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静渊:非虚构长篇小说 :洮河明珠 —— 毛士元传奇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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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静渊:非虚构长篇小说. 洮河明珠
洮河明珠
——毛士元传奇
静渊
目录
第一章:赵振华(上)
第二章: 刘护平
第三章:赵振华(中)
第四章:赵振华(下)
第五章: 惠思聪
第六章: 邵永周
第七章: 李嘉斌
第八章: 景元龙
第九章: 张达志
尾声
第一章:赵振华(上)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的呢?
1950年6月7日,荣誉和灾难同时降临在一个军人身上。这个军人二十多岁,中等个儿,留着分头,园园的胖脸,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晴,给人的感觉:忠厚,聪明。就在这天早晨,临洮县公安局长惠思聪放下电话,对这位军人说:“毛士元同志,县委通知,省委书记张德生马上就到公安局来了,叫一下赵部长,咱们一块迎接去!”
惠思聪是一位中年男子,中等个儿,四方脸膛,浓眉大眼,待人亲切。他们刚走到大门口,毛士元就看见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人,从草绿色吉普车上走下来。那人个子不高,脸形稍微有点窄小。他快步走上前来,说“你就是毛士元同志吗?”
“是的!”
“我是张德生!毛士元同志,你为人民立了大功!为革命做出了贡献!真是一箭双雕啊!既破获了杀人案,又顺藤摸瓜,挖出了反革命组织,你把学生写的自传和反标拿来,叫我仔细看一下!”
他们到局秘书室坐下以后,毛士元就回到办公室,为张书记取资料。赵部长正在审问学生。毛士元把案卷拿来。张书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说:“对,反标和自传的确出自一人之手。笔迹相同,如斜弯勾写得特别长、一撇一捺也写得特别长;而另外一个人,连错别字都写得一模一样。当然,我不是笔迹鉴定专家,可以请专家重新鉴定嘛。我看材料可靠着哩!你四天四夜没休息了,可以停一停!好好休息一下。”
“杀人案背后隐藏着一个反革命组织,而这个案中案,或者连环案的破获,就是因为学生汪俊所写的自传和反标笔体的相同而打开缺口。”
“我个人算得了什么?即使我发现了什么,但最终还是大家共同的认定起了作用!”毛士元嘴里说着,心里想自己做了一点工作,连省委书记都知道了,而且知道得那么详细和具体,这可能是从惠局长和赵部长开始,层层汇报上去的。心里不由对惠局长和赵部长充满了感激之情。
“一定要注意政策。凡事要以事实为依据,决不能逼取口供!叫人家说什么,不要给人家嘴里递话,叫人家按照你的意图说。”
“咱们从来不对他们说应该咋说,咱们只是叫他们把事情说清楚。不扩大也不缩小“
张书记问:”赵部长人哩?”
毛士元说:” 他正审问学生哩!”
“你把他叫来,我向他交待一下政策, 就回兰卅。省委要为您开庆功表彰大会哩!”
赵部长名叫赵振华,四川人,三十五、六岁,高大魁梧,四方脸瞠,大眼珠儿,鹰钩鼻子。他正在审讯学生。
不知道为什么,大清早,毛士元感觉到赵振华听说省委书记来公安局慰问的消息,就有点不大正常。惠局长叫迎接省委书记哩,他嘴里说:“我随后就去!”但是,实际上他没有去。这会儿,他头也没有抬,说:“你给张书记说一下,我马上就来!”他一个人审问汪俊,毛士元感觉怪怪的。他心里想:“早晨,我不是已经明确宣布,临洮六二杀人案暂告一段,我在会上对大家说:‘省委张书记慰问大家以后,我们就放两天假,休息一下!’毛士元心里想:‘在部队,你是保卫部的副部长,我是保卫部的干事,你是我的领导;但是,在地方,我是临洮六二杀人案专案组组长,你是组员,我是你明正言顺的领导,既然我宣布暂停一下,你为什么还要背着专案组另搞一套呢?你这是在省委书记面前做秀呢,还是另有其它目的?’”
不知道为什么,赵振华说话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毛士元感觉怪怪的,走到院子里,他看见惠局长打水回来,而赵振华突然从后面上来,惠局长提着水壶怎么不走呢?赵振华的眼睛仿佛在向惠局长暗示着什么。惠局长一直瞅着赵振华的眼睛。但是,究竟暗示着什么?毛士元看不明白,恐怕连惠局长也看不明白。
赵振华突入其来,猛地扑过来,双手抱住了毛士元的胸部。对惠局长说:“他身上有枪哩!”
惠局长说:“他有枪怎么啦?”
“ 你给我下了!”
“你下他枪弄啥哩?”惠局长把毛士元和赵振华推开,把水壶提进秘书室去了。
这时候,毛士元一点也不知道大祸临头。他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睛直眨巴,像堕在五里雾中。他不知道赵振华为什么突然要下他的枪?下他的枪,他多么舍不得和不愿意啊。甘肃刚刚解放,敌对势力还不甘心失败,伺机而动。枪,就是对敌斗争和保护自己的武器。他转念一想,他要是不把枪交出来,赵部长不会放心。害怕啥哩?下枪就下枪,毛士元硬着头皮,把三号匣子枪从裤腰上拔出来,面向墙壁,把子弹退出来。将枪送到秘书室的桌子上。
张书记不解其意,说:“小毛, 怎么回事情?”
“赵部长叫下我的枪哩!我也不知道啥事情。”毛士元说着,又出去将刚才退在地下的几发子弹拾起来,送到秘书室桌子上。
张书记转身问惠局长:“惠局长,到底啥事情?为什么要下小毛的枪?!”
惠局长正给张书记泡茶,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张书记面色忧郁地说:“那咋办呀?”
这时候,毛士元一点也不知道大祸临头。说:“我出去问一下他!”
毛士元出去以后,赵振华把毛士元肩臂一拍,用四川方言说:“毛士元,你干的好事!”
毛士元说:“我干啥了?”
赵振华把毛士元叫到韩副局长房子,说:“保卫部的重要工作都交给你干,组织对你很信任!你参加了反革命组织,为什么不给组织上讲呢?”
这时候,毛士元一点也不知道大祸临头。他说:“你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无中生有的话!我瞌睡的很, 我想睡觉!咱们回去以后再说!”
赵振华出去了,他合衣睡在韩副局长的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吃午饭的时候,惠局长把毛士元叫醒。毛士元说:“赵部长为什么要下我的枪?我帮助县上工作有什么错误吗?”
惠局长说:“我和赵部长县委汇报工作,都是赵部长汇报的。两次都提出表扬你,说你对破案有功劳,我只是作了一点补充。县委张副书记表示:案件结束后,他要亲自为你披红挂彩,并要求赵部长同意把你调到公安局工作;今天的事,发生得太突然;赵部长下你的枪,没有和我商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临洮县的事情,小毛,我敢向你保证:你什么事情也没有!。你帮助公安局工作,积极吃苦。至于你在部队里有啥事情,那我就不清楚了。”
这时候,毛士元一点也不知道大祸临头。他说:“赵部长叫下我枪哩,他没有给你说?”
“他没有给我说,到现在他都没有给我说。那是你的手枪,你走时带上。”
毛士元说:” 惠局长, 赵部长说我参加了临洮县的反革命组织, 你相信吗?”
惠局长说:” 他放狗屁哩!反革命组织是你破获的,你再去参加这个反革命组织,你脑子进水了?”
吃了饭,毛士元又倒在床上睡觉了。他太困了,困得连一点力气也没有,困得连这大祸临头也没有去想。后来,政治部干事周青摇着他喊着:” 士元醒来!士元醒来!”
毛士元睁开眼说:” 什么事? 这么惊慌?”
周青哽咽着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毛士元看了看坐在房门口县大队的指导员,说:“赵部长把我枪下了,现在,坐在门口的指导员,可能就是看守我的!
“这是为什么?”
周青中等身材,紧身的军装,使她更显得更加苗条和端庄。毛士元看不够她灿烂的笑脸,每逢她笑的时候,她那生得齿白唇红的美貌,就显得格外生动。可是,从来也没有悲泣的她,如今却哭成了泪人儿。他哪会儿怎么也想不到这就是他们最后一面。或许他并没有完全从疲倦和沉迷中清醒过来,只是隐隐约约感到她有点楚楚可怜。他怀着无限的情意,安慰她:“他说我参加了反革命组织,我就参加了反革命组织了吗?你放心, 根本没有的事, 叫他查去!”
说完话,毛士元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那你咋办呀?你如果有什么不测,美人鱼就是我的归宿!”当毛士元再一次被周青的哭声惊醒,周青的话深深地震憾了他。他说:“什么?美人鱼?好好的,你怎么可以变成美人鱼了呢?”毛士元吃惊地说着,眼前就立刻出现了阴历十二月的一天,周青和他一起坐在洮河岸边谈情说爱的情景。洮河清澈见底,甘甜可口。两岸人家,都从洮河挑水吃。洮河水很旺盛,两岸成群的羊、牛和马,吃草饮水,显得那么悠闲自在。河里有很多水鸟,水鸭啦,鹤啦……以及肥美的鲢鱼啦,是那么活灵活现,天真可爱。记得他们面对洮水流珠,周青给他讲述了一个凄婉动人的民间传说。她说:“相传洮河岸畔,住着一个名叫鲛鲛的姑娘,美如天仙,她和村里的一个小伙子相爱着,但是,当地一个财主企图娶她做妾,鲛鲛姑娘不愿意,那财主就派人来抢,鲛鲛姑娘拚命地逃跑,后来,浪涛滚滚地洮河挡住了她的去路,可怜鲛鲛姑娘眼看就要落入恶人之手,无可奈何,投河自尽,化作人首鱼身的美人鱼,小伙子看到鱼儿泪珠滚滚,瞬时都变为满河流珠。”毛士元把泪流满面的姑娘抱在怀里,望着满河流珠,浑圆晶莹,玲珑剔透,流光溢彩,熙熙攘攘,浩浩荡荡,穿峡出谷的壮观;不由想起了王维新《洮阳八景》:“冬日河流急,浮波珠粒粒;不劳像罔求,自有鲛人泣。”毛士元说:“我觉得传说中“鲛人泪”化作洮水流珠,为洮河平添了不少神秘的色彩。《洮州厅志》也有记载:‘洮水源出西倾山之北,地高流激、冬不易冻,激为冰珠。’但是,洮河流珠,究竟是传说中美人鱼哭泣的眼泪,还是洮河上游山水向下奔流,落差大,岩石溅起的水花,在空中受寒冻结而成的?这恐怕只有天知道。但是,洮河明珠对我最大的领悟,就是它的生命虽然短暂,但是,它那冰清玉洁、奋勇向前的精神,却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毛士元艰难地结束了他的话,而他怀抱中的姑娘却浑身发抖,他说:“你怎么啦?”“我害怕!”“害怕什么”“ 我害怕我变成了鲛鲛!”他回忆起来了,他当时说了一句顶天立地的话,当然,也是一个男子汉的话:“你什么也别怕,有我呢!”今天,他紧紧地握着周青的手,充满信心地说:“我相信共产党不会冤枉人!你什么也别怕,有我呢!”不知道为什么,毛士元似乎听见周青哽咽着说:“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知道吗?”
这时候,毛士元一点也不知道大祸临头。他不明白周青什么意思,怎么对他就这么放心不下呢?他想呀想呀,怎么也想不明白,等到他下狠劲想的时候,忽然困劲儿来了,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又闭上眼睛睡着了。周青流着眼泪走了。
危险在一步一步向毛士元逼近。夜渐渐地深了,约摸十二点钟,毛士元醒来过一次,在微弱的灯光下,他发现屋里坐着一个人,啊,他心里有些吃惊,这是谁呢?他聚精会神地望了一会儿,说:“啊!李林周,你怎么不在看守所而在这里呢?”
李林周没有作声,像小姑娘一样腼腆。毛士元见他妞怩作态的样子,说:”我瞌睡的很!叫我再睡一会儿!”他倒下就睡了。为了破获临洮杀人案,他已经连续四天四夜没有休息了。虽说专案组有六个人陪着他工作,但是,这六个人轮换着陪他审案。而唯一不能休息的,也只有他一个。为什么呢?因为刚刚从旧社会过来的新中国,文化人奇缺。六个人的文化程度,充其量也不过扫盲班而已。读报纸连看带猜测,勉勉强强;不说记录跟不上,就是提笔写字,不大中用。赵部长虽说手里不忘拿着笔和纸,可是,人们从来也没有看见他在纸上记下什么。
危险在一步一步向毛士元逼近。到了半夜, 毛士元醒来了。他吃惊地说:” 李林周, 你怎么还没有回去呢?”李林周依然没有作声。毛士元解手回来, 李林周说:” 咱们回去吧!”于是, 毛士元就走到惠局长门口喊道:” 惠局长, 我回呀!”
惠局长起来, 说:” 啊!回啥哩?明天回!”
这天夜里, 天一直刮着西风。风中的古槐, 悲怆地呜咽着。黑压压的乌云, 遮住了星星, 也遮住了月亮; 黑夜更显得深沉可怕。出了小东门,李林周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啥事情哩?就是赵部长把我枪下了!说我参加了临洮的反革命组织!”
李林周说:“我一点也不知道!”
走到教场,过了政治部,文工团,保卫部就不远了。毛士元说:“赵部长给你咋说的?是不是要把我关起来?”
危险在一步一步向毛士元逼近。李林周说:“就是的!”
毛士元说:“你去我的房子把行李拿来, 我在看守所等你!”
十几分钟后, 李林周提来行李, 并相继打开了大门, 二道门和三道门。
后边一个一明两暗的囚室,中间放着一个臭气薰人的尿桶。毛士元在一间囚室里的地下铺上祷子,倒头就合衣而睡了。后来,另一囚室关押的囚犯景志刚说:“前天深夜,我听见关进来人,昨天半夜被提审过一次;天亮了,我过来一看,吃了一惊,怎么会是毛干事呢?几天以来,你除了睡觉还是睡觉,饭也不吃一口。记得我叫你喝水哩,你一直不理睬我。后来,你说了一声:‘你是谁呀?’就又睡着了。再后来,你认出了我,我给你水,水一喝又睡着了。”
毛士元说:“想不到啊,真想不到世事走上了极端,我帮助县公安局工作哩,破获了一个反革命组织,结果呢,赵部长诬陷我,反说我参加了这个反革命组织;就连这个看守所还是我负责修建的,想不到关押的居然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工作累的,还是如此残酷的政治打击使我的精神崩溃了,我居然半死不活,一点精神也没有了。”
景志刚听了毛士元详述事情的经过,也没有了主意,脸上顿时涌上一股愁云。
毛士元说:“你别在愁眉哭脸了!你的问题,确系冤案,我已经将调查报告递上去了,领导已经批示立即释放并纠正,听说张达志军长都准备找你谈话,当面向你赔情道歉哩!”
景志刚一下子来了精神,刚刚还乌云密怖的脸,顿时也变得温柔生动起来,说:“你是怎么调查的?”
毛士元说:“你是因为被怀疑贪污军布而关押的,张达志军长说:‘先关起来,错了,那怕把我告到党中央呢!’但是,我和邵永周到你家搜查赃物时,发现你除了一床被褥和两箱旧衣服,什么也没有。我到制作军装的兰州市四强服装店调查,老板和管账先生承认是他们贪污了四军的军布,两人都写了交待材料,并愿意如数退还,他们带我库房去看,好家伙,布匹那么多,直看得我两眼发直。等到我把库房查封以后,店老板却要请客,并直言相告:‘如果你不接受邀请,我们是不会放心的!但愿部队给我们这些犯错误的人一个改正的机会!”我拿不了主意,跑到西北军区请示,值班室的同志,把我领到正在开会的甘泗其面前,首长听取了我的汇报,说:‘饭还是要吃,事该咋办还咋办!’依照首长12字指令,吃过了丰盛的宴席,我就赶回去向军部汇报。后来,后勤部把库房查封的军布装上车,整整装了八大汽车,老板和管账先生也随车去临洮请罪,后勤部南部长一面叫查收布匹,一面接待了他们。那两个还要求向您当面谢罪,被南部长婉拒了。要不是赵部长逮捕我,我就要通知释放您了!可惜我已经不能为您效劳了!不过,也延误不了几天,就要通知你了!”
景志刚感动地说:“唉,你都成了啥了,还惦记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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