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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边缘人

火烧 2006-12-14 00:00:00 读书交流 1025
文章围绕教育现状与社会压力展开,探讨学生阅读兴趣缺失、功利化倾向及科研环境问题,强调专注与兴趣的重要性,呼吁社会与学校平衡发展。

永远的边缘人——同《学习博览》记者的谈话
 
2006-12-07 22:10:01
 

问:您对当今学生的读书现状有怎样的印象?
答:我很少见到学生,读书狂热,在共同感兴趣的范畴中超过我的阅读量。这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情,因为他们的精力比我充沛得多。他们在某个领域中如果着魔的话,应该一年半载就超过我。我教这么多年书就遇到一个学生,今年到美国去了。我们在社会生物学方面一直在对话,我读的书他差不多都读过了,他还不断地给我发过来外文杂志上的文章。现在,在这个范围内,他的阅读量超过了我。除了他,再没见到学生阅读量超过我的,这太荒诞了!
 
问:什么原因造成这种现象?
答:第一是因为没有开发出兴趣来。中学教育的一个缺陷是没有开发出来每个人的兴趣。我们的教育太重视考试、太服务于“科举”了。学生自己在这种严酷的竞争当中,无暇发展自己的兴趣,兴趣值几个钱?这样进入大学时,对自己的兴趣茫然无知。
第二是因为学生太功利,功利影响了他在大学期间博览群书。学生随着社会的导向变得极为务实。社会对学生的影响很大,就业环境对他们的压力太大。他们自己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处理和选择,没有直接用处的东西,就不学。
比如说北大文科录取分数最高的是光华管理学院的学生。其中两名学生选我的课——《生物学对社会科学的启示》。他们的心都在管理上,有什么好招,把企业管理好,提高企业的团队精神、提高效益。这些是很实用的东西,没有任何思想含量。这两个学生很自负,他们高考成绩很高,但在我这里学习是最差的。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呢?他们太功利了。其实你要按照我的路子走,开发你的智力,对你以后是有益的,但是你要急功近利地看就没有用了。
学校应该和市场抗衡,市场急功近利,学校不能急功近利。二者平衡一下,整个社会就稍微好一点了。
 
问:您说现在的中学教育没有培养学生兴趣,您的中学时代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吗?
答:现在的教育情况不如以前,以前的学生有更大的空间。那时候班上还有一些写诗歌的。一个当年八中高三的我的学长是数学尖子,他说他们讨论一个数学题,老师不敢伸头搀和,搀和之后丢人,他绝不可能做出来。那时有学生偷着写剧本、写小说,有人对数学着魔,这种个人的着魔和加入奥校完全不一样,加入奥校是外在的压力,成不了大才。想要一个奴隶成为大师,没有那个可能!他是被逼迫的。中学教育没有培养和让学生发现自己的兴趣,这是极大的悲哀。
  
问:但是也许我们青年人只是牺牲品?
答:这是不用说的,这完全怪成年人,怪教育的制定者、实施者,完全怪他们。
 
问:您说的都是学生学不好的客观原因,难道没有主观原因吗?比如说一个人的智力水平?
答:我智力不是顶尖的。我见过天分高的人,比如一个小学同学。小学时候我们都比较顽劣,不守纪律。老师批评的时候都会说,你别跟他一块玩,不好好念书。他跟你一块玩他考上北京四中了,你怎么办?现在他也写书,他原来学考古的,第一届的研究生,没上过大学。后来不愿意玩考古了,就玩电脑,无师自通。后来做了一个软件卖给四通,四通给了他五、六千块钱。当时五、六千是一个挺大的数了。以后放弃考古,到美国去,想到人家的公司里给人家做电脑。但没有电脑的学历,人家不要他。他给人家白干一个月,一看,这个公司很少有几个人电脑超过他的,就干下去了。后来不断跳槽,薪水越来越高。终于干烦了,开始写书了。我帮他出版。他的笔名叫做维一。
我说他,意思说我见识过天才少年,我不是天才少年,我根本不是智力上顶尖的人,但也成了北大教授了。我认为,做成点事情不靠智力,靠专注。专注不靠强制自己,靠兴趣,兴趣使你专注,自觉地投入巨大的精力,寝食不忘。
我们的大学教育怎么样的呢?我在北大经常对新生讲,睁大眼睛,提高警惕!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摧残人才最厉害的地方。别的学校摧残二流学生,而我们这里摧残最好的学生。
 
问:您从来不申请科研经费,坚持了15年之久,为什么要拒绝“钱”?
答:不申请的直接原因是觉得评价系统肮脏,不愿意进入。申请的话,要走关系,这件事我做不来。你不是说当年我插队时为返城也要走后门吗,那种严峻的事情人生没有几回,要不我就一辈子当农民了。但过了那个坎,就不会再低三下四了。因为那时太严峻了。韩信总钻人胯下吗,不就是那一遭吗。
 
问:是从一开始就拒绝“钱”,还是遭受挫折后才拒绝的?
答:其实我也参加过申请科研经费,单位鼓励参评,否则被视为不支持单位工作。我当然一个人也不求了,就被人家枪毙了。评语很难听,说这样的东西也来参选。
 
问:不申请科研经费给您带来什么不利影响?
答:不参评有利有弊的,弊端大家都知道,也有利。科研项目的申请有时也不是自己的兴趣所在。过后,觉得没有可行性,或是毫无兴趣。这些都是放弃选题的正当原因。但是经费批准了,你就不能放弃的。我就没有这难处。我写的书都是我的兴趣所在,我说了算,不想写就不写。他们不行,拿了别人钱必须要写。
我的自由度很大。一个研究社会学的朋友,美国知名的人类学家,跟我说:“东西做得挺好。”我说:“您恭维了。”他说:“你能出好东西是什么原因?啊,我明白了,你没有课题。”
好多课题也是可以通过用功做出来的,但是好东西不是用功可以做出来的。光靠用功成不了大事,要在兴趣上用功,在非兴趣上用功也还是不行。我做研究有充沛的兴趣。他们只有充沛的人民币。
 
问:我在您的博客上看到,您返城时也给负责人送酒走后门。您的解释是,这是环境的一种逼迫,是一种无奈之举。这么看来,您是接受这种“无奈之举”的?
答:嗯。
 
问:如果大家一逼迫就都可以做出“无奈之举”,那么社会的坚守怎么存在呢?
答:如果动辄就检查别人是否言行一致,这个人是不太成熟的。言行一致是难乎其难的事情。邓小平言行一致吗,赫鲁晓夫言行一致吗?如果是言行一致的话,他们早就退出政坛了。其实言行一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不是时时都如此的,有时环境对你的压力太大。
我觉得这个坚守主要还是在内心,在一种理念。当然,有些人在这个过程中消磨了个性,最后没有理念了,后门走得如鱼得水。举个例子,有一次讨论,支持还是反对发展私车。有一个人坚决反对私车,但是他却有车。他说:我一个人不开车,有用吗?我希望政府提高门槛,让多数人不能开车,我举手欢迎欣然放弃。他是言行不一的,他的态度很好。
所以说,那时返城就要走后门,这是一个生存机会的问题。我这样做并不影响我内心反对走后门。那时我走后门,但内心在想,我有了发言权的时候,一定反对走后门。
  
问:您这次批判中科院的评价制度,也许事件中的很多人也是出于环境的逼迫。
答:我们那时是生存的基本需要,现在的追名逐利不是那个东西。完全是个人利益,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他缺了搞研究的条件吗?没有这个荣誉就不能搞研究吗?完全不是这个事。不是一个生存底线的问题。
 
问:那他们也许内心也是你说的那种理念,因为这个无法检验。
答:他要这个桂冠帮助他做什么大事?不要这个桂冠会显示他的人格。要这个桂冠干嘛?又名不符实。反正摊在我的头上,我是绝对不要的,虽然我自认比他能力还强一点。
内心不一致,内心有冲突的人可能是很不错的。比如说自己开着车,却不赞同发展私车,说地铁搞好了就不开车了。这样的人内心想着城市交通不该这样,还是有理念的。但是那些获得更多既得利益的人,往往言行已经合一。
像赫鲁晓夫、戈尔巴乔夫、邓小平这样的人还是很少的,他们一方面要听从斯大林和毛泽东的,而内心想要扭转其路线,这样人外圆内方,是极少数。
 
问:您策划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的时候,是一个什么初衷?后来为什么中途退出?
答:我希望有一个关于社会问题的谈话节目。实际上那个节目后来发展的轨迹不是我的初衷。那个节目和别的谈话的节目比较起来可能讨论社会问题还多一些,但是我们希望讨论更多的社会问题,严肃问题。但是在中国现在这个新闻环境下做不到,比如矿难可以讨论吗?不能讨论的,上面有管束。这是我们离开的原因。没办法,没有讨论的空间。我是社会学家,我去策划一个谈话节目的时候,社会问题是要占很大比重的,但是央视根本做不到。
 
问:从策划实话实说到现在的批判中科院评价制度,您一直在批判并提供建议,但是这是一种间接的行为,你直接做过的事情有哪些?
答:直接做过的还是“说”。
 
问:有人说您只说不做,可是我们的传统教育我们,“少说话,多做事”。
答:你这个说法不正确。其实说和做是融合在一体的,说就是做。马克思不是说?你说他是在说还是在做呢?马克思更大的社会影响是通过“说”来完成的,通过观点和主张影响了世界。他组织的第一国际远也没有他的著作《共产党宣言》、《资本论》的影响大。不是只有做才能影响社会,说有时候比做影响大。“说”的最大成果是改变人的世界观,像马克思这样。人们的世界观改变了,人就变了,这远比“做”的效果大。
 
问:但是有时候这种说并不是都能和马克思的说相比的。
答:是不能相比。但总有共同的性质。做也有功能,说和做是不可偏废的。社会经过分工以后,有些人的工作就是说和写,这就是他的工作。你说我编了抗日歌曲是一件实事,有价值,那我辞职吧,去做一个编辑。因为那是我的一个副业,是帮一个朋友。那恰恰不是我的主要工作,不是我主要做的。我主要做的就是说和写。
 
问:我觉得您从北京科学院到中国科学院,又从人大到北大,这是一种节节败退。
答:不是节节败退,是不断逃亡。怎么叫节节败退呢?我没有这种感觉。我的感觉还挺好的,因为我感觉就是走出了误区,在社科院待着是一件最无聊的事情,在社科院我待了太长的时间,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我应该早点进大学。
 
问:您离开一个地方是因为您斗争不过体制对您的压制,所以这种离开就是一种对体制的失败。
答:不都是,比如说离开中国社科院的实际原因是房子。我在社科院的时候,评职称受到不公正待遇。评选者不敢多说这件事。因为评选是从三个人挑出两个人,其中两个人,特别是有一个人的水平太低了,简直是荒诞。第二年我就不参评了,我准备永远不参评了。
当时我并没有准备调离社科院,我这个人有自虐的性格,我就在这里,我不参加评选了。我也算一个个头比较大的学术人,我不参加评你不丢人吗?我不主动找领导。我从来不干这个事,我觉得那像奴才似的。
他们一愣,他怎么不参加评了呢。我不陈述理由,我准备年复一年地拒绝参评,什么时候有领导来说你参评吧,我就会算老帐了:那事你们是不是做错了,做错了向全所交待一下。我是准备就这么干下去的。
后来因为房子的问题解决不了,所以调动了。当时我就准备执这个气的,而执气的方式是非常自我的方式,不找任何人。
 
问:您刚才提到“逃亡”,您所谓“逃亡”指的是什么,失败了逃亡?
答:什么叫失败,没给我职称是我失败了?我怎么比他们还神气呀,对不对?在哪待着,我都是一个边缘人,我改变不了单位的政治,我改变不了单位中不合理的事情。但是,人是有感情的。在这里待着和在别处待着有什么不一样?各个单位实际上有它的通病。我换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好上天了?不是,有通病。但是情绪上不能允许在一个地方继续待着。
 
问:所以逃亡?
答:情感大逃亡,情感不允许了。待得久了,对一些人的嘴脸看不惯了,换个地方吧。
 
问:最后,我们想请您谈谈对青年人的期望。
答:我在青年政治学院做了一次演讲,演讲题目叫做“我的英雄观”。我认为对普通人
提英雄观太奢侈,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想在优秀的大学生里面,应该有相当多的人有英雄情结。用海明威的话说,要打一条大鱼,不要蝇头小利。如果一个大的民族,没有一些优秀的少年有愿望做英雄,这个社会是可悲的。
我觉得很多毕业生天赋很高,把自己贱卖了。一毕业挣五、六千块钱,觉得志得意满,其实是贱卖。人和人的追求不一样,如果你是一个智力中等的人,一个月挣五、六千块钱,说实在的,不容易。但是如果你是一个有可能成为优秀科学家的人,就你这智力,说实在的,在正常的社会环境下,到哪里也能出人头地。
我觉得大学里最优秀的青年,应该有英雄观,要做英雄。因为你有潜力做英雄。如果一个社会中有英雄潜力的人都不做英雄,都挖空心思搞个三瓜两枣,这个社会就废了。说二十一世纪是中国的世纪,开什么玩笑?很多好学校毕业的人,我们千辛万苦挑选出来的各地状元,都给西门子什么的做采购员去了。自轻自贱,不可救药。
 
 
 

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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