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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昵雅

火烧 2014-12-04 00:00:00 文艺新生 1029
讲述小猪昵雅在腊月被主人杀猪的全过程,展现其成长与生活点滴,包含猪的日常行为、主人互动及山里人家的杀猪习俗。

  十冬腊月,正值山里人家家户户杀猪预备过年的时节。

  虽然将近傍晚,太阳却仍悬挂在距离地平线还有三四米高的位置。金色的阳光散落在高高低低的山谷中,铺裹在烂土坝边的村子上。

  村外不远处,村路下方,一个临时挖掘的锅洞(注:当地土话,大意为灶台)里,柴火已快燃尽。锅洞上簸箕大小的大铁锅,也被撤到一旁。半锅刚刚用来洗净熏烧过的猪头猪脚的水还冒着些许热气,与十冬腊月的冷气浑然交织。

  锅洞另一侧较为开阔的谷场上,五六个人正围着一张简易但结实的方桌忙活着。

  小猪昵雅那已经被褪净鬃毛、卸去头和手脚的超过五六百斤重的身体,就平躺在这方桌上,等待主人及其帮手们对其开肠破肚,然后按部位一一割卸,帮运回家,除留下制作杀猪晚饭的部分,其余放进瓦缸腌制起来。

  三年前,昵雅从山那边的另一个村子被主人买回烂土坝边的村子时,才不过五六斤。

  那时候,她全身灰黑,硬朗发亮的皮毛中略带灰土。眼睛细眯,鼻子拱翘,小尾巴勤快地甩来甩去,在屁股后方的空中左右画圆。

  她身上总有股猪的味道,也不能说是臭味吧,因为一般猪身上就这味道。不如某种动物,会害上自己物种以外的味道,像什么烟草味道啦、臭袜子的味道等等——这些时尚的味道,昵雅都没有。

  她整个胖乎乎像粑粑筒(注:也是当地土话,指饵块的一种半成品)的身材证明,她胃口极好。主人家专门用一小段木头为昵雅刨凿了一个椭圆形带把的小食槽。这个小食槽的容量看起来明显要大过昵雅的“肚量”,然而昵雅每到进食,无论是新鲜南瓜片、玉米籽还是玉米面拌草料,都能一干二净地吃完满满一小槽。

  “昵雅… …昵雅… …”

  听到小主人蹲在小食槽旁如哄小孩一般的呼唤,昵雅摇头晃脑、尾巴竖直,像被染成深色的皮球一样,兴奋地哼哼滚到小主人面前,先把嘴搭进小食槽里,再有节奏地点着头,两耳随之上下扇动,吧唧吧唧地胡吃一通,吃到一点不剩,肚子像灌满水的某种伟大发明。

  每当阳光开始照进主人家小院子的时候,小主人通常会用两根指头轻轻靠近昵雅的肚皮,要给她挠痒痒、抓虱子。通常,不等挠到肚皮,昵雅已经迫不及待自己整个地四仰翻天,先掼倒在地上。

  小主人去菜园子,唤一声“昵雅… …”昵雅飞也似的,一骨碌跟上。

  到了菜园子,昵雅哼哼游走菜墒之间的小道,一会儿闻闻车前草,一会儿嗅嗅夏枯草,一会儿顺嘴咬下嫩洋洋的菜叶,若无其事、津津有味地吃。小主人并不理会,因为知道昵雅这时候并不饿,只是在玩耍中解解馋而已。

  小主人进山放牛,唤一声“昵雅… …”昵雅飞也似的,一骨碌跟上。

  要知道山谷深处长满各式各样野草的开阔荒地、蜿蜒穿过荒地的小溪两畔湿润的泥地,是昵雅的天堂,也是小主人家的水牛老乖的天堂。

  在这里,昵雅兴致勃勃,尽情蹦跳、打滚,直闹得全身湿淋淋地沾满土红的泥巴,累了便慢悠悠地低下脑袋,哼哼着边拱边吃荒地上绿油油的猪耳朵草。

  水牛老乖本来卧在荒地中央,反刍着水草,眯眼看昵雅闹玩。太阳越来越大,感觉热了,于是向小溪走来。他时而一屁股坐进水里,左翻右撞;时而猛地站立,鼻子伸到靠近溪岸的水下,瞄准溪岸,狠命磨角——溪水沸腾。

  昵雅先是瞪大眼睛看着老乖,但见老乖搅漫进荒地的溪水涌向自己,立刻被吓得一溜烟跑出老远,然后四手四脚同时垂直跃起、凌空转身、落定在地,又瞪大眼睛看着老乖。

  一年多过去,小主人还老待长大成人呢,昵雅却渐渐长大成猪了。

  有一天,昵雅的主人和小主人领着她到几里之外的山里,那家主妇的猪场。那家主妇自然知道他们的来意,热情接待。不想小主人唯恐那家主妇不知地冒出一句“我们家小母猪‘换食’(还是当地土话,说的是动物发情)啦,来找你们家的老公猪配种的!”昵雅的主人和那家主妇当场笑滚。

  不用说,又过了半年左右的某一天,昵雅在一片喧闹中静静侧躺在厚厚的干稻草窝里。她那活像一堵墙的大肚皮上,爬动着七八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崽子,一个个比吃饱喝足的硕鼠大不了多少,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只顾互相用后腿乱蹬鼻子耳朵嘴,给昵雅哼哼哄着,到处拱奶。

  后来,等到小崽子们也长到和昵雅刚被买到主人家那么大的时候,他们也像昵雅被买到主人家那样,逐个被买到山外的山村。

  昵雅一片喧闹的生活回归平静。

  自从长大成猪后,昵雅也不再被小主人随心所欲地遛猪。她大部分时间被关在栅栏里、睡在厚厚的干稻草窝里。

  因她的胃口一贯极好,身材越来越肥嘟嘟像超级粑粑筒,所以当走过成猪后产崽、带崽的历程,虽然难免掉些肉,倒也并没有掉多少肉。

  椭圆形带把的小食槽,现在差不多只够容纳她鼻子带嘴的部分放进去,显然只能撂在一旁作纪念了——她现在每顿要吃掉至少十多斤的一大桶而不是几小碗的一小槽新鲜南瓜片、玉米籽、玉米面拌草料等等主人家精心制作提供的任意食物。每次吃的时候还是有节奏地点着头,两耳随之上下扇动,吧唧吧唧地胡吃一通,吃到一点不剩,肚子像灌满水的某种伟大发明。

  她依然全身灰黑,硬朗发亮的皮毛中略带灰土。眼睛细眯,鼻子拱翘。身上也还是那股猪的味道,也不能说是臭味吧,因为一般猪身上就这味道。不过小尾巴甩来甩去在屁股后方的空中左右画圆没有小时候勤快一些。

  “昵雅… …昵雅… …”

  小主人经常跑到栅栏里,如哄小孩一般呼唤昵雅,昵雅慢吞吞但毫不犹豫地哼哼着扭过来,自个先掼倒在地上,让小主人给挠痒痒、抓虱子。

  … …

  直到年关将至,一尺长的杀猪刀带着泉涌的血从她脖子下拔出来的那一刻,她甚至都没有像其他猪一样鬼喊辣叫,只有骤然刺痛的几声闷哼。

  接下来,昵雅被五六个人用小猪吃奶的力气抬到临时挖掘的烈火燃烧的锅洞上簸箕大小热气腾腾的大铁锅边,褪净鬃毛,再用小猪吃奶的力气抬起,四仰翻天平放到一张简易但结实的方桌上,卸去头和手脚。

  作为自然界生态循环系统中的一员,昵雅是幸福的猪。

  昵雅自己不会想到,她的存在、它一天天长大,是为主人家创造财富,最终作美味食物的——她的肉质原生态,没有被中毒变异,又被拿去祸害其他生物——所以她用不着因为感觉自己不公平而深深苦恼。

  至少在同类,昵雅不过是猪、至少一样是猪,没有被当做比猪更低级的东西。她不用害怕任意理智的灵魂,也不用害怕任意敏感的灵魂。

  昵雅至少不像某种生物,明明不是鼠,却鼠目寸光。这种生物不知道因为鼠目寸光所以不长记性不长脑子,还是因为不长记性不长脑子所以鼠目寸光,总之这种生物所谓“同样的错不犯第二次”对他们自己是笑话。

  ——他们要真有那么聪明、那高智商,岂不早就进化成不是他们的另一种生物了。所以至今他们还是他们,依然还可以不是他们。所以他们的历史老在轮回,往往从毁灭的原点出发,再到毁灭的原点,不是改变毁灭,就是成全毁灭。

  昵雅就不存在鼠目寸光的问题。她毕竟只是猪,毕竟可以只是猪,所以不会不知道自己是猪似的自拍脑壳,所以也就犯不着希望一厢情愿自拍脑壳的东西不再重现,少一点、越少越好;也犯不着因为抱有这样的希望而被诬蔑为 “嚼牙巴骨”。

  ——昵雅只管凡是主人提供任何食物,都吧唧吧唧地胡吃一通,吃到一点不剩,用不着担心活着的日子,主人会害她一根毫毛。

  昵雅既不知道太阳和月亮亲嘴的文学,也不知道自己的血是不仅可以在临死前被主人家的刀子痛快一刀放出来、而且更可以被许许多多的种类在活着的时候就开始插入导管吸出来的非文学… …

  不知昵雅是否知道,她的存在竟成为她的小主人最开心的事情、最美好的记忆之一,以至于直到她已不再存在、小主人自己也终于长成大人的许多年后,小主人依然记得——

  小猪昵雅… …

  (2014年12月2日)

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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