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资本与经理社会
网络资本与经理社会
我曾表达过一种看法:资本发展史的四个阶段似乎可以依次表述为商业资本、产业资本、金融资本、网络资本。有同志希望我就其中的网络资本概念展开谈谈,故此,今天我就遵命展开——但只能作为一种可能性的探讨,提纲挈领式地——谈谈。倘若能够引起大家的兴趣,认为这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就算达到本文的目的了。
信用制度与经理关系
现代金融业的出现,是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由此,资本主义社会进入它的黄金时代,同时开始了它的蜕变过程。
以银行业为例。人们将钱放入银行,银行再贷给工商业者,银行又充当支付和结算的中心,这些简单操作带来两个副产品:虚拟资本和经理关系。
我们先来看看经理关系。
银行用储户的钱做资本,老板用银行的钱做资本。货币经过银行串到一块儿,结成一个现实的整体,变成资本。从此,与工资雇佣劳动相对立的就不单是个别的资本,而且是整个社会资本。站在工人对面的也不单是个别的资本家,还有整个资产阶级。
银行用自己的方式,强制性地,给每个支取利息的人打上资本的印记,银行成了他们的经理人;老板也付利息给银行,老板也是银行的经理人。不管经过多少层经理关系,这些利息均源于同一个出处:生产过程中雇佣劳动者创造的剩余价值。
在信用制度基础上,产生现代意义的股份制企业。在这里,老板也为自己请了一个经理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CEO。老板将资本对于劳动的指挥权与监督权赋予他的经理,自己则仅仅充当法定的资本所有人。这时的资本家的特征,便简化到了一点:那个有权处置资本和剩余价值的人。
资本细分为千百万股、并由千百万居民分别持有,这使资本向社会化前进了一步,但丝毫不妨碍资本家享有他的权利,相反地,扩大了他的权利。因为,在他看来,股份制不过是在原始积累已经完成的情况下,由大资本控制小资本,进而掠夺社会财富的手段。
正是在生息资本同功能资本,功能资本同雇佣劳动的关系的演进中,显现出现代资本主义发展的一般趋势,亦即所谓“现代企业制度”最突出的特点——资本所有与其实用功能的分离。从这时起,资本所有权日益远离具体的生产过程——变得越来越间接。老资本家阶级逐渐成为现实生产中多余的人群退到幕后——他们让位与一个新的人群:职业经理。
——经理成为一种社会职业,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两权分离”已经成为资本运作的普遍形式,经理人作为一个特殊阶级的社会地位得到公认。
这个阶级是为资本而存在的。他们服务于个别资本,同时也服务于整个社会资本。如人们经常所看到的情况,当无数个别资本结在一起的时候,当某个剩余价值要拿出来在工厂主、房东、土地所有者、金融家、剪息票持有者等等人群中分配,甚至以平均利润的名义在整个资产阶级社会中分配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说,某个经理仅仅只是哪一个老板的经理么?
虚拟资本
信用制度的另一个副产物是虚拟资本。
“人们把虚拟资本的形成叫做资本化。”(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540页)差不多在资本所有关系抽象化的同时,银行、股市和债券市场具有了虚拟资本的功能。一方面,那些通常不能作为资本使用的小额货币,聚集在这里转化为实用的资本;另一方面,依托信用制度,使实有资本在总周转资本中的比例越来越小。
“银行业者成了货币资本的总管理人”,“营业家的准备基金保管,货币出纳,国际支付和生金银贸易的技术性操作”也全部集中在银行业者手中。这样就产生一种可能——现实中也是如此——垫付可以是虚拟的垫付。信用货币仅仅只是债务要求权的一种记号。这样,在结算项下,大量基于抵付的货币是虚拟的;在资本项下,大量的投资也可以是虚拟的。有时候,商品还未售出就已经结算了,资本还未进入生产过程就分派利润了。对于迫切期望增加购买、扩大规模的业主来说,获取资本也变得更容易、更便宜了。
信用货币——各种垫付、汇票、银行券或股票等等,之所以能有如此伟大的魔力,盖出自公众对于社会生产的规模及增速的预期。这种预期常常带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市场繁荣,不幸的是,也因社会生产的盲目性而带来一次次的灾难。
虚拟资本的含义被认为:凡是具有公众信用的东西,不管它自身的形态或者价值如何,也不管它是否当作直接的或间接的生产手段,只要它是、或者可以是生产的一个条件,能够影响生产过程,并能够从它的使用过程中掏出一个剩余价值来,便可以当作资本的一个部分来看待。除了国家货币和银行货币(银行券与汇票)而外,还有企业货币——商业汇票。各种商誉和工业产权,也都加入这个行列。
从经济实用性方面看,虚拟资本具有以社会资本形式直接衍生出个别资本的功能。从这些个别资本的归属而言,因为它们一开始就是虚拟的,所以它们的拥有者并不具有完全的权利和责任,或者说,它们最终的解释权,属于社会。
虚拟资本是不拘特定实物形态的资本。在这一层意义上,它更能让人们理解,资本的实质就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它的存在,可以借助于某物,也可以直接借助于某种观念——某种关系式。另一方面,虚拟资本的运作与管理需要专门技能,这进一步强化了经理阶级的地位,使资本家阶级更加依赖于经理阶级。
资本管理费:管理及管理者的发展
资本管理费,为资本的存在和运作所必需的一种耗费。它的功用,在于使实用资本有序化:协调内部机能以适应环境,按照所有者的意志实现盈利。
显然,资本管理费同资本的规模成正比,同技术的进步成反比。
与资本有机构成的其他部分一样,资本管理费也是资本构成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并且有着自己的历史。
第一阶段:原始管理阶段(被当作M假象的C)。这时的资本管理工作实际上是部分地由资本家自己,部分地由雇佣工人无偿地承担的。资本管理费在形式上被视为M中用于生产性消费的一个部分。即M - X/M中的一部分。但是:一方面,它代表资本家附带地从事部分管理活动所垫付的费用,它从商品的售卖价值中得到补偿。因而,它既不是无代价的收益(如M),也不创造任何新的东西(如V),只应被当作C的一部分来看待;另一方面,与资本的其他部分相比,资本管理费虽则是最早的垫付,却是最后的补偿。所以,就其运动的时序与方式而言,它往往被看作对M的扣除。
第二阶段:血汗管理阶段(被当作V假象的C)。这时资本的所有与功能的分离过程已经开始,资本家聘请专职人员来施行管理。但在这个阶段上,管理技术和管理手段还相当原始。在资本家看来,一个监工或一个会计,充其量不过是一部专门用于管理的机器。这部机器本身,一要消耗,二不创造任何新的价值。和其他机器一样,它的价值需要靠工人的活劳动转移到产品中去。资本家给予监工的薪俸,尽管在外观上同工人的工资几乎一模一样,但却有着质的区别。因为它和资本家从商品价值中得到的补偿正好相等,这种等价交换显然不同于对活劳动的不等价交换;而且,正如被雇请的抢劫者一样,管理者所奉献给资本家的,并非他们自己劳动的成果。从支付的次序看,这种资本管理费同C一样,实行的乃是一种“先行给付”的原则。
第三阶段:技术管理阶段(从C中分化出V)。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与生产技术的进步,资本管理的一部分职能,即对生产过程的策划、组织与指挥,从传统管理中分化出来(先是在企业内部,然后随着生产的社会化进程,逐渐在行业和社会),形成独立的管理部门。管理者、管理技术、管理工具组成有机的系统。这种管理的实质,部分地,已转变为一种对劳动的“劳动”——即对劳动项目、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环境实行设计与整合;把简单劳动复合成复杂劳动,又把复杂劳动分解为简单劳动;省去无效劳动;有效地实现劳动产品的价值;等等。技术管理大大提高了活劳动的生产效率,增加了单位产品的价值与使用价值,再加上资本监督职能的技术性增强,便能够在同样的劳动条件下,产生出倍加的剩余价值。
伴随着计算机在生产中的广泛应用,那种依附于活劳动的技术管理,同依附于资本的、对活劳动的监督相分离,成为现代生产劳动的一个特殊专业。因此,现代资本主义生产的管理者的活动,虽然仍是在资本关系的外壳之内,但实际上已不完全是资本意义上的活动了。他们由两部分人组成:一部分是单纯从事技术管理的职员,另一部分是兼有资本剥削职能与管理领导职能的经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他们分属于两个不同的阶级:前者是现代无产阶级的一部分,后者则从对资本家的依附中摆脱出来,形成一个新的阶级——经理阶级。
经理与职员的不同的收入构成,将他们明显地区别开来。职员的工资收入就是上文所说的由C转化成的V,即由技术管理而形成的新增价值中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则转为M,归资本收益)。经理的薪俸也包含V部分,不过,他还能从所谓的分享制中获得小量的M,即股息和红利。然而,从经理的角度看,他遭到两次掠夺:对自己活劳动的剥削和对新增利润的剥夺。
第Ⅲ部类
二次大战是资本主义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战后资本主义生产的技术与社会化程度同时得到长足的发展。
现代科学技术的应用,诞生出一个相对独立的新生产部门。在马克思所说的两大部类之外,出现了第Ⅲ部类,它包括科研、设计、信息等产业。
这个新的部类,以高科技为代表,除了具有与第Ⅰ、Ⅱ部类的共性(商品生产;提供剩余产品;与第Ⅰ、Ⅱ部类进行交换,从Ⅰ部类取得生产资料,从第Ⅱ部类取得消费品,等等)之外,还具有以下特点:一、其产品具有虚拟化的特征,既非直接的生产资料,又非直接的消费品;二、它仅仅同Ⅰ、Ⅱ部类中的积累部分(M - X/M)进行交换,并且只在内涵式扩大再生产的情况下发生。
这类生产的实质,是对资本的设计与调整。所以,它必然是在原有资本之外,作为原有资本的一个新的增量展开。它的产品通常先是适用于某个行业的个别资本,但很快便能适用于整个产业的资本。故而,新的产业一开始就是社会化的生产。社会用尽可能多的积累来扩展这个新兴的产业,时代的经济列车就如换上了核动力装置,能以较先数倍、甚至数十倍的速率前进。
第Ⅲ部类产品的共同物理特征是产品的虚拟化。当这类产品作为资本投入时,便类似于虚拟资本的形式:既非实物形态,又非货币形态。第Ⅲ部类产品的使用价值特征,是在Ⅰ、Ⅱ部类的内涵式扩大再生产中当作追加资本来发挥作用。第Ⅲ部类产品的价值特征,便是它的价值附加性质。它的价值是通过改造后的Ⅰ、Ⅱ部类产品的增值程度来确定的。第Ⅲ部类产品的技术特征,则在于它主要是脑力劳动的产物。它的出现,使得关于物权和财产权的法的观念发生历史性变革,知识产权成为人们普遍关注的对象。第Ⅲ部类产业的兴起造就了一批划时代的社会成员:现代知识劳动者——技术工程人员和新技术工人。
尽管第Ⅲ部类产业有着如上各种特征,但在其社会的诸属性上,仍然是资本主义的生产部门。在必须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这一点上,现代知识劳动者与传统的工人阶级毫无二致。所不同的仅仅在于劳动能力的类型:一种是体力型的,一种是智力型的。
网络资本
虚拟资本,技术管理,以及第Ⅲ部类产业,在现代交通与通信技术条件下,由计算机信息系统维系,构成网络资本发展的基础。
同虚拟资本一样,网络资本所凭籍的,乃是生产的社会化所形成的各种经济联系。当这种联系上升为以资本为纽带,有着统一意志,并反过来控制生产的组织的时候,个别资本就毫无例外地融入了一体化的集团资本,即网络资本。
银行业最先具备了网络资本的形式。通过借贷与各种垫付,银行使自己成为全社会经济交往的中心。上下游产业之间,社会生产不同部门之间,各地区企业之间相对孤立的价值流,在这里形成了有大量金融资本分布于其中,并由银行统一制约的网状链接。
网络技术应用于整个社会生产总过程。上下游企业的生产流水线通过社会化的供应链连接起来,从生产要素的汇集到成品的分销、配送,再到废弃物的回收利用,原先相对孤立的物流,在专业公司的管理之下形成网状链接。
这种网状链接,通过与分工联结在一起的集中与经济,从价值流方面,省略了其中无数个G—G’环节,在扩大规模与加快周转的同时抵消着流通费用的增长;从物流方面,生产线的直接连接,使原来盲目的个别资本逐步丧失其独立性,沦落为有计划的大资本体系的组成部分。而整个资产阶级社会则从中获得莫大好处:生产总过程的综合成本大大降低,剩余价值的形成与实现变得越来越隐蔽。
互联网在经济领域的应用,标志着网络资本的一次飞跃。计算机信息系统本身——软件和硬件——成为重要的资本,到后来则成为最重要的资本。互联网赋予各产业以新的组织技术,足以打破经济中一切旧有的藩篱,实现现存社会条件下最大范围的协作。它在促进第Ⅲ部类产业发展和经济全球化进程的同时,也改变了资本垄断和资本输出的形式。现在,对于资本主义生产而言,地理、民族、政治制度等等都不再成为实现目标的障碍。利用互联网和保护产权的国际约法,现代资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剥削的触角伸到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在今天的世界上,无论我们身处何地,都可以从绝大多数商品市场上看到这种网状的国家资本、跨国资本或者世界银行资本的身影。
今天的网络资本,不仅在这个世界的空间上逐渐占住主导地位,而且在其结构上,也由原始的构成形态——货币与实物——发展为和知识产权、技术管理、互联网信息以及信用系统连为一体的庞然大物。新形态下的生产者由三种相互倚赖而不可分离的部分组成:网络平台及软件提供(维护)商;在线业务组织商;网下物质生产商。他们分别代表着新社会的三类主要产业。
现代网络经济对于传统产业的毁灭性冲击是史无前例的。传统的老资本家阶级,或是随着过时的夕阳产业而没落,或是因资本的两权分离而退居幕后——迟早也将没落。社会主宰的桂冠便历史地落在一个新兴的阶级——经理阶级的头上。
需要明确的是:网络资本只是网络经济发展的一个历史阶段。在这个阶段上,社会生产依然是资本形态的商品生产,即相对独立的生产者的行为。与以前不同的是,社会资本是用网络系统加以组织的。可以预料,它的发展,将伴随生产资料技术属性的进步,再次对社会产生根本性的变革:任何机器都不再是孤立的机器,任何生产离开网络便无法进行。以至,生产资料从其技术属性上,已不可能为私人或某一集团所独占。只有在那时,网络经济才取得最终的完成形态。“以社会的名义占有全部生产资料”、“每一个个人占有全部社会生产力总和”将成为现实。
所谓“中间阶层”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们的西方朋友首先注意到“中间阶层”的出现。当时他们对此有三种不同的理解:新工人阶级或新小资产阶级;专业管理阶级;浮游于主要阶级之间的新地位集团。此后,这个阶层的崛起越来越引起世人的关注。到今日,中国的理论界也跟着炒作起来。
实际上,类似的现象在人类历史上已经出现过两次,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是第三次。
第一次出现在奴隶主社会向地主社会过渡的时期。在奴隶主和奴隶这两个主要社会阶级之外,新兴地主、城市自由民、自耕农和获得自由身份的佃农组成了当时的中间阶层。一个不容否认的历史事实就是,虽然奴隶们的暴动促使奴隶主社会崩溃,但他们没有可能建立一个新社会。新社会是由中间阶层建立的。
第二次出现是在中世纪末,欧洲资产阶级革命的前夜。其代表如英国的“圆颅党”和法国的“无套裤汉”。前者是清教运动的主流,后者为第三等级的中坚。在英国,所谓中间阶层是指新兴资产阶级、新贵族(主要是同资本主义经济有联系的中小贵族阶层的乡绅)、城乡手工业工人;在法国,他们是金融界和工商业界的资产阶级、自由职业者、手工业行东、小店主、帮工和早期工人。这里又有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虽然革命的依靠力量是占人口最大多数的农民和城市平民,但是他们都缺乏社会组织能力,提不出任何可行的关于新社会的纲领。只有中间阶层中的资产阶级,不仅拥有新生产方式下的经济实力,有文化教养,掌握思想宣传武器,并且有足够的社会组织能力,所以能够以全民代表自居,领导社会的历史性变革。
今天的中间阶层就是随着网络经济的发展而不断壮大的经理阶级和员工阶级(技术管理人员、技术工程人员和新技术工人)。事实上,他们最早并不是出现在西方,而是出现在东方,在经过无产阶级革命后建立起来的公有资本经济体系中(人民国家资本从其体制而言就是网络资本)。在西方,只是在那些社会化程度较高的产业中,才有这种真正意义上的新阶级。中间阶层在东西方社会的这两种生存方式,正好也就是马克思当年所说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两种“扬弃”的扩展(参见《资本论》第三卷.第二十七章:<信用在资本主义生产中的作用>)。
两种不同的“内部人控制”问题
我们把经理阶级定义为不拥有生产资料,而以从事资本经营管理为职业的人。以他们所依附的不同性质的资本,可分为私人资本经理人和公有资本经理人。
在资本主义企业中,经理人扮演着资方代理人角色。一方面,他们在劳资矛盾冲突中要代表资本的利益;另一方面,他们实际掌握着企业法人财产,与拥有资本最终所有权或股权的食利者相对立。但这种矛盾的中间地位是不稳定的。基本的趋势是随着资本的社会化进程,这个阶层人数扩大,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地位将越来越低,他们同资本家阶级的矛盾也越来越尖锐。这一点,只要看一看资产阶级社会在对付所谓“内部人控制”问题上所花费的精力,就可以得到印证了。
“内部人控制”是经理阶级力图摆脱对资本家阶级的依附,获得财产独占地位的斗争。这个斗争的目标,自发地,是以个人或集团身份夺取资本所有权,而其客观方向,则是资本所有的社会化。在这种斗争中,他们选择了员工阶级,首先是其中最精锐部队——技术管理人员和技术工程人员,作为自己的同盟军。
如我在前文所指出的网络资本的历史趋势,这个斗争是必定要胜利的。社会发展已经为此提供了一切条件。不仅新阶级已经具备接管整个社会的能力,而且,整个旧的社会机器在新的技术环境中已变得如此脆弱,以至动一个小小的按键就足以使它毁灭。
同样的问题在公有资本下却具有完全不同的性质。这里实行的原则,是代理对象与管理对象的同一:管理者即作为代表的劳动者。但是,在还未摆脱资本形态的经济中,在公有制刚刚建立的一定阶段内,经理阶级与员工阶级的矛盾是相当复杂的。这里不仅有公有制原则同实践的矛盾,还有资本形态所固有的劳动、资本和管理之间的矛盾。通过“内部人控制”的方式,经理阶级很容易使自己变为事实上的资产阶级。——读到这里,可能有人会记起毛泽东的一段话:“官僚主义者阶级与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是两个尖锐对立的阶级。”毛泽东在这里使用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词:“官僚主义者阶级”。但是,亦如我在前文所指出的网络资本的发展趋势,经理阶级的这种逆变总是局部的和暂时的,而最终亦将成为毫无意义的事情。
一条历史的生产关系链
从上文各节的论述,似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紧接在资本家社会之后的,将不是一个无阶级的社会主义社会,而是一个新的有阶级的社会主义社会,经理社会。
“社会主义社会”这个概念本身就是含混的。在这个中文词组中,前一个“社会”和后一个“社会”的含义是不同的。作为定语的“社会主义”是什么含义呢?从本来的意义上讲,它是指这样一个历史事实:人类社会从一开始,就是不断地由其自然状态向社会化方向发展的过程。以其中各个阶段的社会化程度高低为序,依次经过了奴隶主社会、地主社会、资本家社会。每一阶段相对于前一阶段,都具有更高程度的社会化,都可以称之为“社会主义社会”。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把经理社会称做迄今为止最高程度的“社会主义社会”。
不过,与我们原来想象的不同,这又是一个阶级社会。那原因正如马克思所说,“阶级的存在仅仅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想联系”。在这个阶段上,为生产资料的技术属性所决定,商品生产仍然是社会生产的主要形式,社会经济的基本形态仍然是资本形态。这时虽然已经实现了主要生产资料的公有或社会所有,但整个社会施行的乃是非统一的和有等级的公有制。人们对于生产资料的关系依然是不相同的。经理阶级是在一个既定的、更高层次上控制着生产资料的阶级,拥有相对全面地使用、支配和处置的权利;在生产中,共同劳动还远不是与个人自由劳动相统一的劳动,员工们是在经理的支配与管理之下、按照经理的意志从事体力或脑力劳动的;在社会产品的分配方面,二者更有着较大的差别。这种状况在“早熟”的经理社会中尤为明显。所以,轻易地说结束了资本家阶级统治便消灭了一切阶级,是既不科学也不现实的。
经理社会是一种世界现象。经理们已成为各个民族的脊梁。精英政治、金领文化、企业家典范风靡全球。至于这个社会中各种矛盾的开展及其前景,作为一个课题,应当说才刚刚开始,且不是我这篇文章的主旨。但我敢断言,那决不会是庸人们所想象的千年王国。我倒是相信毛泽东的预言,他说:“一百年后还要不要革命?一千年后要不要革命?总是要革命的。总是一部分人觉得受压,小官、学生、工、农、兵,不喜欢大人物压他们,所以他们要革命呢。一万年以后矛盾就看不见了?怎么看不见呢?是看得见的。”
(原创于二〇〇二年三月二十六日,此次发表时个别字句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