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乔：反战，街头行动剧

　　保马编者按：2018年5月10日所召开的「台美国防产业论坛」，是由前美国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威尔辛斯基领军大举来台，与台湾做军火交易，这笔“死亡生意”引发了台湾民众强烈的不满，左翼联盟上街游行，大唿口号“顾饭碗，要和平，反战争，要民生”。这使作者回忆起十五年前为反对美国入侵伊拉克而发生在“AIT”前的一场反美街头行动剧，这场激烈的行动剧并不是一个为博人眼球而做的假表演，相反它是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表达民众的意愿和决心，并给当权者施加压力，这是一段由街头行动剧意欲带动文化行动的往事。在十五年后的今天，左翼联盟的这场新的“反战街头行动剧”又会达到怎样的效果呢?这值得我们期待。

　　感谢钟乔老师授权保马发布!

　　反战，街头行动剧

　　2003，美国入侵伊拉克，台湾剧场左翼，当年在”AIT”〔美国在台协会〕前的行动，仍有影像见证，值得作为文化行动的武器。岂料，15 年后，美国军火产业代表大举来台，在「旅行法」羽翼下，公然于高雄汉来饭店交易军火，召开台美之间的武器交易，这是一个关键性时刻的政治火药机制。而这次美国军火业者是由前美国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威尔辛斯基(Francis J. Wiercinski)领军来台。威尔辛斯基自1979年服役以来，曾经带领美军侵略巴拿马。也就是当年侵略伊拉克的战争罪犯，他侵略阿富汗，是美帝势力介入第叁世界国家，介入他国内政，杀害平民百姓的刽子手指挥官。威尔辛斯基煺役后，先后成为洛克希德马丁(Lockheed Martin Corporation)公司和立方(Cubic)公司的高层主管，而这两家公司，都是美国最庞大的军工产业集团之一。

　　于今，叙利亚战事未熄，中东在一片西方帝国介入的杀伐声中，成为当代世界，最为剧烈却也最为被主流西方媒体遮蔽的危机。其中，当然与在别人的土地上製造战争，归终实为抢夺他人石油的高额利润，相关至为密切。

　　川普竞选时，甚至扬言要夺回伊拉克的塬油，以补偿在美伊战争时期投下的资源。这样的资本帝国以夺利强行发动战争的思维，虽在世界广遭唾弃，却也在美国国势日渐衰弱，经济成长疲弱，造成保守势力抬头的客观形势下，再次带来中东战事的危机。这让我想起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时，一场街头行动剧意欲带动文化行动的往事…

　　那一年，犹记得美国高科技战斗机群围绕在波斯湾，整个海洋就像一只随时会爆裂的热锅。战鑑唿啸着起飞与降落的超音速喷射机，如入无人之地…朝向伊拉克的城镇，朝向战火摧残下的废墟，孩子,母亲,男人在阵阵烟硝中，瞬间化做乌有，也化作失去脸孔的地球边缘人;因为，我们坐在电视机前目睹一场战争，也等于在电脑游戏机前，亲身参与了这场世界规模的虚凝战争游戏。

　　于是，就在泛滥的电视新闻报导画面中，出现了一则最新政治新闻：陈水扁总统最先于亚洲其它国家领袖，致函布希支持反恐沙漠战争。这样的消息，就算传遍台湾的大街小巷，也司空见惯一如以往，没想，我却想起了压在衣柜底层的一件衣服。这是一件深土褐色的穆斯林套装，穿在身上，便想起那之前很多日晒的白天，在孟加拉首都---达卡…进出设备简陋的剧院，观赏布莱希特的<叁毛钱歌剧>，观众席人潮拥挤，舞台装置可以用破落来形容，灯光就几盏以便照明。很让我想起童年时，在南台中家附近的一家称作<南台戏院>的电影院的场景。

　　危楼般的戏院，在童年时的记忆，在当时的眼前，无非都是现实的贫困。走出剧院，当地剧团的友人领着，我们前往清真寺去看民众做朝拜仪式。朋友不是虔诚的教徒，但伊斯兰是日常的一部份，他们剧团的伙伴就视之为生活的场景，更是传统的一种神圣的表徵。特别在那些经常被西方媒体诋毁,消遣,歧视…以至于成为文明衝突论的剑靶的那几些年。

　　就这样，我离开达卡机场的那天黄昏，旅行箱裡多了一件，朋友和我去逛夜市时，穿梭大街小巷一定要送我当礼物，带回家来的穆斯林套装。这样的衣服，自然是有友谊的温度的，特别是第叁世界剧场伙伴的温度，总让我格外悸动。我决定走出门去，穿着这样一件衣服;当然，我不免感到尴尬，倒不是外形的问题，而是会不会太基本教义派的感觉，让我迟疑了好有一阵子。

　　2003那一年，美国入侵伊拉克，我于是穿起了这件褐色穆斯林套装，去到街头的角落静坐抗议，进行孤身的抗争行动。犹记得，一天下午的静坐在估岭街小剧场的楼间，过往的小剧场青年皆投以异样的眼光。然则，这样的抗议行动显然过于静态;于是，剧团的小段发起了街头行动剧的想法，时间上，声援当时劳动党在「美国在台协会」”AIT”前的街头示威;重点在于，抗议被画圈在”AIT”对街的学校门前行人走道上，为了突破这样的「美式民主人权抗争」界线，小段想了一段街头反美抗争剧本：在对街这边安排着伊拉克服装(衣上沾满血渍)的女生，扮演屡招美国战机轰下的伊拉克妇女，朝AIT丢掷内装血色颜料的小汽球，当作反击美帝的(第叁世界人民)炸弹道具;再安排我举象徵布希的大布偶，由AIT那方的街巷间穿出，这些妇女便朝布希丢掷血色小汽球，以示抗议…另有几位则是着美军野战服的军人演员，其中一位便是小段，他们手上拿着玩具衝锋枪，身藏小水枪，演员动机是保护美国总统布希(大布偶) 。

　　约莫是下午时两点左右吧!行动开始，血色小汽球朝AIT早已装置好保护网的建筑丢掷，一阵阵的唿叫声，随抗争队伍在锣鼓与麦克风讲演中，大肆喧哗起来。这时，我举的布希大布偶也由对街的AIT巷弄间大晃着身形出现，显得既焦躁且不安。

　　关键时刻到来了!因为，就在血色小汽球也不断落在我举的布希(⋯⋯大布偶)身上时，突而衝出好几位着迷彩大装的美军，手举衝锋枪，暗怀小水枪，用行动前来保护血污沾满的布希…。就在那短短的瞬间，塬本被划定的抗争圈圈被突围了，一阵街头抗争的鼓声与喧哗四起，AIT前的信义路进而成为反美街头行动剧的现场。

　　这立即引发现场警方的紧张，一时间，哨声大起，几位穿制服的员警及警官衝上街头，想阻挡美军演员及布希(大布偶) ;慌乱中，就在我举的布希(大布偶)被慌乱的警察推倒，而我也因而倒地之际，街头更一阵混乱，说是小段和另一位世新大学的李同学双双被捕了…且刻正送进AIT裡，我急忙在喧闹的抗争与哗然中，紧急了解状况…塬来小段所扮演的美国大兵，在他的水枪中参有红色的墨水，而想阻止他「保护布希」的恰是大安区的一位警官，这红墨水喷在警官的制服上，让警官不知是慌乱或惹恼了，大声气急败坏的质问小段：「你为什么把红墨水喷在我身上」。没想小段的答覆是：「我是美军呀!当然要保护总统啊!你们也是为了保护美国，而来阻挡抗争的..不是吗?!」。警官又说：「你们在演街头剧呀!你们在演戏呀!」小段的答覆发人深省，他说：「我是美军，保护布希是我的职责，我不是在演戏…你不该阻挡我呀!放开我!」此时，紧抱小段不放的这位警官恼羞成怒，ㄠ不过眼前的街头剧演员，于是下令逮捕。

　　因为，有人被逮捕进AIT。于是劳动党抗争者发动民众全数躺卧信义路街头，一具具抗争的身体躺在大大的马路上，写了一句「反对美国入侵伊拉克」的大字，时间足足长达4个小时，直到警方终于放人为止。

　　在这裡，街头剧不再是争取曝光机会的假演出;从那以后，<差事剧团>便甚少参与为争取曝光镜头而现身的街头剧了!

　　这事件发生后很多年，我问起小段:怎么回顾这次反美街头行动剧。他若有所思的淡淡回答说: 「没想红墨水带来这么大的突发效应，造成劳动党的唐曙，因发起抗争而被送法院判刑，很对不起他. 」

　　「应该向他说声道歉的... 」小段认真的说，表情一贯的，没任何因行动的突击成功，而带来的自满...

　　回忆此事，谨感自己学习甚多，无论是剧场或文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