员工患上白血病是厂区内用来清洁电子挡板的化学物质所致。针对英国《每日邮报》的报道，富士康曾发表公告回应，称此为不实报道，认为提及的白血病患者在工作中并没有直接接触化学物质苯的经历。然而“关注新生代农民工调研组”结合历年来的调研情况和新近的调查结果发现，富士康在生产中仍然使用主要成分为苯的化学溶剂，富士康的生产车间里广泛使用苯系物(甲苯、二甲苯、三甲苯)、环己烷、正庚烷等有害化学品，工人长期直接或间接接触该化学品有可能患上白血病。

　　2016年，龙华人民医院住院部有两名富士康白血病患者住院。其中一名在生产苹果手机摄像头的车间重刷油漆，产线管理者却不提供工人要佩戴口罩防范，工作了3个月后，最后被诊断为急性白血病。另外一名在生产华为手机的产线工作，负责清洁产线的有毒化学品残余，由于不佩戴口罩，工作半年后被诊断为急性白血病。这明显是工作导致的，但车间里不安排做后续的职业病诊断，欺瞒员工只按普通病假来处理，不走工伤程序。

　　除了罹患白血病的风险外，调研组发现，由于车间高噪音环境和劳保用品不足，存在职业性噪声聋个案集中爆发的情况。工友小王从2013年开始在深圳观澜富士康工作，生产苹果手机主板，在SMT车间工作，开起机器来整栋楼却像地震一样。在2015年他从观澜产区调到龙华产区工作，在体检中发现右耳接近全聋。他申请做正规的职业病检查和诊断，但在工会、原部门和现部门三个地方之间一直踢皮球，至今得不到做职业病检查和诊断的机会。

　　经济形势恶化，先拿工人开刀

　　近年来经济形势无法避免的恶化，又对工人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呢?近段时间，富士康里开始出现变相裁员的现象，工人的加班时间明显变少，收入骤减。比如，春节年前，郑州园区爆出“Iphone代工厂富士康工人提前休假”的消息。深圳园区不少事业群在春节期间也安排员工15天-60天的长假，而不放假选择留守的员工发现，说好的春节加班最后都没有了。春节年后，这种形势继续保持。在深圳园区，整月零加班成为一种常态。别以为减少加班是为了工人能多休息，更别认为工人们平日里的“自愿”加班就真的是自愿。以深圳为例，现在2450元的底薪扣去社保、住房公积金和厂内住宿和伙食后，拿到手的工资只有1500-1900元，拿着这个收入生活只能入不敷支，不加班根本无法生存。有工友反映，他们产线上的线长组长们不去体谅员工收入骤减的心酸，反而以此来调侃员工快点辞工：“现在都五天八小时了，你怎么还能待得下去呢?赶紧辞工出去另外找份工作吧。今年形势这么差，加工资是不可能的了。”但是，2015年的富士康集团集体合同却白纸黑字写着：员工工资平均增长幅度不低于3%。请问你们的劳动合同是签出来给谁看呢?

　　(图为富士康与员工签订的集体合同)

　　不过，可能有人会说，经济下滑，企业也不好做，老板是最大的损失者和风险承担者，遇到的困难更大，工人待遇差是因为他们不用像老板一样承担那么大的风险呀。那么事实是这样的吗?

　　下面这张图是富士康在台湾的总公司鸿海企业2015年的收益情况：

　　原来在全国经济形势都如此不景气的情况下，大老板还是一点都没少赚，而要做到这一点的代价就是我们上面看到的劳动者的工资骤降、大量失业。这个事实只证明了一点：原来，经济形势好的时候，工人们被用来没日没夜地加班生产，损害着身体，摧残着精神，给老板创造着大量的财富，所得寥寥;经济形势不好的时候，代价就要转嫁到工人的身上，让他们去失业，是生是死和老板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苹果公司2016年的收入情况。

　　一副国内外资本家联合起来共同分赃的画面已经在我们眼前展开……

　　在这样的生产关系中，资本家通过变相裁员、被自愿加班、不承认工伤等等方式手段，使劳动者完全沦为他们追逐超额利润的工具和机器，在永远不能停下增值脚步的资本面前，工人毫无自由平等幸福可言。

　　苹果把我们都变成了奴隶

　　苹果手机的生产者的遭遇大致就是如此，另外，对苹果公司来说，另一群给企业提供不断更新的强大动力的重要的人，也就是狂热的果粉们，他们在手机的生产与消费中又得到了什么呢?我想，一部小小的iPhone会受到大众近乎疯狂的追捧和喜爱，恐怕不是因为它和其他同样成熟的智能手机相比略胜一筹的技术，而是像被描绘成“象征永恒爱情”从而需求倍增的钻石一样，它在市场的宣传中逐渐被描绘成独特品味和身份地位的象征，消费者不知不觉便落入到早已布好的消费陷阱之中。因此，它远高出其他同类产品的价格不仅没有成为人们购买它的阻碍，反倒成为了它独特的吸引力。

　　如果说富士康里生产苹果手机的工人成为了流水线的奴隶，那么当其他消费者被这种时尚潮流、身份地位的象征所裹挟，无比渴望着花费大量的积蓄来购买这些产品，甚至是出现了逼迫父母、卖肾卖血等极端案例的时候，又何尝不是也已经成为了手机的奴隶呢。在全球数字资本主义的体系中，新时代的奴隶不仅包括富士康等电子制造业工人，也包括使用电子产品不能自拔的消费者，“低头族”。而资本家却利用我们被制造出来的需求，一边在工厂里更加严酷地剥削劳动者，一边在广告中进行温情脉脉的宣传，使消费者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和自己父母的血汗钱双手奉送到他们手里，一边躲在暗地里赚得盆满钵满。然而，购买消费品的大军——消费者本身又何尝不属于普通的劳动者呢?

　　一切就都如此明了了，排在苹果专卖店前狂热的队伍不过是被人早已策划好的一场游戏，游戏的最大赢家除了国内外少数几个坐拥资本的大股东以外，便再也没有别的人了。消费者(即劳动者)们在这场游戏中得到的除了剩余价值被掠夺走的结果以外，便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值得骄傲的收获了。

　　今天的人们要是想重新做回物的主人的地位，而不是被物控制，要是想劳动者的生命安全得到彻底的有力的保障，要是想我们自己的劳动成果不被少数几个人所掠夺，这个旧有的生产关系就非得打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