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人民与狗

这些年以来，城里养狗的人多起来了。虽然这里只是个小城，但有钱有时间的人还是多了起来，电影电视中那些洋人们的狗在这个城市里几乎都可以见到了。在别墅区，经常可以见到一些富人或他们的孩子们在金色的夕阳中牵着他们的与众不同的狗出来悠闲地散步或快乐地嬉戏。和车一样，狗也是显示主人财富的一个好东西。当有路人盯着或指点着他们的狗时，一种满足的、自豪的、专注的或装做不以为然的神情自然地流露在狗的主人们的脸上，他们的脸色在夕阳中仿佛更明亮了一些。这就是生活，多美好的生活啊，人与自然和谐，人与动物和谐。

想起三十多年前，农村的狗也不少，但大多是黑色的土狗，城里的狗则不多。那时的城很小，只有现在的几十分之一大吧，最高的建筑是三层的国营百货大楼，街道也很少，其中几条还是青石板铺的。现在城市扩张了几十倍，高楼多起来了，马路也很宽敞，城里养狗的也多了不少。时代真进步不少，不过从狗的数量和品种来看，城里人的进步显然更大一些，农村里基本还是以养土狗为主，数量和前三十年时也差不多。

我住在城里，虽然钱和时间都不多，但也算是个城里人了。妻子说，现在城里的孩子太孤独了，养狗可以给孩子增加一些童年生活的乐趣，于是我们就养了条很普通的小狗。

10月2日晚，带小狗去一家宠物医院打狂犬疫苗，顺便给它洗个澡。因一点小事，在路上和妻子争吵了一阵，到那家宠物医院时，心情很不好，我独自在外面等着，妻子与女儿带狗进去洗澡、打针。

我抽着烟，看着宽阔的马路、往来的车辆及远处的霓虹灯发呆，60周年大庆了，人都去哪里了呢。想起小时候过年时，街上人山人海，舞龙舞狮的队伍过来了，大家拼命地挤啊挤，父亲则让我骑到他的脖子上去看，又想起每年去看在水库纪念毛泽东畅游长江的军事演习或表演时，人们也是挤满周围的山坡，很多人爬到松树上，父亲则让我骑到他的脖子上去看。那时多热闹啊。10月1日首都北京60周年的国庆也搞得很热闹，但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们什么也没有，感觉这个小城及这个小城里的人们，仿佛不再是这个国家的土地上的人民似的。

这时我见到了一个人。

他趴在宠物医院的超市的台阶前，衣服鞋子破旧，戴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看上去有点象建筑工地上的农民工。或许他不是真的农民工，也没有人欠他的薪，但显然，他是乞丐，他在乞讨，在60年国庆后的第二天，在中国人民奋斗了60年后的第二天，在宠物医院超市的门前，趴着。

不知他今天的运气会不会好一些。我走过去，递给他几元零钱，他接过去，微微抬了抬头，想说什么，但好象什么也没说。他不老，但也不年轻了。我转身回到车旁，开始打量这家医院。

紧挨着医院超市的是一家小商店，挂了一条红色横幅，“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六十周年”。

这家宠物医院可能是这个小城规模最大的一家，租用了临街的七八间门面房，比近两年这里的农村新建的那些卫生所的面积可能都要大一些。医院的霓虹灯及招牌也很大，经营的范围也不仅是医院，还包括宠物沐浴、美容、超市等等，招牌上的狗们也都神气活现，抬头挺胸，造型各异，不象趴在地上的那个人，土黄、灰暗，没有一点神采与活力。

医院设在霓虹灯下，里面的几个医生也穿着白大褂，桌上摆着电脑，墙上还挂了一面锦旗，不知是狗主人送的还是医院自己挂的，候诊的椅子则看上去比人民医院的还要好一些。我走近一些，见里面还设了几个房间，门上写着，注射室，手术室，X光室，看来狗们的医疗设施条件还不错，一些狗生病了可以到这里来打针吃药照X光做手术，不知趴在地上的那个人这辈子有没有去为人民服务的医院照过X光。在路边，还摆着一辆医院的面包车，车身上写着“宠物医院24小时急救专用车”及急救电话。估计那个趴着的人即使生了急病可能也没有坐过人民医院的急救车，因为他没钱。

他继续趴在狗超市台阶前。有几个顾客牵着他们可爱的狗进去了，好象都没看见那个趴着的人。这时超市一个戴眼镜的男子出来了，对那个趴着的人说，走开，你在这里干什么？那个趴着的人没有回答什么，又趴了一会，顾客不多，给他钱的可能也不多，他只好起来，慢慢走开，啃着一个红薯还是什么别的什么东西，走到街灯下的人行道树的阴影中去，慢慢走远。

狗差不多洗好澡了，我也进超市看一看吧。可能是时间有点晚了，超市里顾客不多，有几条狗躺在椅子旁，其中一只很漂亮的大白狗，很自然地蹲坐在椅子上等着主人，看来是条纯种洋狗。超市里的狗商品可真是琳琅满目，钙片、维生素片、强化营养片、狗粮、狗零食、狗玩具、沐浴液、香水、梳子、狗衣服、狗床、狗屋、狗项链……，进口的，国产的，太多了，有几百种吧，价格通常不菲。比如狗粮的价格，就比菜市场猪肉的价格还要高好多元，进口的更贵，是东北大米价格的好多倍。看来大多数人民的生活水平显然不如一些狗。

回家后，电视上正在播着《复兴之路》，那些人正在载歌载舞，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
2009-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