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致李泽厚的信(旧文)
何新致李泽厚的信
泽厚仁兄:
十年未见。近忽有友人送来《浮生论学》对话录,观后不禁捧腹!窃以为此书名宜改两字:盖书中既妙论"上海女人"及女人之性高潮"妙谛(李泽厚书中云:"片段的真实感,例如女性性高潮时,想象对方是法西斯分子之类和颓废生活的某些情调"云云),又暗示曾逛青楼游芳采花,颇得妙兴云云;实非论学也,宁不如改称《浮生论花》或《浮生风月》则更其贴切乎?!观此书中尚有种种情性勾挑之暗示,意象颇见精彩。只是堪怜仁兄屡屡以老为叹,呜呼呜呼!莫非有x无能之暗自卑乎?同情同情!
惟见仁兄于书中出醉拳痛殴张岱年老先生,未免过分!张老年近百岁之人,向以宿学醇儒,彬彬君子著称学林。仁兄以为此老聪明不够,而我观此老旧学功夫则高居仁兄之上多矣!(有人言述多多,臭屁而已。有人一生一书,足传不朽。岂可皆以数量论?)盖当年仁兄曾为张老所轻,一日得志即师徒联双出手,对张老拳脚相加,未免有失作人之厚道!不足为训也。
窃忆愚弟与仁兄相识交往几二十年。昔日交游,往事仍历历在目。仁兄自称知我,我自认亦极知仁兄。当年仁兄曾帮助愚弟二事:一是1985年为《诸神的起源》初版作序,二是1987年推荐愚弟提前晋级副研。此二事在下一向铭记,未尝而忘,所以向来未敢对仁兄出言不恭。
但仁兄书中言敝人曾有信愿作仁兄之/"私淑弟子"云云,却令敝人大惊失色!若真有其信,即请出示证物!盖敝人生性狂野,当年在社科院横行无忌,目中无人,能对兄出此言则非是何新耳!
愚弟尚记得1984年偕君共游三峡,尝于岳阳楼下大啖洞庭湖龟,席间敝人酒后发言曰:“遍顾中国社科院群儒,无有资格堪作吾师者。故在下只能择友,绝不拜师”。此狂言当年即曾传遍社科院也。
1998年有友人出版《何新批判》(四川人民出版社),书中愚弟允许发表社科院时代仁兄之亲笔来信近十通。览此诸信,仁兄言语对愚弟颇见恭逊,是师耶?是友耶?发表诸信实即为立此存照,正怕仁兄日后翻目赖帐也。
回忆与仁兄最后一见,乃1991春在人民大会堂中。仁兄当时处境困顿,低声告我社科院不许仁兄出国游学云云。愚弟归后,即就此事草一信函致呈邓公,为兄申诉,并希望指示社科院批准你自由出入。(此信白纸黑字收入于《新战略论/政治文化篇》第151页,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出版。)当日仁兄凄凄惶惶之态,犹在目前。不期老兄出国数年,归来雄鸡变凤凰,忽已化身为20世纪"第一文化英雄"。士别三日,确当刮目相看,令不才如愚弟者顿生惊畏,安敢不惶惑赞叹乎?!
有幸承蒙仁兄于书中尚嘉许敝人"绝顶聪明"。其实愚弟只是下愚之才,朽木不可雕也。又敝人一向不入学界主流正统,视冠盖诸君如草芥。当今民谚:大师满街走,文豪不如狗。愚弟避文坛清流如避瘟疫。愚氓不可救药如此,所谓"绝顶聪明"云云,岂不气死人哉?仁兄于书中自封"百年中国思想第一人,"更自拟"康有为以后中国思想家第一"!颇见精彩!仁兄不怕帽子重,则愚弟安敢不望风垂拜,诚惶诚恐,拱手敬贺耶?!
仁兄此书中自称乃“华山论剑”披靡制作,高举"天下第一剑",以剑为斧,点评时流,口诛笔伐当今文士。可惜与君对剑之某某,在下颇为孤陋寡闻,竟不知其为何方游走者。惟忆往昔与仁兄交游时,似并不见老兄如此慷慨勇健,如今老当益壮,倒令人倍加叹服。近年弟确已退出学林,孤陋寡闻,闭门绝游。不知有汉何论魏晋。又多年不写书评,惟观仁兄此书后,忍俊不禁,若不点出其中妙境,岂不辜负老兄演剑之奇思?
仁兄在书中屡言担心愚弟在背后贬你。其实此类宵小伎俩,不合愚弟之心性。愚弟在学界树敌颇多,不介意再多一个两个。若有意抨击仁兄,必出以正面,布堂堂之阵,立正正之旗。诸如仁兄那些什么体用"、"积淀"、"儒道合流"诸说,何值一驳?十年前当面愚弟即报以冷笑,一向不置可否者,只是以为仁兄是友人耳,兄岂年老失忆乎?
至于愚弟1988年曾为仁兄文集订序,称仁兄有"启蒙"之功(见《李泽厚集》何新序,1988,人民日报)。那只是投桃报李,谢兄曾为弟作序,故送兄一顶高帽。彼此心照不宣。岂可当真乎?可笑兄在此书中竟假戏真唱,公然以启蒙大师自居,论梁启超王国维辈皆如粪土!胆气大豪,佩服佩服。世人皆言愚弟狂,见兄此书则顿见小巫、大巫矣。不期仁兄"巫史文化"之说,原来尚有妙用如此也!
平心而论,老兄此书提供诸多素材,设立绝妙哈哈一镜,正可映照出当今"文坛"辈精英种种造谣伪善之腌臜嘴脸。余每叹中国文化坏于晚明,晚明坏于风气。风气最坏于自命清流之东林党人。读仁兄此书,莫非正欲学东林党人或东汉许邵辈之"月旦评"乎?堪叹晚明马、阮诸辈,无不老而无耻!兄传布此书于天下,足为千古笑谈之资,不知谁才真是"聪明误"也!又仁兄书中似颇自诩以多卖书为荣耀。有我答君此信,必可助君再多卖千、万。信否?可惜华夏出版社近日竟然发来公函,表示将停发并收回此书矣(见附录)!顺颂
健猛!
老弟何新恭上
2001年12月16日
(编按:何先生此信当年早已流传网络。这封则是何先生寄美国致李泽厚的正式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