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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极惨礉少恩”与韩非子(上)

火烧 2010-09-03 00:00:00 中华文化 1025
文章围绕韩非子思想与司马迁的评述展开,分析其思想风格与历史背景,强调其语言犀利、思想尖锐,体现‘惨礉少恩’的特点,结合法家思想与历史现实基础进行深入探讨。

“其极惨礉少恩”与韩非子(上)  

   

   

   

我们仍然觉得要佩服司马迁的言简意赅和某种超然的语言风度,他评论韩非子很凝炼的一句话是:  

   

“其极惨礉(he)少恩。”  

   

但我们知道,司马迁这句话是在客观评述了韩非子的学说,给予很充分而恰如其份的理解之后,对其思想特色还有这么一点的一个评论。这一点的这一揭示,进一步昭现着韩非子的尖锐泼辣毫不留情,说明着韩非子有一种如庖丁手中利刃一般所向披靡的思想风格。这种思想风格,也生动表现在韩非子的语言风格上,就是极其明快犀利,毫不吞吞吐吐或有所隐晦曲折,千载而下,快人快语,莫过于此。  

我们已经知道,在韩非子去世后的第三年,他的国家,“三晋”之一的韩国,就被秦国所灭,这是齐楚燕赵魏韩六国之中的第一个,这提供了我们理解韩非子其人其文最重要的历史现实基础,就是说,韩非子的思想学说和他的文章,是在这样一个不容等闲视之的现实基础里面产生的,我们对他的领会理解,也就要相应地立足于这样的基础,才能切中肯綮。  

这一点,司马迁凭着他一颗纯净安宁而博大深邃的心灵,是做到了,他写在“其极惨礉(he)少恩”这句话之前的一大段话,显得那样公正客观而难能可贵:  

   

“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于是韩非疾治国不务明其法制,执势以御其臣下,富国强兵而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于功实之上。以为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悲廉直不容于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十余万言……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  

   

我们读苏东坡、王船山对韩非子的评论,发觉他们都完全离开了韩非子的历史基础谈韩非子,从而发出了愤慨的讨伐之声,就是说,他们好像都只记住或同意司马迁后面的一句话,而忘记或不顾前面的这么一大段话,并且,他们用的是一种“抽象”的方法,把韩非子抽象为“其极惨礉少恩”的代表可象征,而与儒仁温柔相对立,加以声讨笔伐。韩非子就这样被他们、包括他们以前的许多的人们永远“定格”了似的。其实,打开《韩非子集》,读其原著,却不是这么回事,而是司马迁上述一大段所说的那么回事。  

   

继前面我览阅了《五蠹》、《亡征》之后,随手又翻看《韩非子集》中排列于《亡征》篇前后的文章,比如《和氏》,谈的问题可归为另一类,而《奸劫弑臣》、《三守》、《备内》、《南面》这几篇的内容,在《亡征》篇中多少已有所涉及,而现在则是稍加展开谈一谈,在深度上角度上都有所不同。说实话,读着有时真感到怵目惊心、毛骨耸然,“其极惨礉少恩”,是评论得一点不错的。  

然而,“其极惨礉少恩”的首先不是韩非子,他只不过是面对他所知道的历史的与当下的事实罢了。他面对那无数残酷无情的事实,决不回避,说出来,并且替“人主”与国家着想,而提出该当如何应对。面对着充满危险而“其极惨礉少恩”的事实,也就不可能抱着任何“温良恭俭让”的态度了。这是一点也马虎不得,不能吞吞吐吐,不能打折扣的。那不是纸上谈兵,不是为了做出论文或著作等身,而是关系到王冠落地、江山易主、亡国亡族这样的最严峻的问题。  

可以说,人类有史以来的大忧愁,除了宇宙事件有可能毁灭地球,“杞人忧天”所忧之外,另一个最大最可忧的,莫过于亡国亡族这样的事情。从《伊里亚特》、《离骚》,到《瓦尔特保卫塞那热窝》、《地道战》,所关注和表现的不都是这样的问题吗?人类在其中已经折腾和痛苦了千年万载,诗人们不过对这而一痛苦表现了其中万分之一而已,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作为韩国的贵族公子,韩非子的感受与忧心,自有他的深广之处,作为一个有观察能思想并且能写下来的人,他写出那样的文章,是一点也不足为怪的。他应当对“人主”尽量说老实话,尽量说真话,尽量说得多而且警醒,尽量贡献出自己的观点,提供出最为行之有效的应对办法。  

   

《三守》篇,说“人主”当有三守,一是心里要藏得住事,不随便漏给“近习能人”,以至为其所用,造成“忠直日疏”;二是不可以毁誉决定爱憎,这就容易被人利用,而发展到“无威,重在左右”。三是不可以不愿辛劳治国,事情都让下面去做,结果只能是大权旁落。“三守不完,劫杀之征也”。  

而“劫”也有三种,一是明劫,大臣操国柄,群臣“持禄养交”,人主无能为力。二为事劫,骗得人主信托谋事,事成是他的功,事败人主有份,力能让下面都说他的好话,人主没有办法。三为刑劫,就是“守司囹圄,禁制刑罚”要害部门,被人臣操纵。  

这样看来,当个“人主”,一点也松懈马虎不得,挺累的。  

韩非子把这些关系给人主捅破,在有关人臣看来,韩非子“其极惨礉少恩”,为何不劝人君宽容以行“仁义”呢?  

然而,面对“三劫”,能无“三守”吗?  

   

《备内》篇,说是就是如何“备内”,是有备,而不是不备。为何对内也要有防备?说来真是可怕得很。这种对君臣与骨肉有挑拨离间之嫌的话,自古以来,也未见得只有韩非子才第一次说,但随着《韩非子集》的流传并产生极大影响,就归结到韩非子身上了。  

先说君与臣,韩非子说:  

“人臣之于其君,非有骨肉之亲也。”  

这样的一句话,就把君与臣分开了,既把君对臣的盲目信任打破,也把臣对君的复杂关系点破。然后说,  

“为人臣者,窥觇其君心也,无须臾之休。而人主怠傲处其上,此世所以有劫君弑主也。”  

试想,哪个做人臣的愿意听到韩非子这样说?  

韩非子进而分析并举例说明人臣是怎么做的,  

“为人主而大信其子,则奸臣得乘于子以成其私。故李兑傅赵王而饿主父。”  

“主父”是赫赫有名“胡服骑射”以图强,灭了中山国的赵武灵王,传位给庶子,自称“主父”,引起内乱,大臣李兑投机其间,终将其围困饿死而操赵国之政。(见史记《赵世家》)  

“为人主而大信其妻,则奸臣得乘于妻以成其私。做优施傅丽姬杀申生而立奚齐。”  

韩非子这是叫国君连王后也不要过于信任。举的例子是晋献公信任后妻丽姬,致使原配姜氏之子申生自杀,重耳与夷吾出逃,丽姬立自己的儿子登位,阴谋得逞。  

申生自杀,《春秋左传》僖公五年《经》记载为“晋侯杀其世子申生”,这是罪归晋献公。儒家的《谷梁传》却分析说,《春秋》虽有责献公之意,却也揭示了申生是考虑父亲年老,不能再失去后妻,遂自杀不自辩,于是真相隐去,让丽姬得逞,从而维护了忠孝仁义以及国家安宁的大局,这是显恶(丽姬)不如扬善(申生)。于是,丽姬之“恶”就隐去,申生之善就扬了出来。(注,此处《谷梁传》之说,参见了网上张红星先生之文)  

看来,儒家的方法正好与韩非子相反,韩非子决不“隐恶”,而是说真话,以总结历史教训,《谷梁传》却说出这么一番礼治的大道理来,似乎只是叫人事后如何文过饰非说假话罢了。如果照着儒家这样说下去,后人就不知道历史的真相了,大有谎言的重复就成了事实与真理之势。也许,对于后来的封建统治者,儒家这一套确实能派些用场,就是用在如何文过饰非说假话,而内里,却又不能须臾离开韩非子的治国学说,所以形成了外儒(圣)内法(王)的表里两手并用。  

因此,苏东坡王船山大骂韩非子,所骂正是君主与国家最需要的东西。但他们的矛头实际上指向的是酷吏酷法之类,也许还可以加上要求君主于王霸二道上能掌握好分寸平衡,不要太苛刻霸道了,这些,却也不能算错,只是不当归恶于韩非子而大加挞伐。或者,他们批韩,只是托辞而已。以他们的学问,怎会对韩非子不了解呢?  

反正韩非子在思想史上的风格印象就这样“定型”了似的,就连鲁迅先生也曾幽默地说,  

“自己却正苦于背了这些古老的鬼魂,摆脱不开,时常感到一种使人气闷的沉重。就是思想上,也何尝不中些庄周韩非的毒,时而很随便,时而很峻急。孔孟的书我读得很早,最熟,然而倒似乎和我不相干。”(《写在〈坟〉后面》)  

细品鲁迅的话,他仍是深刻而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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