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明：“热得快”堆积如山

当代文化研究网

　　11月14日早上，上海商学院某学生公寓6楼的一间宿舍起火，4位女生无处可逃，坠楼身亡。当天下午，上海市公安局宣布：在现场发现烧毁的“热得快”，“初步判断”此即为起火原因。紧接着，从这所商学院开始，搜缴“热得快”的行动席卷各地大学，一些主流媒体亦大肆报道：“热得快”如何危险呀，又有多少假冒伪劣呀…… 一时间，这种老百姓已经用了几十年的便宜的加热器，被渲染得如同炸弹一般可怕，那4位女生的惨剧，也差不多都要由它来负责了。

　　幸亏有互联网。我们很快就知道了，这幢宿舍楼设备老旧，管理不善：挂着的灭火器都已过期；每晚10点半断电，早上6点送电，一位电子工程师在博客中说，此种送电很容易爆出火花；起火以后，管理员忙着疏散其他尚未起火的宿舍的人，却忘了去撞开已经起火的那间宿舍的房门，救出里面的4位女生…… 不过，所有这一切，各种官方或准官方的言辞都没有提及，它们说得最多的，是“热得快”。

　　不难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如今的官员，无论是不是在大学里，都有一种特别发达的本能：一碰到什么事情，先想办法推卸责任。警察或“城管”队员犯法了？全是个别编外人员干的；学校的房子倒了？那是地震太厉害；出租车司机罢工了？那是因为“黑车”太多；老百姓冲击政府了？一定有“不法分子”在背后操纵！经济出问题了？因为美国金融危机嘛…… 严格说起来，编外人员也罢，“不法分子”也罢，也许都是可能的原因，但是，就只有这些原因么？这些就是主要的原因么？几乎每一次官员们将这些别人的原因说得琅琅上口的时候，我们都会发现，还存在另外一些应该由他们自己负责的原因，而且，更糟的是，这些往往是更重要的原因。

　　这一次惨剧引发的“‘热得快’热”，不过是再一次体现了，官员们这种推卸责任的本能有多么厉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总能迅速地找出一个“热得快”。

　　这种本能是哪儿来的？肯定不止一个来源。历史的，体制的，教育的…… 当然还有个人品质的。但我想特别指出其中一点，就是那种潜藏在精神的“小”里面的“横”。从心底里不觉得世上有“真相”这一回事，也不相信公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更不在意别人是不是怀疑自己存心在推诿，我就是这样说，我说了是这样，那就是这样了，只要上级领导不发火，什么公众、媒体，能怎样？！在我看来，正是这种无知无畏的“横”劲儿，令许多遇到灾难之类麻烦的官员毫无愧意地公然推诿，一点不觉得自己这样是多么“小男人”。

　　当然，和历史、制度等等相比，这“小”里面的“横”大概算不得主要原因。仔细推究起来，这一种“横”本身也有多样成因：历史、制度、教育…… 和它参与培养的那种推诿本能一样，都是不良的官场环境综合症的一种症状。如今，这些病症日益蔓延，形形色色的“热得快”，因此堆积如山。

　　一个成年人，如果一遇事情就推卸责任，他一定被看作一个差劲的家伙，没人愿意搭理他。同样道理，如果不能找到有效的办法，打掉官员们这种推卸责任的恶劣本能，听任他们继续用形形色色的“热得快”搪塞受害者，那么，随着更多的灾难的发生，这些“热得快”真会变成无形的炸弹，炸毁政府的公信力，也炸毁人民的理性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