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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的“老八路” 上

火烧 2022-11-05 00:00:00 历史视野 1025
文章回忆文革期间老八路的经历,讲述其在运动中的检查与生活片段,展现其原则性与智慧,结合家庭背景与时代背景,体现历史印记与个人故事。

  “文革”骤起,来势汹涌,席卷全国,影响巨大。生活在政治稳定环境下多年的群众、干部,又有多少人理解?当回忆父亲的历史时,绕不过他的那一段经历。期间发生的事具有那个时期的印记。那个印记,无论人们怎么看,却都无法抹去。

  将近半个世纪过去,按说它已经成为历史,成为“历史研究”的对象。关于父亲的那一段历史,只是浩瀚的“史料”中的一例,很可能不是“典型”的一例。但是,对于父亲,却是“唯一”。回忆他那段历史,自有独特的感受和认识。

  看了他在“文革”中的“检查”与经历,不由得生出一些感慨。我,毕竟是他儿子,也经历了那一段历史的全过程,而且以军人的身份,在首都参加了“军训”、“军宣队”,在高校中与不同派别的老师、学生都有打过交道的经历。再看父亲在那个时期的经历,虽然是有惊无险,仍然有几分赞叹。赞叹他的原则性与智慧。这,或许与他工作、入党,始于最基层,到离休,终于基层,一生没有离开过基层有关。

1 .“文革”初逃过一劫

  赵县的“四清运动”,曾经牵动着家乡一起抗战的战友和乡亲的心,许多人都曾经为他能不能“过关”而担心。他,总算是平安度过了。除了被免职,没有伤筋动骨,留下“硬伤”。

  祖母是在旧社会历尽艰难,年近古稀的老人,没有人与她说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对于发生在家中小院之外的事,好像都与她无关。在“文革”进入高潮之前的1966年秋,祖母则因脑溢血突然去世。父亲回家料理了祖母的后事。而我作为祖母唯一的孙子,因为在部队服役,父母怕我请不了假而没有通知我。我知道祖母去世,是在一年之后。

  我的母亲大字不识一个。对于赵县的“四清”,由于声势挺大,来势挺猛,对她有所震动。“文革”时,由于父亲不在赵县,没有人与她通消息。作为一个普通农妇,母亲像往常一样,该下地时下地干活,不下地干活时,就做衣服、鞋子、织布等,没有闲着的时候,好像有干不完的活。除了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无计可施,只期盼不要出事。

  不过,舅舅这个1939年参加八路军,后转业都铁路,时在县城的火车站不过是一个工人,却受到剧烈的冲击,人身自由受到限制,被打的毛细血管都已经失去了知觉。那段时间,母亲每个礼拜都像“探监”一样的去探望。直至部队某专案组找到他调查关于某位首长的情况之后,情况才有好转。这些情况,我在部队并不了解。1969年6月,我从部队探家,从火车站下车后去找舅舅,本想找辆自行车回家。不料,等了一个来小时,仍不见舅舅。我对负责传话的人说,找不到就算了。或许他看到为身穿军装,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过了一会儿,舅舅就出来了。或许仍然被“监管”。见到舅舅,看到他表情凝重,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说自行车的事情,大中午,顶着烈日,步行二十余里回到家中,与母亲谈及此事,母亲才把舅舅的遭遇说过我听。母亲对她这个弟弟的担心胜过对于父亲的担心。比较,父亲作为一个曾经的当权派,虽然在运动的“重点”之列,却远没有遇到舅舅那样的遭遇。

  “文革”初起,远在部队的我,虽然悄悄的听到些从京城传到部队的一些消息,没用政治方面的。在施工驻地的农村,目睹了该村的一个老太太“挂牌”游街,不忍多看。在那年10月份进京执行任务时,才看到了红卫兵在天安门前打着红旗、排着队、呼喊着“打倒xxx”的口号。虽然从报纸的报道中,也已经感觉到中国的政治形势已经和正在发生变化,对于眼前看到的事实,仍然感到愕然然。

  随着“运动”的发展,有的连队收到战士在家乡当村干部的家长被“造反派”批斗,“揪出”的揭发信,年底,就被复原处理。那个时期,也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不过,这样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

  而这时,没有父亲的消息。心中虽然挂牵、担心,只是深深的隐藏在心里。那时,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四清”之后的父亲,虽然没有清出什么问题,却被免职,成为“待分配”干部。

  在赵县的“四清”试点结束之后,“四清运动”在全省、全地区全面展开,需要抽调大批干部充实“四清”工作队伍。像他这样经过“四清运动”,有“四清运动”体验的“待分配”干部,奔赴“四清运动”的第一线,可以“现身说法”,也顺理成章。就这样,他悄然离开了赵县,到石家庄市郊区一个生产队任四清工作队队长。那样的位子,一般是应该由公社级的领导干部担任。在父亲眼里,那不过是换了一个工作岗位。这样的现象在全国或许具有普遍性。

  作为“待分配”干部,人离开了赵县,工作离开了赵县,工资关系却还在赵县。1969年初夏,从部队回家探亲,见他还住在原来的宿舍。说明他离开赵县之后,宿舍仍然保留。只是从“当权派”成了属于赵县管理,应该是“代管”的干部。

  记得一次接到他的信的时候,地址是石家庄市郊区“南x营四清工作队”。在他的自传中,说是“参加了石家庄市郊区四清工作团白x工作队任队长”。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文革”咋起,如火如荼的时候,各路“造反派”组织纷纷成立。各级党政机关、“当权派”频频受到冲击。他却因在县百里之外的石家庄市农村搞“四清”而远离他曾经当权的地方——赵县,远离了权力中心,倒显得“清静”。无形中,给他留下了观察、思考的时间。县里发生的一切,他是不是知道,不得而知。即使是知道,由于不在其中,应该不是很清楚。说到底,自被免职,就已经与赵县没有什么关系了。

  “文革”,迅速波及到了石家庄郊区的农村。“四清”工作队不可能袖手旁观,也回避不了群众提出的有关问题。

  面对出现的新情况,作为工作的队长,不能不应对。不得不回答和解决相关问题。

  在“文革”中的检查中,他认为那期间,他犯有两个错误。

  他说:“1966年10月以前,我在石家庄郊区白x生产队搞四清时,限制群众组织红卫兵”。

  在检查中他进一步说:“当时贫下中农要求成立红卫兵,我不看北京的形势,怕做错了,上级对自己不满意,而请示了四清工作团。他们说:‘农村不组织红卫兵’,我就照办劝阻群众”。

  错误之二,他说:“文化大革命普及到郊区时,有的贫下中农提出‘我们大字报是否上街’,我们又请示四清总团,给贫下中农说,‘农村不贴大字报,大字报不上街。’‘农村和城市工厂不同,我们主要是组织会议揭发,小字报和面对面的批判’”。这基本上是“四清”中的通常做法。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到底如何解决,如何回答?不知道或者拿不准的时候,通常的做法就是向上级“请示”、“汇报”,按照上级的指示办。这种做法说不上错误。

  共产党人,共产党的干部,特别是像父亲那样有十几年军旅生涯的转业干部,在几十年的革命生涯中,已经养成了严格遵守党的组织纪律,特别是政治纪律的习惯。下级服从上级,个人服从组织。那也是党章中对共产党员的要求。

  他检查说“给群众划框框,限制群众,违背了十六条和毛主席说‘大字报是极其有用的新式武器’的教导”。

  这在当时是一个对待群众态度的问题,是一个比较严重的政治问题。按照当时的说法是“很不理解”、“很不认真”、“很不得力”。不过,对于广大干部,即使是“问题”,也不过是认识问题。

  对于“文革”如何搞,一个基层生产队的四清工作队队长,不知所以是很自然的。拿不准的,不擅自做主,而是请示上级和领导,以避免犯错误。这是那时候一般的、通常的工作方法。这种做法,完全符合组织原则。向上级和领导反映情况,请示怎么办,也是组织纪律问题。

  在1957年制定的“右派”标准中,有反对“某一基层单位的共产党的领导”都可能被划成“右派”的规定。“反右”扩大化的教训,党员、干部在处理与上级,与组织的关系时,一般都十分谨慎。没有上级和组织的指示,一般说不越雷池一步。

  “文革”初期,许多党员、干部比较谨慎,持观望态度,没有像“造反派”那样,揭竿而起,造反。许多人成为或者被打成为“保守派”。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让父亲像“造反派”那样,自发地造“上级”的反,造“党委”的反,根本没有可能性。

  在农村,“文革”初期所面对的问题,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问题。农民面对的问题,说到底,主要是本村的问题。农民或许也知道,工作队是“飞鸽牌”,而不是“永久牌”,不会在村里待多久。迟早要走。关键的问题是农民们与工作队之间没有利益和利害冲突,也没有揪住工作队不放。上级要他们撤离,他们就顺顺当当的撤离了,没有人为难他们。这,当然是一种分析。

  “文革”与“四清”,两场“运动”之间发生了矛盾与冲突。

  在1966年8月8日通过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即“16条”中的第十三条“同城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相结合的部署问题”中指出:

  “文革使城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更加丰富、更加提高了,必须把两者结合起来进行”。“在农村和城市企业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地方,如果原来的部署是合适的,又做得好,就不要打乱它,继续按照原来的部署进行。”

  但随着"文化大革命"的不断深入,四清运动中的许多做法和部署,已不适应"文化大革命"的需要了。

  “文革”冲击了“四清”的正常进行。当领导“四清”的当权派也受到冲击的时候,“四清”就无法再进行下去。

  12月15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农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指示(草案)》,规定把四清运动纳入"文化大革命"中去。在"文化大革命"中,解决四清问题和四清复查问题。

  这一中央文件,终结了“四清运动”。

  由于四清工作队队员都是从各地临时抽调,自然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父亲虽然是四清工作队的队长,面临的仍然是何去何从。

  他曾经对母亲说,赵县“四清”之后,领导曾经找他谈话,让他去元氏县做原来的工作。那只是领导谈话,并且无实际的调令。那个谈话是不是还算数,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决定的了。即使算数,元氏县的人不知道他,他也不了解元氏县,也无法参加那里的“运动”。

  有人也曾经问他,为什么回赵县。他说:他得到的答复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就这样,他回到了赵县。这恐怕与他的工资关系还在赵县,因此,还算是赵县的人相关。出来赵县,他也无处可去。

  父亲回赵县不是被“造反派”揪回去的,也不是自己主动回去的,而是奉命回去的。

  离开赵县的时候,他在赵县已经没有了职务。回到赵县后,他是作为一个编外的一般干部参加运动。这反而让他处在了一种超然的地位。

  从事实上看,那时的赵县,与全国一样,群众组织蜂起,10月,开始出现群众组织。在不同的群众组织中,不但都有共产党员参加,而且也有党员领导干部或明或暗的支持。

  由于在赵县并没有职务,他不可能,也没有责任和理由插手赵县的“运动”。或者说,他只能被动的被“运动”。按照某些“造反派”的说法,他们那些经过“四清运动”,在“四清”中被“打倒”的当权派,已是“死老虎”。这在当时,反而成了“护身符”、“保护膜”。使得他在“文革”初期波涛汹涌的恶浪中,躲过了第一个浪头的冲击。

.在群众组织中没有“站队”

  赵县不是世外桃源。当他回到赵县参加“文革”的时候,同全国各地一样,当地已经形成两大派对立的群众组织。仍然面对选择。他对不同的群众组织虽然有不同的认识,却没有选边站,没有公开支持一派,反对一派。那不是他的风格与做派。

  事实上,他在赵县,本来没有“民愤”,甚至还有一定的口碑。与“四清”后的当权派也没工作上的交集,有的还曾是他的下级,有的只是一般的认识关系。论资历,大都是在新中国参加工作,自然不存在矛盾。无论是当权派还是不同派别的群众,除了“争取”他,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还没有人能够强迫他怎么做。

  父亲在检查中说,回赵县后,“那时,批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开始了。红卫兵串连开始了。那时矛头对准走资派,个人也有点自知之明,格外小心”。他是“带着‘有人批评就检查,对运动不理解少说话,少招事’的思想参与革命的”。这,应该是他“文革”中在赵县的基本态度。

  由于“文革”初他不在赵县任职,自然就不存在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问题。这是当时许多当权派受批判的一个重要原因和主要罪状。

  按照12月15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农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指示(草案)》,规定把四清运动纳入"文化大革命"中去的规定,他回到赵县的时候,应该是在12月之15日之前。那时之前,由于毛主席接见红卫兵,大批红卫兵涌进北京,作为驻京部队,曾经四次参加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执勤。这是一生难忘的回忆。

  或许是由于“造反派”忙于大串联的,或许他已经离开了赵县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没有遭到各派群众组织的批判、围攻、戴高帽子游街和台上批斗却是事实。

  总体上说,各个群众组织对他还比较“客气”。没有被揪斗和在群众大会上做检查,没有在台上“陪斗”。为此,母亲曾经感到非常欣慰的与我谈起时说:“那么大的运动,恁爹都没有挨斗”。颇有几分得意。仅此,就让家人少了许多担心。关于这一点,不能不说与他对各派群众组织采取了“一碗水端平”的正确态度相关。用当时的话说,他没有“引火烧身”。

  在你方批罢我方斗,都想以此证明本派是“革命造反派”的日子里,几乎支持或者倾向不同派别的当权派都被不同派别批斗的日子里,父亲却成了“逍遥派”。不过,他也没有过几天“逍遥”的日子,就去了海河工地。

  他说,经过“四清”,自己已经是“死老虎”了。其实,在中国,装怯作勇,好打“死老虎”的何乏其人?每每想到“四清”中、“文革”中父亲在赵县的遭遇,我多怀感激之情,感谢赵县的父老乡亲,干部群众表现出的对父亲的厚道和情谊。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没有为难父亲。

  我曾想,“死老虎”,这可能是他回到赵县之后没有被打倒在地,被公开批斗的一个原因。但是,肯定不是根本的原因。因为,在“四清”后已经离开赵县的原县领导,也有被揪回赵县进行批斗的。听父亲说,“四清”后到别的县任职的领导,有的被揪回赵县后批斗的仍然很厉害。

  从父亲对于战争年代的回忆中,我看到的父亲是一个做事有分寸,讲策略、讲政策,不盲目。但是,在“文革”那样的大潮之下,暴风骤雨之中,哪个当权派不小心、不谨慎?有自知之明者多着。许多人并没有因此而逃脱被批斗的厄运。

  回想1967年,我所在的部队“支左”的时候,就有一条明确的、钢性的“支左不支派”的规定,或者说是铁律。具体说,就是不能宣布那一派群众组织是“保守”组织。一概称为“群众组织”。说明这时从上到下对“造反派”组织的认识发生了巨大变化。这时,据发生在上海的“一月风暴”不过一个来月。

  事实上,不同的群众组织人员构成不同,思想倾向不同,都有不同的问题。或者说,都有“派性”的问题。在当时,那一派群众组织也忌讳被说成为“保守”组织。“支一派,打一派”,无疑是“引火烧身”,把自己放到火炉子上。弄不好还要落个“挑动群众斗群众”的罪名。这是当时的“氛围”。

  敝人所在的部队,忠实地执行了这一规定,在团结不同派别组织的学生,实现“班级大联合”方面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某大报曾经在头版头条做了长篇报道。

  当父亲回到赵县参加“文革”的时候,当地已经逐步形成了“联指”和“工农学”两大派群众组织。对于两派的情况,他不能说一点也不了解。毕竟,他离开赵县的时间还不足一年,那里有他熟悉的干部、群众,他有获得信息的途径。

  面对不同派别的群众组织,两派都有人动员他站队。他没有丧失“自我”,没有丧失辨别力和判断力,因此“没有站队”。这在当时也的确是明智之举。现在看,也是正确之举。既坚持了党性,也表现出智慧,使自己免于陷入“派性”斗争的漩涡,从而保护了自己。

.婉拒参加“夺权”

  “文革”中发生的一个重要事件,就是1967年初发生在上海的“夺权”风暴。它“示范”作用很快传递到赵县。

  据《赵县志》的记载,赵县的“工农学”组织,是在1967年2月5日夺了县委、县人委(即县政府)的权。另一派群众组织“联指”于2月10日进行“反夺权”失败。在“夺权”的翌日,赵县武装部介入,宣布支持“工农学”。并于1967年2月15日建立赵县革命委员会筹备委员会。此后,于2月18日,“联指”被打成“反动组织”,25日迫使“联指”解散。足见赵县文革初期的形势错综复杂,矛盾十分激烈,十分严重。

  父亲目睹和经历了赵县的“夺权”。

  在夺权的过程中,父亲说:“我是看的”、“没有站队。”这是他的基本立场和态度。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迎合“夺权”的那一派组织。

  在赵县,他虽然没有加入那一派群众组织,但是,并不表明他对于两派群众组织没有自己的看法和判断。对于“工农学”一派组织的“夺权”的举动,他并不赞成。

  在“工农学”一派“夺权”之际,他这个14岁就入党、参加革命,经过“四清”又没有被清出什么问题,特别是运动初期不存在“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革命领导干部”,成为夺权一派的争取对象是十分自然的。

  在“夺权”后成立“筹委会”的时候,一般说,当时被“结合”的干部都是比较容易被接受的干部。从另一方面看,说明父亲在“夺权”一派群众组织的眼里还有点分些量和影响力。毕竟他是赵县在恢复县建制时的县长。同“四清”后组建的领导班子成员相比,还具有一定的“人气”和群众基础。

  但是,当造反派组织夺权,征求他的意见的时候,按照他的说法,以“地委确定调我到元氏”为由,委婉地拒绝了进入他所谓“三凑合”的“革委会”,并没有跟着“造反派”跑。

  其时,当时地委管那么多的干部,谁还记得和承认地委当时的承诺?当时,连他们自己恐怕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谁还顾得了他的事?这不能不说是他对付“造反派”,拒绝参加“革委会”的一个巧妙的、说得过去的、甚至是无可辩驳的理由。对于夺权的“造反派”,不能不说那是一个“软钉子”。

  当支持“工农学”夺权的“领导干部”了解到他的想法是,他们“夺权”时“没搞大联合,没和各个革命组织商量”后,曾经唆使不明真相的学生“冲击”他两次。据说,不过是不多的几个学生去他那儿喊了几声口号便散去,并没有别的什么过激举动。

  再说,参加“临时权力机构”的“革命干部”,恐怕是“四清”之后调去的干部,算来,他们到赵县工作的时间不过一年多,没有什么群众基础。他们想得到父亲的支持,可以理解。对于没有得到父亲的支持,可能心又不甘。企图以那种背后搞鬼的方式逼父亲就范,显然的错打了算盘,没有奏效。

  在当时,被“结合”起码可以证明自己属于“革命干部”,不是运动的“重点”的大形势下,至少在精神上可以得以暂时的解脱。他拒绝参与“夺权”、被“结合”,这起码说明,他不争权,不贪权,不恋权,面对曾经丧失而即将“失而复得”,“唾手可得”的“权力”,他心态平和。在复杂的政治形势下,没有“随大流”,没有丧失自己的原则,没有投机心理。

  “造反派”夺权,成立“筹委会”后,一位领导干部让他表态,他不情愿地写了“支持工农学革命群众革命行动的声明”。说“革命群众夺权是革命行动,我支持。”

  父亲虽然文化不高,看来还很注意用词。只是写支持“工农学革命群众”,而不是支持“工农学革命组织”。

  “筹委会”的主要领导,说他的“声明”是“不凉不酸”、“没有棱角”。他并不在乎,也没有理会。

  对于父亲的 “不凉不酸”的态度,那些“造反派”和当时支持和参加“夺权”的“革命干部”其实也无可奈何。他们也无法强迫他进入“革委会”。在父亲这个“三八式”的老干部面前,其实也无计可施。

  毕竟,父亲与“造反派”之间没有实际和实质的瓜葛,没有公开反对他们,也没有阻挡那些“革命领导干部”们掌权的道,占他们的位,影响他们前途。或者说,虽然有矛盾,却没有妨碍他们什么。

  查《赵县志》才知道,赵县的“文革”几经反复。3月19日,某部到赵县支左,7月17日,发表声明,撤销对“工农学”和“筹委会”的支持。实际上是对“夺权”的否定。之后,于10月8日“支左”部队“轮换”。“工农学”一派也在当年10月份土崩瓦解。1967年12月15日,宣布成立临时权力机构——赵县革命委员会。

  而驻石家庄的部队到赵县“支左”时,父亲已于3月离开了赵县,到海河工地去了。这让他再一次远离矛盾的漩涡。

  关于那次“夺权”,由于后来的“支左”部队进入而撤销了对于“夺权”的“工农学”一派的支持。由于在“工农学”夺权时曾经发表过那个表示“支持”的声明。当那次“夺权”被否定之后,1968年8月在“清理阶级队伍”中,被从海河工地招回,接受“审查”,包括对“文革”的态度的审查的时候。对于那个表示过支持“夺权”的“声明”自然要做检查。

  父亲在检查中说他发表那个“声明”,“是为了保自己”,“是不坚持原则的行为”。

  其实,“保自己”,并不是什么错误与罪恶。如果为了自保而伤及他人或者无辜,或者摇尾乞怜,卖身投靠,才为人不齿。父亲显然没有那么做过。

  对于父亲在“夺权”问题上的表态,不过是当时的官话、套话、空话。其实各派群众都看的懂,那些“革命领导干部”也看的懂。

  父亲的行为,只是在那种形势下没有采取“对着干”的策略。他没有那种力量,也没有必要与“造反派”硬顶。“造反派”毕竟也是“群众组织”。更主要的是,在“夺权”的问题上,他并没有支持的实际行动。

  至于说到“原则”。当时许多人思想混乱,甚至是无所适从。在对待“群众组织”方面,县武装部与后来前去“支左”的部队,明显不同。有的地方,反复夺权。以至有“站不完的队,请不完的罪,写不完的检查,流不完的泪 ”的说法。反映的就是当时某些地方“反复”的情况。

  现在看,不能不说父亲当时的头脑是清醒的,做法是策略的、恰当的。这与他多年中对于党性的锤炼和对于形势的判断,和冷静处理有关。

  父亲没有参与夺权,夺权后的父亲同样无所事事。听父亲说,这时,地区有人曾问他在做什么,他说没事干。地区的谁问的他,他没有说。

  对于此事,记得曾经问过他。他说,是在海河工地上的地区哪个部门的书记,应该是工地的负责人,而且与他比较熟悉。在当时的局势下,工地或许也缺乏干部。不知道他是如何运作的,父亲就去了地区根治海河指挥部。

  那时,“文革”仍然在“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地进行。在毛主席“一定要根治海河”的号召下,自1965年7月起,治理海河的工程没有因为“文革”而停止,农民该出工的还照样出工。石家庄地区根治海河指挥部的某些领导中有的可能被揪回去批斗,工地缺干部的原因,于是,把他这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招去了海河工地。这就是他说的“67年3月份我就去海河带民工去了”。这是发生在赵县夺权不久之后的事。看到他写的“自传”才知道,原来他在海河工地还有一个“官衔”,担任了政治部副主任。这说明,他去海河,既不是被赵县“革委会”所派遣,也不是上级对他采取的“保护性”措施。这样,他暂时摆脱了在赵县的尴尬处境。

  到海河工地工作一年多以后,他说:赵县在“68年成立革命委员会后,于7月间(旧历)回赵县搞斗批改,实际是受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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