撅断的牙签

几年前在一本杂志上（好像是《读者》）看到一篇文章。一个中国人叙述留学德国的经历，主要意思是对德国人的素质之高、社会责任感之强佩服得五体投地，讲了几个小故事加以证明。其中一个故事说，与德国朋友下饭馆，吃完饭后，德国朋友剔牙，剔完牙后，这个德国朋友把牙签撅断。这个中国人很奇怪，问德国人为什么把牙签撅断。德国人说，在德国有一些拾荒的，如果不把牙签撅断，这些人在翻垃圾箱时可能扎到手。中国留学生听了大为感慨，觉得德国人素质真是高啊，在这么小的事情上都能为拾荒者着想，并且联系到中国人的很多不良行为，大发了一通议论。　　

做为一个中国人的我不得不承认，国人有很多劣根性，素质不高也是国人的通病，比如随地吐痰、到处小便、公共场合吸烟等，并且德国人的基本素质确实让人佩服，这让民族自尊心很强的我无语。但是，对于这个留学生提到的这个撅断牙签的故事我却不以为然。　　

中国有句俗语，长辈教训晚辈、领导教训下级、老师教训学生时常用，叫做：“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道啊？”意思是虽然你没有亲自做过，但是没有看到别人做过？这个留学生估计家境不错没有拾过荒，但是应当见过拾荒者，中国的拾荒者遍布城乡，稍加注意便会有一定印象。中国人是很聪明的，干什么事都能找到窍门。比如盗墓者的洛阳铲，至今广泛用于考古界；再如吃饭用的筷子，简简单单的两根细棍儿，抵过西方刀、叉等一大堆东西。同样，中国的拾荒者也很聪明，自己发明了很多专业设备，像筷子和洛阳铲一样简单，像筷子和洛阳铲一样实用，其中一件就是筢子：杆的长度大约一尺有五，拇指粗细，竹子或木棍均可；顶端如弯曲、叉开指头的手，三或五股，比成人的手掌小些，一号铁丝常见，也有用竹片弯曲成形的。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东西却使拾荒界发生革命性的进步。首先，延长了人的手臂，控制的范围增加了1倍，使劳动效率成倍增加；其次，在翻动垃圾时避免了牙签、碎玻璃等刺破手指这样安全事故的发生。人们总说安全第一，很多企业配备了安全总监，但是安全事故屡有发生，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技术防护不到位；其三，遇到野狗与人争抢垃圾时可做防身之用；等等。在拾荒界，一个小小筢子既确保了人身安全，又成倍提高工作效率，试问哪一件发明创造能够比肩？　　

从德国人解释撅断牙签的理由看，德国拾荒者还处在用手扒拉垃圾的原始时期，比起中国拾荒者来，差得太远了。因此，为了阶级弟兄进步，建议中国拾荒族派出代表到德国去，向德国佬好好传授传授拾荒技能。我们不仅要到外国留学，学习外国先进的东西，还要把我们先进的东西传授给外国人。当然，我们到外国留学是交费的，传授拾荒技能给外国人大可不必要钱，就如同那些老祖宗秘传多年的宣纸技术等，要钱就显得我们太抠了。　　

回头再说说这个中国的留学生，假如这个中国留学生在国内没有见过拾荒者，只能说明他是在温室中培育出来的一个对中国一点也不了解的人。这样的人，你让他肩负传承中国文化的使命、承担中华腾飞的责任，岂不是笑谈？　　

如果这个留学生在国内见过拾荒者，对中国拾荒者的先进装备为什么没有印象呢？当然是熟视无睹。拾荒者，那么脏，忙掩口鼻尚且来不及，哪里还去看他。记得当年在三亚时，几个人出去办事，路遇一个拾荒者，同行的一位女士不仅忙掩口鼻，并且唠叨了几句带有侮辱性的话。这几句侮辱性言辞，激起了我的正义感，我气愤地对她讲：“拣破烂的虽然脏，但是却靠自己双手生活，他们一点也不下贱，与很多道貌岸然的人相比，他们高尚地多。”一个有同情心的人、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对拾荒者不会有丝毫的歧视。只有笑贫不笑娼的人，才会看不起拾荒者，羡慕发不义之财者。　　

我们这个社会之所以道德沦丧越来越严重，主要是国家提倡并培养了大批大批如这个留学生一般的人。在他们的眼中，只有金钱最重要，只要能来钱，什么贩毒、制假、卖“肉”、坑、蒙、拐、骗、偷，样样均可。电视新闻几乎天天看到又抓住了×××大毒枭，什么三聚氰胺、地沟油、苏丹红等等，不用举例大家都感同身受。很多朋友经常感慨，现在中国还有真货吗？前几天央视报道黑龙江五常大米，五常市年产大米88万吨，但是五常市那些经营大米的公司每年销往全国的“五常大米”超过1600万吨。记者暗访时，田间地头的米农、经销公司的米贩均不避讳。据一个米贩讲，他们从福建用火车把大米拉来，经过抛光等处理后作为五常大米销往全国。我们这里不仅要问，当地政府监管哪去了？当地党组织哪去了？铁道部干吗去了？……其实问这些都是白问，细究起来，都是钱惹的祸。既然单纯提倡富起来，谁有招谁就使。从这件事想开去，那些与老百姓密切相关的，如生活用水、用电、粮食、医药、教育、住房等等，绝对不应当完全市场化。中国这么多人，产出这么多粮食，你把它市场化就能增值？88万吨五常大米就能变成1600万吨？医疗、教育、住房这“三座大山”，不说了，越说越远。　　

还说这个留学生。这个中国留学生不知道中国的拾荒者有“筢子”这么先进的拾荒设备，于是把德国人撅断牙签这件事介绍给中国人，善良地理解，其意肯定希望中国人以后也都撅断牙签,以免扎到拾荒者的手。其实像这个留学生一样的人绝不是少数。改革开放30年来，我们从国外盲目地引进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中国有没有他不知道，是否先进他不知道，反正他的外国导师说好他就说好。偏偏中国崇洋媚外的人还特多。有的人去商场买东西，包装上全都是简体中文他不买，一看全是外国字他才愿意买，最好一个认识的字也没有，这样才显档次。标准的崇洋媚外。于是洋名词铺天盖地弄得我们眼花缭乱。ERP（Enterprise Resource Planning）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各式各样译名五花八门，近年逐渐直译为“企业资源计划”，中国企业界纷纷跟风，就怕说自己闭塞。其实就是企业经理把物资、人事、财务、信息、销售等有关部门协调步骤、统一行动，实际就是强化企业计划管理，以便充分调动企业各项资源。前30年计划经济时期，不要说“企业资源计划”，我们把全国资源都计划了，比这规模不大？还有平衡记分卡(The Balanced Score Card，简称BSC），初次听说这个词，还以为车间工人拿个卡进车间刷卡呢，后来才知道是考核企业管理人员绩效的。还有现金池、成本库等等等等。这些洋名词很大程度上是喝了两天洋墨水的来蒙“土包子”的，恰恰这些“土包子”也崇洋媚外，一听这些词没听过，马上顶礼膜拜，赶紧跟风，就怕别人说自己没学问，于是像这个留学生一样的就大有市场。　　

有人不服气，说人家都得了诺贝尔奖，难道不先进？　　

是的，你可以说他先进，但是首先问问你站在什么立场。如果站在美国大资本家的立场，华尔街的那些金融衍生工具都先进，因为他们创造了很多财富神话，因为他们不乏诺奖获得者。但是，如果你认识到这些大资本家的道德情操并不比三亚那个拾荒者高尚，认清了华尔街的这些金融衍生工具是他们发明出来骗取世界人民钱财的，你就不会这样想了。有人一直对中国人没有获得过诺贝尔奖耿耿于怀，这其实是不对的。首先问个问题，达赖喇嘛是不是中国人？谁敢说不是？这老先生获得了1989年诺贝尔和平奖是不是中国人获得诺奖？一个挑起叛乱、不断制造骚乱事件妄图回到农奴制的人被授予和平奖，不是笑话？不断调兵遣将屠杀伊拉克、阿富汗平民，坚决支持以色列屠杀巴勒斯坦和黎巴嫩人民的奥巴马获得2009年诺贝尔和平奖，不是笑话？诺贝尔奖不过是西方人统治世界的一个工具而已。中国人对诺贝尔奖的盲目崇拜应当醒一醒。　　

改革开放30年，我们引进的东西太多，我们抛弃的东西更多。当年燕国寿陵的那个少年到邯郸留学，完全抛弃了自己的传统，盲目地学习邯郸人走路，结果只能爬着回家。中国人在拾荒这个问题上，应当坚定地自信自己用筢子比德国人徒手扒拉要先进，不要盲目地抛弃筢子而责怪中国人素质低不把牙签撅断。　　

二〇一〇年七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