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本镇曾经有十座庙宇，还有九座尼姑庵，之所以今天不曾保存下来一座，大概与本镇没出过举国闻名的人物有关，戚继光将军也只是在传说中来过本镇抗倭筑城，因而有过一座“少保寺”。我命苦，出生得太晚，会奔跑时已经只有一座完整点的庙宇了，而且庙里还只有一个和尚，三尊泥菩萨，另有一尊瓷器观音塑像，一米多高，住持师傅（大家都叫他小师傅）后来送给了他的铁杆信徒。我的祖母信佛，老人家曾孜孜不倦地念佛诵经，并给我讲述当初哪一座庙里的菩萨最灵验。祖母讲得煞有介事，我是听得稀里糊涂，直到成年之后才明白，祖母上了菩萨的大当了；其实，菩萨并没有普度众生的意思，不然的话，祖母为什么在王姓和周姓这两家本镇一、二号地主家累计干了长达三十一年的裁缝活呢？我的父亲为什么到了三十六岁才有了妻子呢？地主老财宁肯把钱物施舍给寺庙，“虔诚”地跪拜菩萨，也不肯减弱对穷人的欺压和剥削。阿弥陀佛，我佛不慈悲，也不善哉。旧中国恶鬼当道，菩萨们稳坐在寺庙里，受着富人的跪拜，而对穷人的跪拜却视而不见，害得我的祖母长年累月地给地主做衣做裤，父亲带着年幼的儿子四处拉胡卖唱，饱经风霜受尽欺凌。所以我不信佛，不尊重菩萨，更憎恨旧社会的缘由大概也在于此。　　

文革那会儿，破四旧破得确实有些结棍，老太太们吓得都不敢公开地聚众念佛了，道士们也失去了饭碗，各自回家种田种地去了。祖母倒还在家里念佛，这时候我已懂得了宗教信仰是自由的，八十多岁的老人了，由她去吧。然世事难料，菩萨居然也有在中国翻身解放的一天。首先是在X村的山头上，新建了一座小庙，新塑了一尊菩萨，不久又有X村新发的企业家出资，修筑了通往庙宇的山路，渐渐地庙里的香火旺盛了起来，但后来终因涉嫌利用封建迷信骗取钱财，而被勒令关闭了。这是公元2000年前的事情。可是过不了多久，H村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昔日娘娘庙的旧址修整一新，菩萨又在庙里高坐了。这座娘娘庙规模较大，声名远扬，今日的香火之旺盛，着实使人们咋舌。每逢大年初一这天，庙里闹猛得挤不下人；每逢菩萨们的生日，也是盛况空前。这一来，便带动了诸多的产业，如燃烧的棒香蜡烛纸锭，做供奉品的水果糕点，佛公佛婆们穿的衣服布料，用餐的蔬菜及大造声势渲染气氛用的爆竹之类，还有交通运输，看看，看看，像不像是一种产业？符不符合市场经济？依我看，很像，很符合。那种抑扬顿挫的诵经声似乎在为和谐盛世祈福，那缭绕的烟雾似乎将人们带入到了真正的天堂。民间有言，先注死后注生，富贵在天生死有命，那就是说，富人的命就是富贵命，穷人的命就是贫穷命，革命敌不过天命，搞了一阵子，又回到了原点。当然，论福气菩萨最好，富人与穷人都虔诚地跪拜；论道德，菩萨并不善，为啥总是眷顾与青睐富人们呢？不是说要普度众生吗？那为啥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杀、青工跳楼而不管不顾呢？大人们与M国谈战略搞合作无暇顾及众生，菩萨你其实很空闲，干嘛你就不管不顾呢？穷人们的头白磕了？以我的脾气，真想把那张供桌掀翻个四脚朝天。　　

佛与菩萨，我自知已经得罪了你们，所以等待着接受严厉的惩罚，电击雷劈都可以，反正活着也是一种极度的煎熬。

                                2010.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