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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子的孤愤与孔夫子的中庸

火烧 2010-09-23 00:00:00 中华文化 1031
文章探讨韩非子《孤愤》篇中对法术之士的推崇与对重人四助的批判,分析其政治理念及战国时期权力结构,结合司马迁列传,展现韩非子思想的独特性与时代背景。

《孤愤》篇很有名,因为司马迁在《老子韩非列传》中写道:

人或传其书至秦,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呼,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李斯曰,此韩非所著书也。

那么韩非子有何“孤愤”?他想要怎样?

《孤愤》篇开头一句话,就为他认为国家最需要而他最赞赏的人,高标出一种了不起的性格特点,或者说是政治品格: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

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

我们知道,这种“明察,劲直”的品格,有可能会遭到另一种形容:

阴贼险狠,与人异趣。(苏洵《辩奸论》)

往往可以用这样的可怕的古语来评论、劝说,以至指责他们:

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何不遄死?

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

(《史记》之《商君列传》,赵良引用来劝说商鞅。)

还是要看具体“明察”到了什么,对这些该不该“明察”?该不该“劲直”地予以矫正?

首先,韩非子针对可能有的对于“明察”而“劲直”的“智术之士,能法之士”的指责,作了一个严正的回答:

人臣循令而从事,案法而治官,非谓重人也。

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重人”?韩非子说:

重人也者,无令而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为重人也。

既然如此,为什么“智术之士,能法之士”反而会被污蔑为“重人”呢?因为他们:

明察听用,且烛重人之阴情;劲直听用,且矫重人之奸行。

所以,他们是严重对立的:

智法之士与当途之人,不可两存之仇也。

韩非子这一描述,至少可以说,反映了战国时代诸侯国中的普遍现象,还可以向前延伸说,是春秋战国以来各国都存在的常见现象,而不只是他所在的三晋之一的韩国才有的现象。“凡法术之难行也,不独万乘,千乘亦然。”

那么,“重人”是怎么“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的呢?“重人”在四个方面得到助力,叫做有“四助”,所以他们才“重”起来,“力能得其君”,“外内为之用”:

1,诸侯不因,则事不应,故敌国为之讼。(外国要来办事,也要通过他才行,要不然办不成,于是引起与诸侯国的争端。)

2,百官不因,则业不进,故群臣为之用。(百官靠他才得上升,为他所用。)

3,郎中不因,则不得近主,故左右为之匿。(国君的左右近臣也为他所用。)

4,学士不因,则养禄薄,礼卑,故学士为之谈也。(知识精英也为他所用。)

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烛察其臣,故人主愈弊,而大臣愈重。

这整个说的是“人主”大权旁落,奸臣盘根错节当道的情况。

如果“人主”与“重人”本是一致的,“重人”就更“重”了,得国君之“信爱”,“官爵贵重,朋党又众”,举国没有说他不好的,那么这种情况对“智术之士”当然十分不利,有“五不胜”:

1,以疏远与近爱信争;

2,以新旅与习故争;

3,以反主意与同好争;

4,以轻贱与贵重争;

5,以一口与一国争;

不利的情况还不止此,“智术之士”往往成年累月很难见到“人主”,而“当途之人”正好相反,他们能“旦暮独说于前”。

“智术之士”处于以上所说这样糟糕的境况下,与“当途之人”是“资必不胜而势不两存”,“焉得不危”?

于是迫害也就随之而来:

其可以罪过者,以公法而诛之;其不可被以罪过者,以私剑而穷之。

韩非子指出:

当途者之徒属,非愚而不知患者,必污而不避奸者也。

这些人上下一起,使“国家危削”,真是“大罪”,而又“弗禁”,则为“大失”,这样“国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以上,就是韩非子的“孤愤”。对于如何消除上述严重弊端,从而不再使“智术之士”产生“孤愤”,他没有拿出好办法,唯有劝说“人主”能够有英明的见解和相应的措施,并且用“国家危削”来对“人主”猛敲警钟。他尽了他的所思所能。

秦始皇读到韩非子这样的文章,说,“嗟呼,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说明秦始皇与韩非子大有同感,说明韩非子所言确实不是孤立现象,而是普遍现象,并且是一种难以克服的顽症,秦国也不会例外。

这些且不说它。我们要考察一下,孔夫子有没有这种感受?他持什么态度?从这种比对中可以得到什么样的启示?

首先,孔子是巨儒,“礼”的大专家,其政治理想是“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追求夏商周三代强盛时那样的“君君臣臣”,天下一统,不满于天下的分崩离析、争强欺弱、诸侯争战,这个心情和要求,不能说完全不对,只是他要通过“克己复礼”的途径来实现,精神上虽有“唐吉诃德”式的伟大之处,事实上却是一种倒行逆施和空想,行不通,没有人会听他的。

略去孔子政治思想的主要内容,从形式上看,韩非子感受到的,孔子也有感受,只是对待的态度,与韩非子是两样。韩非子认为“不可两存”,非此即彼,而孔子主张的是“中庸”之道;韩非子认为不是放弃真理,就是迎刃而上,孔子认为可以有一条中间道路。

《孔子家语》的《三恕》篇,记载“伯常骞问于孔子”:

敢问正道宜行,不容于世;隐道宜行,然亦不忍。今欲身亦不穷,道亦不隐,为之有道乎?

这里提出的,是一种“二难”或“进退两难”的问题,并且是“士”们都会面对的一个大问题。这个问题,与韩非子所说的“智术之士”面对的困境,撇开具体内容,是形式一致或有相通之处。但“伯常骞”却没有表现出韩非子那样的“孤愤”,他似只是左右为难、郁闷而已,应该说,这是意味深长的。

孔子如何回答?他先是大叹“伯常骞”的这个问题提得辩证,说得明白:

善哉,子之问也。自丘之闻,未有若吾子所问辩且说也。

然后就说了一大篇话,从中可以看出,这个恼人的“二难”问题,夫子也一直多方面思考着的,考虑来考虑去,还是只有遵循一条“中庸”之路为宜:

1,丘尝闻君子之言道矣,听者无察,则道不入,奇伟不稽,则道不信;

2,又尝闻君子之言事矣,制无度量,则事不成,其政晓察,则民不保;

3,又尝闻君子之言志矣,刚折不终,径易者则数伤,浩倨者则不亲,就利者则无不敝;

4,又尝闻养世之君子焉,从轻勿为先,从重勿为后,见像而勿强,陈道而勿拂。

此四者,丘之所闻也。

可见,孔子考虑来考虑去,认为取“养世”的态度最宜,就是不管“世”是什么状况,“君子”最终要立足于“养”好自己,根据“世”的情况,来把自己“养”得安安全全逸逸当当。方法就是所谓“从轻勿为先,从重勿为后,见像而勿强,陈道而勿拂。”,要晓得轻重,有时不要走得太前,有时也不要走得太后,要察颜观色,适可而止,聪明乖觉,真是“明哲保身”。

《家语》中这个意思,在《论语》中是可以找得到佐征的: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

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

礼之用,和为贵。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无自辱焉。

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

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无可无不可。

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有趣的是,《家语》中的主张“中庸”的孔子,最终竟然走进了老子境界:

子路进曰,敢问持满有道乎?

子曰,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损之又损之之道也。

用孔子的这些主张,可以去说服韩非子从“孤愤”中解脱出来,当时定然是有人这样劝告过韩非子的。

孔门记载孔子的主张,还可见于《中庸》,是与《家语》一致的:

仲尼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时而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而不悔。

《大学》: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

总之,“明哲保身”一语虽不出自孔子,孔子的主张中却是充满这种“中庸”之道的。但是,孔子也就是“明哲保身”而已,他是讲究“君子”的品格的,他与不讲品格的一切划清了界限,我们不当忘记他的名言: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也。

从这句名言来说,孔子与韩非子是高度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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