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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最初不是要推翻大清王朝

火烧 2010-04-25 00:00:00 历史视野 1025
文章讲述孙中山早期并非意图推翻大清,曾试图通过上书李鸿章实现救国理想,后因失望转向反清革命,成立兴中会。内容聚焦孙中山思想转变及早期革命行动。

孙中山最初不是要推翻大清王朝  

独孤盛伯  

孙中山是推翻中国延续几千年封建帝制的第一人,无论有多大政治歧见的中国人都尊崇他,共产党尊他为“伟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国民党则尊他为“国父”。 然而,你能想象到孙中山最初想的不是推翻封建帝制的最后一个王朝一一一大清帝国吗?孙中山虽在澳门学医并考取了英国认可的医生资格,但他却不安于行医治人病,而是满怀热诚给百病丛生,国势日蹙的大清朝开处方治“国病”。  

当时才二十多岁的孙中山尽管是个热血青年,但也是个充满美好幻想的不谙世事的青年。他把对国事的忧心,拯救大清朝的没落和衰败,寄托在上书言事上,寄望清政府能采纳他的实业救国方略,任用他干一番事业,实现他救国救民的抱负。一八九四年二十八岁的孙中山和好友陆皓东通过多人托门子,找关系,到天津谒见大清朝的实权和领军人物李鸿章,希望李能聆听自己的一番抱负。谁知位高权重的李鸿章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青年非常傲慢,根本不想听他的诉说,浏览他的上书,漫不经心的“以后再说吧”一句话就把孙中山给打发走了。                                  天津之行对孙中山是个极大打击,使他看到了腐朽黑暗的大清王朝已无可救药。原本连康有为梁启超主 张 君主立宪制的政治改良主张都没有的孙中山,曾向未随他到天津见李鸿章的另一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陈少白说起这件事仍气愤不已(《见陈少白《兴中会革命史要》),极度失望之余他从企图依靠清王朝实现自己的富民强国抱负来了个由拥清到反清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天津回来后才几个月他就组织了反清团体“兴中会”。 其实“兴中会”的初衷并不是反对帝制,它最初的主张是“驱除达虏,兴复中华”,是把满清王朝当成一个外来的压迫汉民族的政权反对的,至于“驱除达虏,兴复中华”后是保留汉人帝制还是搞共和根本没有考虑。  

孙中山一八九四年到天津向李鸿章上书求见这件事,有的人出于“为尊者隐”的目的竭力按自己所想粉饰美化,荒唐到推论出孙中山见李鸿章的目的是“动员劝说李鸿章参加反清革命”。 其实他们这是自以为是的多此一举,对伟人越描越黑。统观孙中山的一生,他有非常好的建国方略和具体可行的建设规划,这毋须读他的《建国方略》一书便可从他的《上李鸿章书》中就可窥豹一斑。至于建立什么样的政体,推行什么样的政治主张实现自己的抱负他并没有连贯清晰的思想和理论,而是“与时俱进”的,追随他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右派可以他的某些主张说事,左派也可以他的另一些主张说事。孙中山晚年在共产国际和中国共产党帮助下整顿思想整顿组织,建立军校训练党军,再造“三民主义”,确立“联俄联共扶助工农”三大政策,由于他的与时俱进,终于被历史定格为“伟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国父”。  

孙中山早期那种依靠大清帝国现政权,实现自己的富国强兵,救国救民的伟大抱负和雄才大略,求见李鸿章,向清廷上书的举措,丝毫无损他作为后来成推翻封建帝制中华第一人的光辉。这种现象不独青年孙中山身上出现,中国历史上代代都出现过,而且成为青年才俊首选。当历史即将出现大变革的前夜,一些胸怀雄才大略急于报国报民的热血青年首先考虑的是利用现政权,而不是推翻现政权。只有在报国无门,展才无望的情况下,他们才认为现政权腐败黑暗,对其彻底失望,萌生了推翻现政权,立志改朝换代。代代都有这样的人,不独青年孙中山一人而已。其实任何政权任何政党都是由人组成的,人的腐败导致政权政党的腐败,政权政党腐败的实质也就是其中大多数的一个个具体人的腐败。应该说,任何政权任何政党不可避免有腐败份子,就象一个人的肌体即使健康也带有致病病菌一样,是否致病甚至得不治之症区别在量的多少和自身是否有免疫力。如果自身免疫力低下甚至缺失,各个层面腐败丛生,象黄炎培说的 “渐成风气”,虽在一个时期“艳若桃花,美如乳酪” ,也只不过象鲁迅说的“梅毒未溃烂的假象”。 孙中山一手创立并致力一生的国民党,在他身后就是这样衰败的。  

这个导致历代改朝换代怪圈的症结其实各代有识之士都是明白的,只不过统治集团中人和民间庶民解决主张不同,在朝的主张“清君侧”,在野的主张“连锅端”,清末代表这两种政治势力的就是康有为梁启超及一部份清朝官吏为代表的主 张 君主立宪制的改良派,和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党。主张“清君侧”实行政治改良是对不良政治的“保守疗法”, 因是在既存政体内的击浊扬清的政治自清,引起的社会震荡不大,国家民族可以减轻甚至避免造成负面损伤,而激烈的革命往往会造成社会的大震荡,连年战乱,纵然不出现国家解体民族分裂版图变动的最坏结果,但国家民族仍如生了一场大病,需要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恢复,影响正常发展。相比较,能够平和的顺利的改良自然比激烈的革命更容易让人接受和首选,这就是每个朝代在面临危机时都会出现一些人热衷改良(改革)。  

但是改良实在太难了,从王安石到张居正到康有为梁启超到国民党蒋政权一九四六年蒋经国上海“打老虎”,没有一个成功的范例。首先统治阶级最高阶层鲜有统一的危机感迫切感,痛下决心改良;其次统治阶级内部获得最大既得利益的上下腐败集团,以及附庸这个集团并能从腐败中分得一杯羹的士人阶层(即今日词汇中的所谓主流知识精英)极力抗拒和阻挠,仅靠统治阶级中少数清醒人士鼓吹推动改良(改革)即使有皇帝支持也磕磕绊绊,皇帝一死改良就烟飞云散,甚至被反攻倒算,所以改良(改革)派的下场和他们的改良一样都不美妙(蒋经国属特例)。改良不能成功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统治阶级的一些人设计鼓吹推动它的目的是为了维持和延续已不稳的统治,而不是从最广大的民众利益出发,有的甚至要人民付出所谓的“必要的牺牲”代价,人民仅是他们手中被动的棋子,因而得不到人民的支持。至于那些打着改良(改革)新政旗号爬上高位,攫取权力后,倒行逆施,便结党营私肆无忌惮腐败贪渎之辈如王安石集团的吕惠卿蔡京章惇童贯之流则是披着改良(改革)派外衣的民贼。这样的人任何时代都有,他们混迹在改良(改革)派队伍中,使民众对改良(改革)从支持到疑虑到最后失望,使民众觉得政权政党更加腐败黑暗,认为“长痛不如短痛”,转而支持拥护革命。政权政党中的这些人实际上是干着为渊驱鱼,为林驱雀,为政权政党寻找掘墓人的事。  

历史事实是孙中山一八九四年到天津向李鸿章上书,求见,希望得到重用,一展报国抱负,因为李鸿章的傲慢和昏愦失望而归。假设求见结果相反,孙中山得到李鸿章赏识,受到重用,又将可能怎样呢?李鸿章可能让孙中山做盛宣怀第二,成他搞洋务的左臂右膀, 成个几品顶戴的随员,或者荐给朝廷当个给事中、郎中之类的官职,然后熬年头混资历混好了弄个侍郎,甚至也象盛宣怀那样混个邮传大臣之类的大臣,孙中山就能实现报国梦推行他的建国方略么?不能。首先,孙中山自小就是个爱追求新事物,不乐羁绊,对儒教戕害反抗的反叛性格特质型人物,后来又受到西式教育满脑子“自由平等博爱”理念,这种性格和思想和大清朝官场格格不入,在官场生存都难,即使不被官场黑暗吞没,最后也会愤然离开,根本不可能干出一番他理想的大事业。其次,孙中山要想实现自己的报国抱负,必须有一个清明有生气的政治环境,而当时的大清朝政治混浊黑暗,处处呈现死亡败象,完全没有这样条件。  

因此,孙中山一八九四年到天津向李鸿章上书求见,无论不被用还是被重用,他要实现理想和抱负只有走革命一途。这是历史发展趋势,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如果孙中山不顺应历史历史就会选择别人。孙中山顺应了历史潮流,他成了中华推翻封建帝制的第一人。  

2007年于独孤斋  



附:上李鸿章书(一八九四年六月)

宫太傅爵中堂钧座:

敬禀者:窃文籍隶粤东,世居香邑,曾于香港考授英国医士。幼尝游学外洋,于泰西之语言文字,政治礼俗,与夫天算地舆之学,格物化学之理,皆略有所窥;而尤留心于其富国强兵之道,化民成俗之规;至于时局变迁之故,睦邻交际之宜,辄能洞其阃奥。当今风气日开,四方毕集,正值国家励精图治之时,朝廷勤求政理之日,每欲以管见所知,指陈时事,上诸当道,以备刍荛之采。嗣以人微言轻,未敢遽达。比见国家奋筹富强之术,月异日新,不遗余力,骎骎乎将与欧洲并驾矣。快舰、飞车、电邮、火械,昔日西人之所恃以凌我者,我今亦已有之,其他新法亦接踵举行。则凡所以安内攘外之大经,富国强兵之远略,在当局诸公已筹之稔矣。又有轺车四出,则外国之一举一动,亦无不周知。草野小民,生逢盛世,惟有逖听欢呼、闻风鼓舞而已,夫复何所指陈?然而犹有所言者,正欲于乘可为之时,以竭其愚夫之千虑,仰赞高深于万一也。

窃尝深维欧洲富强之本,不尽在于船坚炮利,垒固兵强,而在于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此四事者,富强之大经,治国之大本也。我国家欲恢扩宏图,勤求远略,仿行西法以筹自强,而不急于此四者,徒惟坚船利炮之是务,是舍本而图末也。

所谓人能尽其才者,在教养有道,鼓励有方,任使得法也。

夫人不能生而知,必待学而后知,人不能皆好学,必待教而后学,故作之君,作之师,所以教养之也。自古教养之道,莫备于中华,惜日久废弛,庠序亦仅存其名而已。泰西诸邦崛起近世,深得三代之遗风,庠序学校遍布国中,人无贵贱皆奋于学。凡天地万物之理,人生日用之事,皆列于学之中,使通国之人童而习之,各就性质之所近而肆力焉。又各设有专师,津津启导,虽理至幽微,事至奥妙,皆能有法以晓喻之,有器以窥测之。其所学由浅而深,自简及繁,故人之灵明日廓,智慧日积也。质有愚智,非学无以别其才,才有全偏,非学无以成其用,有学校以陶冶之,则智者进焉,愚者止焉,偏才者专焉,全才者普焉。盖贤才之生,或千百里而见一,或千万人而有一,若非随地随人而施教之,则贤才亦以无学而自废,以至于湮没而不彰。泰西人才之众多者,有此教养之道也。

且人之才志不一,其上焉者,有不徒苟生于世之心,则虽处布衣而以天下为己任,此其人必能发奋为雄,卓异自立,无待乎勉勖也,所谓“豪杰之士不待文王而后兴也”。至中焉者,端赖乎鼓励以方,故泰西之士,虽一才一艺之微,而国家必宠以科名,是故人能自奋,士不虚生。逮至学成名立之余,出而用世,则又有学会以资其博,学报以进其益,萃全国学者之能,日稽考于古人之所已知,推求乎今人之所不逮,翻陈出新,开世人无限之灵机,阐天地无穷之奥理,则士处其间,岂复有孤陋寡闻者哉?又学者倘能穷一新理,创一新器,必邀国家之上赏,则其国之士,岂有不专心致志者哉?此泰西各种学问所以日新月异而岁不同,几于夺造化而疑鬼神者,有此鼓励之方也。

今使人于所习非所用,所用非所长,则虽智者无以称其职,而巧者易以饰其非。如此用人,必致野有遗贤,朝多倖进。泰西治国之规,大有唐虞之用意。其用人也,务取所长而久其职。故为文官者,其途必由仕学院,为武官者,其途必由武学堂,若其他,文学渊博者为士师,农学熟悉者为农长,工程达练者为监工,商情谙习者为商董,皆就少年所学而任其职。总之,凡学堂课此一业,则国家有此一官,幼而学者即壮之所行,其学而优者则能仕。且恒守一途,有升迁而无更调。夫久任则阅历深,习惯则智巧出,加之厚其养廉,永其俸禄,则无瞻顾之心,而能专一其志。此泰西之官无苟且,吏尽勤劳者,有此任使之法也。

故教养有道,则天无枉生之才;鼓励以方,则野无郁抑之士;任使得法,则朝无倖进之徒。斯三者不失其序,则人能尽其才矣;人既尽其才,则百事俱举;百事举矣,则富强不足谋也。秉国钧者,盍于此留意哉!

所谓地能尽其利者,在农政有官,农务有学,耕耨有器也。

夫地利者,生民之命脉。自后稷教民稼穑,我中国之农政古有专官。乃后世之为民牧者,以为三代以上民间养生之事未备,故能生民能养民者为善政;三代以下民间养生之事已备,故听民自生自养而不再扰之,便为善政——此中国今日农政之所以日就废弛也。农民只知恒守古法,不思变通,垦荒不力,水利不修,遂致劳多而获少,民食日艰。水道河渠,昔之所以利农田者,今转而为农田之害矣。如北之黄河固无论矣,即如广东之东、西、北三江,于古未尝有患,今则为患年甚一年,推之他省,亦比比如是。此由于无专责之农官以理之,农民虽患之而无如何,欲修之而力不逮,不得不付之于茫茫之定数而已。年中失时伤稼,通国计之,其数不知几千亿兆,此其耗于水者固如此其多矣。其他荒地之不辟,山泽之不治,每年遗利又不知凡几。所谓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如此而欲致富不亦难乎!泰西国家深明致富之大源,在于无遗地利,无失农时,故特设专官经略其事,凡有利于农田者无不兴,有害于农田者无不除。如印度之恒河,美国之密士,其昔泛滥之患亦不亚于黄河,而卒能平治之者,人事未始不可以补天工也。有国家者,可不急设农官以劝其民哉!

水患平矣,水利兴矣,荒土辟矣,而犹不能谓之地无遗利而生民养民之事备也,盖人民则日有加多,而土地不能以日广也。倘不日求进益,日出新法,则荒土既垦之后,人民之溢于地者,不将又有饥馑之患乎?是在急兴农学,讲求树畜,速其长植,倍其繁衍,以弥此憾也。顾天生人为万物之灵,故备万物为之用,而万物固无穷也,在人之灵能取之用之而已。夫人不能以土养,而土可生五谷百果以养人;人不能以草食,而草可长六畜以为人食。夫土也,草也,固取不尽而用不竭者也,是在人能考土性之所宜,别土质之美劣而已。倘若明其理法,则能反硗土为沃壤,化瘠土为良田,此农家之地学、化学也。别种类之生机,分结实之厚薄,察草木之性质,明六畜之生理,则繁衍可期而人事得操其权,此农家之植物学、动物学也。日光能助物之生长,电力能速物之成熟,此农家之格物学也。蠹蚀宜防,疫疠宜避,此又农家之医学也。农学既明,则能使同等之田产数倍之物,是无异将一亩之田变为数亩之用,即无异将一国之地广为数国之大也。如此,则民虽增数倍,可无饥馑之忧矣。此农政学堂所宜亟设也。

农官既设,农学既兴,则非有巧机无以节其劳,非有灵器无以速其事,此农器宜讲求也。自古深耕易耨,皆借牛马之劳,乃近世制器日精,多以器代牛马之用,以其费力少而成功多也。如犁田,则一器能作数百牛马之工;起水,则一器能溉千顷之稻;收获,则一器能当数百人之刈。他如凿井浚河,非机无以济其事,垦荒伐木,有器易以收其功。机器之于农,其用亦大矣哉。故泰西创器之家,日竭灵思,孜孜不已,则异日农器之精,当又有过于此时者矣。我中国宜购其器而仿制之。

故农政有官则百姓勤,农务有学则树畜精,耕耨有器则人力省,此三者,我国所当仿行以收其地利者也。

所谓物能尽其用者,在穷理日精,机器日巧,不作无益以害有益也。

泰西之儒以格致为生民根本之务,舍此则无以兴物利民,由是孜孜然日以穷理致用为事。如化学精,则凡动植矿质之物,昔人已知其用者,固能广而用之,昔人未知其用者,今亦考出以为用。火油也,昔日弃置如遗,今为日用之要需,每年入口为洋货之一大宗。煤液也,昔日视为无用,今可炼为药品,炼为颜料。又煮沙以作玻器,化土以取矾精,煅石以为田料,诸如此类,不胜缕书。此皆从化学之理而得收物之用,年中不知裕几许财源,我国倘能推而仿之,亦致富之一大经也。格致之学明,则电风水火皆为我用。以风动轮而代人工,以水冲机而省煤力,压力相吸而升水,电性相感而生光,此犹其小焉者也。至于火作汽以运舟车,虽万马所不能及,风潮所不能当;电气传邮,顷刻万里,此其用为何如哉!然而物之用更有不止于此者,在人能穷求其理,理愈明而用愈广。如电,无形无质,似物非物,其气付于万物之中,运乎六合之内;其为用较万物为最广而又最灵,可以作烛,可以传邮,可以运机,可以毓物,可以开矿。顾作烛、传邮已大行于宇内,而运机之用近始知之,将来必尽弃其煤机而用电力也。毓物开矿之功,尚未大明,将来亦必有智者究其理,则生五谷,长万物,取五金,不待天工而由人事也。然而取电必资乎力,而发力必借乎煤,近又有人想出新法,用瀑布之水力以生电,以器蓄之,可待不时之用,可供随地之需,此又取之无禁,用之不竭者也。由此而推,物用愈求则人力愈省,将来必至人只用心,不事劳人力而全役物力矣。此理有固然,事所必至也。

机器巧,则百艺兴,制作盛,上而军国要需,下而民生日用,皆能日就精良而省财力,故作人力所不作之工,成人事所不成之物。如五金之矿,有机器以开,则碎坚石如齑粉,透深井以吸泉,得以辟天地之宝藏矣。织造有机,则千万人所作之工,半日可就;至缫废丝,织绒呢,则化无用为有用矣。机器之大用不能遍举。我中国地大物博,无所不具,倘能推广机器之用,则开矿治河,易收成效,纺纱织布,有以裕民。不然,则大地之宝藏,全国之材物,多有废弃于无用者,每年之耗不知凡几。如是,而国安得不贫,而民安得不瘠哉!谋富国者,可不讲求机器之用欤。

物理讲矣,机器精矣,若不节惜物力,亦无以固国本而裕民生也。故泰西之民,鲜作无益。我中国之民,俗尚鬼神,年中迎神赛会之举,化帛烧纸之资,全国计之每年当在数千万。此以有用之财作无益之事,以有用之物作无用之施,此冥冥一大漏卮,其数较鸦片为尤甚,亦有国者所当并禁也。

夫物也者,有天生之物,有地产之物,有人成之物。天生之物如光、热、电者,各国之所共,在穷理之浅深以为取用之多少。地产者如五金、百谷,各国所自有,在能善取而善用之也。人成之物,则系于机器之灵笨与人力之勤惰。故穷理日精则物用呈,机器日巧则成物多,不作无益则物力节,是亦开财源节财流之一大端也。

所谓货能畅其流者,在关卡之无阻难,保商之有善法,多轮船铁道之载运也。

夫百货者,成之农工而运于商旅,以此地之赢余济彼方之不足,其功亦不亚于生物成物也。故泰西各国体恤商情,只抽海口之税,只设入国之关,货之为民生日用所不急者重其税,货之为民生日用所必需者轻其敛。入口抽税之外,则全国运行,无所阻滞,无再纳之征,无再过之卡。此其百货畅流,商贾云集,财源日裕,国势日强也。中国则不然。过省有关,越境有卡,海口完纳,又有补抽,处处敛征,节节阻滞。是奚异遍地风波,满天荆棘。商贾为之裹足,负贩从而怨嗟。如此而欲百货畅流也,岂不难乎?夫贩运者亦百姓生财之一大道也,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以今日关卡之滥征,吏胥之多弊,商贾之怨毒,诚不能以此终古也。徒削平民之脂膏,于国计民生初无所裨。谋富强者,宜急为留意于斯,则天下幸甚!

夫商贾逐什一之利,别父母,离乡井,多为饥寒所驱,经商异地,情至苦,事至艰也。若国家不为体恤,不为保护,则小者无以觅蝇头微利,大者无以展鸿业远图。故泰西之民出外经商,国家必设兵船、领事为之护卫,而商亦自设保局银行,与相倚恃。国政与商政并兴,兵饷与商财为表里。故英之能倾印度,扼南洋,夺非洲,并澳土者,商力为之也。盖兵无饷则不行,饷非商则不集。西人之虎视寰区,凭凌中夏者,亦商为之也。是故商者,亦一国富强之所关也。我中国自与西人互市以来,利权皆为所夺者,其故何哉?以彼能保商,我不能保商,而反剥损遏抑之也。商不见保则货物不流,货物不流则财源不聚,是虽地大物博,无益也。以其以天生之材为废材,人成之物为废物,则更何贵于多也。数百年前,美洲之地犹今日之地,何以今富而昔贫?是贵有商焉为之经营,为之转运也;商之能转运者,有国家为之维持保护也。谋富强者,可不急于保商哉!

夫商务之能兴,又全恃舟车之利便。故西人于水,则轮船无所不通,五洋四海恍若户庭,万国九洲俨同阛阓。辟穷荒之绝岛以立商廛,求上国之名都以为租界,集殊方之货实,聚列国之商氓。此通商之埠所以贸易繁兴、财货山积者,有轮船为之运载也。于陆,则铁道纵横,四通八达,凡轮船所不至,有轮车以济之。其利较轮船为尤溥,以无波涛之险,无礁石之虞。数十年来,泰西各国虽山僻之区亦行铁轨,故其货物能转输利便,运接灵速;遇一方困乏,四境济之,虽有荒旱之灾,而无饥馑之患。故凡有铁路之邦,则全国四通八达,流行无滞;无铁路之国,动辄掣肘,比之瘫痪不仁。地球各邦今已视铁路为命脉矣,岂特便商贾之载运而已哉。今我国家亦恍然于轮船铁路之益矣,故沿海则设招商之轮船,于陆则兴官商之铁路。但轮船只行于沿海大江,虽足与西人颉颃而收我利权,然不多设于枝河内港,亦不能畅我货流,便我商运也。铁路先通于关外,而不急于繁富之区,则无以收一时之利。而为后日推广之图,必也先设于繁富之区,如粤港、苏沪、津通等处,路一成而效立见,可以利转输,可以励富户,则继之以推广者,商股必多,而国家亦易为力。试观南洋英属诸埠,其筑路之资大半为华商集股,利之所在,人共趋之。华商何厚于英属而薄于宗邦?是在谋国者有以乘势而利导之而已。此招商兴路之扼要也。

故无关卡之阻难,则商贾愿出于其市;有保商之善法,则殷富亦乐于贸迁;多轮船铁路之载运,则货物之盘费轻。如此,而货有不畅其流者乎?货流既畅,则财源自足矣。筹富国者,当以商务收其效也。不然,徒以聚敛为工,捐纳为计,吾未见其能富也。

夫人能尽其才则百事兴,地能尽其利则民食足,物能尽其用则材力丰,货能畅其流则财源裕。故曰:此四者,富强之大经,治国之大本也。四者既得,然后修我政理,宏我规模,治我军实,保我藩邦,欧洲其能匹哉!

顾我中国仿效西法,于今已三十余年。育人才则有同文、方言各馆,水师、武备诸学堂;裕财源则辟煤金之矿,立纺织制造之局;兴商务则招商轮船、开平铁路,已后先辉映矣。而犹不能与欧洲颉颃者,其故何哉?以不能举此四大纲,而举国并行之也。间尝统筹全局,窃以中国之人民材力,而能步武泰西,参行新法,其时不过二十年,必能驾欧洲而上之,盖谓此也。试观日本一国,与西人通商后于我,仿效西方亦后于我,其维新之政为日几何,而今日成效已大有可观,以能举此四大纲而举国行之,而无一人阻之。夫天下之事,不患不能行,而患无行之之人。方今中国之不振,固患于能行之人少,而尤患于不知之人多。夫能行之人少,尚可借材异国以代为之行;不知之人多,则虽有人能代行,而不知之辈必竭力以阻挠。此昔日国家每举一事,非格于成例,辄阻于群议者。此中国之极大病源也。

窃尝闻之,昔我中堂经营乎海军、铁路也,尝脣为之焦,舌为之敝,苦心劳虑数十余年,然后成此北洋之一军、津关之一路。夫以中堂之勋名功业,任寄股肱,而又和易同众,行之尚如此其艰,其他可知矣。中国有此膏肓之病而不能除,则虽尧舜复生,禹皋佐治,无能为也,更何期其效于二十年哉?此志士之所以灰心,豪杰之所以扼腕,文昔日所以欲捐其学而匿迹于医术者,殆为此也。然而天道循环,无往不复,人事否泰,穷极则通,猛剂遽投,膏盲渐愈。逮乎法釁告平之后,士大夫多喜谈洋务矣,而拘迂自囿之辈亦颇欲驰域外之观,此风气之变革,亦强弱之转机。近年以来,一切新政次第施行,虽所谓四大之纲不能齐举,然而为之以渐,其发轫于斯乎?此文今日之所以望风而兴起也。

窃维我中堂自中兴而后,经略南北洋,孜孜然以培育人材为急务。建学堂,招俊秀,聘西师而督课之,费巨款而不惜。遇有一艺之成,一技之巧,则奖励倍加,如获异宝。诚以治国经邦,人才为急,心至苦而事至盛也。尝以无缘沾雨露之濡,叨桃李之植,深用为憾。顾文之生二十有八年矣,自成童就傅以至于今,未尝离学,虽未能为八股以博科名,工章句以邀时誉,然于圣贤六经之旨,国家治乱之源,生民根本之计,则无时不往复于胸中;于今之所谓西学者概已有所涉猎,而所谓专门之学亦已穷求其一矣。推中堂育才爱士之心,揆国家时势当务之急,如文者亦当在陶冶而收用之列,故不自知其驽下而敢求知于左右者,盖有慨乎大局,蒿目时艰,而不敢以岩穴自居也。所谓乘可为之时,以竭愚夫之千虑,用以仰赞高深,非欲徒撰空言以渎清听,自附于干谒者流,盖欲躬行而实践之,必求泽沛乎万民也。

窃维今日之急务,固无逾于此四大端,然而条目工夫不能造次,举措施布各有缓急。虽首在陶冶人才,而举国并兴学校非十年无以致其功,时势之危急恐不能少须。何也?盖今日之中国已大有人满之患矣,其势已岌岌不可终日。上则仕途壅塞,下则游手而嬉,嗷嗷之众,何以安此?明之闯贼,近之发匪,皆乘饥馑之余,因人满之势,遂至溃裂四出,为毒天下。方今伏莽时闻,灾荒频见,完善之地已形觅食之艰,凶祲之区难免流离之祸,是丰年不免于冻馁,而荒岁必至于死亡。由斯而往,其势必至日甚一日,不急挽救,岂能无忧?夫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不足食胡以养民?不养民胡以立国?是在先养而后教,此农政之兴尤为今日之急务也。且农为我中国自古之大政,故天子有亲耕之典以劝万民,今欲振兴农务,亦不过广我故规,参行新法而已。民习于所知,虽有更革,必无倾骇,成效一见,争相乐从,虽举国遍行,为力尚易,为时亦速也。且令天下之人皆知新法之益,如此则踵行他政,必无挠格之虞,其益固不止一端也。

窃以我国家自欲行西法以来,惟农政一事未闻仿效,派往外洋肄业学生亦未闻有入农政学堂者,而所聘西儒亦未见有一农学之师,此亦筹富强之一憾事也。文游学之余,兼涉树艺,泰西农学之书间尝观览,于考地质、察物理之法略有所知。每与乡间老农谈论耕植,尝教之选种之理,粪溉之法,多有成效。文乡居香山之东,负山濒海,地多砂碛,土质硗劣,不宜于耕;故乡之人多游贾于四方,通商之后颇称富饶。近年以美洲逐客,檀岛禁工,各口茶商又多亏折,乡间景况大逊前时,觅食农民尤为不易。文思所以广其农利,欲去禾而树桑,迨为考核地质,知其颇不宜于种桑,而甚宜于波毕。近以愤于英人禁烟之议难成,遂劝农人栽鸦片,旧岁于农隙试之,其浆果与印度公土无异,每亩可获利数十金。现已群相仿效,户户欲栽,今冬农隙所种必广。此无碍于农田而有补于漏卮,亦一时权宜之计也。他日盛行,必能尽夺印烟之利,盖其气味较公土为尤佳,迥非川滇各土之可比。去冬所产数斤,凡嗜阿芙蓉之癖者争相购吸,以此决其能夺印烟之利也必矣。印烟之利既夺,英人可不勉而自禁,英人既禁,我可不栽,此时而申禁吸之令,则百年大患可崇朝而灭矣。劝种罂粟,实禁鸦片之权舆也。由栽烟一事观之,则知农民之见利必趋,群相仿效,到处皆然,是则农政之兴,甚易措手。其法先设农师学堂一所,选好学博物之士课之,三年有成,然后派往各省分设学堂,以课农家聪颖子弟。又每省设立农艺博览会一所,与学堂相表里,广集各方之物产,时与老农互相考证。此办法之纲领也,至其详细节目,当另著他编,条分缕晰,可以坐言而起行,所谓非欲徒托空言者此也。

文之先人躬耕数代,文于树艺牧畜诸端,耳濡目染,洞悉奥窔;泰西理法亦颇有心得。至各国土地之所宜,种类之佳劣,非遍历其境,未易周知。文今年拟有法国之行,从游其国之蚕学名家,考究蚕桑新法,医治蚕病,并拟顺道往游环球各邦,观其农事。如中堂有意以兴农政,则文于回华后可再行游历内地、新疆、关外等处,察看情形,何处宜耕,何处宜牧,何处宜蚕,详明利益,尽仿西法,招民开垦,集商举办,此于国计民生大有裨益。所谓欲躬行实践,必求泽之沾沛乎民人者此也。惟深望于我中堂有以玉成其志而已。

伏维我中堂佐治以来,无利不兴,无弊不革,艰巨险阻尤所不辞。如筹海军、铁路之难尚毅然而成之,况于农桑之大政,为生民命脉之所关,且无行之之难,又有行之之人,岂尚有不为者乎?用敢不辞冒昧,侃侃而谈,为生民请命,伏祈采择施行,天下幸甚。

肃此具禀,恭叩钧绥。伏维垂鉴。

                             文谨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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