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8f80820100gh88.html
零点前后,噼噼啪啪,整个科隆上空火树银花,尽是燃放的烟花爆竹,庆祝新年钟声,一派普天同庆的景象。没想到远在异国他乡,竟也能感受到只有国内年三十夜里才有的此情此景。室友们好多天前就在兴致勃勃地嘀咕,要在这天夜里去燃放烟花、参加派对,所以到了31号晚上整幢楼大概也只有我这个中国人,还蜗在房里若无其事地阅读着“库萨的尼古拉”,毕竟公历新年、元旦嘛对咱国人来说只是又一个舶来的节日,没那股子兴奋劲儿。倒是这漫天热闹的烟火,这在异域蔚然成风的民俗,让人忽然浮想起一番“古今东西”来。
想起鲁迅先生在一篇小文中略带凄凉的无奈:中国人发明了火药,却只是用它来做烟花;发明了指南针,却是拿来做了罗盘辩看风水。大抵皆悲夫我们许多优秀的物什,都拿来祭祀鬼神了,或者干脆本身就是在祭祀鬼神的活动中被发明的。此种无奈心情,对于那几代最初开眼看西方的国人来说,实属可以理解。前些时候在慕尼黑举世闻名的“德意志博物馆”整整流连了一天,大量的实物、工具、机械与机器、模型等,分门别类地系统展示了自然科学与工业技术自古至今的发展历史,真正巨细无遗、洋洋大观。当时便感叹,难怪19世纪第一批遭遇这些“奇技淫巧”的国人会痛心疾首,不得不发奋“事夷长技以制夷”。
可是想要练人家的“神功”,洋务运动折腾了几十年还是一仗败在了东洋武士的屠刀之下。“唯新变法”踌躇满志,急急切切地也只荣光了一百日,“功”没练成,留得“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豪语,激励着辛亥“革命”的志士仁人以更彻底的方式继续修炼“神功”,哪着想此后“城头变换大王旗”一发而不可收拾。于是乎中外耸动、群情抑郁,一种“欲练神功、挥刀自宫”的歇斯底里渐渐成为某些主流们的自我潜意识,总之是觉着中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而归根结底是文化不行、中国文明不行。此后直到今天,文化自卑感、罪恶感,崇洋媚外、自作自贱,俨然成了套在国人心理上的沉重精神枷锁,阴魂不散。惟有“人民共和国”的前三十年摧枯拉朽、顶天立地,风气为之一变、耳目为之一新,同心同德、自立自强,底气与正义十足,把个“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喊得响彻环宇。可惜因为一些失误与悲剧,人心思变,“小人之政”乘机得势,这后三十年,站起来了又慢慢跪下了,无原则的自我控诉、自我忏悔、自我嘲讽又弄得甚嚣尘上……种种窝囊,不说也罢!
倒是眼前这漫天的烟花,却又让我想起某些“普世价值”来——某些人动辄喜言“普世价值”,估且在此也“普世”一番。过年过节或是重大事宜,国人以燃放烟花爆竹来表达自己欢天喜地的鹊跃心情,这种“惊天动地”的方式,竟也如此极富感染力,这不,如今世界各地或多或少都有这一风俗。大概天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即使以前他们暂时没有这一风俗,也只是因为地理历史自然等外在因素使其未能找到这种庆祝方式,并不说明其不能理解和接受这种方式。面对雄伟壮丽的自然抑或与之相生的重大人事,是无言地沉默与惊诧、感怀,还是舞蹈、欢呼与回应,大体是人类可以采取的两种普遍态度,亦即尼采概括为“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的两种东西,而在我们的文化里隐士与哲人风范作为理性精神的一面,放鞭炮过节作为狂欢精神的另一面,大致上也就分别表征了这两种态度。所以,怎么不可以说燃放烟花爆竹充分体现了某种“普世价值”呢?
而且,将本来可以更多地用来制造“杀人武器”的火药,更主要地用来制造欢庆“普世价值”的烟花爆竹,将本来可以作为征服新大陆辅助工具的“指南针”,转而更多地当作寻找风水的民间罗盘来使用,如果脱却了近代以来那种因“比武”失败而形成的文化自卑视野来看的话,倒是恰恰体现了中华文化高明、自律、内敛与理性的维度。以“惊天动地”来回应自然、告诉自然,同时也宣告自己、向天地证明自己;以风水地相来寻找与自然的和谐,同时也表达自己属于自然、敬畏天地。——这是多么高的“文明”程度,多么理性而自律的精神啊!而至于以对“野蛮人”的巨大的屠杀与奴役能力为标榜的文明,或许充其量只不过是一种更野蛮的文明!
这漫天热闹的闪耀着“普世价值”的烟花,倒是又让我想起美国学者伊曼纽尔.沃勒斯坦在其名著《现代世界体系》中译本序言中坦承的那几句话:对于西方文明来说,“创立资本主义不是一种荣耀,而是一种文化上的耻辱。资本主义是一剂危险的麻醉药,在整个历史上,大多数的文明,尤其是中国文明,一直在阻止资本主义的发展。而西方的基督教文明,在最为虚弱的时刻对它屈服了。我们从此都在承受资本主义带来的后果”。