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摩：从人的生理说开去

　　笔谈（5-7）

　　老摩：从人的生理说开去

　　谈文艺说人的生理，常常给人带来误会。因为在文学作品里，谈形象的生理有不少是对形象外貌、身材的描述，太多这样对形象生理的描述，也难免有点低俗。我记得我以前在群里谈到性，也有人当即提醒我不要犯低俗。我不低俗，在这里我谈人的生理——包括性，都有很正当的原因，因为我们搞文艺，首先应该全面理解人。我们对人生理的理解是不是已经很完备、或者认识人的生理对我们左翼的文艺没有意义?显然不是。

　　生理是人心理、思想、社会等属性的基础，对人的影响非常大。我们群的新群主梦楼，有一天来我这里跟我商量事。一见面就惊讶的问：“你怎么了?”他觉得我瘦了。可第二天吧，我去参加一个会议，遇到有一阵没见的赵教授，他又笑眯眯地对我说：“近来你长胖了!”我想我的生理真的有点奇怪，连胖瘦都叫人难以看准!其实认真想来，这些关于我胖瘦的“观感”也会有那么大差异，其间也有些值得体味的含意。

　　我20多岁的时候，听到一个教授谈他们的同学聚会。聚会的老同学本来都兴高采烈，但忽然听一个同学说，他们同学当中已经有人去世了。那种来自将要面对的不可抗拒的衰老的震惊，让大家一下沉默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对人生的叹息和由此而来悲凉，也将越来越浓烈。面对社会的人，可以因社交而欢乐。但当生命衰退到只能面对自己生理的人时，我们都必须承担这个个体的悲凉，无法扶帮，无人替代。

　　我每次去北京，都会有一个愉快的感受，就是北京的天气真好，真正是晴空万里。今年九月初我到北京去，住的酒店客房，一大早就有灿烂的阳光投射进来。盥洗间的窗户拉着窗帘，但阳光透过窗帘，还是把我投映在镜子里的脸映照得格外清晰。那天我第一次看到我的前额居然有了白发，而且不是几根，是一绺，让我感到非常惊讶。当时我一下就想起那个教授后来对我发的感叹：人到了20岁以后，时间会过得越来越快。我们每个人都得面对这个事实。有一个西方著名诗人写的“在森林深处/我听到/棺材破裂”那种特有的感受，现在我开始理解了。面对我们人生理的衰老，谁也逃脱不了!

　　人的生理衰退，其实早就开始了。只是知道这些生理知识的人比较少。过去我也不太了解这些事情。人的大脑，据说20岁就开始退化。我们人的味觉，在心理学当中研究也很少。但目前已知道，味觉衰退是大概30岁就开始了。就因为这个原因，很多成年人不喜欢吃零食;有的老年人，甚至对很多小吃都觉得没什么味道了。据说我们日常吃的味精，70年代鲜度是70%，现在是200%，我们也没感到我们日常吃的食物有多少鲜味。因为不知道这些生理规律，有没有可能给我们一般人对社会的判断带来误导呢?显然有。在我们一般人诅咒当下某些社会现象的时候，我就听到有的人说，现在的食品都没以前好吃了。真这样吗?恐怕也不一定吧。

　　有一次我跟几个医生聊天。突然来了一个脸色潮红的老医生，还是个领导，刚在单位开完一个会下来。一进科室门，就激奋地说了一番指责医院某领导的话。当时我感到很惊讶，插话问了一句。结果这个老医生连我一起贬斥起来，说我们记者报道他们医务工作的事全部都错得没底。在座的其他人当即给我递眼色，等这个人走了以后，赶紧说：“更年期”，不要计较。医生不会误解，因为他们对人比一般人有更多了解。

　　美国精神病学教授恩格尔对医学的发展有一个重要的贡献，就是提出了生理—心理—社会医学模式。让后来的医学对人健康有了整体评价的理论基础。过去，我们对电信局有的话务员牢牢记住很多电话号的事，也曾经觉得可笑，因为按照心理学来分析，这些话务员可能有强迫症的嫌疑。可作为一个话务员，这个就该认定他们是有病吗?这个确实是个问题。我没有见过对精神病的诊断具体是怎么作的，但从书上知道现在它遵循四个标准：统计学标准。精神病人跟一般人很不一样。但跟一般人不一样的人，也未必都是精神病。有些著名的科学家，就往往跟一般人不一样。因此仅就这个标准，根本没法确诊人是不是精神不正常。生理医学标准。有的精神病通过脑电图可以检测出来。病人的自我感受标准。我以前有一个同事的爱人患强迫症，她自己知道很多重复行为是不该有的，但克服不了，因此她感觉非常痛苦。自我认知标准，有的人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把自己当成动植物、工具、器械等等。这种病人比较少见，知道的人不多。我们还有很多社会适应不良的边缘人。有的人有自我认识和社交障碍，跟人很难相处。处于这种边缘状态的人，并非都在医院里，社会上到处都是。我们国家有精神、心理问题的人是相当多的。对这些事实，我们一般人还没多少认识。我们群有的群员曾经说我老爱说心理、人格，觉得我故弄玄虚，夸大其词。实事求是的说，这也是我的一个毛病，在很具体的实际当中说那些话，确实极易让人产生误解。

　　但是，作为一个热心搞文艺评论的人，我们必须看到我们人的真实——事实就是那样!这个事实，来自有关的统计报告，大量具体事例就存在于我们身边，也毫无疑问存在于我们新左翼的圈子当中。因为我们对人心理的认识不够，在我们评价文艺作品、文艺家和文艺现象的时候，也多有流露。比如对莫言，我们肆意批评、攻击总那么容易，但我们对这个作家个人曾经历过的贫穷、艰难缺乏理解，对因这些贫穷、艰难而来的作家心灵没有认识。因此我们仅仅在跟作家本人对抗，而没有触及那个造就这个作家心灵的社会基础。就因为有这个社会基础，无数的人都那样。这个事实是没法回避、没法否认的。我们的批评如果不能建立在对人和导致这些人的思想、心理、个性的社会应有的认识基础上，那作出的评价肯定是浮浅的。今天我们已经有了这个条件，因此我们应该多了解和理解人，而不是一味鼓吹斗争。

　　西医曾经单纯重视人的个别生理机能，中医相对讲整体平衡。恩格尔教授的这个医学模式支持的平衡观，确实非常好。而社会也需要平衡。和谐就依赖于平衡——权利和利益的平衡。但在具体的方面，有的平衡也值得我们思考。

　　管理上讲平衡也比较实际、科学。在我们群，因为我们群员年龄、阅历、思想、个性差异太大，开始积极说话的人，也主要是比较年轻、活跃，但对社会认识还不够深入的群员。其他群员就很少说话。开始我们也希望改变这种状况，希望那些老同志、专家、教授能够逐渐出来给大家讲解一些文艺知识，如果我们连文艺本身都不够了解，还谈我们底层劳动者直接参与新社会主义文艺建设，那不是空谈吗?但是，现在我有了新的认识：这个在当前根本做不到。什么都听大人的，那是幼儿，没人天生是乖孩子。说话的权利人人都有。对当前我们新左翼来说，说得对不对不是最重要的，说才最重要。因此，我们群交流，首先应该讲平衡。我们的管理组，要为确保大家尽情表达做好后台的促进和组织工作。我们的进步，就应该从实际出发，用表达、争论来促进提高。这也是群众文艺群活跃性的生动体现。

　　在人的生理结构当中，有的部分也是不美好的。俗话说：菩萨还有个肚脐眼儿呢!肚脐眼儿就不太美好。但这些看起来不太美好的器官人人都得有。在社会组织当中，有的人也这样，虽然他们确实看起来不那么美好，但必须有。搞保卫的人、执法者就这样。我个人记忆当中负责保卫的人，主要就是学校、单位的保卫科干部。他们常常冷面如铁，孤傲阴郁，平常根本不和单位一般人接触，过去跟我们这些小青年也没好脸色。那时我觉得这些人只配我们对其暗自讽刺、挖苦，宣泄不满。但他们是维持我们社会和谐的另一只手，不可或缺的更加有力的手。

　　就我们西南新左翼文艺群两年多来得出的经验，虽然我们希望大家都能够发挥集体主义精神，能够比较多的关心这个群。但通常我们群员确实没有必要相互警惕、没必要因公宜伤私情，因为对我们新左翼群众来说，团结才是最根本的。要给大家留下在日常交往当中，相互不那么讲原则的“含糊”空间，应该首先确保我们大家能够有条件相互宽容、相互“掩护”，能够在某些时候有自我掩饰、逃避的余地。但是，事情都有两面。对我们一般群众的认识，也要区分总体和个别的不同。因为我们具体人身上的问题——那些思想、个性等等问题也事实存在。这些问题通常是小问题。但在某些时候，它也可能会对整个群造成很大的破坏。因此，我们也必须要有这个平衡，得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不然，我们不可能从自发走向自觉，从一群陌生网友，逐渐变成真正能够有效合作，一起来为新左翼文艺复兴和发展努力的同志。

　　（2014-12-14 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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