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澳冲突与中国自由主义的式微
中澳冲突与中国自由主义的式微
宋鲁郑
2009年,是改变中国命运下行通道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六十周年。就在举国期盼中,7月5日,发生了两起并不相干的重大事件。一是新疆空前规模的、带有恐怖主义色彩的“七五骚乱”。二是中国以刺探国家机密罪将力拓公司驻上海的四名高管拘捕。这本是一件普通的商业案件,却意外的演变成中澳两国的全面冲突,澳大利亚更是把这两件不相干的事情捆在一起向中国叫板。至此,两国关系降至建交以来的最低点。澳大利亚实力和中国根本不在一个层面,然而,澳大利亚却表现出与其实力不相称的强硬。原因自然在于它是西方一员。有英联邦和同文同源的美国做后盾。中澳冲突,其实质仍然是东西方冲突。面对这两起事件,中国的自由派人士要么保持沉默,要么站在西方和澳大利亚一边。这场冲突和自由派人士的反应,典型的反映了自由主义何以在中国式微。历史总是有惊人的相似性,自由主义在进入中国的那一天起,就面临着同样的挑战和同样的命运。
中国现代自由主义的滥觞起源于上世纪初的新文化运动。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后来的中共创始人陈独秀1915年创办《青年杂志》,提出民主与科学,掀起了文化运动的狂飙。这一时期中国的著名思想家、文学家们也纷纷在该刊物上发表文章,如胡适、鲁迅、李大钊、周作人等。这些撰稿人普遍接受了西方民主和科学的思想,使之成为新文化运动前期的指导思想。然而,这股自由主义思潮不仅迅速在1919年伟大的“五四”运动后发生转向,而且残存的自由主义者也日益改变立场,最终成为一种微不足道的政治思潮。这被后来史学家称为“救亡压倒启蒙”。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打开国门,自由主义一度复兴,然而很快再次边缘化。纵观中国历史上两次自由主义的衰落,可以发现一个共同点。正是西方对中国的掠夺、压迫、打压和遏制,对中国核心利益的赤祼祼的干涉和侵害,导致来自西方的自由主义在中国丧失了市场,对自由主义起到了釜底抽薪的毁灭性作用。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同为战胜国一员的中国举国欢庆,放假三天。中国举国欢庆的原因还在于美国总统威尔逊提出了“世界公理”,整个中国陷入了“公理战胜强权”的迷梦中。不少中国人跑到美国大使馆前面高呼“威尔逊总统万岁”。北京大学(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基地)校长蔡元培甚至强令学生参加阅兵式和提灯会,凡不参与者均“记旷课”。此时,自由主义思潮达到了顶峰。然而,巴黎和会击碎了国人的公理梦。也导致来自西方的自由主义迅速失去了其光环。相反来自俄国的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却一跃成为“五四”后的主导政治思潮。就是信仰基督教、在西方成长、主张照搬美国共和制度的孙中山,也走向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道路。尽管如此,仍有一部分知识分子如胡适以及孙伏园为代表的《新潮》成员,继续宣传西方的观点和思潮。然而,西方对中国自由派的打击以漫天大血的形式接踵而至。1925年5月30日,在英租界南京路,英国巡捕向示威群众开枪(示威和英国无关,是抗议日本杀害罢工工人),当场打死11名青年,其中四人是学生(两名来自上海大学和同济大学)。学生的惨死,震动中国知识界。学者舒衡哲写道:“自从哲学家谭嗣同在百日维新中被杀害以后,自从秋瑾在1907年因暗杀未遂而献身以来,这次的学生被害,第一次没能当作个人的不幸,而被视为整个阶层的不幸,全部知识分子的不幸”。值的一提的是,国共两党都参与了“五卅运动”。五卅惨案对中国自由主义所倡导的启蒙运动的打击是致命的。被后人称为不可磨来的象征性事件。惨案后,朱自清创办的报道事件的《公理日报》被勒令停刊,他从此也不再自称“学者”,而是和百姓一样的知识“分子”而已。郭沫若宣布放弃“为艺术而艺术”,走向“革命文学”。著名和教育家叶圣陶声明:“为教育而教育,只是毫无意义的玄语,教育应该从革命出发”。而仍然坚持启蒙立场的俞平伯,大着胆子为洋人辩护,认为中国人杀死了更多的中国人(现在的自由派也有这种论调,实在没有进步)。遭到普天盖地的骂声。
然而,自由主义的悲惨命运还没有终结,不到一年之后的“三一八惨案”彻底埋葬了自由主义。1926年3月12日,冯玉祥国民军与奉军作战期间,两艘日本军舰护卫奉系军舰进入大沽口,并炮击国民军,守军死伤十余名。国民军开炮自卫还击,将日本军舰逐出大沽口。事后,日本认为国民军破坏了《辛丑条约》,与英、美、法、意、荷、比、西等7国公使,于16日以公使团名义向北京政府发出“最后通牒”,提出拆除大沽口国防设施的要求,并限令48小时内答复,否则以武力解决。同时各国派军舰云集大沽口,用武力威胁北洋政府。由于最后通牒超过了“《辛丑条约》”,引发举国抗议。3月18日上午10时,国民党北京执行部、北京市党部,中共北方区委、北京市委,北京总工会,学生联合会等团体于80多所学校共约5000多人在天安门举行“反对八国最后通牒的国民大会”。这就是震惊全国的“三一八惨案”的历史背景。从此,自由主义走进历史。救亡也彻底压倒启蒙。而毁掉中国自由主义的正是西方。(西方在中国之不得人心,有一件小事可见一斑。解放军在渡江前夕,与英国军舰发生冲突。谁也想不到的是,对岸的国民党居然也自发加入炮击英国军舰的行列。别忘了,英舰实质上要阻碍解放军过江的!在这种民心、民气之下,自由主义怎么可能还有存在的土壤?)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开始改革开放。自由主义再度兴起。原因一是中国和西方结成冷战盟友,西方国家对中国普遍友好,对中国的改革开放更是积极支持。1978年谷牧副总理带队出访西欧五国。访法之后,代表团还没有回国,巴黎银行董事长已经到了北京,张口就提出25亿美元的贷款。在德国更为夸张。北威州州长在欢迎宴会上急不可待的声称:“贷款五十亿美元,现在就签,贷款200亿美元,宴会后谈判一小时签字”。而此时中国的外汇储备不过一亿美元。美国更是在军事上、最惠国待遇上一路绿灯,全面合作。这为自由派在中国的兴起创造了外部环境。不亚于当年的威尔逊宣扬的公理效应。二是打开国门后,中国的落后一览无遗,一个向西方学习的热潮也随之兴起。然而,不过十年,自由主义的黄金时期就告终结,并再次式微。而原因,竟然是“历史惊人的相似”。冷战结束后,西方立即把中国视为主要的敌人和威胁,全面挑衅、打压和遏制。法国、荷兰、美国都向台湾出售武器,特别是美国不惜违反中美双方签订的逐步减少售台武器的公报。而且西方也开始支持流亡海外的达赖势力。西方领导人公开会见达赖也就是在这个时期。至于后来美国用导弹袭击中国驻南大使馆、中美撞机事件,都是赤裸裸对中国国家利益的侵害。在这种情况下,以西方为榜样的自由主义自然丧失了道义上的话语权。当然,中国模式取得巨大成功也是相当重要的原因。21世纪初期,东西方关系稳定,自由主义有所复苏,但自2008年起,围绕西藏骚乱、奥运会、新疆骚乱,东西方再次发生冲突。而自由派人士表现仍然远逊于其前辈。他们要么保持沉默,要么干脆站在西方的立场上,如同当年、但属于极端的俞平伯一样,为西方辩护。这种自杀式的行为,也彻底毁掉了自由派人士最后一点残存的合法性。
自由主义在中国的没落,实在无法怨天尤人。谁让他们的源头和榜样西方只顾国家利益至上,根本不管由此造成自由主义在中国的艰难和尴尬困境?谁让自由主义历经百年不进反退,执迷不悟,选择自戕的发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