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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大道(中篇小说)

火烧 2011-09-27 00:00:00 文艺新生 1025
小道,大道中篇小说讲述外公家奇人故事,涉及毒品、历史预言、买妻家庭矛盾与外婆之死疑云,展现解放前后生活变迁与人性挣扎。

小道,大道(中篇小说)

   

郭春浮  

   

引  子  

   

外公家经常有奇奇怪怪的人来往,他也很乐意让这些人吃住。那个时候,外公人到中年,精力旺盛,虽然很穷,却乐于帮助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因此他在流浪汉中很有名气,在当地被视为善人。

这天又来了一个30多岁的人,身体显得十分虚弱,没多说话,将又脏又破的行礼放好后,爬上炕,急不可耐地拿出一个针管,开始注射毒品。

他全身能打针的地方已所剩无几,只有大腿根部很小的两块了。

注射完毒品,他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精神好起来,话也多起来。

据他讲,自己去过许多地方,北平也去过,见过大世面。他说:“北平原来是皇帝住的地方,不让人看,全国见过皇宫的凤毛麟角。”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没有永久的江山,改朝换代是历史的必然。封建帝制被辛亥革命推翻了,蒋家王朝也会被推翻。再过三五年,北平就会回到人民手中,谁都可以去北平游乐。”

外公被他吸引住了,静静地听他说话,反反复复猜想:这是个什么人呢?

   

外公买妻  

   

说起外婆来,知情人都说她是一个可怜至极的女人。她曾嫁了一个富裕的人家,生下了一个女儿,日子过得滋润;后来丈夫有了外遇,为了解决婚姻问题,就将母女俩卖掉。

外公给地主扛长工,有的只是一身气力,穷得只剩锄头镰刀。由于穷困潦倒,娶不上老婆,过着光棍汉的日子。有人卖妻,正好对上了茬,他花了一担麦子、三斤鸦片,买回了老婆以及闺女。

原来在富裕的家庭里,吃得好,穿得好,不用为生活发愁;现在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全家人只有一身像样的衣服。外婆从富裕生活一下落入穷困境地,心理上承受不了。她对过去的丈夫怀有强烈的仇恨,但是毕竟夫妻一场,还有丝丝屡屡的感情。……

外婆将外公作为出气筒,一不高兴就骂,外公忍无可忍时就打,打架成了家常便饭。

在全国解放的炮火和夫妻的打骂声中,舅舅和姨姨先后来到人世。对于大多数人家来说,增添新生命是一件大喜事;对于外公来说,这是给自己多戴了一顶愁帽子。由于他对共产党的政策了解不多,仍然依照过去的老脑筋看世界,看不到光明就在眼前,不懂新生活即将来临。

有人说外婆是被外公打死的。对此我至今半信半疑。外婆虽然过惯了富裕生活,厌恶贫困生活,性格暴躁,但是决不会故意找死;而外公无论多么无知,也不会将买来的老婆往死里打。

外公并不是个十分暴躁的人。我在童年时期经常去外公家,一住半月二十天,外公领我去打鱼,没有收获不回家;晚上用小磨盘给我磨白面,做面条或烙饼吃……我不相信慈祥的外公会将自己的妻子打死。

我更不能相信,一个光棍汉好不容易买来了妻子,竟然将她打死。

那么,外婆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华佗再世  

   

没想到这个自己注射毒品的人是祖传的中医大夫。姓李,排行老五,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李五从小就学得了这门“只传子,不传女”的医术,经常有人请去看病,好酒好菜款待。由此可见,郎中在城乡还是有地位的,乡村医疗卫生事业还很落后。

李五的父亲说:“一个名医,不仅可以确保自己吃香喝辣的,还可以保障家庭维持幸福生活。”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虽是老小,要不是男的,我决不会把医术传给你。你知足吧。”

李五对着父亲边摇头边说:“掌握了医术可以给人看病,也可以挣钱,但这种日子我过腻了,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

李五早已有了新打算,但不愿意对人说。

他16岁时开始行医,连续治好十几个病人,在当地一举成名,被誉为华佗再世。

这些病人患的都是疑难杂症,被老中医视为不治之症,就连李五的父亲也不敢下手施治。他们的家属怀着碰运气的念头,将李五请到家里。李五凭借年轻气盛,细微观察,将他们的病情熟记于心,一个一个对症下药,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疗效。

一个中年病人总是恶心,吃不下饭,生病已经三年了,骨瘦如柴。医生看了十来个,多数以脾胃不和来治,结果疗效甚微。

李五对这个病人早有耳闻,经过上门诊断,心里更加有了底。

他是当地一个富户的长子,不用为生活劳神费力;虽已瘦弱不堪,但还能强打精神,出来应酬。通过把脉,发现他的脾胃虚弱,但还没有严重到一吃饭就吐的程度。与他谈到生活上的琐事,他对大小便总是特别敏感,有意回避。

李五突然问:“你吃过屎?”

病人没想到李五会问这个问题,以前来的大夫也没有一个问这个问题的。愣了一会儿,他说:“没有。是我弟弟吃大便,正好让我看见了。一提起大便,我就恶心;看见饭,也会联想到大便,控制不住想吐。”

主人补充说:“三年前,他弟弟还是个婴儿,不懂事。”

中午开饭的时间到了,病人还是恶心、呕吐、吃不下饭。李五找来一个破碗,到厕所盛了半碗稀屎,在病人面前搅起来……病人吐得越来越厉害了,忽然喷出一股绿水。他的父母被吓得面如土色。

李五轻轻地拍了几下病人的后背,叫人扶下去休息。然后开了一副附子理中汤,嘱咐按时煎服。

临走时,李五说:“病人三日可以痊愈。”

到第三天,李五准备出诊,这个病人提着点心、水果来了。

病人问:“我得的是什么病?”

“情志病。”

见他听不懂,又补充说:“心病。你的病根儿在心上,是心理作用所致。”

   

从李五的言谈举止中,可以发现他对人们的疾病有着独特的理解,治疗方法也有明显的不同;对人们的评价也并不太在意,心中隐藏着不愿告人的秘密。他一边行医,一边在为自己的新打算努力。

藏在他心中的秘密,是什么呢?

   

一座孤坟  

   

外婆是一个标准的小脚女人,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像风中的莲花。即使人到中年,但风韵犹存,颇有几分姿色。第一个丈夫看上的就是她的美貌,他看上的第二个女人的仍然是美貌。她认为,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夺走了自己的幸福。

与原来的家庭相比较,新家庭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就是贫穷,连几斗存粮都没有,更别说买新衣服了。穿一身好衣服,成了外婆的奢望。外公连10元钱都不会数,说明他从来没有挣过很多钱。

院门本来应该开在东南方,顺风聚水,可是有钱人家买下了东、南、西面的土地,建起了新房。外公被逼得无路可走,只好将院门开在北面。

外公是一个善良的人。然而,外公和外婆就像世代冤家,俩人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吵,接着大打出手,直到外婆奄奄一息,躺在那里动不了。

妈妈15岁那年,天总是灰蒙蒙、阴沉沉的,她的心里常常郁闷不安,强烈的悲痛感从心底涌起,时而像下雨,时而像喷水。她莫明其妙地想哭。在她的心中,只有母亲是唯一的亲人,如果母亲走了,世界就不存在了。她失去了依靠,如何活呀?!

这天,外婆与外公又打了起来,一直打到外婆静悄悄地躺在炕角。每次打过架,外婆都是这样睡去的。家里人都以为她睡着了。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外婆还不醒来,妈妈就去推,发现外婆眼睛圆睁,已经僵硬……她吓得失声恸哭,越哭越凄惨。

外婆去世后,妈妈变得特别胆小,不敢单独与最亲的人呆在一起,只敢从玻璃窗上往里窥探。在她的心里,亲人走了,那具僵硬的身体就是恐怖的源头,无论谁走近她,谁都会害怕。

此后,安乐村的野地里多了一座孤坟,偶尔有一只小鸟落在坟上啼叫,听起来凄凉而孤单。也许这就是外婆的灵魂?

从表面上看,外婆是被外公打死的,实际上是贫穷杀害了她。夫哀莫大于心死,她绝望了,连死都不怕,还怕殴打吗?

据事后李五诊断,外婆的心上打了死结,而无法解开的是贫穷。一个“穷”字要了多少人的命啊!

   

骆驼嘶鸣  

   

三峰骆驼远远的走来,三个大汉骑着骆驼,直接走进了外公家的院子。领头的骆驼格外高大,在院门口高叫了几声。

外公从家里出来,认出前面的大汉曾经来过,名叫云布雨,给他讲了很多新道理,主张在农村打土豪,分田地,救助穷人。

云布雨拉住外公的手,向两位同行者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外公将他们让进屋里。

云布雨边喝水边说:“全国快解放了,穷人的好日子快到了。”

外公听了眼睛一亮,随之则暗淡如初。穷人能有好生活?从古至今都是富人的天下,穷人怎能过上好生活?

李五来安乐村已经两天了,这天一早就来到村中的一块高地上,将行医的幌子竖起来。他想多看好一个病人,多尽一份大夫的责任。

不一会儿,年老体弱的就围过来,有的父母抱着小孩也来求医。

一位老者咳嗽不止,两面颧骨呈现绯红色,是阴虚火旺的表现。经过耐心诊断,确诊为肺结核。这是一种传染病,那时老人们并不知晓。李五为病人开好药方,前安后顿,嘱其不要与他人用同一个餐具,按时服药,半个月后再来复查。

挤过来一个小媳妇,身体瘦弱,头发干枯,额头呈现黑色。她抱着两岁左右的小孩,显得有气无力。无论从面相还是脉相诊断,她的病情已很严重,患有慢性肾功能不全、慢性心肺功能不全等,而且有加重的苗头。

李五问:“房事多不多?”

小媳妇的脸颊顿时红了,吞吞吐吐地说:“不不不多,每天都有。”

李五为她开了药方,并叮嘱:“房事不能太勤了,一周两次就行了。千万记住告诉你男人,必须听医生的话。否则病情越来越重,会有生命危险。”

李五正忙着为病人诊治,听见骆驼的叫声传来,想收摊又觉得对不起这些病人,于是继续耐心地看下去。近午时,骆驼的嘶鸣声再次传来,他知道有紧急的事情,连声说着对不起,收摊走人。

他回到外公家,见了来人十分熟悉,既惊喜又亲热。骆驼与他也很熟悉,看着他不停地叫。他与拉驼人一一握手,又去抚摸骆驼的长脖子。亲热了一会儿,骆驼不叫了,渐渐平静下来……

原来这是几峰病驼,他从牲畜市场买回来,精心治疗,耐心饲养,用了半个月左右,骆驼既治好了病,又强壮起来。

   

特殊使命  

   

在延安与草原之间,共产党早已有了一条秘密通道,以马和骆驼为主要交通工具,以收购皮毛、出售皮制品和药材等为名。

这条交通线的主要负责人就是云布雨,蒙古族,长生在阴山前的蒙古族聚居区,与汉族兄弟融为一体,又与大草原是亲密的邻居。

一次,云布雨在榆林受了伤,伤情越来越严重,几天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大夫,有的是怕暴露身份,有的是治不了。李五在街上行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但起初担心他的医德,经过细心观察,发现他并不是混饭吃的江湖骗子,不仅医术造诣颇高,而且医德也不错。

当时,大街小巷流传着李五的故事,把他越传越神。

榆林县县长生病日久,自从九姨太娶回家,他就失去了性功能。九个女人整天都热火攻心,泪水涟涟。然而能治好阳痿病的人并不多。有的是本来可以治好,但爱面子,不愿讲实情,无法对症下药。

李五被请来给县长治病,是急病乱求医。

他望了一会儿县长,若无其事的问:“县长大人身患何病?”

县长听了很生气,打着官腔说:“本县太爷请你来看病,你却反过来问我。这……”

“恕我直言,县太爷患的是阳痿。太太不少,但没有一个对你满意。你对自己的病是明白的,只是碍于面子不说罢了。”

李五这么一说,县长的脸孔一下子红了,盯着李五,放下了官架子。

“要治好你的病不难,不过需要你配合,三个月独居,将我开的药全部喝掉。”

“你有把握治好吗?”

“能。条件是独居三个月,将药全喝掉。”

李五又叮嘱:“病好后每隔三天过一次性生活,如果房事过频,有可能复发,还有可能要命。”

三个月过去了,县长的身板日渐硬朗起来,下部也经常坚挺如木。他先与九姨太过了一次性生活,令这个小女人喜出望外。她逢人便说,县太爷的本事大着呢,李五的本事更大。

一传十,十传百,李五在榆林被称为“神医”,请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云布雨受伤后,同志们反复侦察,觉得李五可信,就在当天晚上将李五领到了云布雨躲藏的地方。只见云布雨气息奄奄,昏睡不醒,生命垂危。

李五清洗伤口时,发现子弹仅差一厘米就打在了心脏上。这真是捡了一条命。由于无法手术,取不出子弹,只能采取保守疗法,先保住命。

经李五精心治疗,云布雨康复了,俩人从此相识,并成为志同道合的人。他们担负着特殊的工作,将危险置之度外,维护着北方秘密通道的安全。

   

成功戒毒  

   

张家口是北方军事要道上的咽喉之一,从军阀混战始,这里就战火不断。李五出生在战乱中,是伴随着战争的硝烟长大的。

为了给更多的人治病,他决定离开家乡,考虑到延安更需要医生,他选择了西安。他已走过五六十座城市,医治病人数百名,名声远扬。

父母在家日日牵挂他。李五已经30多岁了,可还没有娶媳妇。登门提亲的媒婆有十几个,可是只见李五往家寄钱、捎东西,不见人影,怎么定亲呢?老俩口急得火烧火燎的,不知如何是好。

一边为儿子的医术感到自豪,一边为儿子的生活担忧……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儿女不在身边,就像带走了他们的魂。

让人没想到的是,李五吸毒上瘾。

那是在集宁,一个人找他看病,实际上是戒毒。李五为他多次开药,可都未见效。为此李五感到很困惑,决心自己吸几次毒,通过亲身体验,找到戒毒良方。

病人为李五提供的是高粱米大小的鸦片,黑红色,用铁丝烫着吸。李五吸了一次,觉得没有副作用,只不过能提神罢了。这种毒瘾不重,要戒也不难,只要有毅力就行。

病人又要吸毒,李五就将掺了苦药的鸦片粒给他,越吸越苦,一个月后,他的毒瘾就戒了。

给别人治好了毒瘾,自己却上瘾了。李五多次想将自己吸毒的事向组织上汇报,可总担心被开除。面对人生路上的又一次考验,他将何去何从呢?他的内心非常矛盾,特别担心父母知道后对他失望。

这天,在外公的屋里,云布雨宣布了上级的决定,任命李五为北方支队参谋长。李五认为这是向组织汇报自己吸毒一事的时候了,所以没有隐瞒一点,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讲清了来龙去脉、前因后果,恳请组织上给予处分。

云布雨听后说:“我们对你吸毒的情况有所了解,但考虑到你个人的本领、对革命的贡献,还有高尚的医德,仍然任命你为参谋长。不过组织上希望你尽快戒毒。”

李五听了非常激动,双手发抖,立即表态:“既然组织上这么信任我,我一定尽快戒毒。”

他将鸦片和辣椒粉掺起来,在一个小钵上熬一支烟的工夫,然后冷却,揉成颗粒,当着云布雨的面,狠劲吸了一粒,越吸越咳嗽……就这样过了20天,他的毒瘾终于戒了。

在毒瘾的痛苦中挣扎,人会有沉醉的感觉;从这种痛苦中挣脱出来,则需要有超人的毅力。

李五戒毒后,基本恢复了在家乡行医时的风采,精神焕发,威风凛凛。

   

特务渗透  

   

外公送走驼队,屋里冷清下来,边推小磨边想心事:云布雨大智大勇,令人佩服;李五医术高明,令人信服……这些人哪,都是国家的宝贝,老百姓离不开。

这时,俩个人推门走了进来,一高一矮,高的穿长袍马褂,矮的穿黑衣黑裤。

外公与来人搭着话,请其上炕。还未坐稳,高个子就问:“你这里是共产党的联络站?”

外公急急忙忙地回答:“我一个字都不认识,怎能认识共产党?!”

“你还很狡猾。刚走的那几个人,就是共产党的特务。”

“特务?做甚的?听都没听说过。那是几个贩毒的。”

小个子忽地站起来,从腰间掏出乌黑发亮的小手枪,对准外公说:“一个穷庄稼汉,竟然这么不老实。你知道吗?骗我们高局座是要杀头的。”

就在这时,又从外面进来一个人,胖大壮实,手里举着一把枪。这可把前面进来的两个人吓坏了,他们紧紧地盯着高举在头顶的手枪,手脚颤抖不止。

来人把手枪从高个子额前移开,抵在小个子头上,说:“驼队是为刘司令押送毒品的,你们也敢打主意,莫非是找死?!”

外公说:“押送的真是洋烟。”他拿出一点鸦片让他们看,并说:“我还吸了一点,质地挺好的。”

被吓个半死的高局座从恐惧中醒过来,慌忙颤抖着说:“原来咱们是一家。别动手,别动手……”

说完,掏出一叠钱交给外公:“出去买点好吃好喝的,我们一起乐活乐活。”

外公出去买了二只鸡、一只羊,打了10斤酒,几个人吆五喝六地大吃起来……

高局座始终笑着,真是一只笑面虎。他盘算着,别看这个又小又破的联络站,真能办大事。一定要把自己的力量渗透进来,将别人的力量拉到身边。

   

李五潜伏  

   

蒋军的败局已定,让刘司令恐慌和失望。还有一个烦恼是夫人的病。

刘夫人49岁,进入更年期,病症反映特别强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柔情似水,一会儿脾气暴躁……让刘司令手足无措。

之前,请了许多大夫,去了几家大医院,都没有治好。他天天盼着有个神医来治好夫人的病,使家庭生活正常起来。通过特殊关系,他请来了神医李五。

在刘司令办公室见过面后,李五被送往刘夫人卧室。只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坐在那里,披着长发,面如白腊,皱纹布满额头,看了吓人。

她的头发黑白相间,白色的偏多;整个脸部全是白色,而且有不断加深的态势。

看过刘夫人的面相,李五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

问:“刘司令公务繁忙,是不是冷落了你?”

刘夫人答:“他忙什么?我看见他就心烦,希望他离我越远越好。”

李五问:“你就是为刘司令烦吗?”

刘夫人答:“他天天都要做那事,好像猫见了鱼,我越烦他越来劲。讨厌!”

经过把脉,确诊刘夫人患有肺病、贫血,伴有更年期综合症等。他开了药方,嘱其按时服药,没想到刘夫人突然站起来,发出尖叫声,指着李五说:“你想把我害死!你要害死我!我是白骨精,你休想得逞。哼!哼哼哼……”

刘夫人的古怪行为激活了李五的思考力,回到住地后,他想方设法从戏班子里借到一套扮演孙悟空的服装,穿好后,拿了一根“金箍棒”,再次来到刘夫人卧室。

刘夫人正对着墙上的大镜子出神,突然看见“孙悟空”走进来,举起“金箍棒”就打,吓得浑身颤抖,“啊——”的尖叫了一声,瘫倒在地。

李五问:“你这个白骨精,服孙悟空吗?”

“服,服了。”

“那好,按时按顿把药喝了。”

医治了一个月,刘夫人的病基本好了,刘司令对李五刮目相看,要他来手下任职。李五当时无法作出肯定的答复,只好说“容我考虑考虑”。

在请示上级后,李五受命潜伏刘司令身边。

   

文武两将  

   

张中箭长着“国”字脸,个子高大,腰板笔挺,穿上军装非常英俊。他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自幼喜爱武术,读高小那年,北方支队秘密招兵,他毅然报名参加。

在部队工作了五年,他高超的武艺和高尚的人品引起了首长的重视,逐级升任北方支队政治部主任。

一天,他接到一个任务,以北平学生的身份,发挥自己的优长,在张家口摆擂台,直到引起刘司令的关注,打入其内部。

摆擂台第一天,来看的人不多,显得冷冷清清。第二天,来了几名武术高手上台挑战,都败给了张中箭。第三天,先来了一队警察,将擂台团团围住;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排军人,打开一条通道。

张中箭正在纳闷,一个肥胖的军官从轿车上下来,几个随从跟在他的左右,其中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看上去是个武夫。

张中箭主动走下擂台,来到胖军官面前,互报姓名、身份。刘司令让他的武官与张中箭比武。

这真是一场鏖战。该武官出生在武术世家,具有很强的功底,一般人根本不是对手。张中箭在部队服役五年,从没间断练功习武,在北方支队是数一数二的。

刘司令的武官头朝天走到张中箭对面,举手就打,张中箭轻轻躲过……两人打了几十回合,仍不见输赢。张中箭抓住对手急于取胜的心理,故意露出破绽,对手未能识破,中计倒地,来了个狗吃屎。场上鼓掌声、叫好声响成一片。该武官灰头土脸地呆在那里。

“不打不相识。张老弟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刘司令恭维几句,转而一脸严肃:“愿意跟我干吗?”

张中箭装出很谦虚的样子说:“我能力有限,怕不能胜任。”

“能人太少了,受到重用的能人就更少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从今天起你就做我的贴身副官,就这么定了。”

从此,刘司令有了两个爱将,一个是为夫人治好病的李五,另一个就是武艺高强的壮汉张中箭。虽然李五能起死回生,但军中更需要武官,张中箭比李五更受重用。

   

局座请客  

   

高局座早就盯上了外公家,想下手除掉这个眼中钉,可是查来查去,查无实据,只是听说有这事,听说有那事,而且在这里歇脚的人身份很复杂,有的是军队的,有的是特务机关的,还有地方政府的,背后都有强大的势力,弄不好会惹火烧身。

他这次去外公家,是想搞清楚最近从这条线上穿过的驼队是哪方面的势力,到底运送什么?没想到被刘司令的人搅了局。现在,他要重点调查的人,竟然成了刘司令的爱将。你说荒唐不荒唐?

他提醒手下,必须谨慎从事,否则会一举两失:既引起刘司令发怒,在蒋介石面前告状,又引起共产党警觉,提前实施和平起义计划。他特别强调:“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一定要牢记心中,切不可重蹈覆辙。”

高局座与几个心腹开始谋划如何将刘司令的两个爱将请到府上来,将其灌醉,从而让其醉后吐真言。搅尽脑汁,想出了先请李五的方案——以给高夫人和孩子诊病为名,再设酒局,搞清楚这个李郎中的底细。

高局座派一辆黑色轿车将李五从司令部拉到家里来,非常客气,寒暄过后,就令手下请夫人和孩子出来诊病。

李五明知高局座这是在演戏,所以说话格外小心。

李五发现,高夫人和孩子都是脸色发黄,但导致这种病象的原因不同。他先给高夫人把脉,确诊不是进食引起的发黄,而是患了黄疸型肝炎、胆道结石和胆囊炎。他开了三个药方,嘱其不要嫌苦,按时服下。整个诊治过程如行云流水,令在场的人打心眼里佩服。

李五说:“除了黄疸型肝炎、胆道结石和胆囊炎可以致人脸色发黄外,胆囊癌、胰头癌和钩虫病也可以造成面色发黄。钩虫病又叫黄胖病,人患了这种病,脸蛋儿就像土豆。”

孩子怯怯地走近李五——既害怕陌生人,又害怕查出病来。只见孩子的发黄部位主要在鼻子两旁,可以判定为进食引起的发黄。他摸了摸孩子的小手腕,说:“别害怕,你没病。把你最近吃的水果和蔬菜告诉叔叔。”

孩子说:“叔叔,这几天我吃得最多的是橘子、苹果,还有胡萝卜。胡萝卜好吃,含维生素也多,我妈让我多吃点。”

“什么东西都不能吃得太多,要适可而止。苹果吃多了脸不发黄,橘子、胡萝卜吃多了就会发黄。”说完,李五就要告辞离去,高局座急忙说:“一样的病,一个开那么多药,一个没有开药,你不是逗我们玩吧?我儿子的病怎治?”

“我已经说过了,孩子没病,停止吃橘子和胡萝卜脸色就正常了,无须服药。”

按照策划,高局座将李五请到客厅的大饭桌前。陪客的人有十来个,个个身怀绝技,酒量也大。高局座决心将李五喝醉,搞清楚这个神秘人物的底细。否则,作为北方局太没有面子了。他的如意算盘能得逞吗?

每个人已经平均喝了半斤白酒,酒席进入了胡言乱语阶段。小个子首先沉下脸来发问:“你给共党的地下党员治过病?”

李五想都没想,小个子的话音刚落,他就微笑着说:“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病人是不分共产党与国民党的。”

高局座觉得抓住了话柄,得意地说:“说话听音,锣鼓听声。听你的话音,你给共党的人治过病是铁定的了。”

“高局长,据我所知,给共产党人治病不违背国法。况且我治疗过的病人太多了,我分不清哪个是共产党人,哪个是国民党人。如果你们能拿出证据来,抓捕我好了,还用这么费劲吗?”

说到这儿,李五停了一下,扫视一周,举起酒杯:“局长大人,我再敬你一杯。”

一招未成,只好暂时缓和一下。一个中等身材、英俊挺拔的青年站起来,端着酒杯说:“我看一个人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谁服务。只要李先生为党国效劳,我们就是弟兄。”他话锋一转,“请教李大夫一个轻松的问题,导致人脸色发黄的原因还有哪些?”

李五答:“食欲不振,胃胀腹满,大便稀少,也会造成形体消瘦,软弱无力,面色萎黄,这是属于脾虚的一类。”说到这里,他来了个急转弯:“这位兄弟是不是想学医,我心甘情愿收你为徒。”

“你是共党分子,说什么都掩盖不了。”小个子又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李五。

李五的话铿锵有力:“关键是证据。如果你手里有证据,就不用这么费心思了,直接抓人得了。”

宴席上出现了尴尬局面,高局座感到手足无措。李五回答问题滴水不漏,该如何继续进行下去。

“听李兄讲,颜色与人的健康、生病等有很大关系,不知能否告知一二?”那个青年不知是没话找话,还是转移人们的注意力。

“红、青、黄、白、黑五种颜色,分别对应心经、肝经、脾经、肺经和肾经。人在穿衣服上也有讲究,建议心慌、心悸的人多穿红色衣服;平时胆小,容易被惊吓的人多穿青色衣服;消化不良的人多穿黄色衣服;经常感冒的人多穿白色衣服;比较怕冷,小便次数多的人多穿黑色衣服。……”

李五侃侃而谈,如数家珍,听得在坐的各位不服不行。

高局座见如此情形,叹了一口气。

临走时,李五指着小个子说:“这位兄长,你的病已入脏腑,不治将恶化。”

小个子听李五说自己有病非常生气,猛然站起来说:“我有病?你才有病。”边说边掏出手枪,对准李五,扣动扳机,李五的帽子应声落下。李五微笑着,扫视全场,将目光停留在高局座身上,缓缓说:“恐怕这才是高局座为我准备的最后的美餐吧?!”

   

小个子有重病,这不是李五的妄语;第三天,李五又托人捎话给小个子,要他赶紧看病,他还不以为然。李五说,如果不及时治疗,病入膏肓,就无法医治了。小个子还不服气。过了两个多月,传来了小个子卧病在床的消息。高局座请李五去为小个子诊病。李五真诚地说:“晚了,病入膏肓了,神仙也治不了。”又过半个多月,传来了小个子的死讯。

局座夫人的病早已痊愈。

   

中箭之死  

   

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力,骆驼分成若干小组,从西部各地出发,在集宁汇集,然后到张家口。

驼队越来越长,北方支队的护卫任务越来越重。他们有的装扮成拉驼人,有的装扮成商人,日夜护卫着这支“比生命还重要”的驼队。

驼队名义上为刘司令运送鸦片,实际上鸦片只有四箱,其余都是药材。辽沈战役即将打响,急需一批药材,这支驼队承载的正是这一使命。

北方支队出色地完成了驼队从西部到张家口的护卫任务,原以为会有大部队接替,没想到上级要求北方支队继续护送驼队进东北。

30多峰骆驼组成的驼队起程了,像一列火车,弯弯曲曲,起起伏伏,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支队长云布雨带着一个连走在驼队的前面,张中箭带着两个连在后面严防。组织上考虑到李五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为了控制刘司令,早日促成和平起义,决定他继续留下来从事地下工作。对于李五来说,有家不能回,内心的痛苦有多么深重啊!

这支驼队引起了许多地方武装、土匪的垂涎,但多数发动试探性进攻,觉得不是对手,就撤走了。有一股穿着土匪服装的“国民党军队”,尾随驼队多日,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在一道山沟里,驼队遇到了猛烈袭击,但人数不多,约有一个连。就在战斗将要结束时,张中箭头部中弹。敌军的狙击手隐藏在芨芨草丛里,此刻站起来,大声喊叫:“张中箭,你是潜伏在刘司令身边的间谍……”

原来,跟踪驼队的是北方局的密探。

云布雨从驼队前面赶过来,只见张中箭满脸是血,双眼圆睁。他呼唤着张中箭的名字,轻轻抚摸战友的脸面,张中箭闭上了眼睛。全体官兵行军礼,送战友最后一程。山坡上增添了一座孤坟。

在北方支队内部,张中箭被誉为“插入敌人心脏的一支利箭”,然而在全国解放前夕,他离开了自己的战友,告别了自己的事业。

将狙击手擒获后,官兵们要求枪毙他,为张中箭报仇。考虑到培养一个狙击手不容易,他的本领可以为我所用,云布雨与他进行了长谈,并决定将他安排在身边,通过言传身教教育他、改造他。

在宿营地,云布雨挥泪写下了:

中箭之死,北国之痛。

   

和平起义  

   

云布雨带领驼队按时到达了东北,有关方面的首长接见了他,既赞叹,又感谢。

北方支队率领驼队仍在休整,辽沈战役打响了,驼队运送来的药材真是及时雨。

有人主张让驼队参加战斗,给前线部队运送弹药。这一建议被否决了。三个连的官兵和30多峰骆驼长途跋涉,千里迢迢,从西部来到东北,堪称军史上的奇迹,有必要保护好。这些骆驼是国宝,这些官兵是军人的骄傲。

过了一周,云布雨接到上级命令:“返回原地待命。”

云布雨心里清楚,他们不是养骆驼的,但是这个驼队的骆驼数量多,要安排好,一时也不容易。他们现在的身份,有的是半公开的,有的还是绝密的,回到原地必须将这些人安排好、利用好。每当想起工作,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张中箭,能文能武,智勇双全,有他没他可大不一样啊!

翻山越岭走了近一个月,云布雨将驼队安全带回了张家口,督促李五加快对刘司令的工作,早日实现和平起义。

就在他们利用公开的、秘密的两条线,为促成和平起义而忙碌的时候,辽沈战役胜利结束了,平津战役即将打响。刘司令慌作一团,整日不知干什么好。老蒋的命令是听不得了,可是也得罪不起;共产党的话好听,但难以执行。然而,如果不投向共产党,只有全军覆没,这样就太对不起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弟兄们了。

刘夫人的病好了,他却好像患了精神病,整天自言自语,或面对军用地图发呆。

李五谨慎地应对着刘司令,为他分析全国形势,说到底就是蒋介石必然失败,随他而去的人,如果是他的亲信就会受到重用,否则只能受排挤。我们的出路固然重要,但手下官兵的命运更加重要。如果安排不好,就是我们的罪过啊!

在这么久的共事中,虽然李五没有明确讲和平起义,但亲共的倾向是十分明显的。受李五的耳濡目染,刘司令有了和平起义的念头,但他拖延时日,是想再看看,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如今平津战役看来是打不起来了,傅作义率部和平起义,刘司令也不了决心。他派李五与中共方面接触,答复是:“只要和平起义,什么都好谈。”

经过多次商讨,决定刘司令与中共将领进行和谈,和平起义成为必然。

刘司令被接到中共军部,部队首长接见了他。李五陪伴左右,出谋划策。商谈的结果是:

刘司令率部和平起义,保持部队的编制不变,将领的职务不变,官兵的待遇不变。在部队营以上设政治部,由共产党派人担任政治部主任。

这回刘司令放心了,不仅不追究责任,还保留原职,也对得起跟随自己多年的将士了。

没过几天,北平和平解放。

   

部队改编  

   

张家口解放后,社会治安任务日益繁重,明的要打击偷盗、抢劫、杀人等犯罪,暗的要打击特务破坏。如果从社会上招人,需要时间;最简捷的方法是将现有的军事力量改编为公安人员。

北方支队被选定为“立即改编”。

刘司令和平起义,李五的身份公开了。他请了二天假,回家看望老父老母,二位老人高兴得直流泪,母亲拉着他的手不松开,有说不完的话,顿顿都吃好吃的。当听说儿子当了大官,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李五探亲归队后,北方支队的改编工作便开始了。

张中箭牺牲,政治部主任空缺;改编为公安局,参谋机关取消,云布雨征求李五的意见,要他做政治部主任。李五痛快地表态,并且说:“为了完成战友的遗愿,我一定要好好干。”

地方工作有一定的特殊性,但经过几天适应,他们很快进入了角色,抓了一批罪犯,破获了几起特务爆破案件,工作进展有条不紊、卓有成效。

社会治安好转后,李五提议将张中箭的遗骨迁回来,云布雨说:“那是他牺牲的地方,埋在那里最合适。我们要记住他,用更大的奉献回报老百姓。我了解中箭,他永远站在半山坡上望着我们……”

公安局不能长期饲养骆驼,有人主张一杀了之。局领导认为这些骆驼是有大功的,而且现在都在壮年期,杀了可惜。云布雨给上级打报告,请示骆驼如何处理。

这是一个难题,为此在会上发生了争吵,最后决定:等战事平息,由李五率人送往西部军垦农场。

熟悉的人都知道,骆驼与他有深厚感情,对不起骆驼,他会伤心不已。这些日子,他每天都要挤时间去养驼场,与所有的骆驼亲热一番。特别是与他亲手救活的那个最高最大的头驼亲热不够,每次他来,这峰骆驼就叫三声,他走又叫三声,好像懂人事、会说话。

   

尾  声  

   

北方大部分地区很快就解放了,外公也解放了,分田分地,迎来了好日子。他想起了李五的话,自言自语:“真是神仙,真是神医,……”

有人欢笑,有人愁。几户地主被打翻在地,失去了往日的威风,老婆哭,儿子闹,鸡犬不宁;长工、短工分到了田地,彻底摆脱了压迫和剥削,活得扬眉吐气。

外公上外婆的坟烧纸,嘴里唠叨着:“你死了,好活的时候到了。你是个没福的人,真没福啊!娃娃们也长大了,他们都整天想你呀……”

云布雨曾派同事专程来找外公,接他去张家口市公安局上班,能干啥干啥,看门也可以。外公考虑再三,觉得自己不识一个字,去了肯定会给公家添麻烦,就回绝了。

我曾经问外公:“现在好还是过去好?”

“当然是现在好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父亲经常对我讲:“要沿着毛爷爷的路往前走。”

如果说骆驼走的路是小道,那么整个中国走的是大道。

   

   

 2011年8月1日 星期一

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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